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樑市的时候,我刚十六岁。年少与无知,懵懂与莽撞,甚至混账与浑噩,都在我十六岁离开的那年一起埋葬。我怎么都没想到,过去无知与愚蠢的行为,会在我三十二岁回来的那天,一起跟着袭卷归来。
把请帖随手甩在桌上,拉开领带,呷了口茶,把自己抛在沙发上,换了两个姿势,终于舒服地闭上眼。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让我从个毛头小子长成了社会的伪精英,天天穿成人模人样穿梭在一线城市里,面对着供货商们讨好的嘴脸,日渐让我忘记了曾几何时,我是个比他们还不如的小混混,终日打架泡妞无所事事,让正常人唾弃,嫌恶,一副天下我最牛的破鸟样,斜视着那些看不起我的人。
“陈总,今天西区那批货又断供了,我们要不要换个供货商?柳城逸那孙子,仗着跟杨总那点龌蹉关系,根本没把我们片区当回事儿。”小刘的声音一下子把我从痞子混混样拉回了伪精英,随手拿过桌上的火机,点了支烟,吸了两口,弹了弹指上的烟灰,“毛毛躁躁,跟着我这些年,这一身痞气还没改了去?杨萧那女人什么德行你我都清楚,等她腻歪烦了,自然就把柳城逸给甩了。你急个什么劲儿?”小刘撇了嘴,没敢搭腔。这些年,他多少知道点陈万的脾气,陈总最瞧不上那种吃软饭的男人,有那个精力跟软脚虾拉扯,不如现在想了办法补上断供的货才是正经。
我不耐烦地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小刘,挥了挥手让他带上门出去。柳城逸那孙子也不是第一天拖欠我们管区的货物了,我懒得与他计较,他倒好,蹬鼻子上脸一点不把我们区当回事。这小子改天不好好治治他,他真以为公司里就杨萧那女人独大,他吃个软饭就能把软饭当成了长期饭票,能让他在我们区头上作威作福。
扯了扯脖子上半挂着的领带,一把扯下丢在刚才被我甩在桌子上的请帖上。十几年没回樑市,范猫竟然也能找到我的地址,给我发请帖参加他的婚礼,这小子有点门道,看来混得还算不错。不然以他的个性,定然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广发请帖,请我这十几年没有在樑市路过脸的小混混。这叫什么,兄弟义气还是显摆能耐?怕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去就去。虽然樑市有噬肤的记忆,但是这些年摸爬打滚早就把我从小混混,换皮换血换成了无利不图的都市伪精英。钢筋都穿不透的厚脸皮,还怕他们这些个小打小闹?与我有梁子的人,在我离开的时候,就被我父母摆得服服帖帖,不然我哪能混成现在这副没有顾虑的光鲜外表,早十几年就在少管所的号子里蹲个几年才能出来了。
又拿起桌上的请帖看了一眼,摸出口袋里的电话,对着请帖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我是范冒亮,你哪位?”一如既往的大嗓门,让我把贴在耳朵上的电话,拉开了点距离,“我是陈万,你小子要结婚了,哥们儿今天就回去,晚上开个场子叙叙旧。”
电话那头声音立刻上升了八个分贝:“你个小子舍得回来了,把我们一票哥儿们甩在小县城,自己去大城市享福了,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我一请你,你就回来,要不然我就带着一票哥儿们杀去塘市,活捉你小子回来灌死。”
“废话少说,等着今儿回来,好好聚聚,还不知道谁先撂倒谁。”果断挂了电话,再继续与这小子唠嗑下去,他准能废话大半个小时,从小他就是个话唠,这些年一点都没变。
收了线,我交代了一下手上的工作,让小刘盯紧柳城逸那孙子,回家整了几件衣服,上车就往樑市方向驶去。这几年因为上级城市扶持,去樑市的高速都比十几年前来的平稳,道路上坑坑洼洼震动感已荡然无存。我的油门一踩到底,三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我两个小时不到全部开完。从我有了回去的心,我是半刻都不能等,恨不得这刻走下刻就能到樑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急切,这些年锻炼出来的稳重都在此刻一朝散尽。
车至老宅停下。斑驳的墙面,墙角的杂草丛生,宅子外那颗半腰斩的杏子树,无一不在告诉路人,这是片荒宅,无人修葺,居住。我父母不是念旧的人,当他们打了带走我的心后,就一门心思想要我断绝与这里的所有联系。所以这些年,他们根本没回来过,也不愿意回来,宁可废弃自己土生土长的根,都要带我在塘市重新做人。
关上车窗,转即离开。一片荒宅,对于我这种早练就了钢筋铁骨,狼心狗肺的人来说,翻不起什么良知与怀念。腾出手,拨了范猫的电话:“我已经到了武林路,往林苑那边去,今个儿住那里。”
“你小子飞过来的吧,那么归心似箭,想着哥儿们呀,我们这些哥儿们早出动等着你了。”范猫那边人声鼎沸,看样子人不少。
“哟,这些年不见,你会四字成语了?流氓变书生了呀,失敬失敬。”我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按着导航,许久不回,这些路确实有点陌生了。
“少给哥儿们嘴贫,放好东西就给哥儿们滚过来,我们都在串串盘烧等着你。”范猫收了线,我继续跟着导航去林苑。进了酒店洗个澡,对着镜子捯饬着自己,十几年没见,怕是他们看见我这副德行也不敢相认了。褪去了青涩的戾气,换上了稳重的斯文,走在哪里都没人信,我过去是个会进少管所的小混混。父母在我身上费劲了心机,我总算没太让他们失望,变成了他们期待的模样,活得虚伪,麻木,变态。
串串盘烧在樑市很些名,最起码在我青涩的混混年代很有名。那是小混混们的天堂,东西好吃还便宜,老板也算半个江湖人,每天都有人在他的摊子上,上演着打人与挨打。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放任着那些小混混们拍桌子,摔椅子。用他的话说,反正不值几个钱,在这里发泄光了,省得去大街上祸害更多的人。所以当时樑市的小混混们,都很给老板面子,大家都管他叫赵哥。
看着宽敞亮堂的大门面,赵哥是做上道了。想想也是,都十几年了,以赵哥黑白通吃的手段,再做不来这个门面,也算是白混的。进门小弟递了块手巾,我一边擦一边问范某人定的包在哪个位置。小弟一路带着我穿过长廊,来到南越包。扫了一眼门外,我毅然地推开了包门。齐刷刷所有的眼睛,都往我身上瞄来,“好家伙,都在呢。今个儿是鸿门宴,专门接待我来了,我算是门清了。”一把抓起范猫身边的猴子,把他赶去边上,我不客气地朝主位坐了下来。
才刚落定,一拨儿熟的半熟的人都炸开了锅。范猫更是夸张地抓着我的手就想撂倒我。开玩笑,我就算十几年没动过筋骨,可也有天天泡健身房,就他那小身板,小时候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更是拿我没点法儿。我把他压在身下,“陈哥,陈哥,你绕了我吧,我错了,不该先动手。”得了他的话儿,我松开手,放他坐了下来。一票人二话不说,都举着手里的杯子,我知道逃不过这一轮就没推诿,一圈下来半口菜没吃,酒先喝了个半饱。
“开半天车,让我吃几口菜,缓口气,今天谁跑,谁就孙子,就抽谁。”扣了下手中的杯子,我提了个小建议。大家开心都没意见。其实都老大不小了,年少的冲动,早在这社会上磨平。我虽然没回来,但也知道这里大多数人都托儿带口,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健康性命开玩笑。况且都是兄弟,今个儿谁也跑不了,持续战是需要体力的,不能一下子喝撂倒,那多没劲,他们还等着一轮轮地灌我,把这些年没一起喝的酒一块儿补上。
塞了几口菜的功夫,范猫那小子就被猴子他们都灌个半醉。这些年他光长膘了,酒量还是那么次,我替他挡了两巡,拎着他出去透透气。我可不想一会儿被个会耍酒疯的醉猫,拉在大街口忆当年,谈人生。
摸着兜里的火机,点了支烟递给他,顺势自己也点了根,跟他一起坐在串串盘烧的过道长廊里。这里不止隐蔽,风景真还不错。
“赵哥这几年是真发了,你看看这店开在湖边公园里,没点**的门路,谁能批得下来?”范猫吐了一口烟。
“赵哥在我们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就是个能人,你小子又不是才知道。他能发,我一点都不意外。”掐掉手中的烟,又给自己点了一支。这几年我的酒量与烟瘾跟我的年纪成了正比,年纪在长,它们也在长。
范猫意味深长地瞅我一眼说道:“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你怕是不会知道。我今天选在串串盘烧,不是你我跟赵哥关系好,来光顾他的场子。”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推了他一下,“你小子要说快点说,卖什么关子?”
“你还记得小清吗?那个二中的小清!”我的脑子因为范猫的这句话全部炸开,记忆如洪水猛兽一起朝我扑面而来。
这些年我刻意模糊了一些过去的人事,由着我父母断绝了我在樑市的全部联系。以过去我的性子,却丝毫没有反抗他们的决定,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去记得少年时期的混账事,我甚至把这段与小清的记忆都屏蔽在我的脑海之外,没人提及,我压根儿就不会想起有那么个人。
小清是我初恋,或则可以这么说,这辈子我怕都再没有办法那么纯粹地去爱一个人。小清是唯一一个,在我还不懂爱的年纪,爱上的第一个女孩子。
小清是二中尖子班的高材生,我是二中垃圾班的低能生。作为一个小混混,自己低能不表示不会欣赏那些比我们读书好的女生。范猫当时就喜欢上了别的班的一个女生,当然他那副挫样,是没泡上人家的,人家后来跟一个同样是好学生的男孩子好上了,并且在大学毕业后,就双双喜结连理,奉子成婚了。我会知道这些事,是一个偶然。世界有的时候往往就是那么的小,明明想避开某些人事,偏偏却一个偶尔就会遇见。
我追小清大多数都是小混混们的烂手法。会把她脚踏车气门芯给拔了,然后假装再给人家打气送一个;也会勾结像我这样的小混混,跟在她的后面,胡说乱喊,逼她就范,只能选择搭理我;还能学雨天送伞,那种电影情节的破手段。当然那个时候的我,是不会觉得自己愚蠢,反而觉得很浪漫。这是我第一次懂得浪漫,也是我最后一次用浪漫这样的手段。除了小清之外,再没有一个女孩子,让我煞费苦心,耍什么帅气献什么浪漫。在我成年后,女人于我,一向就是合则来,不合则散,愿意就好,不愿意就作罢,没什么精力去哄她们,更没时间心情去谈个正经的恋爱。
小清当时就是被我这样的死缠烂打给泡上的。与她好后,她曾一度幻想着跟我考同一个大学,然后毕业,规划着我们的未来。看我当时的成绩,这无疑是痴人做梦。她觉得没关系,认为我可以复读一年,她先在大学里等我。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这个女孩子就是将来我的一生,我愿意为她去复读,去努力。
可在我准备好要复读,人生的一个阴错阳差,就可以让那个年纪的我们再没了选择的余地。
我想做好学生,我想跟小清有她说的未来。可惜我的混混生涯并不是我说能抹去就能抹去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别校的学生,勾结一群社会里的人,来找我与范猫茬的时候,年少不知道轻重的我们,把其中一个人打了个半身不遂。我们两家父母为了这个事,求了好多人,好多关系,好在那家人怕范猫家里那点势力,愿意收钱了事,赔了一大笔钱后,我们才逃脱了法律制裁。
我父母担心夜长梦多,了结事情一个星期后,就带着我离开了他们住了几十年,世代都生长的家乡,拗断了他们在樑市的全部人脉,搬到塘市,重新开始。而我因为这件事情冲击太大,一夜之间痛定思痛决意活个人样,不再让父母担惊受怕,连带也把樑市的人与事一起遗忘。
抽了好几支烟,我才把神拉回来,“你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这样神神叨叨。”
“你走了,小清家却翻天了,你肯定不知道吧。你小子当初做了个破事,甩甩屁股就走了。你知道小清怀孕了吗?”范猫丢下这句话,直视着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吸一口烟,“我不知道!我能知道?”
范猫把手里的烟头朝我丢来,“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不知道,你小子是人不,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父母知道。你出事后,小清也出事,因为找不到你的人,急傻了眼,在你还没离开樑市前,去了你家。你父母知道后竟然要带着人姑娘去医院,好说歹说,说什么不能毁了你们两人一辈子的废话!小清不愿意,要见你人,你父母硬是不让,第二天,你们全家就在樑市消失了!”
我被范猫的一席话,给彻底打闷。这些年我总觉得小清能过得不错,看她的聪明劲考个名牌大学根本不是问题。那么好的姑娘,肯定有许多人喜欢。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过,会出了这档子事。
“你不知道的还多呢,那个倔姑娘,找不到你后,就跟她父母摊了牌。她父母与你父母一样,要带她去医院,她不肯,说什么都要生下来,十六岁的女孩子,比你父母更有担当。恭喜你十六岁就当了爸爸。”
“小清人呢?现在在哪里。”抓着范猫的衣襟,范猫一把甩开我的手,“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等下小清要带着小姑娘来这里看看你,毕竟你才是孩子亲爸。但是我告诉你,你小子别有什么想法了,小清带着孩子嫁给了赵哥,赵哥现在才是孩子她爸,赵哥这些年,对他们很好,人一家子很幸福。这就是今天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的原因。”
老天就是爱跟人开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有了孩子却不能去相认,我心底藏着一个人却不再是我的人。这些年我混成了人模人样,可我却再也找不回十六年前的单纯,快乐。
范猫灭了手上的烟,拖着震惊的我,推开南越包厢的门,门在开启当刻,里面传来了少女独有的清脆明朗嬉笑声。
十六年前我用自私埋葬了我的无知,让一个少女跟着我的记忆一起殉葬。时间一个轮回,老天从来都很公平。十六年后,我该用多少时间来懊恼我当初的愚蠢与懦弱,生命中全部的美好,在十六年后的今天重蹈覆辙,被我亲手断送。
文字这东西,真需要时常写写
开个帖子,时刻提醒着,要写字啊
我在等一个故事,等一个不以爱情始,却以爱情终的故事。
c城的夏天,太阳北纬10°直照城市上空,让整座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蒸笼。颜小玉在这个流汗不止的夏天,经历更让她燥热不已的两件事。她双失了!失恋外加失业。
在她眼里失恋不会是天大的事儿,失业却是比天还大的事。失业代表着一个星期后,她交不出房租,她那长得如史泰龙似的房东,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扫她出门。对于这点,她从来不曾怀疑。曾经房东因为她日夜赶设计,早上没去银行取钱,没在约定的日子里把房租交到她手上。房东就能站在她房门外两小时,用堪比大喇叭的嗓门让整幢大楼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她拖延房租。这样的窘迫让颜小玉不想再去体验,无奈之下她拨通了冯冒冒的电话。
说起冯冒冒这个人,在颜小玉的人生中一种充当着半闺蜜半老妈子的角色。冯冒冒大颜小玉四岁,也比颜小玉早来c城四年。四年的时间足够冯冒冒在这座冰冷的城市中站稳脚跟。冯冒冒是天生的冒险家,大学毕业后舍弃了老家一份安逸的地税部门工作。这份工作是她父母省吃俭用花去了十来万才为她打点而来。她说不回就不回,顶着全家人的反对只身留在了c城。并放言两年后,会把这笔钱全数赚给父母。她父母没辙,家里数她最小虽家境普通,但也是窝在手掌心的疙瘩宠大的,造就了如今这副天地唯我而抖的个性。
或许就是这样的个性,倒是成就了冯冒冒在期货领域大胆入手的名声。两年后,她拿着存折递给了父母,堵上了她哥嫂的嘴。这后家里再没人能管着她,由着她在c城大施拳脚。
颜小玉打完电话后,找了间冰店等着冯冒冒。她摸出背包里的皮夹,看着里面还有几张毛主席的大洋,再看看冰店的目录,心安地想着应该足够请冯冒冒吃一顿冰。
冯冒冒进了冰店,还没坐稳就顺手捞了颜小玉面前的冰品吸了一口,散了散身上的热气,随后便劈头盖脑对颜小玉一顿臭骂。
“没那么惨,就是要快被扫地出门了。”颜小玉支支吾吾低眉抬眼瞄了冯冒冒一眼。
“扫地出门还不惨?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叫做惨?等着你衣不蔽体,流浪失所,然后卧宿我家门前才叫惨?”冯冒冒气得把擦嘴的纸巾丢向颜小玉。
颜小玉一把接住纸巾放在桌上,双手对握,用大拇指抠着食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冯冒冒看着她这些小动作,气便不打一处来。自小颜小玉闯了祸,不知道如何收拾的时候,就有这个招牌小动作。一眼便让身边的人知道,这人肯定又闯祸了。从小到大冯冒冒不知道为颜小玉善了多少后,她就是颜小玉她们家的母鸡,总把这只长不大的小鸡护在翅膀之下,比她父母还尽心尽力些。
“颜小玉,我告诉你,我家你是肯定不能住了。我嫂子近期要来c城培训,托儿带口,带着一大家子,我自己都没住家里,家里怕是挤不下你这个大活人了。”冯冒冒接过服务生的冰品,斜了一眼不争气的颜小玉。
“那我怎么办?我可以去你家打地铺吗?好冒冒!”狗腿上身的颜小玉凄惨兮兮地看着她。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选择,要不你问我借钱,我给你交房租;要不你就住到宫城家里去,我可以帮你打电话给他。”
“我不要跟宫城那娘娘腔住!那会憋死我。”颜小玉一口否决。
料到颜小玉会否决,冯冒冒扬扬了手上的皮夹问:“那就只有问我借钱这条路了,要不要?”
这辈子颜小玉曾告诉过自己,哪怕穷到饿死,都不会去借钱。这些都拜她那个好赌的父亲所赐。
颜小玉原本家境不错,父母占了改革开放的光,赚了一笔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在小县城里安逸一辈子的钱。
钱是个好东西,没有它的时候人人都想要它;有了它的时候,得到它的人想要它更多,贪得无厌从来都是通往罪恶的最快途径。
颜小玉她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有钱后,他开始不安现况,想往更富足的生活上蹦跶。可人的能力往往就在那里,几分几量重,都是天注定的。他越蹦跶,投入进去的钱就越多,无底洞一样吸食着那些年他赚来的全部资金,等到他想收手,为时已晚。
钱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那几年,天天有人来家里讨债,讨不到便又砸又搬。颜小玉母亲把还小的她抱在怀里,不让她被那些要债的人所伤。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要不到钱的人,把一把椅子生硬硬地砸在了母亲的背上。母亲半句没吭,还是挺着背护着她在身下。那刻她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不会跟任何人借钱,谁都不行。
冯冒冒知道颜小玉的心结,她不想逼她。但是她在前两天接到公司安排她出国的调令,一去就是一年。她走了后,放颜小玉一个人在c城她实在也不放心。以颜小玉的个性,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所以把她丢给宫城看管,是最好的选择。
宫城在冯冒冒眼里甚至在绝大多数女人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好。长得帅,为人细致体贴,没半点大男子主义,工作能力强,对待下属却不犀利。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优点,到了颜小玉那里就全数变成了娘娘腔?娘娘腔是颜小玉给宫城取得别号,当着宫城的面儿,颜小玉一样这样喊他,而宫城却无所谓地笑笑,由着颜小玉一直喊到至今。
冯冒冒哪里会知道,早在她认识宫城前,颜小玉就认识了宫城。
那年,颜小玉家被搬得七零八落,家徒四壁。家里除了张床,什么都没有了。冯冒冒住在她们家对街,两家人平日里来还算熟悉,经常没事儿也会串个门。冯冒冒母亲看着颜小玉可怜,让冯冒冒去接颜小玉回家过度几天。冯冒冒母亲知道颜小玉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自己去接,断然会让颜小玉母亲原本便没了脸面的面子上越发雪上加霜,她定不会让颜小玉跟自己回家。于是她指使着冯冒冒去接颜小玉回家。
冯冒冒把颜小玉接回家后,果然她母亲没有跟着来。冯冒冒母亲一边感慨那要强的女人,一边安顿好颜小玉。
颜小玉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儿都走心不走嘴。在冯冒冒家里几天,她说得最多的话便是“好的”“谢谢”。这点让冯冒冒很是生气。冯冒冒天生爆竹脾气,什么事儿都能噼里啪啦地一顿狂说。那几天,她拉着颜小玉没少疯,颜小玉嘴巴里虽不吭气,心里却越发跟冯冒冒亲近,这两姐妹的友谊,在这几天中飞速升温。
几天后,颜小玉母亲带了一堆礼物来到冯冒冒家,准备接颜小玉离开。冯冒冒拉着颜小玉的手,塞给她一张纸条。
“我知道你们家地址,我会给你写信的。”颜小玉手里揣着纸条,偷瞄一眼冯冒冒。
“你今儿知道,你明儿知道,你以后的以后还能知道吗?记得给我写信,别把地址给弄丢了!”冯冒冒理直气壮,斜了颜小玉一眼,一扭头就回后屋了。
就这样颜小玉被她母亲接走了,她母亲带着她来到了d城宫城的家里。她还是那时才知道,母亲有一个玩得很要好的朋友,那人就是宫城她母亲,宫缪。
颜小玉母亲把颜小玉托管给宫城母亲后,随即就离开了d城。自己很快跟人去了国外务工,为那一屁股的债去筹谋了。
一直以来,颜小玉都很好奇宫城的母亲。那是一个凡事都慢悠悠,做什么都笃笃定定的女人。她总觉得母亲与她成为朋友,实在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