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中国,是最饱口福的。用心的人以食物做信使,畅游风味间,“一味三叹,日行山海”。聪明的人将食物视为随处可见的治愈所,偶然感到人间烟火可亲时,是因为食材中被注入了全心投入的真挚情感。
万物皆可食,食可生万物,一日三餐后,在每个平凡的普通人的世界里,每种滋味过后都是尚有更多的滋味等着去发掘。
“饮食有三种层次:吃饱、吃好、吃出文化。”大抵能将吃这档子事吃出个文化来,一定是个妙人。先得吃得多,吃得广,再能吃得懂,吃出精彩,最后还要能吃出文化、吃出精神来。
想来,一个人的味觉体系绝非瞬息之间便可形成。常身处何地,常去往何处,都会左右味觉,而后重新审视沉浸我们成长的环境,最初且最想念的味道是什么,第一次觉得好吃的又是什么。回归到内心,我们对美味的期待好像不过是贪着那一口滋味,而当一切精致装点都只浮于表面时,我们还会真心热爱美食吗?
有个朋友最喜欢去的地方,位于一家网红咖啡厅之后,每次其男友出差回来,她总把见面的地方定在那儿。这家铁板烧日式料理店,因价格不菲,所以客源较少,而又因客源较少,所以每次发在朋友圈的照片,看上去都像是只有他们这一对,鹅肝点缀似地藏在盘**,不忍咬下去。每次朋友回家后,在电话那头,跟我提起鹅肝时,她总不断吞咽着瓶里的酸奶,因此我总在想,到底是鹅肝香,还是此刻你嘴里的酸奶甜呢?
这位朋友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有后半夜去的二姐鸡汤面。虽没有那些老弄堂面馆的名气大,但人气也绝对不少。从不上大众点评或美团外卖的二姐鸡汤面,也是我去过一次便会到处推荐的好去处。坐在那里吃面,借着昏暗的街灯看着占据大半碗容量的鸡腿,这时会遇到一位,背着黑木箱子的老人家,拿着一袋卤干,并不吆喝叫卖,只那么安静静地走过你的身边,每一次都会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出巷子。诚意十足又热乎乎的大碗鸡汤面和整一袋纯正而地道的卤干,是那个冬天入睡之前最餍足的味道。
朋友还喜欢吃火锅,所以火锅店便是她另一个爱去的地方,不分品牌不分名称。不过,确切地说,令她最享受的倒不是将羊肉涮进滚烫锅底时,亦不是黑毛肚七上八下捞起的那一刻,她最享受的实则是自制蘸料。
她总会认真地对我说,搭配蘸料是一件很有学问的事情,几十碟小料放在那里,看似没有顺序章法,可半勺蚝油、两滴醋、一丁点的辣椒面的出席,都会改变今天的食欲。最开始去,她总会在自助选料区那转上两三圈,再回头看几眼,尝了又尝,加了再加,四季轮回,年复一年,皆如此。终于有一日,我看着她只转了一圈便迅速坐回位子,还骄傲地向我抬了抬眉,我像是看着孩子一样欣慰地看着她,微微笑,又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而,我从她微妙的表情里,看到了知足和满意,连带着我都食欲大增。当略带爆浆的蟹黄年糕裹着自制蘸料送入口中的时候,她忘记了鹅肝,也忘记了前男友,这样很好,已成为过去式的男友,是不值得留念的。
至味人间,知味人生,是我们改变了食物,还是食物改变了我们?在男友那儿,她想做被呵护疼爱的藏在心间的鹅肝。在疲困又冰寒的夜里,她想在朋友身边寻得温暖。沸腾的人生太烫口,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她探索着蘸料的秘方,直到最终找到了最适口的味道。
人生想要怎样过,还得看往里面添加什么。千万种方法,皆在每个人的面前,端看自己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