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别号穷人家的人参。有这么个雅号一方面是因为它产量高产地广,价格又便宜,常年出现在各地平民百姓的日常餐桌上。另一方面,它的营养价值又很高,补益气血之余还很神奇的下火,因此颇受养生党们的欢迎。我们老家有句俗语叫“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大夫开药方”,足见它在民间营养学家心中的地位。相比较而言,排骨则属于身价要明显高出一等的食材,也就现在物质条件丰富了,肉类产品不如以前金贵。放以前,能三天两头吃的到排骨,一定会被小伙伴们艳羡臆测为富贵人间花的。
也因此,萝卜炖排骨虽然是道家常菜,但在我小时候,依然是每年入秋之后才会出现且频率不高的时令美味。和春天的炖老母鸡,夏天的腌膏蟹以及冬天的卤牛肉一起,构成童年记忆里自带情怀光环的四季美食代表。作为一个坚定的肉食教徒,国产吃货接班人,每逢家里做上述硬菜,如果放学的早,我必然是将书包往哪旮沓随手一甩,然后蹲在厨房间全程窥探老娘的烹饪过程,顺带找机会第一时间尝味的。
说起来,老娘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火爆性子,以至于被厂里同事戏谑的尊称为哥。但料理伙食的时候,却异常的温柔和沉着。譬如这道萝卜炖排骨,那真是步步精心。食材准备上,萝卜要每块都仔细的切成大小一致的半圆形状,排骨也要精挑细选一样规模的新鲜仔排,以保证炖煮的时候能均匀的入味出鲜。然后还要备上两锅水,一锅加料酒和葱姜,然后放入排骨简单浸泡,浸出杂质后再迅速洗净。反手扣入另一锅同样加着调料的冷水中开始炖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锅铲飞舞,很有点电视上在放的武林高手风范。
接下来就是慢工活了,耐心等水开汤混,油脂香气氤氲起来的时候,迅速放入萝卜,层层铺开。然后改成文火慢熬,需记得三不五时的撇一下浮油,一直静等到骨头上肉都炖至酥软,滋味在荤素间浑然流转,打通如一。最后尝一下咸淡,用精盐做些微调,就可以出锅了。
接下里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颠颠的拿出自己用葱花酱油调和好的蘸料,轻滴入两点芝麻油,然后夹起一块热腾腾的排骨放入其中滚上一滚,热气都不吹直接塞入口中,瞬间甜美鲜嫩润滑温暖扑面而来,萝卜的清香混合着排骨浓郁的肉味,从喉咙一路熨帖到肠胃。脂肪和蛋白质带来的满足感轻易就能让我眉开眼笑,现场演示什么叫运箸如飞,狼吞虎咽。
老娘倒不怎么动筷,只是含笑看着我吃。有时候看我吃的太急,被烫的眼泪都出来还不肯停嘴,她会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拍我的后脑勺,然后顺势用力撸撸我的刺猬头。大概是我头感好的缘故,她摸起来每常爱不释手手不释头,也不管会不会影响我的进食。我则是多次反抗无能后,索性放弃挣扎,专心享用美食去了。
忽忽数十年一闪而过,成年后漂泊四海,在各家饭店里也没少吃萝卜炖排骨。但无论怎样口碑好的饭店,都很难再让我体会到童年时的那种满足感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在大工业化下的食材不如以前的口味浓郁。还是食神所谓一字记之曰心的料理秘诀正逐渐被现代人以往。但觥筹交错灯红酒绿里的温度,确实不如童年秋日午间的灶炉旁暖人。当然,最可能是因为再没人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用残留着些微机油味道的掌心,摸摸我的脑袋,告诉我别急。
有空回去看看她,我又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