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一吻
一座城,一条路,一家酒肆,一面旗。
一个人,一把剑。
天微黑,城郊却已安静下来,只路边的酒肆并不安静。
酒肆外面旗杆上挂着的那两盏早已褪色的红灯笼,发着幽暗的光,随着天上云遮月印的痕迹,忽明忽暗,泛着幽怨的颜色。
不远处的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想要在夜晚来临的时候走进城里。
只是一个人除外。
青色衣衫,黑色斗篷,不破但是很旧的斗笠,斗笠下的脸几乎看不见,看不见神色,也看不见容貌。
只是趁着钻出云后的月光,隐约看见是一个男人。
一把剑,一把紧紧握在手里的剑,斗笠下微乱的头发,还有那沉重的脚步,剑客?
无人注意到他的装束、神情,以及那把剑。
江湖上,最不缺就是剑客。
酒肆老板有一双极小的深邃的让人看不透的眼睛,眼珠子一直在酒肆里几张有人的桌子上瞟,满满都是贪婪和精明。
一旁有一个浅黄色衣裙的姑娘,大约十五六岁。梳着不太整齐的双髻,懒懒地靠坐在柜台的一角。双手无聊地轻声敲打着桌面,毫无旋律。
青衣剑客走进了酒肆。
脚步依然沉重,目光盯着前方,只盯着前面的路。
他走到靠墙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前,砰一声把剑放在桌上,声音很大,引得周围有人回头看了看,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剑客见多了,也就没人会关心这些。
他脱下身上的斗篷,抖落了一地的杏花。
风吹进来,淡淡的杏花香。
“酒。”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但很好听。
“杏花醉。”
精明的掌柜早就看见了青衫剑客,从他刚迈进门的那时就看见了。
听到他说杏花醉,急忙推推神游天外的黄裙女子:“杏儿,快,杏花醉。”伸手拿过一坛酒放在柜台,又陪笑着:“客官您识货,杏花醉可是本店的招牌。”
杏花把那坛酒放下,轻声问:“请问您要点什么菜?”
“随便。”
“好。”
一碟牛肉,一条鱼,一盘花生米,一碗豆花,一壶茶。
“赶路累了,直接喝酒不好,先喝杯茶暖暖。”杏花低声说。
“不用。”依旧生硬的话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杏花。
这姑娘,真的有杏花的味道。微醺。
天越来越黑,夜晚,酒肆的人越来越多。
杏花忙碌着送酒,端菜,泡茶,眼睛却不时地瞥向靠墙那个桌子,那个人。
自斟自饮。
一杯接着一杯,依然不看任何人,任何地方,只盯着前方。
剑,在桌角上。
一坛酒,喝完了,酒坛空了,接着又一坛。第三坛酒。
杏花抱着酒坛子没有直接放下,她怯生生地看了青衫剑客一眼,迅速低下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挤出来一句:“你已经喝很多了,杏花醉上头。”然后头也不敢抬,把酒放在桌角上,转身跑了。
远远望着,他还是拆开了酒,杏花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淡淡的,酸酸的。
第二天,临近晌午,青衫剑客走缓缓从楼上客房走出。
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些菜,唯一变了的是一坛酒。只有一坛酒。
这次是掌柜的亲自招呼。满脸堆笑,掌柜的打开酒坛,给青衫剑客倒满一杯酒:“客观,今日只一坛酒够了吗?”
“赶路。”看见对方毫无搭理自己的意思,掌柜的讪讪地走了。
杏花没有出现在前厅。
酒足饭饱,青衫剑客走出前厅,来到后院准备牵马。
后院,满满的杏树。树上有做杏花醉的杏花。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摘下斗笠四处张望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的时候,人怔了一下,只是一刹那,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他牵着马慢慢地走出马厩。
明晃晃的鹅黄。
杏花站在院子里,还是那身鹅黄色的衣裙,只是头发梳得很整齐。
起风了,杏花随着风轻轻地飘落,洒满了杏花的衣裙,也洒在青衫剑客的黑色斗篷上。
杏花捧着一袋水。
“给你,路上喝。”依旧是怯生生的声音,只两个人的距离可以听得见。
不敢抬头,感觉到水袋被人接了过去,转身想跑回去时,一股极大的力气把她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着杏花醉味道的怀抱。
来不及想,一个深深的吻落在杏花的唇上,缠绵,湿润,温柔,天地一片空白,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感受,来不及思想,甚至来不及看,就这样,静静地,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在这个带着杏花味道的吻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杏花都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待到两人分开后,杏花依然没有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了?
“叶寒。”一个低沉的声音穿过清冷的日光,刺入杏花的耳膜。
“嗯?”杏花怔怔地看着,不由自主跟着说:“叶寒。”
“我会回来的。”牵着马,转身走出后院,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只有那清冷低沉的余音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声,消失在空旷的茶马古道上。
人,早已不见。
那杏花味道的怀抱,那杏花味的吻,梦境?叶寒,那个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在杏花的耳畔回响,经久不散。
杏花继续飘落,杏花身上又是满满的杏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