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车站
刚雨过天晴,天气潮湿而闷热,新鞋子踏过的乡间道路上,泥土松松软软的。三色堇花香伴着清风吹来,棒头草喝饱了雨水,沉甸甸的弯着腰,被奔跑的你裙边刮蹭到,撞了个东倒西歪。
边跑边低声轻喘,边跑边小心路上的泥泞,鞋子还好说,白色的袜子就带了一双,如果弄脏了可真麻烦了呢。
脚步轻快,一阵风吹过,天上的云朵棉花糖般被扯开一个口子,阳光照射下来,离你不远处一个破旧的白色铁皮板上写着“上白滝站”字样,一味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站在破旧木屋旁,那屋子的木板已呈腐旧的黑色,除了简陋的塑钢窗框是新的外,其他一切都好像脱离了这个时代一般。男人对它却毫无嫌弃,那是他宝贝的车站,他的岗位。
“站长先生好。”你紧跑了几步,冲过去深深鞠躬。
站长乙松是镇上的知名人士,几十年前人们在夕张发现了煤矿,铁路线就顺着这黑色动脉流入了上白滝,煤是运走了,可工人家属不能总坐着煤车外出吧。
于是,上白滝站就这样设立了起来,当时还是年轻铁路工的乙松主动请缨来到这偏僻的小站,管理、疏导、打信号灯,一呆就是四十多年。
“是华奈啊。”站长依旧板着脸,黑色的面容在阳光照射下微微泛红,嘴角上扬似乎带着笑意。
“对不起,迟到了。”你气喘吁吁抱歉道。
“正好,今天的列车迟到了。”他看了看表,脸上严肃的神色似乎是对后辈的责备。
是啊是啊,本来车都会早到的,无论暴雨还是风雪交加,总有那么一班列车准时停在车站等着自己,可今天偏偏晚了。
不过,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你从背上卸下书包,拉开拉链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包裹,将它递给了站长。
“这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真是麻烦您了。”你深深鞠躬,包含着真诚与感激。
“怎么突然,诶,礼物我可不能收。”
“只是便当,我亲手做的,您就收下吧。”你语气坚定地强调着。
看着你坚定的眼神,站长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把饭盒放在了车站的窗台上:“费心了。”
你莞尔一笑,摇了摇头,长长的刘海也随之轻轻摇摆。
“站长先生,您什么时候退休啊。”
“我吗?我已经退了,等这个小站不在了,我就回札幌照看孙子去。”
“站长先生抱孙子吗?”你看着那苍老鬓发间严肃的神情,看起来也不像会照看小孩子的,忍不住想象这个的男人带孩子会怎么样,突然噗一声笑出声来,又自觉不礼貌,赶紧收了回去。
“怎么了?”见你笑,他疑问道。
“哦哦,没有没有,对了,小站要运营到什么时候啊?”
“没说,但按照公司惯例,每条线路只要每天有两个乘客,就得继续运营。”
“那不就是我吗?一次上学,一次放学。”你哈哈笑道。
“谁说的,还是镇上的居民呐,比如古美门家的、大野家的、长松家的……”站长对镇上的居民如数家珍。
“嗯嗯。”你点着头,可这些人都是七百十岁的老人了,一周了出去不了几次,尤其今年,好几次坐车自己都孤身一人了。
“如果车站不在了,您,会失落吗?”你冒失问出这个问题,就后悔地想当场封住自己的嘴,可话还是说出口了。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风轻轻吹过,车站边的荒草身子歪向一边,车站信号灯交替亮着。
“呜——”汽笛声响起,迟来的列车要到站了。
“你今年就要读大学了吧?”站长问道,神色依然没有太大变化。
“嗯,已经考上啦,是医学院。”
“什么时候去报到?”站长的语气没有变化,语速却本能地加快了一些,这里面更多的,是长辈的关心吧。
“过,过几天。”虽然你早就预备好了撒这个谎,但话到嘴边还是磕磕绊绊。
“今天记得准时下班哟,镇上居酒屋的阿松爷爷说,他都好久没跟您一起喝酒了。”你望着驶入车站的列车,认真对站长叮嘱道。
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满是笑意。
汽笛声响了,你坐在玲珑窄小的列车车厢内,随它一起驶出着蜿蜒群山。
远处樱花花瓣飘散,列车穿行过去,如踏入雪域一般。
樱花啊,希望你能为那位老人,在这盛夏带去一丝凉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