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直抵云霄的雷声,也不如你踏马离去。 落日滚落,云层象被鞭子抽赶的狼群 没有人看到天空幻灭后的寂寞 只有我和凉下来的三尺青峰,一壶烈酒。 酒是人间滋味,它醺醺然于短暂的快乐,聚了复散 如同镇子里热闹的喜宴。 我独坐于角落,一锭银子换片刻清欢,一壶人间烟火 温暖冰冷的身体。 像是受伤的豹子贴近冰冷的月 用贯穿黑暗的明亮抚慰伤痕。我的孤独是隐匿的 与生俱来的生与死较量着 如同一颗悬而不绝的尘埃,无处不在。 闷雷在脚下滚滚而殇,夜晚恢复死一样的静寂 人们停下脚步,裹紧衣裳,把不安和恐惧拒于寒冷之外。 没有什么不能回归生命的本色 这么多年,我用虚无填充虚无,在你身后 每走一步都覆上你的脚印,恰如有鸟鸣的清晨 有光线忽然亮起来的午后,有流星瞬间擦亮天际的暗夜。 没有仇恨的狩猎,我愿 我们是两匹温顺的羔羊,草原丰美而天空高远 是潮汐过后裸露的砂岩,露出生命的底色 静待海浪温柔的抚摸。 不安和恐惧只存在于某一个瞬间 你厌倦永无止境的黑暗,厌倦被黑暗一次次扩充的孤独,甚至厌倦 我们是一匹无声无息的影子,你附着我,我附着你。 空间促狭,当你只看到自己和自己的影子 是时候挥剑立决了。 迎刃而上,或是安然睡在砧板之上,除此还有什么 能比他们的躁动更让人绝望? 鸟声远离森林,太阳收起最后一缕光芒,流星如长河倾泻 我选择做一颗笨重的石头,卧于山野,等待你的归期。 雷声是永远的追随者,它有时近在在耳边,有时匍匐脚下 风是故乡的游子,它尝遍人间冷暖,无家可归 我乞求风把我把带进雨水里,带进广袤的大地,温润的土壤 带进浑浊的水渠,清澈的山涧 我乞求风把我带进大海,消去人语和足迹的冬令的海 有美好的生命在悄悄悸动的海。 生命原本不甘寂寞,就像太阳经过海面 勃勃颤动着愈发丰盈鲜润终究腾空而起,再或摧枯拉朽分崩离析 那是我们钟爱的黎明和黄昏。每当太阳坠落 海里总有一位慈祥的老者招着手:累了一天,回家歇着吧。 是的,这个时候需要一阵雨,清澈的,冰冷的 浇灌我心头干枯的草 它们裸露在寒风里,等待春讯和火种,等待一声霹雳 惊醒大地。 |
第二日黄昏,肖潜打来电话,问候封浪台风天气是否人财无恙。 其时柳焰正把一份西红柿牛腩,一份爆炒大虾放在餐桌上,她脸上洋溢着灶火一样的红润,声音甜脆得像被香油浸润过:“今天给你加餐,试试口味!”还欲言语,见封浪举着电话,微蹙了眉,她便笑着捂住嘴。 耳尖的肖潜立刻“哎”了一声:“打扰到你了?” 封浪哼了一声:“有话快说。” 停顿了几秒,肖潜还是说了出来:“珠珠走了两个月,你没去看过她?” “恐怕,她不需要吧。”封浪用筷子翻动面前的西红柿牛腩,一股醇香清新的味道飘进鼻子里,他用力吸了两下,想让那香气驱逐胸腹间空落落的感觉。 窗外夜色渐浓,雨水丰沛得让爬在树梢的月亮望而却步,等人们抬头再想找寻它的时候,它早已躲得不知去向。黑胶唱片把《卡萨布兰卡》满满的回忆和伤感倾泻而出。 肖潜仿佛听出了歌曲弥漫的大海一样苍白的寂寞,他清了清嗓子,打破短暂的尴尬,给封浪讲自己如何在学校顶风冒雨检查门窗、组织校工扛沙袋堵截渗水区。夜里十一点多风力较小时,他驱车回家,停车等待红灯的间隙,被头顶突然掉下的一截灯柱打破前挡风玻璃。当时,他眼睁睁看着一截东西砸下来,落在面前,轰然作响。他惊魂未定地逃离驾驶室,再也不敢去开车,而是拨通了保险公司的救援电话。 肖潜抱怨这个百年不遇的强台风,他穿越整个主城区四处寻路,所见满目疮痍,但他更多的是痛心。他说,灾难面前,我们想到的是第一时间保护自己,身外之物抛于脑后。但仍有生活在温饱线上的人,为一日三餐奔波,仍有为了“挽救”一台即将被强风刮倒的货车反被其砸倒丧生的人——那是他花光所有积蓄刚买了几个月的车,那是他全家老小维持生计的本钱。保险公司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超额赔偿,给了家属一个精神安慰。 在肖潜的叙说里,封浪很少打断,但他仿佛看到从肖潜口沫横飞的叙说里立起来的一幅幅画面。他在心里叹口气:“人没事,是最大的好事。而人没了,有精神安慰,也算聊以告慰逝者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在封浪要挂电话的时候,肖潜清了清嗓子:“下周三,你空出一天时间吧。汝楠要办个人画展义卖,所得款项捐给红 十 字 会,她的画至少要卖掉百分之七十,你想办法拉人,卖不掉的,你埋单。” 听到“汝楠”两个字的时候,封浪感到浑身一震,这个在心底百转千回无数遍、在梦里和醒来时被压抑无数遍的名字,就像台风中无处可依的影子,忽然找到了回家的路。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亦或是更久?她穿黑色小脚裤、白色丝麻衬衫,还是复古的蓝色背带牛仔裙,头发松松地用同色系发带绑着?她的目光是否如初见时一样,狡黠、倨傲,是否依旧笑容天真,眼睛妩媚?说起过往,她还会表情平淡,像说着与她不甚相干的事吗? 封浪僵坐着,手里的电话似乎也僵住了。 直到肖潜一口气说完所有,长出一口气:“你在不在听?下周三,卖不掉的画,你搞掂!” “没问题。” 电话挂断很久,封浪还是紧紧捏着它,仿佛一松手,它就会溜走,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