流浪者
一、选择流浪
自小相依为命的爷爷离世后，文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流浪。当然，他不想流浪也不行，毕竟爷孙两个蜗居的小木屋已经不存在了。穷人要赶到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只能流浪。
爷爷活着的时候时常说：人哪，每走一步都是在做单项选择题。
所以，爷爷感染瘟疫后，没有任何求医问药的欲望和举动。他丢给文明一本起毛卷角的牛皮纸日记本，然后将自己锁进小木房，引火，点燃。
火光冲天而出的那一刻，文明没有哭。他读懂了爷爷的意思，日记本里记着爷爷这辈子的念想：回家去，回到樱桃城去，那里曾经埋着希望，还有宝藏。
二、见死不救
秦清到樱桃城快两年了。她不太愿意在红尘行走，这个从大灾难里复苏的世界实在太不讲究了。但她是一名无可挑剔的好战士，到樱桃城打探消息的任务分配到她头上，她没有理由拒绝。
离开秦城之后的旅程，无非是这几个地方：人类聚居点和荒野、废墟。人多的地方总是太麻烦，偏安一隅并不意味着会抱团发展，他们已经习惯于与天斗、与兽斗、与人斗，乐此不疲；人少的地方则有怪兽横行，兽类适应能力远比人类强悍，荒野与废墟自然成为怪兽的天下。
秦清认为那些聚居点的斗争太小儿科，每次出行，宁愿穿行于废墟荒野间，也不愿意赔着笑脸去应付他人，或者应付他人赔着的笑脸。
如此一来，荒野之中的怪兽可就遭了殃。秦清是族里前锋营的检校官，既擅探哨，又擅进击，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这一次出行依然没有完成任务，她一路厮杀回来，在樱桃城北数十里地的废墟里，又击杀了一只多目怪。这只不长眼的怪兽正在追赶一名衣着破烂的年轻人，路过秦清神边，竟然放弃了即将到口的血食，换了个新鲜的目标。
多目怪扑过来带着浓重的腥臭味，秦清很嫌弃地皱起眉头，侧身避过多目怪挥舞的爪子，翻腕拔出长剑，寒光闪过，多目怪的每只眼睛都在喷血，待要仰头狂吼，秦清斥道：“闭嘴！”这次很干脆地一挥手，一剑封喉，多目怪轰然倒地。
死里逃生的年轻人直接跌坐在地，紧抱着一只空瘪的布包道谢：“我叫文明，多谢女侠拔刀相助！”
“我只杀怪兽，不救人！”秦清吹了吹剑尖，血珠成串滚落。
“我是樱桃城居民！”文明噎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能不能麻烦女侠送我回去？日后必有重谢。”
秦清还剑入鞘，目光从他脏污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上一掠而过，冷冷道：“太脏。”她瞥了眼不远处被风吹得沙沙响的草丛，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扬长而去，流浪至今疲敝不堪的他只觉心头堵得慌，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之前感觉有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了他的身子，他嘴角下意识翘起一个弧度：感谢命运，没让我遇上见死不救的姑娘。
三、祖传族徽
小棉在红石寨养鸡多年，经常需要出山收集细沙，因为红石寨的土质污染太严重了，下蛋的母鸡吞下本土沙石常常中途夭折。每一次出山，寨主灰狼都会陪她过来，或者派专人跟着。原因很简单，而小棉实在太向往樱桃城了，收集细沙的地点一次比一次靠近樱桃城。她振振有词地解释：“樱桃城盛产粮食，他们的土壤一定是最有益的。”灰狼对此无言以对。他太爱小棉了，害怕她哪一天就抛下红石寨投奔樱桃城了，尽管小棉再三声明她忠于山寨忠于亲人朋友。
小棉在樱桃城北采集了大半袋细沙，灰狼就盯着樱桃城琢磨着各种收买腐化樱桃城居民渗透进城的方法。秦清与文明先后闯入视野，两人下意识地蹲在杂草丛中没露面。秦清漠然拒绝文明的求助，文明骤然昏倒，均被两人看在眼里。只是灰狼没想到小棉会第一时间蹿出去扶住那个昏倒的年轻人。
灰狼本能地凑上去，把她拉起来：“不能再救人回去了，寨子里头这个月的口粮还没换回来。”
小棉眨眨眼：“救回去干吗？我们把他送到樱桃城啊，他刚才说有重谢的！”
灰狼这才回过神来，喜道：“没错，这是近距离观察樱桃城的好机会。”两人的目的不同，目标一致。
于是，循着秦清的足迹，灰狼背起昏迷的文明，头一次不需要依靠红石寨的骆驼商队，顺利走到了樱桃城城门下。
守城的城卫队队员要查看秦清的通行证，她冲城楼微抬下巴：“麦可大人约我在此见面。”一名年轻些的城卫队队员赶忙将她引上城楼。
另一名年长的城卫队队员拦住了灰狼：“三位不是樱桃城居民，请出示有效证件！”
灰狼气得狠掐文明的人中，竟然将他从昏迷中弄醒，他闭着眼睛直喊：“水、水，饿饿！”
大约是怜悯他卖相太惨，一名少年分开人群挤进来，用饱含同情的眼光递上了水囊和两块麦饼：“我只有这么多！”
有本城居民出面，年长的城卫队队员也不急着赶人，倒是跟那少年开起了玩笑：“阿伦哪，你的探险队招到几个人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还、还没有人愿意加入我的队伍。”
那一边小棉专业喂食技术过硬，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投喂任务，正兴致勃勃地朝城门内张望。文明半梦半醒间，犹自挣扎着从布包里掏摸出被撕得连封面封底在内只有三张纸的日记本：“我是樱桃城居民，这是我家祖传的族徽。”
年长的城卫队队员将三张牛皮纸翻得哗啦哗啦响：“这族徽没见过，有谁认识吗？”
阿伦也凑上去，装模作样研究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要不问问城主大人，或者请教大魔王！”
“教官在城楼上！”年长的城卫队队员不怀好意地冲他挤挤眼。
阿伦眼珠一转，撇撇嘴：“麦可大人会原谅我的失言！”
两人正在斗嘴较劲儿，不料头顶风声微动，两道人影从城楼上跳了下来。秦清抢先夺过日记本，看见内页上描着三幅复杂精巧的机械剖面图，页面右下角描着一个元宝形印记。
不走寻常路偏爱跳城楼的大魔王麦可伸手点了下元宝印记，道：“樱桃城北的文家族徽。已经族灭了。”
秦清抬头露出一丝笑容：“我也认得！”她的手指停留在三幅机械图上。
文明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向她投去惊喜感激的一笑。
于是，文明得到了麦可签发的一张临时居留证。阿伦好心收留了这个远道归乡一贫如洗的流浪者。秦清出乎意料地跟着文明光临了阿伦的家，对麦可教官提出的比武邀请给予了强有力的打击：“大人不是我的对手！”
阿伦与文明双双投以崇拜的目光。灰狼由衷鄙视文明认错救命恩人表错情，及时拉走想跟上去凑热闹的小棉。麦可允许他们在城内逗留一天，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四、时空之门
文明在多年流浪生涯中打熬出了一副皮实的身躯，恢复极快。三天后，他直奔樱桃城北二十里地的废墟。当然，身后跟着两条尾巴，一个是阿伦，一个是秦清。
阿伦有一个梦想，组建一支探险队，一个一个光顾地球上幸存的荒野废墟。他从文明的只言片语里提炼到极为有效的信息：文家废墟有宝库。阿伦十分惊喜，软磨硬泡求着文明加入他的探险队：“文明大哥，请你加入我的探险队！我不需要宝藏，我只需要一次成功的探险经历。”
樱桃城附近的废墟早就被探险队光临过多次了，文明本就穷得吃不起饭，日记本里记载的暗库究竟有没有被挖掘真不好说，他故意透露口风，本就存了借助阿伦的资源的心思，立即心甘情愿地同意了阿伦的组队邀请。
秦清似乎一直在听他们谈话，隔着老远抛过来一句话：“探险算我一个。”见两人傻愣愣地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要宝藏。”
阿伦很早就在为探险做准备，他平时省吃俭用，穷得叮当响，但凡攒点钱都砸在探险装备上，甚至连军火都备好了数人份。所以，阿伦的三人探险队刚组建成功，就具备了开拔的条件。
抵达废墟，探险队又多了两个人。灰狼和小棉又在附近采砂，小棉一见到文明就喊：“昨天我们把你送到樱桃城了，你别忘了支付报酬。”
文明惊讶地失落地转向秦清。秦清连一个眼角风都没给他，阿伦看不过去，帮忙解释：“那天秦姑娘前脚先回城，他俩后脚就把你背过去了。”
文明赶忙向二人道谢，犹豫再三，决定邀请他们加入探险队伍，承诺找到宝藏再付酬劳。
三人小队扩张为五人小队，秦清对此毫无异议。小棉辅助阿伦管理所有物资装备，文明负责指引方向，灰狼善后，秦清当探险队的排头兵，只要文明确定一个方向，她就自动上前开路，清除所有从暗处来袭的怪兽。
城北的这处废墟早被扫荡了无数遍，地面建筑腐朽成泥。阿伦回忆说樱桃城曾经在此组织过两次大战。文明心里有些打鼓：挖地三尺之后的地方，还有暗库存在吗？他摆弄阿伦提供的罗盘、司南，努力测算日记本里的位置。每次测定一个方向，就挖个坑，埋下一支雷管。三个位置完成，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倒在地。
阿伦和小棉赶紧给他打扇送水。灰狼一头雾水：“这就找好了？那什么时候引爆？”
文明连连摇手：“哪有这么容易？还有四个位置没定。”
秦清闻言把手一伸：“罗盘给我。”
文明看见她就有些犯怵，条件反射地递上了罗盘及一应工具。完了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祖上的暗库位置？”
秦清托着罗盘，在虚空随意划拉几下，迅速将剩余的四支金属管埋进去，尺寸高低分毫不差。其余三人看得眼花缭乱，文明舌头打结：“你、你怎么会算四象三垣？”秦清哼了一声：“在我们那里，这是基本知识！”
文明摸摸鼻子，没再吭声。他遥控引燃了八枚雷管，尘土飞溅，这里的地皮整个被掀飞了。紫微星位忽然弹射出一块小小金属平台，上有一道凹槽，文明将手掌按上去，平台上方闪过血光，一道平板的电声响起来：“基因比对正在鉴定中，请耐性等候。”
众人都惊呆了，阿伦喃喃道：“真的找到了。我的探险队成功了！”小棉两眼放光地看着小瞧的金属平台：“这个小台子算稀有金属吗？能换钱吗？”灰狼给她一个爆栗子：“擦擦口水，好的还在里面！”
“基因比对通过！”这次换了悦耳的女子电声，“时空之门开启！”
展现在探险队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银色月门，门内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文明欲进还退，嗫嚅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日记本上真的只写着留给我一笔宝藏。”
秦清还是第一个越众而出：“你不觉得日记本上的三幅图就是这道门的样子吗？”说着一头扎进了时空之门。其余人似乎看见门内白光荡漾了一阵，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大家面面相觑，一时进退两难。
文明最终还是担心秦清，咬着后槽牙道：“我不信爷爷留下暗库就是为了坑我一把！”
说着一步就迈了进去。
阿伦天生就具有探险精神，也紧随其后跨入时空之门。
灰狼与小棉踌躇万状，他们俩从私心里讲，自然想跟进去探险，但又怕遇到危险，红石寨数百人口缺了谁都不行。没有文明的指引，二人又无法离开，只能困坐光门之外，慢慢守候。
五、杀死祖父
文明跨进时空之门，经过短暂不可见旅程后，就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地窟里。地窟里一片狼藉，因为先闯进来的秦清正在独战十几名黑衣人，她的剑光如雪练一般闪耀，片刻功夫剑下已经多了几条亡魂。
地窟一角，有个白袍青年正在重重保卫下操纵一台机器，惊喜地喊着：“我寻找到射电源了！天可怜见，快速射电暴毁了整个星球的电子设备，我们倾尽全力修复时空之门，总算与外界联系上了。”
秦清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十几个对手，然后僵住了，剩余的护卫全端着枪。文明和阿伦正乖乖地举着手蹲在那里。
白袍青年微笑着走出来：“是谁通过基因验证打开了时空之门？”
“我！”文明站起来。
“哦，我的后辈啊！欢迎你提前归来！”白袍青年大笑着给他一个拥抱，手腕上露出一个熟悉的记号。
文明大惊：“爷爷？”
白袍青年笑指着另外两人：“杀了吧！”
“慢着！”文明大叫，“他们是我的朋友！”
“我们辛辛苦苦从秦抢来了时空之门，你要放她回去报信？”白袍青年指着秦清，“起码杀掉她！”
秦清冷冷道：“我们只想回去！”
文明左右为难，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抵住白袍青年的脖子：“你放她回去！”
“有种你动手啊。杀了我，你烟消云灭，同样救不了她！”白袍青年大笑，“开枪！”
枪声连响，秦清连中数枪，只勉强躲过要害。
文明眼睛红了，大叫一声，匕首刺进白袍青年脖子，鲜血喷涌，那人睁着不相信的眼睛，缓缓倒下。
瞬间白光刺目，如同爷爷自焚那天重霄的火光。时空之门动荡，重伤的秦清与阿伦都被抛了出来。
文明也出来了，手里的匕首染着爷爷的血。
如果能重新给文明一个选择，他一定不会选择回樱桃城挖掘宝藏，他会选择继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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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0/6/24 21:29:17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