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逢周末晚上,宿舍就只留赵止澜一个人。两个舍友在学期开始就已出去实习,剩下吴月涟虽然和赵止澜一样要备考研究生,但她在周末或节假日时常常要外出做兼职。
这天夜里,洗个澡的功夫,赵止澜脖子上的挂坠就消失了。她起初没有注意,直到深夜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抬手往胸前抹去,才发现它已经不在那儿。但她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又落在浴室了,翻个身便继续睡去。第二天早晨,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出门时才回想起挂坠,于是背着书包在宿舍里粗略寻找一番,竟没有找到。
“嗨,昨天洗澡的时候都还在的,它能在哪儿呢?肯定是还在宿舍的,到时候再找找吧,总会找到的。”她心想着,关门走出宿舍。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赵止澜远远地就看见吴月涟正迎面走来,她顺势拐进路旁的小树林里,一边快步穿梭着,一边观察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关系并不融洽的舍友。只见她低着脑袋,向前微倾着身子,双眼紧盯着交替前进的脚尖,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无力,仿佛在努力追赶即将沉睡过去,向前倒下的灵魂。偶尔她会抬起头来看看前边的路,似乎在担心自己会撞到什么,眼睛周围那一圈不知是花掉的眼影还是浓重的黑眼圈。她穿得很轻浮单薄,可现在已是深秋。忽然刮来一阵晨风,吹得赵止澜睁不开眼,汗毛直立。恍惚间,两人竟在树林边擦肩而过了。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挂坠,是不是!?”赵止澜以为自己真的拽住了吴月涟,并在恶狠狠地质问她。但这终究是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中的一场臆想,她扭头往身后望去,吴月涟早就离自己越来越远,朝宿舍方向去了。赵止澜总想着找机会和吴月涟大吵一架,并要拿那些都快在肚子里烂掉的措辞劈头盖脸地砸她,好好的挫一挫她的锐气。可这次机会这么好,竟被她跑掉了!
带着莫名的委屈,赵止澜走进了图书馆,她把书包搁在自己平时常坐的座位上,越想越气。而当她开始怀疑是吴月涟偷了她的挂坠时,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出了种种毫不相干的细节来反证自己的推理,她甚至推翻了自己的记忆,觉得挂坠其实是昨天在图书馆刷题的时候不见的——不,被偷的——她几乎快在脑海中看见,就是吴月涟趁她去开水房接开水时,来到自己座位前,顺手把自己不经意间取下来搁在桌子上的挂坠拿走了。
这时,赵止澜耳边突然传来张雪玉的声音:“是的,就是吴月涟,她把你挂坠偷走了。我本以为她只是怕它被别人拿了,好心帮你收起来呢。我还知道她偷你的挂坠是要送给张述怀,因为张教授说过他很喜欢你的挂坠,想拿它研究研究。而大家都知道吴月涟正好非常需要一个导师名额,她想拿这个挂坠借花献佛。”
“阿玉,你怎么来图书馆了,你不是在外面找实习工作吗?”赵止澜惊讶地抬起头。
“我来看看你啊。”
“哦。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啊......”李雪玉过分亲昵地把脸紧紧地凑了过来,赵止澜一时间看不清她的五官,又觉得阿玉怎么长得这么像自己。她心生厌恶,将她推开了。赵止澜道:“可是我并没有跟你说我的挂坠不见了啊。”
“你没有跟我说吗?算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我说的有错吗?”
赵止澜愣住了,眼前的李雪玉完全不是她认识的模样。
“走,我们找她去!”她猛地站起,死死地抓住赵止澜的手。
“等等阿玉,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好困好困,我想睡觉。你等等我,我趴着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到时候你喊我。”赵止澜抽出手来,闭上沉重的双眼,趴在书包上。她觉得自己正在一头扎入温泉,温热的泉水沿着脖子慢慢地往身上流淌,整个身子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等水没过她的脚掌,她就昏睡过去。
赵止澜做梦了。梦里她回到了老家那个承载着她大半个童年的小镇子。镇子后头有座山,山上有座传说闹鬼的老宅子。梦中的赵止澜变回小时候的模样,正站在老宅子门前。
“赵止澜!我给你的坠子呢?”她听见母亲在身后责问,却看不见她人。小止澜抬手指着老宅子,带着哭腔说:“它在里面。”
“自己丢掉的东西,自己去拿出来!”母亲不由分说地道。
“可是我怕。”
“那就是一栋老房子,快去!”
小止澜战战兢兢地推开半扇破旧的木门,跨过黑漆漆的门槛,刚一落脚,啪嗒一声,天就黑了,仿佛有人突然把灯关了……
二、
“小澜,小澜,快醒醒,就要到了。”李雪玉把靠在自己肩上的赵止澜给摇醒了,上车后不久,她就一直在睡觉。
赵止澜睁开眼,恍若隔世。她环顾四周,真正的现实才将刚才的层层梦境一点点逼退。她狠狠地抱住李雪玉,说:“阿玉,我刚刚做了噩梦,可怕极了!”
“梦到什么了?”
赵止澜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原本吊着挂坠的地方空荡荡的,伸手一摸,它竟不见了!
“我挂坠呢!”她在车厢里失声喊了出来,大家纷纷回头看着她,中巴车里顿时一片寂静。张述怀坐在司机旁的位置上,他吃力地探出半个身子,回头望着坐在最后排的赵止澜,觉得疑惑又尴尬。
赵止澜的挂坠正在他胸前的口袋里放着呢,这是他偶然间在图书馆捡到的,因为太喜欢了,就没还给赵止澜。况且赵止澜应该早就发现并接受自己的挂坠不见了呀。他问道:“赵止澜同学,是什么样的挂坠啊,会不会掉车上了,大家都帮你找找。”
张述怀的声音把赵止澜彻底从噩梦的后劲中拉了出来,她恍然大悟道:“噢!老师我想起来了,它早就掉了。”
“好吧。”张述怀笑着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他又侧着脑袋悄悄打量着车厢里的这一干年轻人,他们有的是自己的学生,有的是专业的探险队员,还有一位据说是跳大神的。他们都是因为听了一些关于林家古宅的封建迷信的传闻前来探险,而张述怀自己则是打着考察古迹的名号,跟着学校的学生加入了这支队伍。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将赵止澜的挂坠摸出,摊在手心,仔细观摩起来。这挂坠其实是一枚穿着红绳的特制钱币,上面的纹路很精美稀有,他玩了数十年古董,一眼就看出这挂坠是个老物件,而据赵止澜自己说,它是从林家古宅里出来的。
“哟,张先生,您这东西可有一眼啊。”司机突然开口搭话,吓了张述怀一跳。
“哪里哪里,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师傅,你也懂这个?”他费了好大劲解开口袋上的扣子,把挂坠放了回去。
“年轻时候也玩过,嘿嘿。”
张述怀祖上做官,颇有些产业,留了不少古玩字画下来。他从小就受到古董的熏陶,很早便已入行。捡过大便宜,也吃过不少亏。他追问道:“现在不玩啦?”
“唉,现在不玩咯。”司机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方向盘。“以前我出门可配司机呢。”
这时,有人在张述怀身边的蹲了下来,他转头一看,是个陌生面孔,看上去油嘴滑舌的,应该是探险队里的队员。这人手里正捏着一张画满道教符号的符纸,和一只圆珠笔。他说:“张教授,我叫陈肃,这是我家祖传的护身符,可灵呢,你给带身上吧。”
张述怀皱了皱眉头,没有做出反应。
“我知道您是大学教授,不可能信这个。这不,现在大家都有了,您就收下吧,就当讨个吉利。”
“好吧。我尊重你的信仰。”张述怀伸手正要接,陈肃又说道:“等会儿,这符得写上本人的生辰八字才有效,你看是我帮你写还是你自己写。”
张述怀想了想,接过纸笔说:“我自己写吧。”
“好的好的,写完我帮你折起来。这这符纸可有讲究了,折错了就跟废纸一样,还可能适得其反。”
“欸,陈师傅,这护身符还有吗,帮我也写一个吧,我放车上,也图个吉利。”说着,司机把自己的生辰也报了出来。于是,陈肃又回到座位上,给司机也折了个护身符。
司机师傅满心欢喜地把挂在后视镜上的佛牌给往下顺了顺,勇猛地腾出双手,又把护身符绑在了佛牌上头。
“手,手,方向盘!看路,看路!”张述怀说着赶忙把安全带给扣上了。
“看着呢,看着呢,没事。你看,这不就到了吗。”
众人往车窗外看去,眼前就是赵家村了。
就自然村来说,赵家村的规模算不小,它坐北朝南四面环山,林家古宅就在北边那座山的山腰上,在车里能隐约看见宅子那黑漆漆的屋顶,上面满是窟窿和杂草,突兀地拱出树林,从现在这个角度望过去就像一座没人打理的坟头。
中午的阳光正好,那儿却没有亮色。村子前头有个半旧半新的牌坊,牌坊上写有“大夫第”三个大字。牌坊后头是个小广场,上面正站着一些人。
车子开过牌坊在广场上停了下,那些人便在车门前围住了。探险队员和学生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为是村民们排外,不想让他们下车,便在车厢里不安的窃窃私语起来。探险队的领队吴越飞这时站了出来,他说:“大家别慌,我先下去问问。”说着,他示意司机把车门打开。
车门刚打开,就有位年过半百的老乡迎上前来,他抬头望着吴越飞,想去握手,又有些迟疑,他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道:“张教授,你是大学里的那个张述怀教授吗?”
“对对对,我是张述怀教授。”张述怀走到车门口,下意识地把吴越飞推到一旁,挤出车门外,跟老乡握了握手说,“我是张述怀教授,你是村长吧。”
“噢!张教授,欢迎欢迎。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快下车快下车,先去祠堂吃饭。”
张述怀边下车边冲车里喊道:“大家快跟我下车吧。”
原来他在出发前便私自以大学的名义联系了赵家村的村长,村长这才带着几个村民在广场上等候探险队的到来。
三、
吴越飞是陈雪玉的大学学长,读书时就已经在学校创立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社团。大学毕业后,他把兴趣变成工作,成了专业的带团领队。
他的探险队里有两个固定成员:李雪玉和陈肃。这次前往林家古宅探险,便是李雪玉出的主意,而她的闺蜜赵止澜也会偶尔跟队去探险。
这次的探险队里还有一位新成员,是陈肃邀请来的,叫沈无非,两人私底下还有些交情。他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经验老到江湖术士,用一些小把戏把迷信的陈肃哄骗得服服帖帖。在听了林家古宅的传说后,陈肃多少有些忌惮,就把他带上了。有这样一个人在队伍中也无妨,至少能带来新鲜感。
至于那位教授,他并不是来探险的,而且他早就同大家说过,这样的房子根本没有“探险”的价值,大家所做的探险,仅仅是心理层面上的罢了,对于那些从没有听说过林家古宅和它背后的迷信传说的人来说,它就是一所破旧的老房子。而这样一位博学多识,坚定地维护唯物主义的中年男人,在这场不需要跋山涉水和野外求生的探险当中,往往会抢了吴越飞作为领队的风头。
但是中午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吴越飞还是看出了张教授根本看不出来的端倪:那八仙桌正中,被一盘盘山珍美味围绕着的地方,突兀而整齐地摆放着几个早就冷透了的碟子,上面分别摆着的是——豆芽、青菜、猪头肉、豆腐、鱼和一碗盛得满满当当的白米饭。而剩下的那些大鱼大肉,近乎夸张地堆叠在盘子中,仿佛冷冰冰的祭品。
吴越飞想起每年回家祭祖时,祭桌上的菜式,在心里暗自惊叹:“这分明是给死人吃的!”他回头再看身边的以半仙自诩的陈肃和沈无非,两人正吃得不亦乐乎。而陪吃的村长和另一位村民,他们压根就没有吃过桌上的东西,偶尔作势夹起菜来,也只是搁在碗里。
“飞哥,你怎么不吃啊,瞧瞧这肉,多好吃啊。”一旁的李雪玉用胳膊肘顶了顶吴越飞的手臂说道。
吴越飞再看一眼慈祥热情的镇长,心想:“我走遍大江南北什么风俗没见过,家里放棺材的都有。还是别太多心了,吃吧!”他终于拿起碗筷来,但始终没有动中间的饭菜。
吃过午饭后,吴越飞让大家在祠堂里调整和休息。这个祠堂有前后两个厅,用一堵两侧开门洞的高墙隔着。前厅的进深很大,平日里放着几张牌桌供村里的老人们娱乐,遇上红白喜事,全村就在这里摆席。后厅多半摆着祖宗的排位或者画像,但吴越飞绕到后头才发现,赵氏祠堂的神龛里供奉着的不是赵家祖宗却是一位道士——当然,那尊栩栩如生的塑像有自己的名字,叫做“明光真仙”。“真仙”前头的祭桌上摆着新鲜的祭品,而那个直径占满大半个院子的香炉里,正插满了还未燃尽的高香。吴越飞疑惑不解,走出后厅想要找赵止澜问问,可两个女孩已经出去了。
赵止澜带着李雪玉在村子里闲逛,试图寻找自己童年的足迹。只是村子早就如一位上了年纪后的老人,衰老的速度令人难以想象,每时每刻脸上都会出现新的皱纹,早早的失去了本来模样。赵止澜所见的一切都处在陌生和熟悉两种状态之间,村子落魄的太迅速,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
村子后头本来有小学学校、卫生所、邮局和行政楼这几栋公共建筑,但先后都荒废了。赵止澜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旁边的卫生院关了,等她上到五年级,父母在城里有了家产,就把她接了出去,之后没过几年,学校也关了,村里的孩子都去几公里外的镇上读书。等她上高中,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了,赵止澜就再也没有回过村子。
“你以前就在这里上学吗?”李雪玉指了指眼前的破学校问道。
“是啊。”
“走,咱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课桌呢。”李雪玉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前走去。
“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有啥好看的,晚上还有更刺激的地方要去呢。”
从学校前面抬头望去,正好能看见林家古宅门前的老牌坊和半扇若隐若现的木门。
“快回去吧。”赵止澜突然转过身去,周遭的一切和她在梦里见到的不差分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怕身后真的传来母亲的声音,生怕天突然黑了。
两人回到祠堂的时候,吴越飞正和张述怀在吵嘴。年轻人心想着太阳下山后再去林家古宅探险,这样更加刺激,从而达到“探险”的目的;中年男人则觉得现在就得上山,天黑之前就下来,如果一下午时间不够,明天白天可以再回去看看。两人都不愿妥协,最后张述怀背起鼓鼓的登山包,握着一对登山杖,决定自己一人先上山去。
两位女生正好在门口与张教授擦身而过,赵止澜追上去问道:“张老师,这是怎么了?”
“小赵啊,是这样,老师对你们所谓的探险没有一点兴趣。难道晚上的宅子和白天的宅子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们所说的那些传说都是封建迷信,都是无稽之谈。我这次前来本来就是想看看它是否有研究价值,现在我就自己先去看看,你们愿意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这是你们的自由。就像你们愿意相信那里面闹鬼,也是你们的自由。”说罢,张述怀冲正好经过的村民招招手。“老乡,请你帮忙带给路。”
吴越飞本以为找遍整个村子也不会有人愿意给别人带路前往林家古宅,没想到张述怀这一招手,马上就有人给他领路了。
四、
“老师,我给你带路吧。”张述怀跟着村民老大爷刚踏上山路,赵止澜就追了上去。
村民回头看了一眼,嬉笑着打招呼道:“哟,丫头,都长这么大啦。好久没回来了吧。”
赵止澜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这人是谁,只是堆着笑应付了他几句。
“小赵,我都差点忘了,你也是赵家村的人呐。你知道路怎么走吗?”张述怀问道。
“老师我知道,小时候调皮,也跟小伙伴进去过几次。”
张述怀于是拍拍村民的肩膀说:“那师傅你就先回去吧,让小赵带路就行。谢谢你啦。”
“好,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村民大爷转过身来往回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他又喊住了赵止澜:“丫头。”
“怎么了阿公?”赵止澜迟疑了一阵,走到了村民跟前。他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捏着衣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又把冒汗的手心在衣襟上狠狠抹了抹,一把抓住赵止澜的手说:“记得来家里吃晚饭啊。”
“啊?”
“早点下来,山里不比城里,天黑的早,大家晚饭吃得也早。你早点下来,来我家吃饭。”
“好,好。”赵止澜敷衍着,想立刻抽出手来。
“你真不认识我啦,我可认识你哩!你妈妈可没少给我包扎伤口,你就常常坐在她旁边看小人书。你不记得啦?喏,就在那房子里。”大叔扭头冲山脚下废弃的卫生所努努嘴。
“真不记得啦?我还有个儿子,当时总逗你玩儿,说要娶你做小媳妇呢。一定要回来吃晚饭,嘿,你可是赵家村的大学生,可是赵家村的娃儿!”
赵止澜脑海里隐约出现一些老人描绘的景象,但当时年纪太小,记忆早就模糊了。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脸上也不再作笑,只想赶紧挣脱开这个怪老头的手。这时,她看见探险队的其他队员也跟了上来,于是便欢呼道:“阿玉,你们来啦!”
老人回头望了一眼,松开手,冲她真诚又别扭地笑了笑,扭头便走。探险队在吴越飞的带领下很快就跟了上来,大家又汇成一支队伍,往半山腰走去,一鼓作气便走到了林家古宅前。
诚如张述怀教授所讲,古宅并没有什么神秘或者恐怖的地方。在吴越飞看来也是如此,它和他见过的许多废弃多年的宅子没有两样——它们往往都有众多传说缠绕,而走近一看却也只有墙上层层叠叠的涂鸦和标语,满地的杂草和生活垃圾,每个角落都有动物和昆虫的痕迹。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它实乃一栋结构失稳的危房,人走在里面随时都有被房梁或者山墙给砸到的危险。
众人把老宅子里里外外逛了几次,除了几坨不知是何物所拉的粪便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又觉得如释重负。
等他们再次聚集到老宅子大门前时,赵止澜便立刻建议道“行了,咱们下山吧,这儿什么也没有。”
“不,我才不走呢,帐篷都带来了,我要在这里过夜。晚上我还要打卡发朋友圈。”李雪玉说着蹭了蹭吴越飞的手臂。“是吧,飞哥。”
“我赞成阿玉。”吴越飞附和道。
陈肃马上举手道:“我也赞成过夜,不然这趟真就白来了。”
“我虽然不赞成在这里过夜,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再晚一点回去。”张述怀一直在宅子里寻找什么,衣服都已经汗湿了。“不是说这里有条密道吗,啊?咱们找一找密道吧。”
事实上,赵止澜早就淡忘了关于老家的一切,当然包括林家古宅和围绕它的各种传说。但车上那个让人身临其境的梦中梦将她拉进了恐惧的深渊,这是就算她生活在赵家村,每天抬头就能看见古宅时也没有体验过的恐惧,尤其是当她跟着大伙探索古宅,发现梦中的细节和现实无限重合的时候。
她紧紧捏着拳头,攥了一手心的汗。她回头看了看下山的路,又看了看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沈无非,期望这个陌生人至少可以投自己一票。可他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也举起手来。
最终,在山下陌生的村民和山上目前来说还算可靠的探险队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当然,还主要是因为她此行的目的还未达到——在林家古宅找到一个与自己弄丢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挂坠。
五、
在探险队的人正忙着搭帐篷的时候,沈无非从背包中掏出一把铜钱剑来和一包血浆来开始绕着古宅“作法”。陈肃看在眼里,放下手中的活计,凑了上去,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师父,你这是干嘛呢?”陈肃问沈无非道。
沈无非把手中的血浆递给陈肃,自己一手挥舞着铜钱剑一手掐诀,嘴上念念有词,最后吐出一个字来:“洒。”
“就这么洒地上吗?嘿,这是什么血?”
“黑狗血。”
话音刚落,只见陈肃手上没把握好,在地上洒了一大片。沈无非皱起眉头来,说:“别洒多了,这宅子可大着呢!”
陈肃赶紧把血浆包提溜起来,继续追问道:“这有什么用吗?”
“我在做结界。这深山老林里,晚上就算没有孤魂野鬼,也有毒蛇野兽啊。我在这施法,让它们不敢侵犯。”
“哎哟,啥时候把这法子教教我。”
“先学会画护身符吧。”沈无非说着,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没走几步就示意陈肃洒血。最后两人绕着宅子外围走了一圈,因为陈肃嫌血太腥,他又时常手抖,走到西北角的时候,血浆包已经空了。沈无非用严厉的眼神责问他。
“没事没事,还有呢。”陈肃好歹又挤出几滴血来,洒在墙角上。“师父,正好提到护身符的事,你能不能再给我画一张,我的那张丢了。”
这时,张述怀正好从西山墙的一个破洞里钻出来,他看见两人这阵仗,撇嘴冷笑道:“哼!封建迷信!”说完,缓缓弯腰,又准备钻进宅子里。
沈无非抬眼往往西边看了看,突然叫住张述怀:“欸,张教授!”
张述怀一手扶着墙,作势已经要往里面走,又吃力地扭过身子来,不耐烦道:“嗯?,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密道?”
“怎么,你找到了?”教授直起身子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好,好。”教授马上钻进宅子里去。
“在这边呢。”
“啊?”他又钻了出来,三步并两步,跟着沈无非和陈肃往宅子后头绕去。
山里天黑的早,等一众人扒开密道入口的青砖时,赵止澜回头望了一眼古宅的院子,外面已是灰蒙蒙的一片。
“走,咱们进去看看。”张述怀兴冲冲地说道,他拿着手电筒就准备往里钻去。吴越飞一把拉住了他,说:“我先进去,你们跟我后面。”
男人们一个接一个钻进密道,洞口站着李雪玉和赵止澜。阿玉兴奋地在洞口拍了几张照片,喊了赵止澜一声,也消失在了黑洞洞的密道口。赵止澜不得已也跟了上去,她刚一落脚,啪嗒一声,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砖。
六、
“阿玉,阿玉!你在哪儿!?”
李雪玉耳边传来赵止澜的呼唤声,她恍惚间以为这还是在刚进密道时,小澜踩到一块砖头,惊慌失措的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正要嘲笑小澜的胆小,马上又清醒过来——自己正瘫软在冷冰冰的地上,四周又一片漆黑,不知与何物为伴,浑身动弹不得,仿佛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
“嘘!”一只手猛地捂住了李雪玉的嘴,她吓了一跳,继而马上闻到了手心熟悉的味道,竟安定下来。是吴越飞。
“不要出声。”他说,“赵止澜已经疯了,她要把我们都杀了。”
李雪玉顺着手臂抓到了一个身子,她使劲摸了摸,确认是吴越飞后,一把靠了上去,她惊恐地问道:“她,为什么!?”
“你都忘了吗,咱们进入密道没多久就找到了许多古董,张述怀张教授得意忘形,说自己找到了宝贝......”
李雪玉顺着吴越飞的话展开回忆,她记得赵止澜问张述怀:“我带你找到了这些东西,导师名额能内定给我吗?”
“什么,导师名额?你配吗?人家吴月涟比你优秀得多,你算什么东西!”
赵止澜情急之下推搡了张述怀一把,教授失去重心,他体重又大,咚的一声,身子恰好摔在一对金烛台上,当时就刺破心脏死了。大家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赵止澜却突然发疯,她变得力大无穷,大喊着自己已经完了,抓起烛台看人就刺,又把沈无非给刺死了。
吴越飞还在李雪玉耳边说着话,而且越凑越近,口中的气直吹她的耳朵。他说道:“咱们都被赵止澜利用了。你想想,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一开始,是不是她跟你说,她妈送给她一个挂坠,是个贵重的古董,说可以祝她考研顺利。戴上挂坠之后,她的学习果然突飞猛进,但就是晚上总会梦见这个宅子。”
“然后我就问这宅子的事!”李雪玉附和道。
“是啊,你听了后就想去探险,就找到了我。”
“对,她还跟我提过张教授很喜欢她的挂坠。”
“可不是,然后她还告诉他古宅的事,说它是林家古宅里流出来的宝贝,又说古宅里有还藏着比这个挂坠还值钱的古董,就邀请他跟我们一起来探险。于是张教授就答应她,如果真的找到宝贝,到时候只要她考研分数够,复试那就不是事儿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雪玉越说心里越恨,莫名其妙的恨,想要将赵止澜碎尸万段的恨!
吴越飞把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放到李雪玉手里,说:“你把她喊过来,我在旁边躲着,等她一现身,我就从身后抱住她,你就拿着刀往她胸口刺!”说完,他慢慢退去,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飞哥,你去哪儿?”
“嘘——我就在你附近,你把她叫过来。”
说话间,赵止澜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李雪玉慌了神,她用手肘撑着地想支起身子,猛地一用力,脑袋撞到什么,疼得厉害。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想起什么,轻声冲刚才吴越飞消失的方向说:“可是飞哥,张述怀是自己打听到林家古宅的事后才再次找到小澜的,当时我也在场,是我邀请他加入探险队的。”
吴越飞没有回答,赵止澜的呼喊声也消失了。
渐渐地,李雪玉周围不再像刚才那般黑暗,她至少能看清自己的身子了。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原来是头顶上有微光漏进来。等双眼适应了环境后,她已能看清三步以内的东西。她半蹲起身子,摸索着向眼前走了几步,嘴里轻声喊着吴越飞的名字,手里还握着他刚给的匕首,他应该就在前面。不一会儿,她就摸到了吴越飞的登山服。“飞哥,飞哥。”她轻轻晃了晃吴越飞隐在黑暗中的身子,没有得到回应。
李雪玉没敢继续弄出动静来,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把自己即将见到的任何可能的画面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一手把匕首举在半空中,一手抓着手机,缓缓地摁下了锁屏键。
此情此景,李雪玉竟不知道是该声嘶力竭地呐喊一番,还是该暗暗庆幸没有看到自己所预想过的更可怕的画面——吴越飞已经死了,胸口上被扎了个洞,鲜血还在往外冒着,血里粘着一张黄符纸。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回头环顾四周,猛然间觉得身后有个黑影正在压迫自己。借着幽蓝的微光,隐约只见李雪玉刚刚躺着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盘坐着一个人!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试图极力掩饰动静的脚步声,刚才的那股恨意又迅速涌上心头。
七、
赵止澜在密道口踩到那半块砖后,就转身跑出了密道。之后她就一直在洞口守着,不敢进去,也不敢再往外走。密道里传出来的阵阵不明所以的动静和人声,对她好歹也是个安慰。很快,月光慢慢爬进院子里,整个古宅仿佛沉浸在一滩清澈的死水中,周围听不到任何声响。于是她掏出手机来,挂上耳机,开始听歌。她逼着自己去听歌曲的旋律和歌词的内容,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复盘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境地中的,止不住的后悔和害怕。
此次前来探险,赵止澜有两个目的。
第一,她妈妈给她的挂坠掉了,她想从林家古宅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回去交差。这个挂坠对她母亲极其重要,平时她都贴身带着,上一次借给赵止澜还是四年前她高考前后的那段日子。那次高考她超常发挥,惊艳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第二,林家古宅的传闻正巧被爱收藏古董的张述怀教授发现,如果她这次真的帮他找到了古董,那考研之后的复试便十拿九稳了。事到如今,她只求密道里的人能早点出来。
电话突然响了,突兀的手机铃声把赵止澜吓了一跳,她慌忙地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小澜,你在哪?”母亲的语气带着赵止澜许久没有听到过的温和。但她还是能听到其中夹杂的让她无法隐瞒的急切。
“我……我在老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又问道:“和阿玉他们一起去的吗?”
“是。”
“你是不是把坠子丢了?”
“是。”赵止澜带着哭腔说道,“妈,我想找个一样的还给你,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这宅子里有好多那样的挂坠,都没人去捡。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丢了,我——”
“没事的小澜,妈妈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平安回来”四个字像一块坚冰刺进赵止澜心里,冷得她汗毛倒竖。她禁不住哭了出来,抽泣着问道:“妈,我只是回趟老家啊……”
“你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老宅子那儿?”
赵止澜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点点头道:“嗯。”
“好,好,现在下山去吧,找个人家借宿一晚。村里人应该还认识你,万一不认识就说你是我的女儿。”
“可是阿玉他们还在密道里。”
“密道!”母亲突然失声喊道,随机立刻冷静下来说:“不要紧,你去村子里等他们,他们自己会下来的。”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手机突然没了信号。赵止澜正踌躇着,电话又接通了,还是母亲打来的,她刚一接起,听筒里便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责骂。
“赵止澜你这个废物,败家女,这么小一个挂坠都收藏不好!我看你没有它怎么考得上研究生。烂泥扶不上墙!好好的不在学校里复习,跑出去跟李雪玉这种整天跟一帮男人待一起的野丫头鬼混!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那帮人在一起,你听了吗?”
赵止澜的血压一下子上来了,刚才的恐惧全部化为对母亲的愤恨,她冲电话里吼道:“妈,你凭什么骂我的朋友!”
“我凭什么,哼,现在都敢顶嘴了。是,您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您多牛啊,嫌弃自己的父母学历低,嫌弃父母是肮脏的生意人。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怎么上的了现在这个大学,你又哪来的钱去同学面前臭显摆!”
赵止澜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插话,她脸涨得通红,不知不觉间已经气愤地踱步到了院子里,好半天她才得空歇斯底里道:“你从小就逼我做这做那,你以为我过得很开心吗!?”
“是是是,都怪我不好,都怪我让你考了个好大学,都怪我给你买这买那的,现在又都怪我逼你考研。赵止澜,是我对不起您呢。”母亲继续骂着:“你这个败家玩意儿,不把挂坠给我带回来就别回来了!”
“哼,刚才还假惺惺地说没事,现在......”
母亲完全不顾赵止澜在说些什么,她奋力嘶吼着,连声音都变形了:“自己丢掉的东西,自己去拿出来!”
嗡的一声,赵止澜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她觉得天旋地转,整个林家宅子都动了起来。突然,有人推了赵止澜一把,她木讷地回过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密道里。这一次,密道的出入口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她越往那边跑,洞口的光就变得越小,最后整个都不见了。
“小澜,你终于肯进来啦。”
回头一看,是李雪玉,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在这黑漆漆的密道里光彩夺人,漂亮极了。只是她脖子前有个挂坠,正在不断地摇晃。
八、
在大家进入密道后不久,陈肃就发现身边的李雪玉和吴越飞开始变得神志不清。他们看上去是在兴奋地聊天,其实却是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而张述怀教授自己打着手电筒,早就消失在了前边。队伍后头,还剩下个沈无非。陈肃跑过去问他:“师父,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吗?这两人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沈无非破天荒地笑了笑,说:“没事,你好好守着他们,等会带他们出去就好了。”
“哦。”
“诶?”沈无非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伸长脖子往前望去。
“什么?”
陈肃也跟着望过去,并把手电筒光往前边打,可什么也没看到。他正疑惑地回头,一束强光直射双眼,他应激性地闭上双眼,顺势就往下蹲。刹那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骨前划了过去,伸手一摸,全是血。后知后觉间,右眼已经瞎了。
“沈无非!”他大喊一声,向前猛冲,把正欲行凶的沈无非撞到在地。
沈无非被陈肃突然的反应乱了阵脚,他开始掐诀念咒,试图施法。可陈肃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抓起一块青砖,直冲沈无非而去。两人在狭小的密道里扭打了起来。
毕竟是个清瘦的道士,跟常年跋山涉水的探险队员比起来,沈无非的身体可差远了,陈肃骑在他身上,抡着砖头就一顿输出,好歹手上留着劲,不至于把人砸死。不一会儿,沈无非就面目全非,动弹不得了。陈肃把随身带着的匕首也掏了出来,架在他脖子上,质问道:“你想把我杀了吗?啊?枉我还叫你一声师父。”
这时,密道深处传来了吴越飞的惨叫声。陈肃回头一望,把匕首往沈无非肉里又送了送,焦急地问道:“又是怎么回事?”
“你放了我,我带你成仙。”
“放屁,老子本就是个半仙,需要你带?”吴越飞狠狠骂道。
说话间,沈无非已经用自己的血偷偷在地上画了个符,最后一念咒,陈肃便被一股力量从他身上拽了出去。等他好不容易站起身子,沈无非已经不见了。他来不及多想,扭头往密道深处跑去。
密道尽头是一间屋子,门已经被推开了,有光从门里漏出来,屋内有李雪玉的喊杀声。陈肃收了手电筒,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只见吴越飞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而李雪玉正拿着匕首在对着空气疯狂挥舞,并已经在自己身上划出了数道口子。陈肃不敢靠近她,他蹲下身子先去去查看吴越飞的气息,发现他已经死了。再看他胸前的伤口和那张黄纸,顿时血都凉透——那符纸不正是陈肃谎称是祖传实则是从沈无非那拿来的护身符吗!
“李雪玉!”陈肃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阿玉,混乱间,他从她口袋里掏出那个护身符来,二话不说就把它撕毁了。果然,李雪玉立刻冷静了下来。
“陈肃?你怎么——”
“什么都别说了,快跑!”
“哪——里——跑!”
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面面相觑,缓缓回过头去,发现桌旁端坐着一具干尸!
九、
“姑娘,姑娘,姑娘!”
这一声声的轻唤,仿佛一颗颗的小石子,不断地被丢进赵止澜的脑海里,泛起一阵阵涟漪,终于搅乱了她的所见所想。她回过神来,眼前还哪有什么不仅偷了她挂坠,还在恶狠狠地掐她脖子想置她于死地的李雪玉。她低头一看,正是自己在掐自己的脖子。环顾四周,她依旧站在林家古宅的院子中。
可就像被鬼压床时极力挣扎的灵魂,想要起身却始终唤不醒困在梦魇中的沉重肉体,现实与梦境不停的转换交织,赵止澜心中依旧困惑和愤恨不已,她再次试图掐死自己!
“散!”
远处飞来一颗石子,正中赵止澜的胸口,她不禁吐出一口黑气,暂时清醒过来。
“姑娘。”门外果然有人在喊赵止澜。
“谁?”
“是我,在门这边,你快过来。”
赵止澜往门前走了几步,看见外头站着个穿道袍的道士。
“是我。”道士把道帽给摘了,也往前凑了凑,但始终没能跨进门槛。赵止澜定睛一看,他分明就是白天送探险队来赵家村的司机。
“司机师傅,怎么是你?”
“你身上是不是有个护身符,快拿出来撕掉!”
“啊?”
“难道你还想看到刚刚的幻觉吗!?”
赵止澜赶忙把护身符翻出来,撕个粉碎。
“我叫韩小零,跟你们一同来的是不是有个叫沈无非的人,是不是他给你们发的护身符?”
“是有这么个人,但护身符是另一个叫陈肃的人发的。”赵止澜此刻无条件地信任着眼前这位把自己从无尽的恐惧中拉扯出来的道长。
“那就是沈无非画的,我认得。”说着,韩小零把白天在车上要的黄符纸拿出来摊在赵止澜眼前。“就是这个符,是沈无非特有的,它独一无二。他借陈肃之手把符发给你们,再哄骗你们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上头,这样他就能通过符咒给你们制造幻术了。我故意报了个假的生辰,它就奈何不了我。废话不多说,剩下的人在哪?”
“他们都进密道了。”
“进去多久?”
“天黑前进去的。”赵止澜说着翻看手机,发现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可她还以为只过了一两个钟头。
韩小零抬头望了一眼月亮,掐指一算说:“糟了!”
“怎么了?”
“在你们上山之后,我去了赵家祠堂,又在村民口中套出了许多话来。这赵家村的人供奉的是座生人祠,恐怕‘明光真仙’就在里头!他今夜子时要成仙!”
赵止澜一时不明白“成仙”和为什么就“糟了”。韩小零看出了她的疑虑,立刻解释道:“道教旁门八百左道三千,门门皆有正果,这‘明光真仙’修的是极阴极凶之道,他就在这林家古宅的密道里修炼。他需自刺双眼,四百九十年不得见日月之光,还需炼化七七四十九个魂魄以增修为,方能飞升。那沈无非就是他徒弟,专门为虎作伥!”
“道长,请你快去密道救救我的朋友们!”
“可这宅子外有一圈结界,天亮了我才进得去,你们也才出的来啊。”韩小零着急得直跺脚。
这时,陈肃扶着李雪玉从密道口冲了出来。他一到院子里就瘫软在地,奋力垂着地面,哭着说:“小澜,阿玉,我对不起你们。我欺骗了大家,沈无非不是我邀请来的,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先别说这些了,张教授和吴越飞呢?”赵止澜问道。
“吴越飞死了。”陈肃说。“张教授早就不见了。”
韩小零从口袋中摸出另一张黄符纸,丢了进去,说:“我上山的时候遇见了你们的张教授,他早就带着一背包宝贝跑了。这是他的护身符。这家伙老奸巨猾,胡乱写了个生辰八字,躲过了一劫。”
十、
沈无非被陈肃重伤之后,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他花了最后一丝力气偷偷溜出密道,在没有光的墙角躲了起来。他没有浪费一点儿时间和资源,开始用手蘸着伤口中的血在地上画符。这个符实则是个阵法,很大也很复杂,需要大量的血去完成,最后可让他整个人可以坐镇其中。期间他几乎晕厥过去,但还是完成了。接着他披上道袍,摊开自己的法器摆在阵中,盘腿坐起身子,开始掐诀念咒。最后他大喊一声:“陈含星何在!”霎时间,风起云涌,乌云蔽月,只见一血影从阵法中冒出,上了沈无非的身。
顿时,沈无非力量大增。他直挺挺地从地上站起身子,从腰间抽出一柄生锈的古剑来。他用手轻轻一抖落剑身,上面的斑斑锈迹竟开始掉落,最后成了一柄杀人利器。
此时,赵止澜三人已经在院中汇合,沈无川撩起道袍,提剑往院中走去。
院中的三人看着面目狰狞的沈无非,一时间竟跑不动路了。陈肃忽然间想起什么,对结界外的韩小零喊道:“道长,那结界是我帮着洒的,去西北角,西北角没多少黑狗血!”说着,他推了两位女生一把,往西北角一指,说道:“快绕到后面去,那边有堵坏墙,墙上有个大洞!”
说话间,沈无非已走到跟前,刺死了陈肃。
两个女生无暇他顾,连滚带爬地往西北角跑去,韩小零也跟着绕过去,发现那儿的结界果然薄弱,他便立刻动手发功,试图破开结界。空中却传来一个声音:“尔等凡夫俗子,我再杀一人便可成仙,休要坏我好事!”
眼看着沈无非杀红了眼,又将行凶。古宅门前突然来了一帮村民,往他们身后看去,全村人都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捏着香,正争先恐后地往山上赶呢!再看这帮村民,为首的是白天给张述怀带路的老大爷和村长,他们身后跟着青壮男人,扛着个麻袋,带子里面装着什么。老人让众他们把麻袋放下,跪倒在地,冲宅子边磕头边喊:“真仙,这里还有个人,拿他换了女娃娃的命吧。”说着,他用刀割开麻袋,里面装着的正是张述怀。
这时,沈无非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陈含星,你看那屋前的是你仇家不是!”他果真住了手,提剑往古宅门前走去,他一见张述怀便问道:“你可姓张?”
“是是是。”张述怀点头如捣蒜,继而又猛地摇头。“不不不,我姓王,姓王。”
“你祖上可有叫张承业的?”
“啊?”
沈无非手起剑落,把张述怀给劈了。地上的血还淌着,林家古宅中便有一道金光直冲天际,韩小零和沈无非跑进密道一看,那干尸已经裂成了两半,再抬头望去,一位仙人正踏在云中。
众人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句:“陈含星,你这恶鬼,为报一己私仇,在这老宅中祸乱百年。今我仙术已成,定要替天行道,将你除之!”
话音刚落,沈无非应声倒地,从他身子里钻出来一个血影,直奔东北而逃。只见明光真仙拿手一指,大喝一声“灭!”血影瞬间灰飞烟灭,继而又化作一阵血雨,从半空中降落下来。
那些个村民就地跪倒,对着仙人猛磕响头,嘴上高呼道:“还望仙人赐我们荣华富贵!”
十一、
从此以后,赵家村多了一座名叫“明光殿”的道观,它坐落在村子后山的山腰上。殿里面供着明光真仙,每天都有人慕名来此上香求愿亦或是还愿。村里有个传说,说这位明光真仙在飞升前,与在林家古宅中作乱的恶鬼缠斗了数百年,最终杀了恶鬼,得道成仙。
在明光真仙的庇佑下,赵家村摇身一变,变成了十里八乡最富裕的村子了,村民们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十二、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赵止澜继续回到学校准备考研。就在考试前一天,她趴在书桌上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那挂坠就在她手中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