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
我叫皑皑,白雪皑皑的皑。
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谐音,小时候,山里的娃儿们给我的外号是矮矮。
我知道他们嘴里喊出的字并不是白雪皑皑的皑,而是人丑个小的矮。
必须承认童年的我长得又小又丑,山里的孩子父母能给口吃的就养活了,根本无法像城里人一样讲究,所以到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依然是坐班里最前排的小矮子。
姐告诉我名字并不是我爹起的,我家没男娃,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孩。
在山区,没有男娃的人家走出门都低人一截,说话也挺不直腰板。
我爹不在意这些,视我和姐为明珠。
爹娘在大山里过了一辈子,他们希望我和姐有朝一日能靠着文化飞出大山去,所以爹做了两件事:一是找有文化的人给我和姐起名;二是送我和姐去学校读书。
我的名字就是爹请城里来支援山区的教书小伙儿起的。
小先生还是个没结婚的,给人起名也是头一回。
听我爹说我出生的那天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就说我是大雪带来的礼物,是冬日里的精灵。
精灵像雪花一样轻盈美丽,精灵的生命也如雪般晶莹剔透。
他说雪润万物,给世界带来生机,那种感觉就是皑皑。
姐姐说完,我开始憧憬大山外的世界,想去找寻属于我生命中那种叫皑皑的感觉。
【山外】
春去春又来,大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我和姐都长大了。
我们都如父亲所愿飞出了大山。
姐是嫁出大山的,那年夏天,姐没能拿到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
山里开诊所的大叔给姐说了山外的婆家,姐成了山外铺子老板家的媳妇儿,过上了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日子。
每回回来,我问姐,山外好吗?
姐总是淡淡地说:啥好不好的,还不是白天黑夜轮番过。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憧憬已久的省城,开始在写字楼里爬格子。
每日里,地铁连接着我生活的两端,我在高楼林立的世界里行色匆匆,疲惫和焦虑是写在山外人脸上我能读懂的表情。
汽车尾气代替了大山里的草木香气,连冬天的雪也变成了一种黑黑的颜色。
那不叫皑皑,而是黑雪。
笑容仍会挂在嘴角,只是太多的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是笑山外的这个世界,还是在笑我自己。
我开始想念大山,想念大山里的雪。
【回归】
那年冬天,姐离开了山外的铺子。
她不想再过保姆式的生活,她说我们山里人也应该有自己的铺子,大山就有供不尽的货源。
姐的铺子果然红火起来,开了小视频,把大山里的货源源不断地发往山外的远方。
姐说,山里下雪了,皑皑,你回来看看吧。
一句话,点燃了我心底的向往。
挂了电话,辞职,买票,收拾行装,立刻奔赴。
我要回去看雪,久违了,那白色的六角形的美丽。
我终于知道,那里才是我生命中皑皑的感觉。
飞奔,朝着大山的方向。
那里的天空一定是如二十八年前一般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