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闻吻问
【寻】
山峦叠嶂,宏大的建筑群隐匿在山腰的浓雾之中,寥寥看不分明。一条石板小路从山脚一路延伸上去。
闻旻在山脚抬头看去,心想:就是此处了。
于是,他拾阶而上,直爬到山腰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汉。
那一处仿佛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石墙,左右看不到边缘,石墙上刻着“万象阁”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可见刻字人的功底。再看石墙正中间的门,那门不大不小,但是相较于这石墙,自然显得太过渺小。这门上任性的花纹以及摇摇欲坠的门环,都和门正上方的那几个石雕大字完全不符,可见造门之人的潦草和敷衍。
闻旻看到门环上那丑丑的兽面,心里“噗呲”乐了一下。这么丑,一定是那人制的。
“你怎么能画的这般好看?”还记得那天那人托腮倚在桌边看他作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闻旻自幼颇有绘画天赋,随口反问道:“这有何难?”
那人睁大了眼睛,仿佛这个问题问得很不应该,眼中带着点哀怨和嫉妒。
闻旻笑着递给他笔,让他来画。
然后闻旻知道了,人世间,人与人作画上的差距。
“你这……画的……是何物?”闻旻看了又看,实在看不明便,大胆提问。
“你啊!你看,这是眼睛,这是鼻子,这是嘴……”
“……”
闻旻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又小又丑的东西,居然是自己……那边那人依旧画得起劲,每添一笔,闻旻都觉得太阳穴神经一跳。
“怎么样?”终于画完了,那人赶紧问闻旻。
“嗯……还……不错……吧?”闻旻小心回答。
那人白了他一眼,“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自然是比不得你的。但是既然画出来了,我便送与你。”说着,大手一挥,在画的一角写上了自己的大名,温濂。
这一会,闻旻看到那丑丑的兽面,一下子就想起当日那人,当日那人的画。
已经到了门前,这就是温濂在的万象阁了,离别时,他跟闻旻说,在万象阁等他。
近乡情怯,闻旻深吸了口气,叩响了门上的门环。
闻旻的画,在江湖上也是颇具盛名,递上名帖,不一会门打开了。里面也没有气派的前庭,只有好多小路通往不同的地方。闻旻随着引路童子一路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那院子仿佛是脱离万象阁之外似的,四周都是树木,看不到其他地方。
引路童子带他到门前,鞠了一躬,便走了。
闻旻独自走了进去,院子里一片寂静。院子不大,几间小屋,里面弥漫着经年打铁留下的铁锈味。
“有人吗?”闻旻喊了一声。
只听一声尖锐的“喵”,一只小小的黄色身影,从树边一闪而过。
小钱串儿!
是小钱串儿吗?温濂说过,他家附近有一只总来蹭饭的金被银床!
闻旻目光随着那小小的黄色身影移过去,见到那小黄猫躲在了一个人身后。
“这位兄台。”闻旻对他作揖,拱手问道:“请问温濂先生可在此处?”
对面的人,缓缓说出了三个字:“过世了。”
闻旻震惊抬头,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眼神镇定,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骗人。
“他……他过世了?”他那么年轻,怎么就过世了呢?
“你随我来。”男人领着他走到院子后面的一处坟冢,坟冢前面竖了一个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温氏濂公之墓”。
没错,上面写的是“温氏濂公 ”,确实是温濂的墓。这里是万象阁,没有人会做这样的假。
闻旻颤抖着手指,想要去触碰木牌上温濂的名字,却不敢去触碰。这里面的人,明明前些日子还日日与自己一起,还跟自己说让自己来寻他。怎么突然,突然只剩下这样一处坟茔。
“他……怎么突然过世了?”闻旻哑着嗓子问。
“年迈,久病,药石无医。”
“年迈?”闻旻皱眉回过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万象阁可还有别的叫温濂的人?年轻些的,大约二十多岁。”
男人摇了摇头。
记忆中温濂的形象慢慢显现,闻旻缓缓蹲坐在地上,年迈?温濂怎么会年迈?他明明就是二十出头啊!
【忆】
初遇是两个月前,闻旻在一处山林间作画。闻旻偏爱置身山林,因为山林中,可以远远听到鸟鸣水涧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
闻旻此生最得意之处,自然是自己手中画笔,泼墨挥洒,画技超群。那最遗憾之处,便是,那山水中,很难有动物的身影,因为它们看到他都远远跑了。
从闻旻小时便是如此,偏生他还极其喜欢那些小动物。为了摆脱这份遗憾,闻旻也尝试过诸多方法。比如随身携带小鱼干,企图吸引饿猫扑食,最后以被猫抓花了脸,并抢走小鱼干为结局。也曾尝试,养一只小雀儿在笼中逗趣,不料小雀儿不到半日便绝望自杀。还曾夜闯他人小院,妄图感受被狗追求的快感,却不想体力不支,没能追上逃窜的烈犬。总之,其中故事,闻者伤心。
但是这一日,闻旻画着画着,先不是耳朵听到了什么,然而明显感觉出,不一样的味道。他站起了身。
矮坡下,一个年轻男子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微风徐徐,吹动他的发丝,吹到……他身边一群小松鼠的身上。
闻旻惊奇地看着,那人懒懒地躺着,并不动弹。那群毛绒绒的小东西,自个儿不停的往他身上拱。闻旻一刹那眼睛就红了。被嫉妒遮住了双眼的他,大步向那人走去。果然,他刚走近,那群小东西立刻屁滚尿流地跑了。动静之大,动作之夸张,连淡定躺着的男人都忍不住抬头望了过来。
那人看过来的眼神中,几分好奇,几分戏谑。
本来赶走了那群小松鼠,闻旻打算大哼一声,显得很厉害。结果被那人这么一看,心里就虚了。这好像,算不得什么厉害。于是,不顾那人的眼神,梗着脖子,转身往回去。
却不想那人,竟追了上来,两步做一步,拦在闻旻身前。
“哎?你把我的松鼠都吓跑了,你可如何赔我?”
闻旻被堵,满脸不悦,“山林子里的松鼠怎么就成你的了?你是山里的猴子大王不成?”
那人一听自己被比了猴子,也不乐意了:“我说你这人,明明是你突然冲过来扰了我,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什么叫猴子大王?”
闻旻被冲了一句,自知刚才失言,赶紧赔礼:“在下失言,还请勿怪。”
那人倒也大方,挥了挥手:“算了,此处人迹罕至,能在此处碰到个人,也是有缘。”
“你这是作画?”那人跟着闻旻走到案前,探头探脑。
那人看了看这四周,“这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草秧子,有什么好画的?”
这,这是草秧子?
闻旻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人,那人眼神中分明就是写着:居然有傻子画这玩意。
闻旻强按住心头一口老血,镇定问道:“随便画画,兄台呢?特地来这人迹罕至之地逗松鼠?”
“哈哈哈!”那人发出爽朗的笑声,忽然眼珠一转,神秘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猴子大王,我是这山里的神仙。”
闻旻一摆手,“我确实不信。”然后又重新坐回案边。
那人也没走,闻旻也没赶。
一连几日,闻旻作画的时候,那人都会悄悄过来。他说他叫温濂。温濂有时候看闻旻作画,有时候跑得远远的躺着,又招惹一些小动物过来玩耍,每每都让闻旻嫉妒不已。
可是第一次,闻旻的画里出现了他喜欢的那些小动物。那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一个个扑在温濂的怀中。可温濂却坏得很,对它们不苟言笑,甚至都不愿意去摸摸它们,只是极其偶尔会投喂一些吃的。
真是讨厌,每到这时,闻旻就会贡献出自己为小动物们准备的口粮,巴巴地送到人家手中,让人家帮自己去投喂。
“你怎么这么不招它们待见啊?”人家还理直气壮地问。
“不知道,从小就这样。”
“我也是。”
“嗯?”
“从小就被它们扰得不行,很烦。”温濂真的感觉很烦,还皱了皱眉头。
闻旻闻言怒火中烧,攥起拳头就朝温濂身上砸去,结果被他一闪身,躲过去了,只留下拳头上带着点点寒气。
“身手还挺好,你穿这样少,不冷吗?”闻旻这才注意到,温濂这些天穿的都很单薄。
“不啊!不觉得冷。”温濂笑道。
闻旻不信任地看着他。
“真的,我是山里的神仙啊,怎么会怕冷。”
“是,你是神仙!”闻旻生气转身。
“嗨,不逗你了,其实我是个打铁的。”
“铁匠?”
“差不多吧,反正打铁打多了,身上暖和。”
“……”
山中无岁月,闻旻在此处逗留了月余,温濂一直相伴在旁。白天作画,晚上喝酒赏月。直到闻旻收到一封飞鸽传书,家中有急事叫他回去。
“不如我帮你画幅肖像吧?”
“好。”
结果那天,不但闻旻给温濂画了一幅,温濂给他也画了一幅。
离别之时,温濂与闻旻说:“待你办完家事,来万象阁,我在万象阁等你。”
闻旻处理好家事,果然匆匆赶到万象阁,可是谁曾想,等着他的却是一个坟冢。
【问】
闻旻一直坐在屋里,久久缓不过来。
他又问了一些问题,可是每一个回答,都让他吃惊。
院子后面埋葬的那个叫温濂的人,两个多月之前便已经下葬了,而且他去世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
可是万象阁,并没有其他叫温濂的人了。
到底,什么是真的?
难道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濂,并不是温濂,又或者他是温濂,却不是万象阁的温濂?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来万象阁,又为什么说自己是温濂呢?
一切如一团乱麻,团团塞在闻旻的脑子里。
高大的男人将闻旻安置在这后,又为他倒了一杯茶。
闻旻慌忙起身谢过:“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温悯。”
“你和温濂是什么关系?”
“父子。”
这位温悯兄弟惜字如金。
自己认识的温濂既然把自己指到了这里,必然有原因。闻旻想要留下探查一番,可是这个闷葫芦的一样的人……
“你可以留下。”闻旻还未开口,便听到温悯说道。
“嗯?”闻旻不解。
“天黑了。”
是了,上山已用了一天,天色已晚,确实不宜这个时候下山。闻旻没有解释,他其实想多留几天。
先过了这一夜再说吧。
是夜,月朗星稀。
温悯给闻旻准备了点吃的,闻旻心中有事,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走到院中。
院中,温悯正坐在一棵大树上喝酒,看着月亮,白天跑掉的那只小黄猫此刻正蜷在他的腿上,尾巴讨好地扫着他的小腿。
那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
明明这个人,无论是身高相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可是恍然间,闻旻还以为是那人坐在树上。
闻旻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直直走到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人。
温悯也从树上低头看向他,黑漆漆的瞳孔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喝酒?”
闻旻怔怔地点了点头,温悯抬手指向他的身后。玉石的小圆桌上,还放了一壶酒,像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走过去,拿了酒,闻旻就犯难了,他不会武功啊,这树怎么上去呢?正犯难呢,忽然一阵风过来,紧接着腰间一紧,脚下一空一落,竟然就已经站在了树上,而温悯仍坐在刚才那个位置,同样的姿势,仿佛没有移动过。唯一不同的是,那只小黄猫早就跑了。
闻旻小心翼翼坐下来。
朗月当空,美酒清冽。逃跑的小黄猫又在小院一角趴下,给自己团成一团。树上的两人,无言对酌,共赏一轮明月。
静谧,安宁。闻旻一时竟有些不习惯,彼时也常被温濂带到树上饮酒赏月,但是从未如此安静过。温濂是个话多的,而温悯话也太少了。
闻旻侧头看去,温悯其实和他认识的温濂看上去年龄相仿。但是温悯长得极其普通,身材高大强壮,而温濂,虽然性格暴躁了些,但是端的也是一副飘逸俊秀的皮囊。
只是这两个性格长相相去甚远的人,让他没来由地觉得很相像。熟悉而陌生的感觉笼上心头,闻旻渐渐放松下来,靠在一遍的树枝上,什么都不愿去想。
月光洒满小院,他看着他,他看着月亮。
【吻】
闻旻不知不觉,在此处住了好久。
第二天,他没有提出要走,温悯也没有提出让他走。两个人像是一齐忘却了这件事情一样。
日子仿佛回到了山中的岁月。两个人,不过只有一只猫。
闻旻一直在寻找他要的答案,可是温悯是个敲一棍子才蹦出一句话的闷葫芦。但是闻旻觉得温悯是知道他的意图的,就像闻旻不说他也能看出来闻旻想留下,闻旻也想去树上喝酒一样。他一定知道闻旻在找什么,要找什么。他只是不愿意去主动去说,又或者,是想要等闻旻自己慢慢去找,慢慢来问。
闻旻索性也放宽了心神,每天随意去找,每日随意去问。谜团却始终解不开。
谜底无外乎三种可能。
一,他认识的温濂就是后院里埋着的那个温濂。这是闻旻第一个假设。这个也叫温濂的人,是一个挺有名的铸剑师,说起来,竟然也是个打铁的。这个小院里还留存了好些他之前铸造的东西,可能都是好东西,只是一个赛一个的磕碜。一样的打铁的行当,一样只会做粗糙的外表。只是年纪不同。
他家的这只小黄猫,居然也是叫“小钱串儿”,跟温濂提到的猫儿名字一样。
有时候,闻旻会想,该不会那个在山中和自己喝酒谈天的人,竟然就是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可是,转念就驳回了,他们相遇的时候,这个老头儿已经去世了。
二,他认识的温濂其实是温悯。因为闻旻总是感觉温悯很熟悉。温悯每天也是无所事事,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发呆,然后到了饭点,便准时来投喂闻旻和小钱串儿。也经常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画画。可是闻旻不认为就是他,因为两人相貌相差太多,而且他实在想不出温濂这样沉默不爱说话的样子。
三,他认识的温濂另有其人,只是也是万象阁的人,甚至也住在这里,也认识小钱串儿,只是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这有可能吗?
闻旻毫无头绪。不过这里景色秀美,他也时常作画,画中自然也免不了那个高大的人和那只小小的猫,日子过得也算惬意。闻旻画了很多画,又闲来无事在温悯的家中,翻来翻去,看看温濂留下的作品,或者家里的书籍。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天,闻旻又在家中闲逛,从温濂那一大堆金属物件中,翻出了一本小册子,翻开时,里面飘出一幅画来。
闻旻弯腰捡起一看,手渐渐攥紧了这张画。
只一眼,闻旻便从画中男子的衣着打扮上看出来,这是温濂,他的温濂。只是画中的人,却又不是温濂,因为他有一张温悯的脸。
画中的人,像是温濂却又不是温濂,像是温悯却又不是温悯。
“这人,是谁?”闻旻颤抖着手,举起画纸问温悯。
第一次,温悯没有马上回答他,一直沉默着,任由闻旻抓着他的胳膊一遍一遍的问,很久他才低声回答:“是家父。”
“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温悯点了点头。
“你们父子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闻旻颓然坐下,眼前一阵眩晕,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他的温濂在他眼前。
“我在万象阁等你。”他的温濂还在眼前说着这话,忽然他的脸就变了,变成了温悯的脸,又忽然,他的身体也变了,变成了温悯高大强壮的身体,完完全全变成了温悯。
温悯望着混乱中的闻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这是温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温悯蹲在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他的一只手。
“你要找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温悯也想知道闻旻要找的是谁。然而其实,他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从见到闻旻就舍不得他走。
温悯鬼使神差地抓起闻旻的一只手,轻轻落下一吻。闻旻抬头看去,仿佛又回到他和他的温濂分别的那天夜里,他们互相画像,开怀畅饮,温濂稀罕宝贝似的把他的手捧在手心,细细亲吻。
天空阴沉,雷雨将至,小钱串儿也躲进了温悯的屋子。闻旻心里焦灼,辗转难眠。他的屋外,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很久。
【温】
温悯同闻旻说起了一个人,他说那个人可能知道答案,他已经写信给她,她很快就会过来。
温悯一直无法向闻旻述说这件事情,他无法诉说他觉得闻旻要找的人就是他自己,但是他并没有这样一段记忆,也无法确定。他不知如何说起。
直到明曦接信赶来,闻旻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明曦赶来时,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汉子。那个明艳的女子笑嘻嘻与闻旻小声介绍:“这是个人偶哦!”
“人偶?”闻旻大吃一惊!
“但是,温悯比他高级一点。”
“温悯?也是人偶?他不是温濂的儿子吗?”
明曦狡黠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然后递给了闻旻一本书,翻开一页给他。
书中记载着一个故事:曾有一位偃师在乱世中受伤,恰好被一位道士所救,恰好那位道士也喜欢机关之术,故两人一见如故。每当偃师在精研偃术时,道士都会在旁观看,时不时提一些独到的见解。等偃师回墨家时,道士取心头血画了一道符文,藏在做好的机关鸟腹内,里面藏着他的一部分情感和记忆,所以能对偃师的一些话语有所回应。
闻旻看完依然不解,“这是何意?”
明曦笑着说道:“温濂是我父亲的好友。多年前,我父亲去世之后,温叔一直都照顾着我和我的儿子。他常年打铁,身上落下了不少毛病,去年更是病的不能下床了。其实,我对附魂傀儡的偃术已经研究了很久,从我父亲离世开始。当时就心想,拿温叔做个实验吧!”
闻旻诧异地看着明曦,她说的轻巧,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实验。“这,我不明白,这附魂什么的,如若不成,当如何?”
“那就提前死了呗!”明曦依旧笑嘻嘻。
“那……”
“当然是成功了,你看他。”
闻旻闻言转身看向温悯,这人面色沉静。
“那他,是有温濂的记忆的?”
“是啊,不过人偶和人到底有差距,说话本就是人体最复杂的活动了,没办法,我暂时解决不了。只能让温叔憋着了!”
“哎呀,你不知道,温叔以前可话痨了,性子也急,一着急,噼里啪啦的!现在说不了,哈哈哈!”明曦哈哈笑了起来。
闻旻忽然想起那个话很多的温濂,只有二十多岁的温濂,赶紧和明曦说了当时的情况。
“这……”明曦思忖了片刻,“长得俊秀飘逸?这不会是温叔吧?我印象中他就是个老头子啊,温悯的脸也是按我爹当年给他画的画像捏的!”
那画像闻旻知道,应该就是前几天被他翻出来的那张。
“不过从时间上看,那段时间,应该是温叔换傀儡附魂,然后昏迷的时间。”明曦嘿嘿笑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你知道嘛,第一次,难免出点小状况,当时温叔昏迷了两个多月,可能是魂魄外游了,这谁知道呢?反正两个月后,便好端端回来了。”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那么荒诞,却那么真实。
闻旻望向温悯,温悯也在望着他,和真人一样的眸子,竟然还微微动了动。
那天,从外赶回来的明曦占了院子里最大的那个房间,温悯只好跑来跟闻旻挤在一起。
“憋得慌吗?”闻旻新奇地在温悯身上捏来捏去。
温悯憋屈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明曦老爹给你的画像长成那样啊?”
“嫉妒!”
“哈哈哈哈哈!”
那段山里的时光,也许只有闻旻和那山,那水,那群小动物们记得。可是温濂在傀儡身上醒来的那一刻,明曦问他,“温叔,你这身还叫温濂吗?”
“叫……”一个词从新生的温濂脑海划过,“温悯。”
【画】
闻旻是楚晋时期较为闻名的画家,后世流传着他当时创作的一本画册。里面花鸟山水、世间百态皆有涉猎。
只有一张比较特殊,是一张又小又丑的人像。后世很多人质疑,这并不是闻旻的作品,但是却确确实实在他的画册之中。那幅人像的一角,写着两个字“温濂”。所以也有部分学者认为,此画中人物名为“温濂”,因是闻旻对此人心存芥蒂,故而画此肖像嘲讽他,并收入自己的画册。
当然,无论后世如何猜测,闻旻的故事早已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没有人知道真相。
洛城市博物馆中,两个男人站在“温濂”的画像前,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却在偷着乐。
离这幅画不远的一处橱窗里,展示了闻旻画册中的另一幅作品。
两个男人坐在树上喝酒赏月,他看着他,他看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