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凡:师傅,为何参禅?
“降魔。”
知凡略略思考,又问:为何习武?
“卫道。”
下山那天,师傅送他出寺,临别嘱咐:“吾弟子中,汝慧根最深,心意空灵。如是我闻:花开见我,我见如来。若是参透了这点,便可回寺。”
说罢,低喧佛号,飘然而去。
知凡认真的下跪,再拜。
清晨朦朦胧胧氤氤氲氲的薄雾如轻纱一般漫上青山,漫过法华寺。
多年以后,知凡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农历九月八。
宜祭祀,忌诸事不宜。
人间很美,春之风,夏之荷,稻之香,无一余而入心。
他曾在林涧的溪旁枯坐数日,听潺潺溪水声,闻花香之芬芳,参悟过去未来,时间的玄妙。
他曾在高山之巅,结庐而居,三载有余,看天地日月交替,观四季的交互更替,在春华秋实的凋零和绽放里参悟轮回的奥妙,生死的本质。
他曾兴致勃勃的观察着一窝蚂蚁的来来往往,出出进进。
他曾目不转晴的盯着一朵鲜花从顶破春泥到悄然绽放,又看着它慢慢凋零化为泥土。
入眼万物,万物入心。
却又自心间流出,不留点滴。
若慧心只是如此,定然参不透师傅所传的真谛。
或许,真谛只在人间。
于是六年后,他又一次入世。
他慧心更为清妙。
他心灵更为圆满。
寒玉笙和师门的一众师兄妹,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已被围攻数天,敌人是万仞山的,有计划的埋伏加上人数远远超过姽婳门,几天缠斗下来,姽婳门死伤惨重,寒玉笙与仅存的师弟萧致远二人已经都挂了彩,正被围困在小镇的中间。
“师姐,血滴符已经没有了,我的灵泉剑也伤了灵气,驱使不了了。该死的万仞山,我要活剥了他们!” 萧致远已经被断了一个胳膊,手里紧握一柄黯淡无色的法剑,恨声的说。
寒玉笙柳眉倒竖,喝道:“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怕的?要是这次能活着回去,我央求师傅再给你炼把新剑……”
寒玉笙还没说完话,万仞山围攻的弟子们就一步步逼近,其中有些人还狭龊的奸笑:“兄弟们上啊,那个妞据说是姽婳门的小师妹,没想到这次师傅以宝藏设计,竟然吊来了这么条大鱼,这妞姿色不差啊……”
寒玉笙听闻,更是惊怒交加,手里暗暗捏着一枚符篆,实在不行,就和这帮恶人同归于尽罢……
然后不曾想到,还是被对手发现了,那个刚刚说话的男弟子一改轻佻,沉声提醒自己人:“那妞手里拿的可能是炎爆符,爆炸后威力非同小可,大家准备好护体真气,以防万一。”
一边说,一边指挥着众人又慢慢围攻上来。
“真讨厌啊,被看穿了,不管了,反正是个死罢了……”
寒玉笙正准备催动自曝符篆,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在此时,她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和尚,沐浴着夕阳的金光,白衣如雪,缓步而来。
或许是冥冥中有所指引,知凡下山后,信步而行,竟然与两帮派火拼不期而遇。
小镇四周的不少尸体,还有空气中着浓稠的血腥味,知凡不由得皱眉。
或许是知凡不俗的气质,让两帮人一时惊诧,走近之后,知凡微笑开口道:“不如,让贫僧做个和事佬?”
万仞山为首一人沉声说道:“和尚那里而来?法号如何称呼?”
“贫僧知凡,云游九洲,适逢此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见诸位大开杀戒,不知诸位施主,能否给贫僧这个面子?”
“不能!”
万仞山那名弟子听闻,情绪激动,嘶声说:“和尚你可知道,姽婳门之前杀害我派多少弟子,我们与姽婳门早已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寒玉笙与萧致远借这个难得机会,正在包扎伤口,萧致远听罢高声叫骂起来:“你们万仞山有一个好东西吗?只会耍阴谋诡计,以众欺寡,这次被你们杀害二十多人,此仇不报,我萧致远誓不为人!”
两帮人说了不到两句,又是拔剑弩张,刚刚缓和的气氛骤然又是杀机弥漫。
“阿弥托佛。”
知凡喧声佛号,并没有多少情绪,仍然平静的劝解,他把目光投向了寒玉笙,“贫僧若是救下你们二人,能否保证不再动手?”
看着这个一头扎进是非圈,不知其中深浅的清秀小和尚来劝架,他面如冠玉,清澈似水的眸子看过来时,寒玉笙的俏脸有些微微发红,她盈盈一礼答:“如蒙我师出手相救,小女子保证与我师弟不再争斗。”
“既然大师非要趟这坛浑水,那休怪我们无礼了。”
万仞山为首的弟子一声呼啸,顿时为作两路人马,一路继续攻击寒玉笙二人,一路围着和尚而来。
“善哉,善哉。”
知凡见情况危机,飘然入阵,修长的双手不动翻动拍打,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节拍,如穿花蝴蝶翩翩起舞,片刻间,围攻他的众人都翻到在地,一动不动。
另一帮人见势不妙,掣着兵器又围上来。
两帮人并没有多少不同,齐齐被知凡击倒在地下。
看着倒地怒目而瞪的万仞山弟子,知凡叹息劝道:“贫僧动手,属迫不得已,只是封了诸位的穴道,吾与诸位,无冤无仇,对你们二派的恩怨情仇,也无半点兴趣。”
万仞山众弟子技不如人,默然无声。
“只是,见此杀戮,我心不空,而已。”
知凡刚说完,突然心灵之中传出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
“不好……”
“轰……”
巨响过后,知凡毫发无伤,只是他的白衣僧袍,一角略为摆动而已。
他看向了倒着血泊中,嘴角兀自汩汩冒血,残留着一点点生机的寒玉笙,只是平静的问:“为何?”
寒玉笙似乎不敢直视知凡清澈的双眸,转过脸去,“咳……咳咳……为何?大师怎么不向我那二十几个师兄弟,问一声为何?”
萧致远被寒玉笙突然发动的炎爆符早就炸成了碎片,而倒地的万仞山弟子,竟是没有一人能在爆炸中活下来!
“善哉。”
知凡环目四顾,见此情形,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为救人而为,众人却为他而死,无一存活。
“善哉”
他低喧佛号,修长的手指点向寒玉笙的额头,断了她最后的生机。
指尖隐隐发红,不再雪白如初。
“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丝丝经文流淌在他心头,脑海中缓缓观想着高山,清泉,流水,蚂蚁,白云……
“善哉。”
突然间,他清澈的双眸中间,一闪而过的是腥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