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青禾,杨柳青青的青。
这名儿是祖父起的,他曾经是我们那儿电厂的工程师,年轻时在洋人办的技校念过书。会说英文,也有学问。祖父说我生在谷雨,秧苗抽青的节气,该沾点土地的灵气。可学校里的同学,总笑我这名字带着股土腥味儿。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禾边草,渐渐的就变成了小草。
当时的我不能接受这个外号,尤其是那会正赶上琼瑶剧《青青河边草》热播,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有几个好事的小男生跟在我后面唱:“青青河边草,悠悠不会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不倒……”
我还经常因为这个事,跟班上的同学打架。有一回大概是闹得比较狠,跟同学打得头破血流,惊到了班主任,把我母亲喊去了学校。母亲回来后,一边往我额头上擦伤药一边就劝我说:“丫头啊,小草也挺好的,小草多有韧性啊。可别跟别人打架了,你个子小容易吃亏。”
我点头答应了她。后来就渐渐习惯被喊禾边草了。直到高中毕业,上了大学,我给自己起的英文名都是Grass。毕业后参加工作,有个同事帮我改成了Willow,她说“薇洛”与CBD玻璃幕墙里敲键盘的姑娘更相配。
Willow也是英文中柳树的意思,当时我们同事之间为了图方便,开始用QQ替代邮箱收发一些无需加密的资料,每个人都有一个奇怪的Q名,为了能记住彼此,他们把我备注成了柳姑娘,甚至柳如烟。
写字楼落地窗外的玉兰开了又开,惨白的花瓣坠在黑色大理石台阶上,不止一次让我想起老家旧房子门前的积雪。保洁阿姨扫走它们时,我又会想起年幼时与父母一起铲雪堆雪人的经历。那些被扫走的,不仅仅是花瓣,还有记忆中家中长辈呼唤我时喊出的名字。
省城的各处十字路口,偶尔会遇到卖玉兰花的老人,那种含苞欲放的小白花,用铁线箍住花萼,再取一小段铁丝拗成挂钩的形状,十块钱一对。卖予在此等过红绿灯的车主。有些人大概跟我一样,记忆中有对这种花香的怀念,慷慨买下挂在车内做熏香。而在我看来,这十块钱一对的花骨朵,正是那些被混凝土、玻璃墙围困的城市白领们,亲近自然的耳坠。虽然三天后,花瓣就不再洁白,香味也会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