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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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晚间,猎户座撇开一众小星星,和月亮并排谈笑。
白小晗的手机屏上,陈迪也正朝着她嬉皮笑脸:“好啦好啦,我给你发大黄的视频,不就是知道它是你的心头肉嘛。别尽可着毛孩子夸了,也夸夸铲屎官我呗?”
白小晗也笑:“夸你?咱俩这么熟,夸你还不是手到擒来。话说我们家玉树临风的陈迪帅锅锅,如果说颜值即正义,那么他生来邪恶。他要是往窗边一站,连窗外刮过的北风都忍不住要喝彩:呜~~活像在跟狼打招呼。没我的监督,他的衣品,那就是时尚界的一股泥石流,看一眼都要掸土的那种。特别是他严于律己,生活很有规律,我不在家的时候,坚持每晚一醉方休……”
陈迪说:“停!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你这是夸吗?你这是高级黑好吗?”
屏幕上忽然挤进马文的半张脸,原来,趁白小晗出差,陈迪约了久违的狐朋狗友一起过周末。马文促狭笑道:“我倒觉得小晗这夸奖发自肺腑、特别由衷,一听就是真的。”
陈迪的死党小幺也在镜头外起哄,为白小晗叫屈:“黑你?怎么可能?哥们儿你把自己打造得这么独步天下,这年头能黑你的,也就剩太阳了吧。瞧瞧,这一趟深圳,晒深了几个色号啊?”
眼看招架不住,陈迪赶忙喝止:“闭嘴!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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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陈迪称作白小晗“心头肉”的大黄,原本是只流浪猫。
决定在一起的那个秋天,白小晗和陈迪在郊外租了一个小院,作为他们的甜蜜小窝。
入住时正是初秋,天高云淡,秋阳洒金。周末休息时,两人常常坐在小院花园的铁艺桌边,沐浴在暖阳下,烹茶品酒,看书聊天。心里像灌满了蜜水的白小晗,总是顺便摆个小食盆,放些吃食,意在招待偶尔光顾的“野生”邻居们,让它们也分享自己的快乐。
转眼时序漫过中秋,夜来秋雨,搅得木叶尽脱,碎金满地。
白小晗就是在这时,发现喵星人大黄带着它的花脸儿子,总是偷偷摸摸来院子里逡巡蹭饭。猫儿子看上去顶多有两、三个月大,特别机灵。大约是悲苦的流浪生涯中,曾经遭受过某些可恶两脚兽的伤害,大黄一家敏感不亲人。只要白小晗试图接近,大黄就带着猫崽子迅疾如电地逃走。
有段时间,只有大黄偶尔来打秋风,花脸儿子一直没露面,白小晗暗自揣度,想那弱小的花脸儿许是已经夭折了,为此难过了好一阵。有次想到伤心处还哭了一场,被陈迪抱在怀里好一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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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了。
树干有树干的遒劲,树叶有树叶的声音。
数九寒冬的干冷空气里,小院围栏边那一大丛南天竹的叶子忽然兀自作响,似风过松,恍如一场小型松涛。
原来是大黄母子又出现了。花脸已经长大,并且肉眼可见地长糊了,体型很大只,毛色相当随意。
大黄以为家里没人,边放肆地大口咀嚼,边荒腔走板地嚎着,仿佛是在催促:“傻鹅咂,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过来干饭!”
听到动静的白小晗,惊讶地隔窗看了一下,转过头激动地跟陈迪说:“天哪,花脸还活着!大黄带了它花脸儿子来蹭饭了。”
正在笔记本上加班赶制项目书的陈迪一听,也凑到窗前围观。临了儿,故作愤怒地说:“哼!这家子讹上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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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白小晗和陈迪再没让院子里的食盆缺过吃食。大黄母子若来了,猫粮管够。什么网红款的猫罐头、猫条、小鱼干……两人如狗腿子一般争相献宝,喵星人敏感多疑的戒备心一点点放下。随着天气渐冷,大黄索性就带着花脸,长时间盘踞在院子里,把两人故意留置的快递包装箱当了家。白小晗则耐心地一天天把猫食盆挪得离房门越来越近,终于有一天母子俩越过那道门槛,登堂入室成了猫主子。这下,先前置办的那些猫窝、猫粮、猫食盆、猫饮水机、猫厕所、猫爬架、猫抓板、甚至猫薄荷、“红丝标杖”的逗猫棒等等,全都派上了用场。
这场“诱拐”做得温柔体贴、有条不紊、滴水不漏,那“上当”的母子其实也是欲擒故纵、借坡下驴、得偿所愿。虽然看似大黄母子单方面过上了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莫不如说更像是人与猫的彼此收养。
白小晗傲娇地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视频。画面中陈迪倒在一堆毛毯被褥中酣睡,大黄和花脸毛皮油亮、心宽体胖地蜷在枕边。大黄尤其放肆,多半个身子伏在陈迪头上。白小晗幸福地宣布:“我的爱被你们分享。本小主也是有喵的人了!”
一时间,获圈内无数铲屎官怒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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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春雨过后,一树新绿生发。微风拂面而来,带着暖暖的春之气息。
田野尽头的丘陵上,深绿色的松柏如士兵列队,大片如茵的浅绿色草地,沿着路两侧的漫坡铺陈开去。
外出度假的白小晗和陈迪,正开车在路上,忽然见到远处天空有椋鸟在整齐地变换队形。大群密集的椋鸟如雾如烟,在湛蓝的天幕里,幻化成电脑屏保上的数列变换图形。都说椋鸟是鸟中张艺谋,会摆阵做团体操,果然名不虚传。两人当下停车靠边,痴痴地盯着那俨然宇宙万物解码的奇观,看呆了。
那一幕给蓝天钉小黑钉子般的天空群舞,连同春意盎然的绿色丘陵和澄碧如洗的湛蓝天空,深深地印在了两人的脑海中。
正陶醉间,收到猫管家发来的微信,那是他们为这次度假,特意请来负责给大黄母子投食喂水、打扫清洁的。猫管家发语音问白小晗:“您家哪些鞋是给猫玩儿的?”
心情好到爆棚的白小晗不以为意地说:“我家没有鞋是给猫玩儿的。”
猫管家停了半晌,谨慎回复道:“那您想开点儿。”
白小晗立刻明白了自己那些美丽高跟鞋此时的遭遇,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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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晗和陈迪旅行归来拧开门把手的一刹那,大黄迎门而立,恶狠狠地盯着二人骂街。先追着白小晗口吐芬芳:“野到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呀?是不是在外面有喵了?这个家你是不打算要了?”又对着陈迪怒目呵斥:“把卫衣拉链拉上!你是有老婆的人了,别这么不守男德!轻浮!”
花脸儿子则像只快乐的小狗一般,浑身上下好像有一百条尾巴在摇,晚间先来躺在白小晗脚上,不到一分钟挪到腿上,又挪到肚子上,再挪到胸口。要不是陈迪出手拦着,肯定就要躺白小晗脸上了。偎在主人身边,花脸迅速入梦,开始打起呼噜,鼾声由轻转重,五个声部从单簧管到法国号,潮水般起伏,甚至需要张嘴呼吸助力,这小兽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而大黄一夜未归,不知在哪里生着闷气独自向隅。
泼辣货大黄的骂街,间歇性地持续了一天半。那喵星人甚至有几次是在吃着猫粮的半道儿,不知想起哪一出,忽然就气急败坏地恶嚎一阵,哀矜恚怒兼而有之,生生把自己嚎成了宝娟嗓。
白小晗又气又急,既心疼自己被挠花的鞋子,又心疼大黄。她耐着性子赔着小心,安抚闹脾气的野蛮小兽,终于哄得大黄软下身段,边呼呼噜噜吐糟着“这个家没我得散”边接受她的撸撸抱抱,这就算是和解了吧。
白小晗抱着大黄,慈母般爱怜地说:“看把我们大黄委屈的,这是心灵遭受了一万点暴击呀。”
屋子里突然有了十点钟的感觉。
陈迪打了个满脸是嘴的哈欠,苦恼地发问:“为什么毛孩子比人还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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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黄的骂街声渐渐平息,小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和谐,生活中的小摩擦却如同不期而至的微风,在不经意间吹皱了平静的湖面。
就像阿甘妈妈所说的那盒巧克力:“你无法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也仿佛是那个著名的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你永远无法预知未来有什么样的命运在下一个转角处等候。陈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跟喵星人争宠的地步。
这一天,为了白小晗偏宠毛孩子,两人又闹了点小别扭。敏感又小心眼的陈迪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他负气戴上《异形》周边的抱脸虫躺倒装死,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装了半晌也不见白小晗来给他递台阶下,这简直是撒娇扭了小蛮腰哦。于是他变得气急败坏:“小晗,你醒醒吧,除了我,谁会找一个冷暴力型宅斗佣兵来当老婆?你还不知道珍惜。我快被你气死了。”
见没有回应,陈迪开始上演奥斯卡影帝级别的哀嚎:“小晗啊,倘若我真气死了,记得一定要去买个纸扎猫烧给我啊啊啊啊。嗷嗷嗷嗷,我活得人不如喵,伤心死了啊,啊啊啊啊。”
白小晗一看陈迪这是又要“作”呀,她稳住心神,保持定力,就看陈迪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看白小晗不搭腔,陈迪又转而示弱,哭唧唧地说:“我在村西小道士那里看过样品,那篾匠的竹篾子劈得倒是均匀,但那几个干活的伙计,编篾子的手法有好有坏,记得一定要给我选个骨架扎得匀实的猫猫。我看猫猫才是你的真爱,九泉之下,我要是没个纸扎猫傍身,估计清明节你都不会来看我。嘤嘤嘤。”
白小晗憋笑憋到内伤,一边手不停歇地敲着键盘赶工码字,一边飒利地回答:“好说!何止是纸扎猫,本小主向来出手阔绰,一定会给你烧个猫狗双全……”话说到此,白小晗终于忍不住笑喷,转头斜睨陈迪:“要顺便给你烧个丫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