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论坛【 笑傲江山 】[ 一剑光寒 ] → [27-1-9]第一轮北区:夜宴 (贴杀方沁曈,参评 挖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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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27-1-9]第一轮北区:夜宴 (贴杀方沁曈,参评 挖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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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傅柏言
  1楼 群杀玩家  3帖  2021/3/17 23:43:53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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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轮北区:夜宴 (贴杀方沁曈,参评 挖o)  发帖心情 Post By:2021/4/10 20:44:04 [只看该作者]

踏出山门,四周的草木便矮了些许。拾级回顾,身后的山门依旧庄严,两根花岗岩门柱映着斑驳的树影,尤显厚重。

 

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

朝吟夕颂唤回尘寰梦迷人

 

额坊上牌匾御笔亲题“一气三清”。

 

云生索性转过身子,默默伫在山门前,透过山门额枋,溯流天梯石栈,直至云浮山顶。山顶开阔处,山浪峰涛、云雾缭绕。云与云之间,惨澹轮廓,氤氲着云浮宫四方三界一十六座大殿金顶反射出的光芒。

 

又是一片云过,彻底遮住了殿角飞檐,云生收回视线,又望了眼山门,转身径自去往官道方向。

 

说起云生,他是天下第一医馆药行知随堂的学徒。不过,大家似乎对他师父更熟悉。云生师父道号上玄下清,原是云浮宫紫阳殿的长老。玄清长老通达邃晓、功深莫测,却喜周游江湖、悬壶济世,常年入凡俗,修红尘道。玄清道长作为知随堂总堂堂主这些年勠力经营,各地分号少说也有二十余所,。

 

云生出身贫寒,爹娘不过是五丈灌韭的粗户,目不识书、塞而不通。不过云生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六七岁时便被宗祠长辈们选中送往知随堂。云生爹娘想着世道虽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知随堂的名号又如雷贯耳,满堂尽是名医名药,出入皆为达官富贾。能去知随堂学徒,那是多少辈修来的福分。

 

云生可不是普通学徒,在知随堂,也没人当他是普通学徒,因为云生姓刘。云生家虽在三代以外,好在字辈正统,传承有序。当年洛、安,长、顺、三山四水二十二州,整片大陆数同根供祖的刘氏宗祠联合起来,成立宗亲会,再从万余适龄幼童中选出这么一个翘楚。所以,云生拜师却未皈依,受持居士戒却自行规矩,按道理,他始终是刘家人。知随堂里的大大小小自然也知道这层关系。

 

早年,云生常来往于世间云浮,一来一去大多是为师父送书信或者珍稀药材,在宫里耽搁不了半日。这一趟,云生随师父同往,便住了几日,下山时却只身一人。

 

所以此次下山异于寻常,云生心有戚戚。

 

玄清道长深耕俗世久已,除非宫中有长老羽化或逢重大庆典,多少年未曾回过山门。如今,道长竟然在腊八节前选择闭关。所谓穷居寡人,时忘四运,云生竟不知师父为何闭关,为何此时闭关,也不知需要闭关多久。

 

不止云生不知,恐怕何时再次踏出山门,连玄清自己都心中无数。玄清道长入关前面色惨淡,神思恍惚,似有千言交代,却如鲠在喉,只对云生说了句:“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末了,交给云生一只木匣和一柄宝剑。

 

这木匣云生是知晓的,里面装的是大成庄庄主贺福毅的腿疾药物----七宝接续丹。而那柄宝剑,则是师父当年的配剑。乌木剑柄镶嵌七宝绿松石,玄铁剑格铸着八卦云雷纹。如此宝剑竟被蛛网尘封,一搁置就是几十年。

 

玄清道长心潮起伏,拂尘轻掸。苍嘟一声,剑锋茫茫,红光紫气映满了屋子。云生不禁感叹,能磨砺出如此寒光,那是何等岁月。

 

不过,云生并未接剑,他向师父解释自己不喜用剑且习医多年,仁心有余,斗心全无。何况自己向来安分守己,束身自好,又亲承师父轻功绝学,无须用剑防身。师父见此只好顺应自然,便没有强求。

 

此一去,山门渐远,不知前方是何征程。

 

如今天下月值年灾、民不聊生,世事波橘云诡、难以揣测。云生独自下山,多少感觉到有些无助。腊八节在即,恰逢长邑大成庄贺福毅贺老庄主六十大寿,而大成庄与知随堂向来莫逆于心、源远流长。师父独自闭关,却将贺寿大任交给自己,云生百思不解。

 

 

长邑城依山傍水,大道通衢。整个城沿洛水而建,洛水往南入楚江,楚江一路向东至安城,洛水往北绕过祁岭向西至洛城。

 

盛年时洛水锦帆竞渡、一望无垠。从入江口到长邑城北,长约几十里。河埠绵延,码头林立。两岸馆所鳞集,河中长桥无数。

 

而如今,云生沿着洛水岸边一路向北,身边除了江水滔滔,只有近水边的淤泥滩上死气沉沉地陷着几艘沉船烂舸,甚至是一些没有形状的朽木,七颠八倒得插在乱石中。

 

不远处传来几声幼儿啼哭声。只见枯草窠里,一对中年夫妻衣衫褴褛,女子手中抱着幼童,幼童身上只穿着两件单衣,腹部低限,胸骨突出。云生明白此等鸠形鹄面是长久米面不饱,饥饿所致。

 

云生未做多想,解下行囊,脱掉棉夹袄给幼童盖上,又想着长邑城目之所及,便丢下了整个行囊,只带走了木匣。

 

离别流民一家,云生心有怜悯,想着路遇灾疾能雪中送炭,心中便爽朗了许多。

 

虽是寒冬,天气却好。斜阳余晖泛着江面。云生手搭凉棚,极目远望,远方一片耀眼。定睛一看,那是数十只大船桅杆顶的升降铁索。

 

时候不早了吧,别误了吉时,云生加快脚步。

 

入城时,云生缓了下来,偌大的长邑城,城门口竟无一人值守,云生身边不时有三两结伴的江湖人,提刀持剑,不做任何遮掩,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城去。更多的是花子、流民,争先恐后,个别烂草鞋破布履,踩着碎石,一瘸一拐、连蹦带跳,挨到了条石大路,随手一抹脚丫子,便朝城里飞奔而去。

 

咣当

“我的碗。”

 

云生循声望去,前方一片哄闹。洛水内河岸边,一行老树枯枝交错,老树旁是一列篾蔴棚子,棚外挤满了人。原本弯弯曲曲的人流瞬间炸开了锅。排在后面的人喧嚣着,趁乱向内圈挤去。

 

“我的脚”

人群中一阵哀嚎。

 

云生心中一凛,纵身掠过,落地时人群一阵惊呼,自然向外散开。云生俯身探去,地上坐着一位老汉,蓬头垢面,脏污外衣,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光脚,脚底鲜血淋漓。而脚旁是一只碎碗,碎碗尖刃处还沾着血。

 

云生环顾四周,头顶旌旗猎猎,旌旗上写着大大的贺字,未曾多想,又一纵身,随手扯下头顶旌旗长旒。云生拿着旗布为老汉包裹起来。见老汉依旧疼痛难忍,云生正欲开口。

 

“大胆,谁在此放肆。”

 

来人是一粗壮男子,男子粗暴地拨开人群,冲撞进来,一脸怒相。

 

“呦。”

 

云生见男子在自己身上扫了几眼,未等粗壮男子打量个够,报了个拳:“这位兄弟,在下知随堂总堂刘云生”

 

粗壮汉子刚从人群中来,乍一听名号,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原,原,原……啊,小的是漕运大青帮清波堂…..

 

未等汉子报完名号,云生摆了摆手:“久仰久仰”。云生扶了扶老汉,“大青帮兄弟,这位老汉伤得不轻,烦请派人送至河西望雀巷,找知随堂的坐堂医生,报我名号即可”。

 

老汉似乎没有听进去二人对话,枯眼呆滞地望着篾蔴棚子下的大铁锅冒出的腾腾热气。云生随着老汉的视线望去:“放心吧,去了知随堂,自有安排。”

 

目送大青帮兄弟亲自搀扶着老汉离去,云生掸了掸衣袖,沿着篾蔴棚子向霁月桥走去。过了霁月桥便是大成庄,大成庄并非独门独院,而是横三竖三六条街,占据了整个长邑城的中心,东街沿河,中街正好落在霁月桥西。两条街交汇处便是长邑城最繁华的地方,贺楼。

 

云生透过两顶篾蔴棚子间的间隔,隔岸相望,贺楼在篾蔴棚子间若隐若现,晌午时间,贺楼就已挂上灯笼。不远处,灯火通明,辉煌灿烂。

 

忽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哗啦啦,本来缓缓移动的人流又哄闹起来。原来,一顶篾蔴棚子中的铁锅揭开了盖,空气中瞬间溢开了粥香,人群一哄而上,有眼疾手快的竟突破阻拦,将大青帮管事的几个弟兄挤到了一边。

 

一名精瘦男子趁乱挤到最前,一把推开伙夫,抄起勺子猛地抻进锅底,搅了搅,再顺着锅边提起一勺厚稠的白粥。刚刚盛进碗里,勺子便被后来人抢了去。精瘦男子被挤到一边,捧着手里的粥,不顾身后杂乱的人群,吹了两口气,顺着碗边大口吸着。可能是转着边吸溜不过瘾,男子索性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

 

忽然,男子捧着碗的手颤抖了几下,也许是烫着了,眉眼皱在一起。噗,一口白汤从口中喷射出来,再一口,竟喷出一滩血。

 

男子身后的杂乱人群突然炸开,云生见状,又看向满地鲜血,正欲上前。

 

“阿弥陀佛。”

 

好深厚的功力,众人心中暗叹。这一声杲日当空,佛号如狮吼,人群瞬间阒寂无声。

 

云生循声朝桥边望去,一行三人似乎正欲过桥,如今正往篾蔴棚子走来。为首一华服年轻男子,男子靛青深色外衣,批白羽大氅。外衣掐银丝,银丝发色略暗,隐约能看到数节芦苇纹饰。

 

男子身后一左一右,右边男子年纪相仿,锦衣貂裘,左边是位年轻和尚。貂裘男子手持一柄象牙镂空雕折扇,扇钉上缀着一串玉珠。见扇识人,原来这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花柳班头、膏粱子弟,萧赋萧大公子。

 

不过,能让萧公子甘为其后的绝非等闲之辈,想必正是其表兄,晋候世子。再从样貌穿着,这年纪,应是二世子李司彦。

 

那萧赋旁边的和尚是谁?不等众人回神,李司彦侧了侧头,年轻和尚心领神会,转瞬便移步到精瘦男子身前。只见和尚俯下身子左手扶着男子,右掌运力,顺着男子腹部缓缓上移,直至咽喉。

 

噗,又是一口鲜血。

 

“石子”。人群中有眼尖的,已经从地上那摊鲜血中看出端倪。

 

站在锅边的几个花子急忙凑到锅前,拿起勺子搂底舀起满满一勺白粥,哗啦一下倒在了地上。果不其然,沉底的粥里嵌满了石子。

 

人群一片哗然。叫骂声不绝于耳。紧接着,棚子里的大铁锅接二连三的被花子们掀翻在地。这一闹人群立即纷攘开来,一些流民眼看着大锅白粥生生流了一地好不心疼,呼天抢地,一拥而上,拿起手中的碗舀起了地上的白粥。

 

哗啦,篾蔴棚子哪儿经得起这般折腾,纷纷散了架。

 

“抢粮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迅速分为两拨。留在原地的继续抢着地上打翻的白粥,另一拨似乎早有筹谋,蜂拥而上直奔护岸船台,与守船的大青帮弟子缠斗起来。而一批功夫好的已经踏着缆绳,直接绕过护卫袭上船去。

 

“云小哥助我。”

 

说话的人从霁月桥上一步跳跃,飞上船去。云生定睛一看,呼喊的人正是漕运大青帮的帮主袁波。大青帮与大成庄明来暗往、表里相依,与知随堂亦是交好,此时岂有不帮之理。说话间云生一个纵身,飞向袁波。

 

“好轻功”。和尚面露赞许,跃跃欲试,单脚点地正欲上前,被身后赶来的萧赋轻轻拉住袖子。萧赋拦住了和尚又对着李司彦摇了摇头。

 

那边,云生与袁波联手,两人左突右攻瞬间打翻身边几个花子。又过数回合,两人四周忽得聚起七八个老花子,老花子们抄起棍子结阵布形,将两人围在中间。领头的哈哈大笑满脸不屑一顾:“袁帮主,说起漕运,大青帮在这洛水上是这个”,边说边竖起大拇指接着道:“怕是在楚江上也没人敢跟你们掰手腕,早就听说贵帮帮众六七千,只不过这灾年……哈哈哈,今儿个,咱们就来比比是你们走船的多,还是我们要饭的多”。

 

话音刚落,老花子们齐刷刷缩紧包围,一时间棍影乱飞,上中下三路齐攻,云生运起双掌,硬生生接过几棍,身边的袁波却接连中招。

 

眼前这一幕,远处的李司彦竟看起了热闹,欣喜兴奋之情跃然脸上,身边的萧赋望着船上,嘴角更是露出一丝狡笑。和尚摇了摇头:“空有了一身好轻功”。

 

再看船上,袁波招架不住,被乱棍敲翻在地,一老花子见状狠下死手,棍尖直取要害,云生见状飞身扑向袁波,正欲以肉身抵挡,老花子却连人带棍被击飞数丈。

 

“寒水叔!”

“张管事!”

 

云生与袁波齐声喊道。

 

来人身法迅猛,风行电照。站定时仔细看,目光如炬,宽脸阔鼻,苍髯如戟。敌手似乎尚未探到其内力,便被一一击退。

 

此人正如云生、袁波二人所说,是大成庄的管事,张寒水。

 

远处李司彦见到这一波三折更是欢欣:“嚯,一个管事这么好的功夫”。和尚却双眉紧锁,背在身后的手停下了颂珠,紧紧捏着珠子。

 

花子见此人如此棘手,蜂拥而上。奈何来人武功过于蛮横,花子们纵使人多却根本近不了身。领头的花子见占不到任何便宜,搓起双指,扬天打了个响哨:“攻船,抢粮”。

 

花子们得令鱼贯而入,集中力量攻打几艘大船,上船时顺手砍断船缆。眼见一艘艘大船离栓而去,张寒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机关,插入船舷,左右拧动机关,几艘刚要离岸的大船瞬间岿然不动。

 

花子哪儿见过这般阵势,眼见失势,又是一阵呼啸,一众花子作鸟兽散,混在流民中逃出城去……

 

 

正房没有套间,偌大的屋子用几扇巨型花梨木镂空雕成的博古架隔开。最里间,贺福毅坐在床榻前,床前没有木脚塌,却靠着一只轮椅。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正为其更衣。衣服好不光鲜,团花褐锦大袍,袍边花猫扑蝶,两只袖口各绣五只朱红蝙蝠。

 

待更衣完毕,贺福毅擦了擦脸,将帕子掷入盆中,摆了摆手。丫鬟得令,没有再回耳房,直接退了出去。

 

贺福毅在张管事的搀扶下从床沿移到轮椅上。另一边屋内食案前,云生正为袁波疗伤。

 

贺福毅无奈地摇了摇头:“袁帮主,受苦了。哎,如若今日大成庄倾巢出动与大青帮携手退敌,帮主定无需受此一难,不过,如此这般,大成庄恐将不保啊。正当花子抢粮之时,贺楼也有诡异,为避免调虎离山、腹背受敌,老夫只好袖手旁观”。

 

袁波听后点了点头:“好在当时云小哥苦苦支撑,而后张管事即时出手,袁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张管事见袁帮主并无大碍,便接过话。他以为,今日花子帮显然有备而来,适值庄主做六十大寿,又恰逢腊八节,贺庄主向来矜贫救厄、乐善好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往年这个时候也会施粥放粮,只是今年格外,规模便大了许多。从日禺时分便有各路门派前来祝寿,且今时不同往日,日禺至晞,到访客人从未停止。

 

张管事若有所思,呷了口茶,继续解释。贺庄主爱才好士、求贤若渴,早年举凡庆典、集会、逢年节、做法事,广邀天下英豪,且从未发过请柬邀帖,来者都欢迎,去者皆欢送。可就算盛年时,一来携剑不便,犯禁之事除非必须,虽说暗地里私剑盛行,可放在明面上,却极少有人触碰。二来各大门派皆有产业,实业也好、买卖也罢,交易归交易,纵然千金万银,随便找一家大成庄分号也能办个十分妥当。

 

说到此,贺福毅点了点头,自己将轮椅行至窗边,从轮椅后侧抽出一只拐棍,单手持棍,身子欠了欠,费力地将窗户杵开。

 

“时移世易,天翻地覆啊。”

 

云生听了许久,若有所思,静静地望着贺庄主。

 

没等张管事继续解释,贺福毅自己说了开来。

 

“本就八方风雨、动荡不定。如今灾祸连连、民不聊生,不出意外,今年秋天依旧歉收。从上到下,官民朝野,哪一层都不好受。所谓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乏其宝。奈何这天灾连人祸,战火共权争”。

 

“内忧外患!”

 

贺福毅提起拐杖,指了指窗外:“看看,这山、水、江、湖。什么是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市井街巷是江湖,水道航运是江湖,勾栏戏园亦是江湖。哪怕这朝堂之上,不也尽是小江湖。放眼望去,一整座江山,无数个江湖。”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粉子楼里不还要争个风、吃个醋。草莽绿林小打小闹争个地盘,那便是江湖。往高了说去,沙场里争的可就是江山。江湖事里行江湖规矩,惩恶扬善、拔刀相助。待到江山易主、朝代更替,谁又跟你说规矩。废了你的王,自己便是王法。”

 

说到此,贺福毅转动轮椅,一脸羞愧:“袁帮主,你我唇齿相依,今日之事,老夫做成了生意,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大成庄,绝不能倒!有了大成庄才有漕运繁荣,若是今日垮了,你我皆为鱼肉”。

 

袁波表情坚定,对着贺福毅嗯了一声。

 

贺福毅继续说道:“不瞒各位,一入冬,大成庄各地的钱庄分号便纷纷传来消息,工商各界,乃至小门小派统统跑去钱庄挤兑。许多分号无银可兑,首先便关停了汇兑。这不,趁着老夫做寿,这盈门宾客齐聚一堂。哈哈哈,江湖上何时有此盛会?这些名门正派或者行业集社,或者官宦门客。要么手握行业命脉,要么背有大树靠山。就算是本朝失了势的各方丛林,那私底下也圈了不少私田。方才晋候世子身边的和尚你们应有所闻,事出蹊跷,来者不善啊”。

 

贺福毅顿了顿,缓缓放下拐棍:“老夫还能有口气,那也是身后有人续命啊。”

 

确实如此,贺福毅能做成中原第一大贾绝非巧合,明面上有万象阁的支持,私底下,多少王侯将相,达官显贵在大成庄各门类生意中都多少埋有暗股。可如今国库空匮,主少国疑,大户人家尚有余粮,可是食玉炊桂,米价水涨船高。各大门派瞧见好不容易兑出来的银子也买不了几升米,干脆跑到大成庄的米行直接拿着兑票去换。贺福毅无奈,只好将市面上的粮食麇而集之,生怕大门大户将仅有的这些粮给兑空了。

 

眼前的贺福毅心劳力拙,哪儿像是松林长岁、步履春秋,将享寿诞佳期的模样。

 

“不该来的全来了,不该走的却走了”。贺福毅感慨。

 

听到此话,云生打了个冷战,赶紧从背囊中取出木匣,呈给贺福毅,一时无言。

 

云生不敢抬头,正当不知如何是好,门外响起叩门声。

 

“庄主,吉时快到了。”

 

 

七层贺楼张灯结彩,楼外檐角挂着灯笼一层缀着一层。楼内亦是灯火通明。贺楼主厅正中,大大的一个洒金寿字写在丈余红布上。贺福毅端坐正中,嘉宾按尊卑位列左右。每人面前一案几,案上大小八碟,四冷四热,碟子边沿皆是红蝠、寿桃。案中整齐的码放着青瓷执壶、酒杯。几位妙龄侍女在案几间来回穿梭,不停为执壶添着酒。

 

正厅**没有设席,而是摆放着四方宾客送来的贺礼,贺礼堆积如山。贺福毅望着贺礼心中五味杂陈,他心如明镜,不会多久,礼单上的这些奇珍异宝、灵芝老参将被换做粮食,以数倍的代价再送回去。

 

可能是各怀心事,整个场面稍显冷清。坐在左首的李司彦突然发话,先是一堆客套说辞,无非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接着李司彦身旁的萧赋附和起来,端起酒杯,呼吁各路英豪一齐举杯,恭祝庄主大寿。气氛这才热烈起来。

 

  贺福毅盛情难却,碍于自身宿疾难医,便以茶代酒。云生毕竟师出云浮宫,虽不完全循规依戒,但身边无人饮酒,自己也就习惯不饮。除此二人,李司彦身边的和尚自然不饮。其余人等断然不会没了晋候世子脸面,纷纷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啊!”

 

  一声尖利。众人纷纷朝李司彦方向望去。一黄衣侍女不小心将酒壶洒落,淋在了李司彦的外衣上。乍一看,众人以为萧赋酒酣人醉,竟在这等场合调戏起贺楼的姑娘。再一看,萧赋盯着黄衣女子,一脸惊诧。

 

“酒中有毒。”

 

宾客中几位善用毒的老江湖一眼便看出究竟。云生习医自不例外,惊得他一个纵身跃至李司彦面前。

 

贺福毅见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二世子,好一件禄位长叶节节高。”

 

一些不明就里的江湖人纷纷扭过头,朝着李司彦望去。只见李司彦外衣上的掐银丝芦苇在毒酒的浸润下变换了颜色。

 

贺福毅讥笑两声:“既已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还求得什么禄?什么位?再要高升去,怕不是要蟒袍换龙袍”。

 

李司彦回了两声冷笑,站立起来,露出真面目:“哈哈哈,一个江湖瘸子倒担心起江山社稷。你们这些草莽除了为了点蝇头小利打打杀杀还能明辨何物?”说完,李司彦举起面前酒杯仰脖吞下:“滋补啊,金贵的极仙草,为了你们这些江湖好汉,用去这许多。”

 

众人当然知道极仙草为何物,无臭无味,能躲过最善用毒人的法眼,本是良药,入酒后却能让人武功尽失。

 

李司彦一行未多言扔下目瞪口呆的众人缓步下楼,朝霁月桥走去。那边,早已准备好的晋候亲兵拥上船去。

 

此时,甲板上一人双脚微开,昂首笔直,一双眼如鹰如狼,硬生生挡住李司彦一行去路。

 

正是张寒水。

 

李司彦微微一惊,身旁的萧赋发了话,萧公子两指一搓,洒开扇子:“百密一疏啊,张管事应是顾看袁波去了,啧啧啧,错过佳酿美酒,可惜了。不过正好,你若不来,我们还要为这机关犯愁,倒是亲自送上门来了,速速交上钥匙,饶你不死”。

 

这边话音刚落,年轻和尚翻身上船,与张寒水双目对视。张寒水并未多言疾步上前,不等和尚反应直击面门,和尚被逼得推后几步,站定后单手呈般若印,可攻可守。

 

两人皆待吐纳平顺,相向而行,只一瞬,便拆出数十招。此时一阵风过,吹起贺楼檐角灯笼,灯笼一串串飘在空中,晃着两人的身影,身影在甲板上上下飞舞。

 

又是一阵风过,人影翻飞。待到风停,两人已矗立在桅杆顶端。

 

“寒水叔,我来助你。”

 

话音刚落,又一人影飘然而至,正是云生。

 

和尚不等云生停稳率先发难,朝云生袭去。张寒水顺着和尚追过去,和尚左右受敌,渐渐落了下风。云生见状,依势而动,竟想着一击制敌。奈何和尚功力高他数层,来回间,云生非但未占到便宜,反倒成了掣肘。

 

张寒水一面攻敌,一面护着云生。怎料和尚卖了个破绽诱得云生率先出招,反手一记拈花指点在云生小臂,云生应声飞出。张寒水关心则乱正要接下云生却被和尚捏住手腕,一招擒拿反推将张寒水也击了出去。

 

最终和尚一个翻身,稳稳停在甲板上,伸手欲接张寒水震落的机关钥匙。

 

嗖,一道人影飞过

 

“庄主!”

“贺福毅!”

 

只见贺福毅抢先夺过机关钥匙,轻轻落下立于船舷。

 

萧赋大呼不妙,李司彦此时已近呆滞。和尚右手呈般若印攻守戒备,可是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经微微颤抖。

 

“好快的身法”和尚暗惊。

 

贺福毅将机关钥匙塞入袖中,嘴角微扬:“好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们这些方外人士,口口声声慈悲为怀、无量天尊。哈哈哈哈,虚伪。”

 

李司彦惊呼:“你的腿!”

 

贺福毅笑了笑:“不错,老夫根本就没病。也从来没有吃过玄清道长的灵丹妙药。”贺福毅摇了摇头:“难啊,我一个生意人,竟要和你们这些得道高僧、飞仙真人打机锋。这是何等买卖?老夫若不弄此玄虚,恐怕根本活不到今天。都说无商不奸,跟你们比起来,小奸不过欺市,大奸可以盗国啊!”

 

不等和尚反应,贺福毅张开双臂掠过去,待到和尚看见,已经飞至身前,掌风烈烈,直逼命门。和尚未想到贺福毅功力竟如此深厚,完全招架不住,直感一股气流罩住全身,让其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和尚双手微屈,十指若莲,竟打出江湖从未出现过得涅槃印。

 

同归于尽?

 

砰一声巨响,两股气流汇集,两人飞出数尺,栽倒在地。一阵劲风而过,竟带起河面泛起涟漪,秦楼的灯笼也顺势飘起。

 

“休伤我儿!”

 

“晋候?”

 

贺福毅歪倒着身子,斜靠在船舷旁。

 

只见晋候缓步走上甲板,洛水两岸突然多了无数火把。

 

晋候亲兵到了。

 

“不错,正是本候。韬光养晦之事并不稀奇,也不是只有你会诈病。寿宴中的毒酒,想必贺庄主是知晓的,为何不揭破?恐怕,贺庄主也乐与见得一个没有是非的江湖,所以,何不借刀杀人,以绝后患,要那些江湖人士作甚?说起来,你我并无不同 ,只不过你谋市,本候谋世。”

 

贺福毅仍然不敢相信,摇了摇头:“你儿?这位和尚想必是侯爷的三子吧。佩服佩服。谋如此大局,连亲生骨肉都沦为棋子,贺福毅甘拜下风。想必,这步棋,侯爷早早就埋好了伏笔”。

 

晋候动了动嘴角,笑了笑:“不错,大局已定,小皇帝也做不得挣扎,你们都将成为这局棋中的弃子”。

 

 “噗。”

 

贺福毅正欲起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劳烦贺庄主,为我李家筹得如此多军粮。这买卖,划算得紧啊”。说完,晋候便向贺福毅走去,欲取贺福毅袖中机关钥匙。

 

贺福毅费劲撑起身子,咳嗽几声,一口鲜血吐在甲板上:“老,老夫,从不做亏,亏本买卖,哈哈哈哈”。

 

说完,贺福毅一阵狂笑,趴在船舷上。晋候眉头紧锁,心生不妙,追至贺福毅面前,哪知贺福毅快他一步,将机关插入匙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拧动开关。

 

……一阵异响,洛水上停着的数十条大船剧烈晃动,晋候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却发现船体急速下沉。惊叹之余纵身上岸,跳到李司彦身边。

 

晋候众人站在岸边呆呆地望着洛水**,大船上,贺福毅斜靠在船舷,口中渗着鲜血,洛水岸边旌旗猎猎,贺楼灯火通明,摇曳着无数灯笼光辉映衬着洛水。贺福毅穿着那身团花褐锦寿衣,随着大船沉入水中。

 

 

落日余晖,群峰倒影。楚江口已经许久不见这么多船只来往。为首的大船上,张寒水背身站立,袁波紧随其后。船队将要行至一处弯道。一道人影疾驰而过,袁波刚看清楚来者何人便应声倒下,两只眼瞪得滚圆,嘴微张,刚要喊出人名。

 

“云生!”

 

张寒水望着对面来人,心中暗恨。

 

“寒水叔,别来无恙。”

 

“你!”

 

云生并未否认:“不错,是我。未曾想到,万象阁的机关如此厉害,竟能将船沉入水底再浮起,贺福毅果然不做赔本买卖”。

 

张寒水哑然,不知所措。

 

云生在甲板上踱着步子,方寸间显现出未曾有过的老辣:“不错,贺福毅的腿是我害的,我改了师父的药方,没想到贺福毅如此精明,竟然发现了其中奥妙”。云生又望了眼倒在地上的袁波:“那日贺楼一役,也确实是我故意拖累与你,不然,晋候三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张寒水难以置信:“论精明,你有过之而不及,不,你这不是精明,是阴损。怎么?刘家倒向晋候了?”

 

云生摇了摇头:“审时度势而已。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不可违。不过是选择。”云生指了指张寒水:“隆安已矣,崇和新立,燕王摄政,刘张两相顾命。你们张家率先谋逆,而你却违背家族意愿,被逐出家谱,委身于万象阁。”

 

云生停止踱步,拍了拍船舷:“刘张两家原先势同水火,现如今,竟在一条船上,大势所趋”。

 

张寒水鹰目电眼,大怒:“义不杀少而杀众。你这是非不分,枉顾天下苍生性命”。

 

云生望着滔滔江水:“收起万象阁那套兼爱、非攻。你说的那些江湖侠义,都被一壶极仙草送去见了“天志”。大江壮阔,浩浩汤汤。此一江东去岂是你我所能改变。我家不过是刘姓边缘,空有相门之后美誉,父母皆为草民。少时因天赋异禀被选中,为家族宏伟事业典身卖命,不论功成与否,那也是一辈子的荣光,这些丰功伟绩将来是要被记入家谱的。”

 

云生一脸自得:“彼时,贺福毅沉船看似壮举,却使得南方饥荒加重,未等晋候举义,南方已经造反起势。晋候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这批粮食失而复得,实为天意。有了这批粮食,如虎添翼。哈哈哈,我刘家经久不息、千秋万代”。

 

不等云生说完,张寒水已经杀到,怒目圆睁、脸红筋暴。怎奈云生所言非虚,张寒水并非其对手,才不过三五回合便被云生逼至角落,不等张寒水掏出机关钥匙,云生一掌击飞。云生不依不饶,一掌击碎张寒水肩骨,步步紧逼,欲下杀招:“张寒水,这便是你有违天道,有违家门的代价!”

 

“孽徒!”

 

“师父?”

 

只听苍嘟一声,剑锋茫茫,红光紫气。玄清道长持剑而来,直奔云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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