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
【楔子】
夜半。
女人看着眼前这栋上世纪风格的六层小楼。
这楼与附近已经拆除的建筑不同，孤零零矗立在一大片建筑垃圾之间，四周长满了杂草。
夜风吹过，从楼里传来一声声惨叫，仿佛有人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听着声音，她有些迟疑。咬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跺了跺脚，一边往楼里走，一边有些不悦的道：“妈的，若不是你和老家伙收留了我，打死我都不会再来这里。沈无非，若是你敢迟半分钟出现，我肯定会诅咒你生个孩子没有第三条腿！”
千里之外，沈无非盯着幽暗的冥路蜿蜒伸向虚无。耳边一声声诱人魔音和惨厉的叫声传来。
【一】
半个月前，一个八人组成的“灵异冒险队”宣布要直播探秘，目标是一栋废弃的大楼。
流量至上的年代，这个带有“恐怖”、“灵异”的话题，买了些热搜和平台推广后，在短时间内形成热点，这个“活动”刚刚发布，订阅粉丝已突破30万。
杨菲菲指着每天成千上万条弹幕，有些夸张地张了张嘴道：“这么恐怖？”
一旁清点用品的赵止澜笑道：“这还是少的，等咱们进去了，多做几个恐怖片花，肯定会吸引更多粉丝！”李雪玉将清单递给赵止澜签字，也盯着大屏幕道：“希望这次可以突破百万！”
众人看着吴越飞和陈肃在摄像机前眉飞色舞地向粉丝介绍着探险所需要的后勤装备和禁忌，特别讲到禁忌的时候，引得弹幕里升起一片骷髅头的表情图。
等直播结束，吴越飞从椅子上起身道：“这个月得给我买点壮腰健肾丸，这天天屁股不离凳子，坐得我腰酸腿疼。”陈肃没好气道：“给你批一箱乌鸡白凤丸吧，你看看你，坐在镜头前面就差起飞了。”吴越飞嘿嘿笑了两声，勾着陈肃的肩膀出了录音室，看着外面忙活的众人道：“平台结算了，今天净赚五万。”众人一片欢腾，约了小龙虾宵夜。
酒桌上推杯换盏，杨菲菲、李雪玉、赵止澜几个女的喝了点果汁，然后便一边聊天一边听着其他几人的荤段子。
酒足饭饱，吴越飞直起身子道：“马上要进去了，咱们要多设计点节目，越吓人越好，这样才能吸引眼球！”众人纷纷点头，只有陈肃脸上有点变化。吴越飞朝他笑道：“你这个半吊子神棍，不会连这个都怕吧？”陈肃摇头道：“我觉得后期还是加点特效比较好，用道具的话，有点冒险，整不好就太假了。”
吴越飞摇头道：“老陈，你不是不知道，后期特效多烧钱，就算咱们钱多，也犯不上啊，我觉得，最原始的肯定是最真实的。”赵止澜点头道：“我也觉得后期特效太假，如果找个专业团队，那要花很多钱的，做得太假，掉粉速度会非常快的。”待陈肃要说话时，吴越飞已经拎起啤酒道：“来来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咱们每人贡献几个金点子，先把道具准备好。”
众人端起酒杯，只有陈肃有点迟疑，被吴越飞推了几下，接过他递过来的啤酒，低声道：“我还是觉得这样……”“这样挺好是吧？我就知道，有你陈半仙儿在，咱们怕啥？”吴越飞朝众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都呼喝起来。
望着外面忙忙碌碌的探险队，楼里一个男人皱着眉在门口放了禁制，回头看着地上只有一只眼睛并且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年轻人。旁边一个女人有些焦急道：“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男人看她一眼，厉声道:“你告诉我，能去哪？我的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了，我马上就能看见她了。逼急了我不介意将他们几个也一起收拾掉。“说完话，他不疾不徐地抚摸着手里的小刀，一步步朝年轻人走去，嘴里笑道“今晚，先从你开始吧！”
【二】
第二天，道具陆陆续续搬进了大楼，众人又用礼炮里面的丝絮喷在各处，在墙上画了些涂鸦，用吹风机仔细将灰尘吹了，掩盖了脚印后，调试着各种装备。吴越飞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时却又想不起。
吃过晚饭，他出了营地，点着了烟，坐在大门口的几块建筑垃圾上，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
他有点急躁，和女朋友因为房子的问题迟迟不能结婚，虽然女朋友已经买了房子，强迫他在房产证上签字。但有些大男人的自尊心告诉他，他必须短期内攒足房子的首付，以便让他心安理得地抱得美人归。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点点滴滴的淡绿色光圈在漆黑的夜里钻出来，四处舞动着。吴越飞顿了顿，露出一丝笑意，掏出手机在光圈较多的地方拍了，随手发给女朋友。过了几秒，手机叮叮响起。女朋友熟悉的声音从微信里飘出来，她觉得光线太暗，拍出来的效果很差，强烈要求重新拍。吴越飞苦笑着点开手机的电筒，朝光圈照过去。
淡绿色的光圈见了光，立刻聚拢过来，吴越飞调整了焦距，在电筒的光线下，那些光圈里面裹着的，是一团团丝状物体。
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一团团丝状物体晃晃悠悠四处游荡着。用手一抄，拿在手里有些顺滑。用手机电筒仔细照了照，才发现那黑漆漆的一根，像极了女友那长长的头发。
刹那间，吴越飞觉得后背发凉，转过身跌跌撞撞踩在石堆上，往营地里跑。
进了营地，回头看着渐渐飘向远方的光圈，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头钻进了帐篷里。
众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调试设备，有的拿着手机聊天。见吴越飞满头是汗地钻进来，李雪玉放下手里的手机笑道：“你这是去哪了？快拿毛巾擦一擦。”吴越飞顿了顿，稳下心神，状似漫不经心地答：“晚上有点吃多了，出去跑跑步。”
说完，走到摄像机旁边道：“好了吧？”韩小零指着机器道：“没问题，我额外接了100米线，这回估计够用了。”吴越飞竖起大拇指道：“我就说机器韩无可替代，这回辛苦你了，等分账时，你这机器要多拿一份。”韩小零无所谓道：“我不缺钱，以后你们去哪带上我就行，好歹我这个电影学院毕业的三无导演也是个导演啊！”众人纷纷笑起来。
帐篷帘掀起，陈肃钻进来道：“我怎么突然觉得外面这么冷？”杨菲菲道：“应该是旁边都拆迁完了，就剩这块空地，夜里风速比较大吧。刚才我还看见漫天的星星，一点儿变天的迹象都没有。”
吴越飞盯着陈肃看了一会儿，见他没说什么其他的，便转头研究“计划”去了。
【三】
半夜里，一阵浓重的烟味将吴越飞熏醒，他一骨碌爬起来，捂着口鼻四下张望着，以为是哪里着了火。但四处看了后，却没看见明火，甚至连烟都没见到。轻轻推了推睡在另外一侧的韩小零，见他丝毫没有反应，便自己钻出了帐篷。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入睡前仍然好好地矗立在那的孤零零的旧楼，此刻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却丝毫看不到浓烟。大楼四周，淡绿色光圈一缕一缕钻进燃烧的大楼。吴越飞的手一点点松开口鼻，吸了口气。此刻他才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烧纸味。
忘记了恐惧，他一步步往前走，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离着大楼还有百余米时，四周的气温骤降，温暖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转瞬间变得阴冷，原本大楼周围火红的火焰，也逐渐变成青绿色。
此刻吴越飞的好奇心已经被恐惧灌满了，他看见楼顶有个影子在跳舞，在青绿色的焰光中显得有些凄厉。
楼下门口，一个岣嵝的老人正在向火盆里不断扔着烧纸。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知道那岣嵝的影子就是个老人，他正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什么。待他将纸烧完了，一张青绿色的脸，长长的下巴，两只乳白色的眼睛回头瞪着吴越飞，脸上严肃道:“娃娃，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们玩闹的地方！”
往后退了几步，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吴越飞匆忙往前走几步，回过头一只拳头挥了出去。对面的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捂着脸。
是陈肃。
吴越飞有些戒备地看着陈肃躺在地上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伸出来，示意他拉一把。
陈肃正要发火儿时，吴越飞反应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此时帐篷里的人已经被陈肃的惨叫声惊醒，纷纷打着哈欠跑出来，看着一脸鼻血并且冷着脸的陈肃和满脸歉意的吴越飞。
陈肃拿过杨菲菲慌忙回去取来的纸巾，拧成一团塞进鼻孔，看着吴越飞，等着他的解释。
吴越飞摸了摸后脑勺道：“这个……我出来尿尿，谁知道刚尿完，后背被人拍了一把，我以为是有人耍流氓，要劫色，所以我就……正当防卫了一下。”
陈肃苦笑道：“劫色……你也想得出，我也是出来找个地方方便，还没去呢，看见你站在那不出声，我就想问问，谁知道……我得去打听一下整形套餐价格，不然以后娶不到老婆，我可就真要找你耍流氓了。”
众人一阵哄笑，吴越飞扶着陈肃回帐篷。
吴越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想起身，但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在女朋友发来了一张试穿的婚纱照后，他最终轻叹了一声，和衣重新躺在床上。
帐篷稍小的窗口外，一个女人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着小楼里男人有些凶狠的目光，转身离去。
【四】
接下来，白天将部分道具搬到楼里布置好，众人又多休息了一会儿。
晚上，看着满天繁星，吴越飞高兴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大家加油，争取粉丝冲上百万！”
众人欢呼着，韩小零扛着摄像机，陈肃等人也分别别着袖珍相机，杨菲菲走在队伍中间，其余的人则在帐篷里拿着对讲机，看着直播的画面。
平台的观众人数五分钟内已经涨到十二万左右，订阅量也冲到三十五万多。李雪玉坐在电脑前面，笑着朝观众打招呼，继而将画面切换到陈肃一行人。
大门口的玻璃已经消失了，门口左右各挂着一截白色黑字的牌子。韩小零的镜头对准了两块牌子，陈肃则用布擦了擦，左边露出学校两个字，右边则露出“残疾人”几个字。陈肃马上回头问杨菲菲道：“这里是个学校？”
杨菲菲则摇头道：“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查到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陈肃点了点头，看着韩小零的镜头又对着两边的牌子拍着，他则又朝杨菲菲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杨菲菲小声道：“我真的没查到……按理说这么高的一栋楼，应该会有些消息，但我查了所有网上现有的信息，除了这块牌子，其他的信息都完全对不上。”
陈肃摆了摆手，笑道：“这样咱们的行动才更有意义！”说完，他便先一步走进楼道里，用电筒四处照了这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楼道和楼梯。这楼进了大厅，左右两边是房间，中间是楼梯，楼梯右边是一部电梯。长长的楼道里，电筒的光好像被什么过滤了，穿透力越来越弱，消失在五六米以外的一片漆黑中。
电梯的一扇门已经不见了，里面几根钢索孤单地吊着，丝毫没有波动，只是不知道哪层透进了风，呜呜地吹着，沿着空荡荡地电梯井过来，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
杨菲菲紧了紧衣领，本能地用手抓了抓陈肃的袖子。陈肃回头笑道：“没事，空气动力学，这就像风吹过山洞，整得好像里面闹鬼一样。”说完，随手拍了拍杨菲菲的手。
韩小零的摄像机镜头已经移开，朝楼梯走过去。
陈肃则拉了拉他，示意他先不要上去，指着右边的通道道：“先去那边看看吧。”韩小零收回脚，跟在陈肃后面。
第一个房间，一扇木门严严实实地关着，看上去这门本关不严，四角被塞了些露出了花边的床单被褥之类的，才将缝隙掩了。陈肃伸手推了一下，门已被锁了，毫无动静。
陈肃朝韩小零疑惑地望去，这楼里本来每扇门都检查过，白天除了光线暗一点、里面的桌椅床铺破烂一点，不记得有门是锁上的。但现在在直播，陈肃只好放弃，走到对面的门口。
这次他稍用力，门便被推开了。两排长方形的桌子一左一右摆在门口，桌子后面，左边是一排铁架子柜，右边是一张带滑轮的医用床。
陈肃用戴了手套的手指轻轻在桌面划过，一层厚厚的灰尘下面，露出白色的桌面，桌面上几滴不知名的液体痕迹牢牢粘在上面，几根透明的塑料圆珠笔芯散落在桌子上。
陈肃绕过桌子，走到铁皮柜面前，柜门上还有几块碎玻璃，看样子是被人砸开的。柜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些医用注射器和玻璃药瓶，陈肃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药瓶看了看，又捡起一支注射器，用手电筒照了，对着镜头道：“没办法，这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
耳机中，李雪玉有些兴奋的声音传过来道：“五十万订阅了！”陈肃脸上没有表情，转身朝病床走去。
一样是厚厚的灰尘，陈肃掀开一角，底下是蓝色的被褥，大大的“医院”两个字，被外面一圈小字围绕着。陈肃慢慢掀开被子，用电筒认真读到：“残障人士福利保障”。呆了一下后，陈肃转身面对镜头道：“现在，谜底揭开了，这是个专门用于保障残障人士康复的医院。”
杨菲菲飞快用手机查了一下，对着陈肃摇摇头。陈肃则有点遗憾道：“但是，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任何的线索查找这家医院的背景，只能回去整理资料的时候再说了……现在我们去看看其他房间吧。”
众人回过头往外面走，韩小零突然指着门口道：“什么东西飞过去了！”陈肃将杨菲菲护在身后，手里的电筒直直地照着门口。等了一会儿，门口丝毫没有动静。
陈肃朝韩小零指了指杨菲菲，自己一步步挪动到门口，另外一只手拔出一根一尺左右的甩棍。到了门口，他先将甩棍猛地挥出，朝门左右两边不断挥舞着，嘴里大声喊道：“谁装神弄鬼？”
等了片刻，韩小零扛着摄像机带着杨菲菲走到门口，见陈肃好端端站着，这才出了门。摄像机朝左右各拍了拍，杨菲菲道：“你刚才看花眼了吧？”韩小零苦笑道：“可能吧。”
几人将一层的房间一个个都看了，最后来到大厅，陈肃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十点四十了。他便在镜头前道：“今天就到这吧，过了十一点，阴气会越来越重，等下我出去以后，也会念安魂咒。”
韩小零关了摄像机，几人有说有笑往出走。
杨菲菲无聊地四处照着，突然指着一个角落道：“咱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这个吧？”
陈肃和韩小零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望去，在左边墙角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纯白色的墙上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三个女孩子和五个男孩子，手牵着手站在草地上，他们身后，是一栋楼，左边天空是一个月亮，右边天空则是一个太阳。陈肃笑道：“肯定是吴越飞他们搞的，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五】
吴越飞早已在大门口等着，见他们几个陆续出来了，走过来抬起一只手笑道：“Give me five!”陈肃几人和他击掌笑道：“怎么样？”吴越飞伸出手道：“订阅将近七十万了！”
陈肃稍有失落道：“我还以为能达到一百万。”吴越飞搂着他的脖子道：“放心吧，慢慢来，估计明晚差不多了！”杨菲菲走过来打了吴越飞一下道：“刚才那道白影，是你小子搞的吧？差点儿吓死我！”
吴越飞笑道：“这样才显得更真实啊，我就用一块白布，拴在杆子上，在门口晃了一下，陈肃这小子出来一棍子差点打到我！下次可要小心啊！”
陈肃白了他一眼道：“下次老子带着板儿砖，专门打你第三条腿！”杨菲菲见他们又开了荤腔儿，自己踩着碎步钻进帐篷和李雪玉聊天去了。
吴越飞嘿嘿笑了两声，陈肃道：“老吴，你女朋友是开画廊的吧？看来你们两口子没少交流啊？这么形象的画，你啥时候画好的？我看着难度也很大啊！”
吴越飞摆手道：“这也能算是好画？不是和你吹啊，要是我家那位过来，分分钟能让探险直播变成画展直播!”
陈肃咧嘴道：“呦……吹，你再吹！”
韩小零也带着机器进了帐篷，外面只剩吴越飞和陈肃两人。
陈肃递了根烟，轻声道：“这地方到处都透着邪性！”吴越飞笑道：“你这家伙，这玩意儿也信？”陈肃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的。”吴越飞摆手道：“反正什么鬼啊神啊的，我都不信。”陈肃道：“那你信什么？”吴越飞玩弄着火机道：“当然是钱啊，这年头儿，啥最实在？啥最可靠？肯定是钱！我就是为了这次这票儿大的，攒够了钱就结婚。”
陈肃顿了顿道：“但是有些事，不得不相信啊。”吴越飞无所谓地将烟头弹向远处，抬头看着那栋黑漆漆的大楼道：“别扯没用的，好好休息吧，明天换我，去第二层。”说完，拍了拍陈肃的肩膀，钻进帐篷。
陈肃摇了摇头，从营地旁边的车上拿了个脸盆，又拿出一捆烧纸，在地上摆了三个酒盅，倒了点酒，点了香，朝大楼拜了拜。
做完这些，陈肃坐在一边抽烟。
眼见得盆里的烧纸一点点燃烬了，陈肃用棍子撩拨了几下火盆，一股旋风卷着黑烟，中间夹杂了一团火星直往半空中升腾。陈肃后退了一步，愣在原地。
那旋风到了约摸三米左右的高度，消散在空中。陈肃看了上面，又朝火盆看时，火盆里的纸灰如同被人来回翻弄着，四下里合拢再散开。陈肃马上蹲下看着火盆喃喃道：“不知是哪路神仙，还请护我完成这次活动，结束后我三牲答拜。”
火盆里的纸灰依旧自顾自地翻动着，约摸过了五分钟，这才停止了。
周围恢复了宁静，只有些夜虫在鸣叫着，在夜里高低搭配，奏起了夜幕下独有的交响曲。
【六】
第二天一早，杨菲菲匆忙拉起仍在沉睡的陈肃道：“你快去看看，有点不对头。”陈肃打着哈欠道：“怎么了？昨晚的视频剪辑好了吧？”杨菲菲将他的衣服扔过去，自己掀开帐篷帘道：“快点儿！”
陈肃方才清醒，见她脸上有些慌忙，胡乱套了衣服跑出去。进了影棚，见众人都挤在一起看着屏幕，他在后面踮起脚道：“怎么了？”
屏幕里，韩小零一帧一帧地放着一段视频，正是昨晚在注射室门口飘过的那抹白色影子。
韩小零指着屏幕道：“看看这里。”他点了一下鼠标，那抹白色的影子在屏幕里越来越大，随着刷新率越来越高，画质也越来越清晰。
是一个老女人的脸，她正冷笑着看着屋子里的人。
陈肃回头赞赏地看着吴越飞道：“行啊你，道具都这么逼真，你没少下本钱，看来咱们团队……”陈肃捕捉到了吴越飞脸上一闪而逝地的诧异，语气冷了下来：“你别告诉我，这不是你安排的？”
吴越飞恍若未觉，依旧笑嘻嘻道：“你想啥呢！肯定要下点本钱啊，不然太假了谁信啊？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恐怖片大厂那边淘回来的！”韩小零在一旁竖起大拇指道：“够意思！这段剪下来，单独置顶，肯定能吸引很多流量！”
吴越飞仍在笑着，但陈肃看来，这笑容显得有些心虚。
出了棚子，陈肃拉着吴越飞跑到一边道：“你小子说实话，到底是不是假的？”吴越飞叼着烟道：“是假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的？”陈肃盯着他道：“你确定？”吴越飞道：“我确定，你放心吧，哪有你想的那么邪乎。”
陈肃这才放下心，看着那栋孤零零的楼道：“得赶紧拍完，昨天杨菲菲说这楼马上就拆了。”吴越飞和他站在一起，意味深长道：“是啊，拆了就什么都没了。”
最后一丝夕阳隐没在地平线下，韩小零扛着摄像机先一步进了大楼，寻找着昨天墙角那幅画。
镜头里，墙角仍是混乱的涂鸦和蜘蛛网，丝毫看不到昨晚那画。韩小零愣了一下，随即被吴越飞拉着走到楼梯口。吴越飞对着屏幕道：“知道陈肃为啥叫陈肃不？因为他太严肃。今晚我带各位大佬去楼上瞧瞧，咱们争取上三楼！”
然后，他接过杨菲菲递过来的登山杖道：“野外和老屋探险，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全！所以我特意准备了这根登山杖，不是我吹，这种炭纤维的登山杖真的好用，你们记得去网店买就行，这玩意儿野外打狼、抓鱼、抽流氓绝对是一绝！”
他用登山杖在楼梯和扶手上到处敲了敲，然后右脚伸出来，脚跟搭在台阶上，试了几下后，撤回脚道：“没啥问题，come on！”杨菲菲被他夸张的姿态逗得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空的楼里，有些刺耳。
吴越飞凑到跟前，看着杨菲菲漂亮的大眼睛道：“美女，你要是换一件红衣服，在这毫无淑女气质的大笑，我肯定一边想自卫一边想犯罪！”杨菲菲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眯起眼冷笑道：“怎么？团长大人，要不咱们在这激情一下？”
吴越飞被她将了一军，有些无奈地撤回身体道：“姑奶奶，我错了，我认怂！”杨菲菲更加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吴越飞道：“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韩小零有些无奈地将镜头从杨菲菲的笑脸上转移到吴越飞往上挪动的脚步上。吴越飞边走边用登山杖左敲敲右打打，时不时做些噤声、埋伏的动作，耳机里陈肃无奈道：“好好的探险，硬是被你玩成了鬼屋游戏……。”
吴越飞回头看着镜头道：“怎么滴，咱家这些大佬，肯定被我这种幽默中带点严肃的帅气风格吸引了！”陈肃叹了口气道：“的确，已经一百零五万了！”
第二层和第一层的房间结构是一样的，靠前的一侧门都是锁着的，靠后的一侧门都是虚掩着。
吴越飞用登山杖撬了一下被锁死的门把手，见门依旧纹丝不动，转头又朝后面一列房间走去。
门被推得吱呀叫了一声，依旧是两排桌子，一排铁皮柜，一张医用床。只是这次铁皮柜的玻璃已经全部被砸碎了，吴越飞拿出崭新的注射器和空空的药瓶，无奈地对着镜头道：“和昨晚一样。”随手丢在地上，随即，吴越飞的手电筒照向了药瓶丢过去的地方。
玻璃瓶摔在地上，应该是发出脆响，或者直接破碎。即使地上的灰尘比较厚，但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是昨晚陈肃都没发现的现象。他朝玻璃瓶落地的位置走过去，见药瓶斜斜地倒在一堆碎布上。
登山杖掀起这堆“破布”，里面露出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骨。杨菲菲伸出头看了一眼，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呜呜哭着。韩小零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摄像机镜头旋转了几下。
吴越飞离得最近，此刻虽然没坐在地上，却也满头冷汗，手里死死抓着登山杖，站在杨菲菲的身前，保持了攻击的姿势。
耳机和对讲机里陈肃急促的声音传来道：“老吴，你那怎么了？说话！”吴越飞稳住心神，仔细看着那有些光亮的头骨道：“没事，塑料模型，看来是这医院的医生平时研究用的。”陈肃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吴越飞回身轻拍着杨菲菲的背道：“吓坏了吧？”杨菲菲起身哭着喊道：“我不玩了……不玩了……”说完话，人已经跑出了房间，沿着楼梯“噔噔噔”跑了下去。吴越飞见拦不住，忙在对讲机里喊道：“老陈，杨菲菲下去了，你去接一下……你去接一下！”对讲机里陈肃马上答应了，将对讲机塞给李雪玉，自己跑出来录音棚，将外面的汽车大灯全部打开，将楼前面这一侧照得仿如白昼。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杨菲菲下楼，疑惑地走回帐篷，拿起对讲机道：“老吴，没看见杨菲菲！”吴越飞急促地道：“看看她的实时VR！”陈肃一拍脑袋，连忙在电脑上将杨菲菲的实时VR信号接进来，画面上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一片漆黑。
陈肃在电脑端将她的VR模式调整到夜视模式时，四周逐渐亮了起来。
杨菲菲好像坐在一个墙角，她身前是锅炉似的一个圆柱体，有一个金属梯子焊接在上面。
是水塔？
陈肃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飞快地往楼里边跑边用对讲机道：“老吴，出事了，她去了楼顶！”
吴越飞一愣，忙带着韩小零往楼上跑去。跑到楼梯口时，陈肃已经拎着甩棍上来了，几人汇合后拼命沿着楼梯往上跑。
转了几个扶梯转角，陈肃突然停下了，用电筒指着楼梯转角墙上大大的“3楼”，愣在原地。
吴越飞也愣住了，嘴里喊道：“妈的！”转身往回跑去。这次转了两圈，就已经到了一楼大厅。陈肃和韩小零跟在后面，李雪玉等人也已经走出了帐篷，焦急地在外面往里张望着。
出了一楼大门，陈肃边用电筒往楼上照，边大声喊着杨菲菲的名字。
【七】
“砰”的一声，陈肃眼前一个物体摔在地上。她右边身子和脸着地，左腿向前弓着，躺在地上抽搐，殷红的鲜血沿着地面流出清晰的脉络。
李雪玉先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陈肃将她抱进帐篷，安排了赵止澜照顾她，自己转身出来。
吴越飞拎着登山杖，抬头看着楼顶吼道：“你大爷的！”说完话，再次大步走进楼里，陈肃一把没抓住，喊了一声韩小零，自己跟着吴越飞进了楼里。
吴越飞几乎是一口气便到了楼顶的铁门处，用手推了推铁门，又踹了几脚，见门还是打不开，有些气恼地往后退了几步，跑起来又踹着。
陈肃跑上来，见吴越飞在微弱的光线中仍在一脚一脚踹着门，一把拉住他，伸手在门把手上推拉了一下。
门朝里被拉开了。
吴越飞拎着登山杖首先冲了进去，陈肃见韩小零跟上来仍拿着摄像机，伸手在镜头前挡了一下道：“先别拍了！”
韩小零一愣。陈肃紧接着拿着对讲机道：“直播停了吧？”
对讲机另一端，一个女生的话传出来道：“还没呢！”
“杨菲菲？”陈肃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四处寻找着的吴越飞听见陈肃的喊声，急忙回来拿起对讲机道：“杨菲菲，你大爷的，好玩么？”
杨菲菲怒气冲冲道：“吴越飞，你大爷的，你骂谁呢？”
陈肃和吴越飞两人互看了一眼，忙抢着对着对讲机喊道：“你没事？”
杨菲菲的怒气未消，冷哼道：“看来你们盼着我出点儿啥事啊？”
两人正疑惑间，韩小零继续扛着摄像机笑道：“大伙儿看看这俩二货，好像被鬼附身了，正犯精神病呢！”
杨菲菲甜甜的声音继续从对讲机里飘出来道：“感谢大家的打赏，今天暂时到此为止，我过去教训教训这俩二货！”
韩小零的摄像机仍然扛着，跟在跌跌撞撞的陈肃和吴越飞身后下楼。杨菲菲此刻正拎着半截砖头站在大门口，见两人下来了，抬起手中的砖头道：“来来来，到姐姐这，排排队，吃果果！”
回到影棚，韩小零才说出楼里发生的事。自从见到骷髅，杨菲菲便跑下楼，钻进影棚里浑身颤抖着。陈肃和吴越飞两人却不知怎么，沿着楼梯往上跑楼梯，嘴里一句话都不说，最后跑到楼顶，死命地踹着顶楼的大门。
结果两人还未打开门，吴越飞突然拿起对讲机大声骂人，惹得杨菲菲发起火儿来。
几人跑到楼下，地上只是一根半截烂木头，不少木屑都摔碎了溅得到处都是。吴越飞和陈肃都拧着眉互相看了看对方。
陈肃和吴越飞互相看着对方，吴越飞突然笑嘻嘻凑到李雪玉面前道：“刚才那一波，涨了多少订阅？”李雪玉想了想道：“这个我还真记了，大概是3万左右！”
吴越飞笑着望着陈肃道：“那就对了，看来这波咱俩血赚啊！”
陈肃脸上则没有多少笑意，只是附和着点头。
众人闹了一会儿，陈肃和吴越飞借口出去散散酒气，便到了皮卡车的后车厢里躺下来抽烟。
望着天上的繁星，陈肃终于忍不住道：“咱们该撤了，这地方真的邪门儿！”吴越飞则计算了一下，坐起身子道：“咱们这次已经把名声打出去了，明晚再来一次，多设置点猛料，干完咱们就撤！”
两人正商量的时候，突然一声猫叫，在静寂的夜里如同炸雷一般，在两人耳边响起。陈肃也一骨碌坐起身，四下张望着。不远处的营地里，几个人影也钻出帐篷，声音有些颤抖道：“怎么了……？”随即，四周一眨一眨的绿色光点聚拢过来。
陈肃打开电筒，朝最近的一个绿点照过去。是一只癞皮猫，它断了半截尾巴，身上的毛皮一块一块斑秃着，顺风飘来一阵腥臭的味道。
几个女孩子吓得带着哭腔，钻回了帐篷。还好这些帐篷属于半军用，质量还是有些保障。陈肃跳下车，打开了车灯，这才看清，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癞皮夜猫，正压低着身子看着营地。
吴越飞抽出登山杖，四下试探着赶退夜猫群。陈肃发动了皮卡车，前后挪动着碾压，夜猫则四下散开，待车退开了，又重新围拢过来。但这些猫始终未往前袭击，而是静悄悄地围着，甚至有些汽车“照顾”不到的地方，几只夜猫竟趴在地上。
十分钟后，车厢里的吴越飞已经累得坐在车斗里，车里的陈肃也无奈地将车靠近帐篷停了下来。
下了车，陈肃看了一眼累得有些抽筋的吴越飞，突然想起了什么，钻进皮卡将火盆拿了出来，随后又拿了几支香、酒盅和烧纸，在地上画了个圈，将盆放在里面，把香和酒一股脑放在盆里，用烧纸引燃了。
顿时整个营地里一片酒香，仿佛进了酒窖一般，盆里烧纸越烧越旺，从盆里钻出一条火蛇，盘绕着一根看不见的柱子往上直窜。到了半空中“砰”一声，化作更小的火蛇朝四周射出去。所到之处，酒香更烈，但却混合着香的味道，使人有些惬意。
吴越飞等人看着这幅画面，惊讶地张大了嘴，又看着那些野猫潮水般退去，最后一只不见时，几个人都瘫坐在地上。
又等了一会儿，野猫真的不再出现了，陈肃才站起身，走到车斗旁边轻声道：“韩小零呢？”
【八】
韩小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坐在楼顶看着下面的人手忙脚乱地驱赶着野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待陈肃退了野猫，他才站起身，朝身后穿着舞装的女人笑道：“想不到，这半吊子还真是运气好啊！”女人淡淡道：“韩小零，作为一个驱魔者队伍中的败类，这座楼里，到处都是想要你命的孤魂野鬼。”
韩小零笑出了声。他慢慢走到女子面前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当初我将你推下楼时，你可是大喊着要我的命呢！那些想要我命的人或者鬼，大多数变得和你一样了，而且，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女子盯着他看着，低声道：“我拿你没办法，不等于别人也没办法。想想你和我一样，被人折磨得不人不鬼的时候，我会很开心。”
韩小零冷笑道：“唔，你这话也对，不过我调查沈无非的事，你不知道吧？给他制造了点小麻烦，他最近可是忙得很啊！”
女子的脸上丝毫没有波动，看着他道：“你觉得你斗得过他？”
韩小零想了想，点头道：“也不一定吧，有时候他会占上风，有时候是我，不过每次我都是在暗处给他制造点小麻烦，这样看来，他应该是比我强一些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韩小零嗤笑道：“你们都当我是傻子么，平白无故派你过来？别忘了，你是我杀死的，如今又跑回来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让你杀的那些人，都被你放走了，然后去找些孤魂野鬼回来凑数！”
女子点头道：“知道还留着我？”
“本来我是要杀掉你的，但多一个让他分心的诱饵，不好么？”说完话，他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木剑。女子见了木剑忙往后退，刚退开，韩小零手中的木剑已经穿过她的身体。韩小零一愣道：“你竟然凝出了元丹？是他帮的忙吧？倒是小看了你们！咦……我若是把你的元丹拿出来，再研究一下，说不定我娘那个已经破碎的神魂也会好起来？”
没等女子说完，韩小零手中的小木剑已经穿过她的身体。
女子恍惚的身体再次凝实，望着韩小零道：“若是没几分依仗，我哪敢再来见你？”
韩小零手腕一翻，一柄透着诡异的小刀出现在手里，随着手指左右翻飞起来。女子倒退了几步，有些忌惮道：“你从哪找来的？”韩小零没说话，一只手指指了指脚下。
女子的身子再次模糊了，消失在空气中。
韩小零没动，看似自言自语道：“傻女人，你觉得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么？毕竟你曾经是我最爱的女人啊！要不然，我为什么将他们都炼化了，却只留下你？”
一片寂静中，一根钢管悄无声息飞射过来，斜斜地扎在韩小零的脚下。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直到第七根。
韩小零有些恼怒地看着脚下的钢管，手里的飞刀朝左边一刀斩去，这刀发出一股绯红色的刀气。半空中，女子惨叫了一声，显出身形来，跌落在地上。
韩小零依旧把玩着小刀，望着女子叹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多大出息！”
“嗯，你拿着屠龙刀，来砍小羊羔，算本事么？”韩小零身后黑漆漆的楼道里，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韩小零没转身，他认出了这声音是陈肃。
陈肃手里提着那一尺长的甩棍，从暗影里徐徐走出来。
韩小零低声道：“我本就没想过要杀你。”陈肃点头道：“你是想把我们赶走吧？省得我们干扰了你的计划。”韩小零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计划？”
“炼人魂！”陈肃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韩小零转身望着陈肃道：“你怎么知道？”陈肃摇头道：“在山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也知道了。”韩小零手上翻飞的刀停下了，他咬着牙道：“原来是你！”
陈肃往前走了一步，原本有些黝黑的脸瞬间变成一张年轻帅气的白脸来，原本身上的迷彩衣裳，也已变成了一身白色的长袍。
韩小零见了他，有些失望道：“看来他还是没放过我！我只是这楼里的受害者之一，为什么他仍旧不肯放过我？沈无非，为什么你也不肯放过我？”
已经变成沈无非的陈肃摇头道：“不是他不肯放过你，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
韩小零涨红了脸，有些激动道：“是么？就因为我娘是个四肢不全的人，就应该被关在这里被折磨？被扎各种针，做各种实验么？沈无非，你和他都觉得我错了么？”
沈无非沉默了片刻道：“那是他们的错，他们犯的错，自然会有人去管，你这样下去，变得不人不鬼，非但天劫躲不过，就连魂魄怕也是要被打散了！”
韩小零笑了起来，张大了嘴狂笑着，眼泪汩汩流下。他指着沈无非道：“你们都觉得我错了，但我娘她们受的罪，你们谁了解过？如今我只是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
沈无非道：“你已经炼了四十五个人魂了吧？还差四个，就齐了。这阴魂阵成了的时候，你想过没有，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这楼里被你残害的冤魂恶鬼都够你喝一壶的。”
韩小零摇头道：“我是要解脱他们，我不能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像我娘一样，被当做猪肉一样被人割，当做老鼠一样被人扎，当做……”
他的话没说完，已经被沈无非喝断。沈无非指着他道：“你还真是个疯子，你娘的死，和任何人都无关，你为什么要归咎于这楼里的人？你知不知道，是他们为你娘延续了几个月的寿命！”
韩小零手中的小刀突然飞过来，嘴里叫道：“你们这帮满嘴仁义道德的王八蛋，当初老东西救我时，也是没安好心吧？还好我将你们教的办法反过来修炼，不然怕也着了你们的道！”沈无非闪身躲开，手中弹出一颗药丸直接落在受伤女子的手里，随后道：“你先下去，他们对付不了那些小猫崽子！”
女人接了药，飞身从楼顶飘下，落在杨菲菲等人的帐篷前。守在门口道：“不用怕，一群小猫咪而已，你们别出来就行！”
杨菲菲等人早已缩成一团，用桌椅将门口挡住了，手里拿着裁纸刀和饭铲之类的物件惊恐地望着门口。听见了女子的话后，几人才稍微安心。
吴越飞颤抖着道：“你是谁？”女子笑道：“昨天还给你们画了幅大团圆，今天就把我忘了？有时间我可要去见见你未婚妻，提醒她别被你骗了！”
吴越飞顿了顿道：“你认识她？”女子笑道：“认识她上辈子，也算是认识吧？我和她可是好姐妹！”
吴越飞细想了一下，突然道：“上辈子……”眼睛一翻，已经晕了过去。
韩小零手上做了个手印，然后将小刀拿在手里，用刀刃将中指划开，沾了血后，那刀立刻从绯红变成了一道妖红色。
沈无非站在对面，咧嘴道：“我这次只是带你回去的，但你这么拼命，这差事不好办啊！”
韩小零冷哼了一声，飞身向前一刀。小刀挥出后，刀气已经变成了两尺有余，贴着沈无非的衣襟划过。沈无非侧身闪躲，衣襟下摆被刀气刮过后，一片碎布飘落在地上。
沈无非无奈地看着地上的冒着丝丝黑气的碎布道：“你真要拼命？”
韩小零没说话，又是一刀劈过来，这次是朝着沈无非的面门而来。沈无非皱了皱眉，身子飞起来，手里的甩棍迎着刀气从下自上扬起来，甩棍散射着白光，与红光交织在一起。
刹那间，韩小零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水塔上，将水塔撞了个人形的凹陷。沈无非走过来，身后原本围着韩小零的钢管跟在后面，绕着韩小零八个方向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又用墨斗线缠在铁管上，这才起身看着他。
韩小零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望着沈无非，嘴里不住地大骂着。
沈无非在怀里掏出一根缎子材质的绳子，将他捆了，一步步走下楼梯。
原本被密封的前面一排房间门已经打开了，沈无非站在楼梯口，看着走廊里那依然在挣扎的已经面目全非的一群非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些人整个身子朝上，手脚反着撑着地面，两只眼睛里被插了七寸钉，看不见东西，钉子的尽头，在后脑处穿出来，滴滴答答冒着血，随着他的脑袋左右摇晃着，在地上留下血迹，嘴里低低地“喵喵”叫着。
虽是看不见，但听见有动静，依旧陆陆续续爬过来，张开了嘴往前欲咬。沈无非挥了挥手，那尸体仿佛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只能在原地转着圈。
沈无非拿出一张符，隔空燃了后，一缕奇香荡漾在走廊间。那些非人闻了慌不择路往两边的房间里躲闪，原本打开的门再一次被封上。
沈无非原本笑盈盈的脸上，已经变得冰冷。他看着韩小零，一巴掌抽了过去。韩小零被打得飞了出去，将楼梯撞散了，直接掉到一楼大厅。
【九】
大楼外，女子娇叱着将猫群击退，她身上的伤尚未完全好，对付这些来回跳动的野猫似乎有些吃力。
击退了身边一只后，朝沈无非嗔道：“还不来帮忙？”沈无非坐在一边，手里拎着拴着韩小零的绳子笑道：“这几只小猫你都对付不了么？”
女子恼道：“你再说，我回山告诉老头，说你拿我做饵，看他打不打你！”
沈无非立时起身，嘴里叹道：“我随他几百年了，还比不上一个认识了半年的小丫头，时也，命也！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来救你了！”
这次女子停了手，抱着胳膊坐在皮卡车头，左右指点着。
怕伤了它们的命魂，沈无非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野猫们击退了，最后用了个大狮子吼，将它们的魂镇住，抽离了小猫的身体，看着这群鬼魂，忍不住拍着额头道：“要不，你辛苦一趟，把他们送到枉死城？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去那种阴森的地方！”
女子白了他一眼道：“现在我才知道，若是你直接动手，是怕韩小零伤了楼里那些猫魂儿和外面这些人魄？”沈无非似有似无地笑了笑。
女子见他脸色，不由得怒道：“王八蛋，你是故意让他打我的！”沈无非侧身躲开她的巴掌道：“他也是个苦命人，家里人都被害死了，还是当着他的面。上山后，他也竭尽全力学习，只是走错了路。且他喜欢搞些小玩意儿，我若是不仔细看了他的底牌，怕是也要着了他的道儿。再者，这小子也着实厉害，若不是老头儿临走时给了些保命的东西，今天估计没这么容易。”
一丝光亮照过来，从大楼楼顶一点点往下蔓延，面朝太阳这一侧原本紧闭的窗户，纷纷打开，房间里已只剩下灰尘。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传来，沈无非和女子上了马，朝远方走去，一点点消失在浓雾中。
众人钻进帐篷，准备收拾离开。大家刚想说话，吴越飞突然指着屏幕道：“各位大佬，我就问刚才陈肃和韩小零打斗场面咱们设计得帅不帅？帅不帅？你看看，大家都觉得是这样吧？刚才我们商量了，这次探险各位大佬的打赏，在去掉这些已经花出去的制作成本以后，全部捐给西部贫困山区的孩子，我们不仅一分不留，今后的探险打赏也会拿出百分之二十，成立基金会，资助困难大学生。”
说完，他将棚里的镜头对准其他人，打着手势。赵止澜先反应过来，握着拳头道：“没问题。”其他人继续附和着答应了。
吴越飞此时才想起，韩小零扛着摄像机上楼，将它扔在水塔旁边的角落里，那机器还在不断拍摄着。
他禁不住在心里想道：“妈的，整了个神仙大战的现场直播。”
直播探险活动圆满结束，众人嬉笑着在小楼门前合影。
平台上粉丝疑惑问着陈肃和韩小零为什么没在，吴越飞笑道:“他们俩去寻找下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了，我们准备好以后，会再次上路，希望各位大佬届时能和我们一起，探索更多有趣的地方。”
【十】
回到城里，吴越飞先给女朋友一个拥抱，继续道：“我攒了点钱，虽然离画廊还有段距离，不过你觉得咱们先开个小店怎么样？”
杨菲菲在车上看着这对情侣拥抱，捂着嘴道：“不知道咱们这次给他凑的三十万够不够。”
【后记】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恐怖的鬼怪，但最恐怖的是蚕食着人性的欲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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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1/8/24 20:33:01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