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南已经十年没有见了,高中毕业以后,周南一直是活在传闻里的人。高中时期他不爱社交,班里也没几个朋友,每次的成绩用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一骑绝尘。所以他一直是我们仰望的大神。前几天他突然在微信上联系我,说要来我在的城市出差,问我有没有时间叙叙旧。
我仔细回忆了一遍我和他打过的交道,确认我们之间确实没有多少交情可言。但是周南的神秘和我的好奇正好打成一片,我蠢蠢欲动地回复了他的邀约,给他发了一家饭店的定位。又不是鸿门宴,再说了,设宴的人是我。
转眼就到了见面的时候,酒过三巡,我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这次你为什么来找我?只是出差路过?”
周南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说:“不完全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不知在回忆什么往事,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周南说:“你应该知道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吧?当时有一派叫墨家。”
我说:“知道,历史书上讲过,墨家就是主张兼爱、非攻的那个。”
周南说:“这是他们的政治主张,但是当时的背景下,诸侯都想的是争霸天下,墨家的主张没有得到重视。”
我说:“是啊,所以后面墨家衰落了,近现代才有人重新研究他们。”
周南:“墨家没有得到重用,后来就把重心放到了科技上,据记载,他们推动了那个时期力学和光学的发展。”
在周南讲这些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我们一起上高中的时候,这个理科学霸讲起历史来也丝毫不离自己的老本行。
“所以很可惜啊,你看现在科学技术多么重要,那个时候墨家出现得太不合时宜,如果在明清时期墨家能发展到鼎盛,说不定第一次工业革命就能从中国开始了。”我说。
周南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啤酒。
他继续说:“战国时期墨子去世,再加上战争更加频繁,墨家确实有衰落的趋势。后来墨家看政治无望,就开始一心钻研科学。他们召集了不少自己人,打算避世隐居。”
“难怪他们没落了,原来是隐居起来了。”我说。
“墨家的人找了一处偏僻安全的地方,开始了自己隐居的生活,虽然身处乱世,但是他们信奉兼爱和非攻的思想,与世无争地过了几百年。”周南顿了顿。
“直到有一个冒昧的渔人打扰了他们的安宁。你应该还记得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周南说。
“不是说这是陶渊明虚构的故事吗?”历来对世外桃源的说法很多,到今天人们也没有找到真正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是真的,陶渊明的文章差点给墨家带来杀身之祸。”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一方面是他故事的脑洞实在有点大,但是他的性格和工作性质又决定了他不会胡编乱造。在高中的时候周南就是学神级的存在,研究生毕业以后他消失了几年,再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时候,他已经是航天研究所的人了。对于我来说故事的真假不重要,我更好奇的是周南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你是说,墨家隐居之后,他们生活的地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周南点点头说:“菜有点凉了,边听边吃。”
我说:“我大脑的处理器没有你高端,你这个故事已经完全把我吸引进来了,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不是要跟我吃饭,是给我要讲这个故事。”
周南继续说:“嗯,能给你提供一点写作思路也不错。”
我说:“你讲吧,洗耳恭听。”
周南:“墨家本来就擅长机关和技术,所以很善于隐藏自己,躲过了有心之人的追寻。但是永远封闭下去不是办法,慢慢的,墨家的人分成两派,一派想继续在深山里研究科学、安居乐业,一派想出去看看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因为祖上有规定不能内斗,两派没有闹的很僵,他们一半留在原来的地方,另一半离开了世外桃源,以外乡人的身份散布于各个角落,带去了他们的技术和理念。”
“你说的不会是四大发明吧?”我开玩笑地说。
周南笑了笑,他这一笑,我发现他长得还挺清秀。也是,高中时候就迷妹无数。
周南说:“当初在出去之前,出去的那派人答应,不搞派别之争,不参与政治,更不能打着墨家的旗号做事。所以你问我四大发明跟墨家有没有关系,这个我真不知道。”
我说:“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直,这样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周南说:“你那个玩笑,不一定是玩笑,你继续往下听就明白了。”
周南继续说:“古代统治者一直重儒术,再加上后来科举制度的完善,人人都读四书五经,想要考取功名,所以墨家出去的那派没有掀起大的风浪,还是像以前一样低调做事。出去的人把外面的情况告诉里面的人,就有更多人出去,也会有外面的一部分人回去,期间也经历过政权的更迭,但是墨家的人始终没有参与这些。”
“看来他们一直很低调。”我说。
“嗯,就算是同属墨家一派,也不会在明面上相认。他们一直坚守着墨家最初的理想,却又不想被卷入历史的浪潮。”
看样子这个故事已经快要讲完了,但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
我说:“你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讲一个故事?你是从哪听来的?”
周南说:“从我父亲那里。”
嗯,就当听了个故事吧,这波不亏。对于学神的大驾光临和他讲的故事,我想我有必要吹捧一番。不过说实话,这个故事也没有什么太惊人的地方,别说故事,就算是历史也有很多戏说的成分。
周南又说:“墨家外出的那一派有这么一个规定,如果发现自己的孩子资质不错,就会有意把他向科学技术方面培养,并且告知他墨家传人的身份。如果没有孩子,或者孩子没有天赋,那这一支的渊源就断了。”
我的大脑又被迫营业起来,我说:“你的意思是,你就是……”
周南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学神的光芒。
我一时语塞:“可是,你为什么给我讲这个,我又不是你儿子。”没想到周南也有男生间互相当爸爸的恶趣味。
周南:“我知道你会问我这个。这其中的隐情,你就不必写出来了。”
我:“为什么?”
周南:“你如果写的话,别让人知道是我。”
我:“怎么?”
周南:“我不会有孩子了,我喜欢男人。”
我差点当场吐血身亡,难怪当年的周南在女生面前完全是个绝缘体。原来……写文章写的多了什么故事没听过什么人没见过。但是这事情发生在周南身上,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说:“同学之间我会为你保密。读者那边你放心,她们都不认识我,更不会认识你。”
周南说:“相信你的人品。”
我说:“谢谢。”
最后,饭菜到底是什么味道我已经忘了,聊天聊到几点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临走以前,周南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对不起我的先祖,但是我尽力了。”
我知道他尽力了,后来我在新闻里看到中国发射了一颗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它的名字叫“墨子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