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与猫
罗伊尔喝完了自己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
他仰着喉咙,伸着舌头,眼巴巴地看看最后一滴酒滴了出来,才终于放下了酒瓶。可他还伸着舌头,渴望着一片雪能落进来。
这瓶他从别人家中偷到的酒,他拼了命,被人追赶了那么久,他几乎跑瘸了半条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才喝到的酒,已经喝完了。那内里的肌肤与褶皱又泛起了对酒精的渴望,他的胃、他的肝,他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喊——酒,只有酒才能让这幅躯体继续地存在下去,不至于失去动力,走向灭亡。
在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行了,他又想着被他卖掉,现在在一个店里为黑心的老板辛苦做工的女儿。哦,可怜的小女儿,一想起她,罗伊尔就止不住老泪纵横,他是因为养育不起这个女儿,才只好把她卖掉的。而现在他的小可怜儿在那里水深火热地活着,他的妻子也因此离开了他。
他还记得妻子离开他时的表情,她是一点都不了解的。他每天能挣,准确点是乞讨与偷蒙拐骗到二三十个铜币,可每天的酒钱就要五十甚至六十个铜币了,即使他已经再喝最便宜的酒了,他也还是不能抚养他的女儿。哦,那个女人,她偷光了他所有的钱,都是因为她。是她抛弃了他们的家庭,把一切都毁了,不然的话,他的女儿,他的小可怜儿,还陪伴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罗伊尔感觉好多了,他觉得自己该去探望一下他的小女儿,他可怜的小女儿。他走在路上,哼唱起了每一个孩子都唱得熟练的歌:
哦,大人们大人们,
不要每天买酒,
卖了女儿,丢了妻子。
哦,流浪汉流浪汉,
不要再找酒喝,
今天喝酒,明天流浪。
当罗伊尔来到这家杂货店的门口——他是不敢直接进去的,他在外面远远观望着,等着他的女儿出现,他相信自己是个虔诚的人,在店门口,他向神祈祷,他愿意一直等下去。
他等了一个钟,他几乎都要把眼睛伸进这个可恶的店里去了,可他的女儿还是没有出现。
哦,就像她的母亲一样。罗伊尔的心里泛起了这样的念头,愤怒了起来,他决定要冲进去,拆了这家店,是的,他也不怕那个穷凶极恶的店主了(没有什么比他的小可怜儿不在乎他了更让他痛心的了),然后问问这个女孩,是不是——
哦,这个姑娘,他的小可怜儿,出来了。
她长大了,越发像她的母亲了,她有她母亲的眼睛与眉毛,和他是一样的发色,也许还掺杂了一些她的祖母的相貌,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切。她穿着一身该死的黑衣服,哦,不,她不喜欢黑色,一定是被逼的,他又一遍咒骂起拆散他家庭的人,她的母亲,杂货店主,店主夫人。
老罗伊尔的的泪都要出来了,只要有点酒来湿润一下。
她走了过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父亲,这样的流浪汉,这样的酒鬼,在这样一条街上没有第二个了。她的手里提了瓶酒——最便宜的酒,是店老板让她拿出来的。
“你得告诉他,不准再过来,不然我会打断他的狗腿。去吧,玛莎。”
老罗伊尔一把抓住了酒瓶,他的脸上又泛起了奇异的光。
“哦,我亲爱的玛莎,瞧瞧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宝贝,和你的母亲一点也不一样。”他死死攥住了这瓶酒,在酒瓶上亲了一口。
玛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手,然后跑回了店里。
罗伊尔看着她,死死抱住了手里的酒,店里突然冲出来了那个拆散他家庭的可恶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那种哪一个杂货店都有卖的棍子。罗伊尔只来得及看一眼玛莎,老板的夫人正护着她,他只来得及扭身逃跑。
“跑吧跑吧,不准再过来,不然我就打死你!”
他直直跑出去了三个街区,可幸好酒还在。他从怀里摸出了酒瓶,狠狠地亲了一口,麻利地打开了瓶盖。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他又活过来了,他体内那失去燃料不再活动的零件又开始迸发出齿轮啮合的火花。
喵呜——
就在街区的角落,那里有一只猫,一只可怜的,瘦弱的猫,意外的是,它的皮毛却十分黑亮。
哦,猫咪,你也想来一口嘛?他把酒瓶凑了过去。
猫咪轻轻地舔了一口,便不再喝了。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抱起了这只猫,这只黑亮的猫,他喜欢它,他觉得自己喜欢和它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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