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在走时有念,“念”这种东西,不大好琢磨。带有善意的念化作风雨,很快消散在天地间;带有恶意的念形成樊笼,困住每一人踏入的人。如果没有人解开这个樊笼,这些人将永远走不出去,最后成为恶念的养分,久而久之形成了恶灵。万事有阴阳,有“念”的存在,自然也会有解念人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专门的一群人四处奔波只为解开这些樊笼,他们被称作解灵人。
林松就是解灵人,他现在在樊笼里。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疯狂闪烁,在薄雾中显得诡异异常。林松身上还穿着正式的西装,打着领带,手上戴着块百达翡丽,人模人样地站定在那里。他本来是要去相亲的,结果亲没相成就撞见了这个樊笼。
樊笼外,有一个傀儡守着,估计是哪家的弟子留下传话的。林松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其他人来,只好给他爹打电话。电话中的老头很暴躁:“你是不是又再驴我?这个借口太烂了,换一个。”
林松哭笑不得,因为他曾经为了不去相亲,找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借口,所以他爹有怀疑很正常。幸好他爹还算明理,知道解开樊笼的重要性,叮嘱了几句就挂了。
林松看了看自己这身正式的装扮,有点头疼地解开袖扣,卷起袖子。这个笼一看就很危险,西装不保也就算了,打坏了手上那块能见人的表,他这个月甭说想要出门,估计只有等着被打成猪头,且至少抄一千遍家规,他爹才会作罢了。带着这些头痛的事,林松抬腿跨入了樊笼。
薄薄的雾气笼着整个樊笼,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好像是谁打翻了汽油桶,然后又点了一把火,把成堆的塑料给烧了。天色昏暗,加上薄雾蒙蒙,十米开外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林松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十字路口冷冷清清,除了他外再没有别人。林松走在马路上,皮鞋声回荡,让人觉得瘆得慌,然后林松就觉得有水滴在他的后颈上,一滴接一滴,冰凉的水顺着皮肤滚落。他一转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正对上他的双眼,那张脸上没有眼睛,两个窟窿黑漆漆的,一眼无法看到底,头发湿漉漉,不断往下滴着水。林松将手机塞进口袋里,飞快戴上手套,一拳将那张脸打飞。手套上好像沾到了水,潮湿感让林松起了鸡皮疙瘩,有洁癖的他恨不得赶紧换下这一身衣服,可是此刻的形势容不得他换。他用指尖将手套脱下,黑色手套上洇开的明显不是水渍,而是血渍。林松开始后悔,他就不应该想着抄近路而走这一条路。
塑料被烧着的味道越来越浓,被打飞的那张脸又慢悠悠回来了。林松开始头疼,这破玩意要是一直跟着,还怎么找恶念。黑漆漆的两个窟窿直勾勾地盯着他,鼻子是塌的,应该是一拳下去的结果。林松没有第二副手套可以戴,也不想再戴回染着血的那副,要解决这玩意其实也很简单,用火一烧,就什么都没了。
“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个人。”可能感到了林松的想法,那张脸开口了,“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林松在心里骂了句,飞快地扔掉染血的手套道:“既然知道怎么不早点说,鬼鬼祟祟跟我后面做什么?”
那张脸似乎想笑,可是面部早已僵硬,做不了任何表情,“我只是想闻闻你的味道。”停了下,似乎回想起什么,“你的味道很好闻,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林松打了个寒颤,恶心感从心底冒出,他没好气地说:“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味道?我又不喷香水!”
那张脸左右晃动,“是生魂的味道,很甜美,甜美到我想一口吞了。”说完,黑漆漆的窟窿里隐约燃起了两簇火,
林松连忙喊:“别激动,别激动,你打不过我的。”
黑红色的两团火摇曳着,仿佛挣扎了一会,最终又熄灭了。
“走吧,我带你去。”转了个方向,那张脸朝一条巷子飘去,林松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巷子很深,地面湿滑,林松鼻间全是血腥之气,浓稠得仿佛要渗出来。他没有拿出手机,哪怕看不清,他也知道,他的脚下是一条血河,浅浅地覆盖住原本的路,两边的墙上有人脸状的凸起,那是被困住的生魂。如果他解不开这个樊笼,他也会成为其中一份子。这一刻,他的洁癖就似被治愈了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将恶念揪出来暴打一顿。
仿佛走不到尽头的巷子里,只听到林松的呼吸声和皮鞋踩在血河里的声音。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脸停了下来,“他就在前面的屋子里,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林松没有迟疑,他知道就是这了,毕竟这里的恶念铺天盖般浓厚,空气都稀薄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门前有一棵枯树,歪七扭八地杵在那。林松折了根枯枝拿在手里,而后在地面上简单地画了几笔。地上原本缓慢流淌的血河干涸,微光泛出了光,闪了闪,从地底钻出几个小人,林松用枯枝指了下屋子,小人就迅速跑走了。林松等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小人穿过墙体回来,小人的右手已经没了,右脸和右腿都只剩半截,它跑到林松画的地方,化成一股白色的烟雾,然后又慢慢消散。林松又等了一会,始终不见另外几个小人回来。
“他很强,非常强。”那张脸还没走,声音里惧意很深。
“我管他强不强。”林松抬眸,“老子现在很生气,希望他耐揍点。”
屋子的门忽然开了,“林家小子,口气真大。”
林松一抬手,枯枝直指大门,“装神弄鬼,小人行径,我来教你做人。”他笑了笑,补充道:“不好意思,忘记你早已经不是人了。”
狂风乍起,卷起浓厚的血腥之气,“小子,在我面前嚣张的人都成了墙里的画了。”
林松解开西服扣子,站在狂风中笑,“我爹都打不过我,凭你?”
枯枝在身前一划,狂风骤停,林松用手指将被吹乱的头发往后梳,他的脸上挂着张狂的笑容,双眼极亮。
“我所过处,魑魅魍魉徒为尔。”磅礴之气从枯枝的顶端倾泻而出,幻化成乳白色的一条蛟龙形状,蛟龙昂首嘶吼,往大门敞开的屋子里飞去,它所过之处雾气消散,天色清明。
转眼蛟龙就已进入屋内,古老的房屋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蛟龙,开始崩塌,砖瓦刚落地就化成黑色的雾气,雾气又升腾起来,扭曲着想重新聚成砖瓦的模样。
林松挥动手中的枯枝,无形的气流将雾气打散,缓慢聚集起来的黑雾不甘心地朝林松袭来。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瓶子,单手打开瓶盖,那厚厚的黑雾就似被吸引一般,疯狂朝瓶口涌去,很快就吸尽。盖好瓶盖,林松嫌弃地又将瓶子放进口袋里。
古老的房屋已不见,乳白色的蛟龙缠住了一道黑黝黝的雾气,林松诧异地道:“我还以为你多厉害,不过如此。”
黑雾被蛟龙死死缠住,犹在不甘心地叫着:“不可能!区区一个林家小子,怎么有这么强大的灵气?”
林松眼睛一弯,笑眯眯地答:“可能因为我帅吧。”
他走近,枯枝轻触黑雾,低声喝:“破!”
黑雾使劲扭动几下,又很快停下来,然后黑色慢慢褪去,雾气变得越来越淡,逐渐透明。
在很淡的雾气里,林松看到一位垂暮老者,他的眼袋很大,脸上和露出来的手上都是老年斑。老者抬头朝林松看了一眼,摇摇头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又看着林松背后的那张脸说:“走吧,都跟我走吧,该去见老婆子了。”
林松回首,那张脸上黑漆漆的窟窿里流下血泪,然后火光闪了闪,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在最后林松似乎听到那张脸说了句什么,可是恰好有一阵风吹过来,那句话就这样被风吹散了。
樊笼解了,十几个被困了不知道多久的人摔在地上,哎哟声此起彼伏。
林松将手中的枯枝插在路边,走前轻轻拍了拍枝头,一抹绿色瞬间注入了枝条里,站在不远处的傀儡眼睛闪了下,将这一幕如实地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