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人之龄官
暮春四月芳菲尽,再次提起《红楼梦》总有万千悲喜,总归一梦的感慨。有人说《红楼梦》虽是写情但更是一本写女子的书籍,她们或淡雅,或娇艳,或清冷,或华丽在曹公的笔下诗意的绽放着她们所特有的风采。民国才女张爱玲在她的《红楼梦魇》中写道,十二三岁第一次读《红楼梦》读到八十一回,忽觉“天日无光,百般无味”而感到那是另一个世界。
随手打开红楼梦,处处皆是美景,黛玉葬花的幽深凄美,湘云醉卧芍药花下的娇憨,以及晴雯夜补孔雀裘的孤勇,宝钗花间扑蝶的活泼,唯独龄官画蔷那怅然无望的痴念似乎更能让我的内心泛起一丝丝的涟漪。
赤日当空,一树蝉鸣,四下寂静无人,蔷薇花开的热闹。可就在这花架下,一个小女子手拿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不时的发出哽咽之声,一笔一划,一字又一字,皆是对情的执着,满地千字的蔷字,更是对于爱的痴念,还有对于宿命的一种无可奈何和对自己卑微的身份无处发泄的苦闷和压抑。爱如此之深,在一个小女子的笔下表现的淋漓尽致,令人看后无不动容。而这个女子便是龄官,她和贾蔷的情缘始于红楼梦第十六回,元春省亲,贾蔷去姑苏请聘教习,置办乐器行头,并采买了十二个幼女回来学戏,龄官便在其中,学的是小旦。
缘之一字,就是有些许的奇妙,只一眼有些情根便在心中种下。梨香院里学戏的日子漫长而单调,但心里有所思所念的人,便也能抵住了这世间所有的寂寞和苦楚,思念也如同这盛夏里的满架蔷薇花炙烈而奔放的盛开着
纵观整部红楼梦,这个小戏子出现的戏份并不多,相比十二金钗又副钗,她就如开在花丛深处最不起眼的野花,虽然身份卑微但依然倔犟顽强的盛开着。都说晴为黛影,而龄官却是最像林黛玉的一个小女子。原文中这样描述龄官:“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红楼梦》第十八回,元春省亲,十二个女戏子中元春最喜欢的就是龄官的表演。嘴快单纯的湘云大喊这个小戏子最像林妹妹。可见龄官的长相也是十分的标致。元春请她再做两处戏,贾蔷让她做《游园》、《惊梦》,她却倔犟的要求做《相约》、《相骂》这两出戏,因为她要做自己本角的戏,面对贾蔷她没有趋炎附势刻意讨好,没有因为地位的悬殊卑躬屈膝,无条件的接纳贾蔷的推荐,她不卑不亢,坚持做自己。元春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还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
说起龄官对贾蔷的痴,不得不提《红楼梦》第三十六回识分定情悟梨香院,这也是龄官最后一次出场,宝玉因为游玩腻了,想起《杜丹亭》的曲子来,便去找梨香院的龄官唱曲,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文风不动。见宝玉坐下,龄官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女孩。
后来贾蔷从外头来,提了雀儿笼子,想要给龄官解闷,偏龄官触景生情,感怀自己的身世,责怪贾蔷用鸟打趣她。吓的贾蔷一边放鸟拆笼一边又是赔罪又是起誓,只求龄官能开心,原谅自己。龄官气道自己吐血生病,贾蔷又忙着去请大夫,可龄官又担心天气炎热,阻止不让贾蔷去为自己请大夫。站在一旁的宝玉看到这般景况,不觉也痴了,一向心高气傲的宝玉,以为所有的女子都是为了他而落泪的,也就是龄官让他顿悟成长,一个卑微的戏子也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总归不能一人全得。从那起宝玉才悟道:“只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泪罢了。”
再后来,老太妃之丧,皇上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各官宦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贾府这十二个小戏子能归家的归家,余下的分配园子里为婢,可已经没有龄官的名字了。
从此以后龄官再无出现过,短短几个章回,从露面到消失真的犹如昙花一现,没人知道她最后的归属和去向。可能我们都渴望她和贾蔷能冲破世俗的阻隔走到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但身份地位的悬殊,终归不是戏台上的才子佳人终成良配般美满。贾府岂能容忍娶一个戏子入门为妻。她那样凛然不屈的性格,势必也不会委屈自己做个妾室,所以她的消失更像是一种对她的尊重,与其沦落成泥碾作尘,还不如悄然消失在读者的眼中。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留下的就是心间几丝怅然的回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