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兰香幽幽
朋友送了我一盆兰花。
或许是天性使然,打小我就风风火火忙个不停,整天总有事干,一直忙啊忙啊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悠闲,生活中的交际多了,各式各样的朋友交了不少,大家有的喜欢书法绘画,有的喜欢侍弄花鸟鱼虫,每当人家向我夸耀炫说,我也连连点头随声附和地夸赞,可那不是发自肺腑的言辞遮不住虚套,看着朋友的失落寡味,自己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便也渐渐萌生趋附风雅之意。
所以,这次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拒绝,而是愉快的接受了,朋友大喜之下,又搬来文竹水仙,索性再送一只鱼缸,十几条金鱼,再索性连制氧机,鱼食,一应俱全拿了过来。
我和爱人费了好大心思,才给这些东西安排好了位置,你还别说啊,这屋里的情调一下子改变了许多。
忙却仍旧要忙,这是无法改变的,生活中的很多事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停下来,我可拿不出时间来坐那里赏花斗鱼。
没几天朋友不放心过来看看,才看一眼就大喊大叫起来,“天哪,这花都萎靡了,鱼也半死不活的,你是怎么搞的,我还专门挑好的给你,你你,气死我了”
我不禁哑然,天天临出门浇水,喂食,回来也是如此,这还错了?朋友一脸无奈,说,你这花是浇水浇多了淹的,这鱼是喂食喂多了撑的,你看看,这花的叶尖子都黄枯了,金鱼趴在缸底下不动弹,这些东西都是娇贵的玩意,喂养的方法要对固然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得用心。
我诺诺,心底不禁苦笑,世间事,哪一件不得用心应对?不用心,便做不到最好,便达不到极致,便失却了所有的韵味,不用心,不若不做。
人说宁静以致远,我欣以为然,午夜深深时,独自静坐,一任思绪飘飞,愈行愈远,沿途的美丽渐次呈现,惊艳再再,那份愉悦无与伦比,窃以为自己是个唯美主义者,凡事都想做到最好,事必躬亲,便凭空多了这多忙碌与操持,要说我不用心,我不能苟同,但在此事上,我不得争辩。
那会使朋友不开心的,这一点无论如何是我不能做的。
朋友平静下来,低头去嗅那盆兰花,皱起了眉头,“怪了啊,我挑了盆最香的兰花给你,怎么到了你家,这花不香了,你闻闻你闻闻。”
我过去细闻,兰花的香气淡淡,但极其优雅,冲到嘴边的怪他鼻子不灵的玩笑话被突来的一个念头打消:时光冉冉,我和他一路行来,友情早化作亲意,言无禁忌,裸裎相见,彼此无防,不正如这兰花,其香幽幽,其淡如水……
一念至此,我不由得笑了,向里屋一声喊:“亲爱的,买菜去,我今天不去上班了,咱们今天在家喝点儿!”
2 归来看山
家乡的山,时常在我疲倦的梦中显现。
中秋节时,终于忍受不住乡思的招唤,放下手中所有琐事,回乡探母。
要坐两天两夜的汽车,火车,旅途枯燥而令人乏累,我便在夜行时伏案而眠。来时爱人要我买卧铺,思忖再三,还是把这笔钱省出来留给母亲吧。享受这个东西没完没了,一挺也就过去了。
不管怎么拐,大方向总是向南,向南……
我便在翌日凌晨,看到了窗外那嫣红的旭日。
很美,柔柔的红色,带给我的是温暖、舒服悦目的感觉。
哦,有多久没这么看过太阳了,仿佛很久,很久,尽管每天的日出日落从未间断,可忙着和它赛跑的我们几时有心停下来静静欣赏它的美丽?
母亲的欣喜激动,哥姐的亲热心疼,我呵呵地笑,再三说好。赶紧开包分发礼物,好挡住在心头已盈满的热泪。
母亲慈祥心疼的看着我的脸,问着在电话里已不知问过了多少遍的老话,我一一作答,好有耐心,一点也不嫌乎她的唠叨。
小侄今年八岁,是二哥40岁时摊上指标生的二胎。因为又是好吃的又有新衣服,所以很快就和我腻在了一起。一听我提出想上山转转,扯了我的手就蹦高的乐,嚷着要带我去。
我们出发。
一切都变了样,街道,房子,间或抱着孩子出来的小媳妇,满街撒欢跑跳的小小子,我全不认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人了。尽管在我心里,对这生我养我的故土热地,从未有过一丝倦弃,但现在,它还认得我这个每时每刻都把它挂在心头的游子吗?
山的样子也已变,找不到旧时路径。小侄儿在前疯跑,开心的嘎嘎直乐。我怕磕碰到他,撵上去抓了他的手再不放开。
那每逢夏秋就涓涓流淌的山泉呢?在那里我们把偷来的满是泥巴的花生地瓜冲洗得干干净净。拣来树枝架火烧烤,个个吃得嘴巴黑黑,小脸花花,再掬了甘甜的泉水喝个肚儿圆。然后乐哈哈,乐哈哈的嬉闹着回家。
对了,我们搭建的那些个小小的灶膛呢?它们应该还在呀!
我细细的找,细细的寻,心头的热切在拱动。
一个赶着几只白白山羊的小女孩走过来。
“你是丢了东西吗?”
“没有啊!”我冲她微笑。
“你是谁呀?我咋不认识你呢?“
我笑着逗她:“你又是谁家的小妮呢?我也不认识你呀!”
小侄儿抢着说:“我知道,他爸爸叫六秃子。”
六秃子,六秃子,我那儿时最最亲密的小伙伴,那个头顶稀疏黄毛的瘦小子一下子就那么鲜活的跳在我的眼前。
一晃,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呀!
“我爸爸到上海打工去了,你上我家去玩吧?”小女孩的邀请是那么真诚。
“好啊,我会去的。”我爽快地答应。
小女孩蹦跳着赶着羊儿走了。
小侄儿眼见是累了,我上前抱起他,继续向山顶攀。
既然找不到路径,就直走吧。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向着目标,直走过去,哪有那么多的时光容许谁迂回从容的行进?
山顶,永远是一览众山小的所在,我和小侄儿坐在洁净不着一尘的岩石上,任轻风习习拂面,笑看满目美景。
谁说一切没变?二十年的时光啊,一切都改变了容颜。那纵横有致的田间林带,间或耸立的铁塔,蜿蜒远去的大道,就连这山这人,旧的还在,那沧桑撼人,新的蓬蓬勃勃的生命则以恣肆之姿渲示着生命的美好与灿烂。
我终于找到了虽埋头度日,但时时盘桓心底那问题的答案!
怀中小侄儿已甜美的睡去。
我就这么抱着这个幼小而可爱的新生命在山顶一任心潮澎湃且喜悦。
是了,是我当年因了年轻的浮燥,抛弃背离了这一切一切。我只是去寻找一个能安抚下我的港湾。如今带着满身心的沧桑归来,山水依旧,我却能另换了视角,重新审视这眼前的一切。
虽岁月挟风雨轻琢慢蚀,而山没有变,变了的,只是我饱尝酸甜苦辣的心境和已不再年轻的容颜。无论多少年过去,这山依旧巍然耸立,世间的烟云浮华于它又有什么关联呢?
我极尽呵爱的抱着这个在梦中微笑的孩子,一步一步稳重的走下山去。
山下,是生我养我的乡村,是我须臾离之不了的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