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一个顶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坚硬平实的马路,踩不出匆匆奔波的印痕;钢铁水泥的森林,摇不响心心相映的呢喃。五光十色的霓虹下,无论如何觥筹交错,也排解不了心的寂寞;迎来送往的微笑中,无论如何甜言蜜语,也无法填充爱的渴望。
当年,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也带着少年的激 情。当年,我到城中来,虽然囊中空空,但心中还揣有青春的梦想。多年之后,激 情不再,梦想成空。飙升的房价、飞奔的豪车、飞扬跋扈的制服和粗暴傲慢的钱包,使我每天疲于奔命。我没有找到能够种植希望的小园;也没有找到可以安放梦想的栖身之地。我终于明白,勤奋和努力真的抵不过出身和血统,无论你如何附庸风雅;无论你如何西装革履;无论你如何入乡随俗……
丑小鸭的童话揭示了生命的真谛:它破壳而出的壳,是天鹅生的!
孤独和流浪,或者是我永远无法揭掉的标签。流浪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而孤独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一度认为,余生我只能靠流浪和孤独,来拨动我内心深藏的梦想,在乡愁和懊悔的诗意里,将自己包装成一只断线的风筝。
2020年春节到2022年,几近三年因为疫情造成的频繁静默封控,使得公司积压了很多事务。在2022年冬季刚刚全面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那一段时间,每天加班至深夜已是常态。有一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忙完当天工作任务之后,已是夜半时分。
这个时间点,这城市还没有完全寂静。身边不时有小轿车飞驰而过,耳畔时时有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甚至偶然还能遇见路边的花坛沿上,坐着一两个东倒西歪的醉汉,呕吐一番,再高谈阔论相互吹捧一番……远处有高楼林立,楼里有万家灯火,夹杂着洗脚城和酒吧舞厅那明亮闪烁的七彩瑶光,宛若人间仙景。
但这人间仙景,却没有让我生出一点亲近之意和安全之感。独自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听着呼啸的风声,忍着刺骨的寒意,看着昏黄的路灯,忽然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潸然而下。只觉这瞬间,自己似是被全世界遗忘和抛弃了一般。
踉踉跄跄地回到家中,发现妻竟然还没有睡,躺在床上抱着手机刷着小视频等我。看我回去,就开心地跳起来,进了厨房。等我从洗脸间洗过手脸出来,桌子上已摆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萝卜汤,和一块冒着热气的荞麦面饼。
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够理解那一刻的心情。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够体会那一刻的感觉。谈什么梦想和希望呢?说什么孤独与寂寞呢?万家灯火,不如人间烟火;宇宙星空,难抵世间温情。
从那以后,我如同佛陀顿悟般地明白了,再崇高的理想,再激昂的生活,最终不过是回归到现实,踏踏实实过日子。也许是因为我层次不高,高度不够,仰望不见远方的星辰大海,只能看见身边的柴米油盐,始终是一个饮食凡人。
从那以后,我不再奢谈梦想和理想,不再伤感春花与秋月。而是在匆匆奔波、辛苦挣扎的每一天之后,尝试着下厨,用心、用情炒好一道菜、煲好一锅汤,用心用情去温馨我的家,温暖我的妻子和孩子。
从那以后,我开始喜欢这种“活着”、“生活着”的姿态。我没有找到安放自己梦想的雄伟大厦,但我找到了种植一株兰花草的家园。
人间烟火,灼灼多姿;执念轻散,往事尘烟。
2023年的春夏依次打开。丝丝暖风吹过远山,婉转鸟唱唤开花朵。密斜的雨丝轻轻摇绿了枝条;金色的阳光悄悄催熟了禾穗。我不想再去追求虚妄的梦想,而只愿和你一起分享这一碗人间烟火,相依相伴,白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