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疫情得以控制, 街上又车水马龙了,周遭人来人往的,只有很多的人依旧佩戴的口罩在提醒人们保持必要的警惕。天气越来越热了,打着漂亮的阳伞,走在这个钢筋水泥城市里,置身在这都市的繁华中,入眼的景象仿佛都透着烤人的热气,使人有种躲避到水里的渴望。这让我怀念起儿时生活的海边小镇,怀念起站立海边时,那一望无际的海天一色的纯净,还有置身于海水里的那种清凉。
看到肌肤如雪的我,有人会不相信,我曾在大海边生活过16年,旅顺、大连、宁波、青岛,都曾有我生活、学习的影子。
我是早产儿,孕期不足37周的母亲因雨天路滑不慎摔倒了,导致羊水早破,被一位不知名的救命恩人送往医院,六小时后母亲就生下了我,出生时体重不足四斤半,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我活下来真得感恩上天的垂怜!父亲得到消息,被准假回家探亲,披星戴月赶回来时,一眼看到了襁褓里弱小得和猫差不多大的我,伟岸的父亲流下了军人珍贵的泪。
妈妈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她不知这泪是父亲初为人父的喜极而泣,还是因为没能守候妻子生女的歉疚而致,但是,自此以后,我便是父亲的命根子,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丢了。
五岁的时候,母亲开始带着我随军到父亲服役的部队,住在背靠山、面朝大海的家属院里,那时的居住条件可没有现在的部队大院那么优越,所谓家属区,都是在山脚下用山石和混凝土砌起的两层楼的筒子楼,各家家境都差不多,布置的格局也都差不多,楼栋没有防盗门,但从来不会失窃什么,邻里关系融洽,都是一个部队的,彼此再熟悉不过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家在一个单元楼里住几年,都不知道上下楼的邻居姓什名啥。
先天不足,体质不好的我,儿时贫血,老是犯低血糖,经常在教室或操场上晕厥。
依稀还能记得晕厥的时候,被父母或老师抱在怀里的感觉,那种被长辈呵护疼爱着的幸福,让年幼的我很是受用,在亲人的怀抱里,即使是晕着的时候也是安全的,晕厥的次数多了,我越发被大人们疼惜,以至于后来到底有多少次是真晕还是假晕,我自己也不知。
从幼儿园开始,父母交代我的小伙伴,多多照顾我,老师交代我的同学们,要多多照顾我,我也因此在学校很出名,同学们背地里叫我“玻璃人儿”,暗喻我是那种很脆弱的人儿,碰不得。
小学二年级时,我有了一位青梅竹马的哥哥,他父亲是管干部的文官,那年他随军转学来时,他家的房子恰好就在我家楼上,他卧室的窗户下面就是我的卧室窗户。两家的父亲都喜欢喝着小酒畅谈时事政治,两家的母亲也很投缘,相处得如亲姐妹,因此,周末经常两家合一家,吃饭在一个大桌上,小哥哥知道楼下邻家的妹妹体弱多病,他就把好吃的都偷偷留给动辄就晕倒的妹妹。
小学的学校离家属区有步行30分钟的路程,父母都忙工作,家属区的孩子都是自己步行去学校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孩子都是长辈接送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担当起亲哥哥的责任的,上学、放学路上,他帮我背书包,下雨变天了,他会把他的外衣脱给我,好多次帮我打伞时,他自己几乎是没有一点儿遮挡,经常一头一脸的雨水。
那时的我,很缺乏安全感,小哥哥的呵护,让我有了依靠和温暖,依赖他,就成了习惯。
我父亲常年要执行远航任务,我母亲那时在兵工厂上班,两班倒,轮到下午班,会到晚上九点才回家,所以很多时候我就被托付给小哥哥的父母照料了,在他家吃晚饭做作业。有一次,快九点妈妈还没下晚班,我做完作业太困了,倒在小哥哥家的床上睡着了,阿姨照料着我睡下,等妈妈下班来接我回家时,看我睡那么香,看着都心疼,于是两家大人就由着我睡在了小哥哥的床上,本来是两条被子,睡着两个孩子,半夜有点冷,我和小哥哥不由自主地钻进了一个被窝,彼此相拥着,取暖。
那一晚睡得真香,以至于第二天阿姨来叫我们起床,我们都不想离窝。
那年我8岁,小哥哥他大我一岁。
后来母亲和我说到儿时这件事,告诉我说,两家大人第二天知道我们相拥着睡了一夜,背地里笑说:“这两孩子挺般配的,将来长大了咱做亲家得了”。两小无猜,看到孩子们亲如一家,那时她们是真心这样想过的。
家属区的大孩子彼此谈恋爱的,有好几对。因为我们两家大人非常要好,整个家属区都以为,我们两家将来会成一家的。
小哥哥和我上初中了,开始发育了的我们进入了青春期,知道害羞了,我们在大人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异样,人前便学会了避嫌,小哥哥依旧会帮我背书包,只是不再牵我的手,走路和我一前一后。
有好吃的,他还是会偷偷地留给我,吃鸡蛋,依旧会把蛋白留给我吃,而我不喜欢的蛋黄,他自己吃下。我喜欢吃桃子,他就设法与看果园的狗狗混熟,再趁机偷摘了几个桃子给我吃。
初中的学校要走过一条靠海边的石子马路,马路的外侧是护堤,白天涨潮时看远处,有起伏连绵的山川,在大海的烟雾飘渺里,时隐时现;晚上,海对面的山脚下,会有零星的灯火,让我们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世界,是一个圆。
退潮后,护堤下,会有很多漂亮的贝壳、小螃蟹,偶尔运气好,我们会在石缝里捡到海鸭子生下的蛋。带回家就是佐菜的好料,妈妈们定会高兴一番。
有一次下大雨,雨后天晴,居然出现了彩虹桥,非常壮观,我们站在防洪渠的大岩石上,欢呼雀跃,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到的雨后彩虹。
初二,因为部队对军人子弟的特殊照顾,我们一起转学到市实验中学读书,这里离家属区远了,开车要近一小时路程,我们开始住校,部队每两周派一次车,星期六把家属子女接回,星期天下午再送回学校。
小哥哥男生宿舍在学校的西边,我在学校的南边女生宿舍。环境变了,学习又紧张,小哥哥也无法照顾我很多了,我莫名地失落。
这里看不到海,海离学校有五公里路。
初二下学期的某天,我无意中看到一个女同学在向小哥哥请教解题方法,我觉得她是故意在套近乎,又见小哥哥那么认真又热情地讲解着,我顿时醋意横生,我写了个小纸条,扔在小哥哥的桌子上,自己抹着泪跑了。
小纸条上写着:“到码头找我,不来就见不到我了”。
等哥哥找到我时,我已经在码头坐了半小时之久。
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问:“天哪!你到底是怎么了?谁惹你这样不开心了?”
我拉着他汗津津的手,说:“哥,我看到海市蜃楼了!”
“啊!在哪里看到的?”他好奇地问。
“就刚才,在那~~~~”我指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海面。
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四处搜寻着。
“没有啊!在哪里啊?我咋看不到?”
“ 明明有啊!之前我真的看到的”,我的眼里还有泪花,我觉得我真的看到的,我在此岸,看到彼岸有一座城,美丽的城市,高低错落有致,还有背靠的山峦。
哥哥拉我坐在桥墩上,双臂环绕着我,初二的他,已经是班级里最高的男生了,瘦瘦的臂膀没有父亲那般有力却一样有温度,我很受用,8岁那年依偎在哥哥怀抱里熟睡的记忆又浮现在心底,满满的幸福感。
“哥,将来你会娶我吗?”我第一次胆大包天地问出了一句傻话,那年我不过才13岁。
哥哥用手扳回我的身子,让我的眼睛与他对视:“傻妹妹,我是哥哥,你的亲哥哥,难道不是吗?”
我迷茫着的眼睛,是空洞的,哥哥突然间就像我看到的海市蜃楼,明明是真的见了的,却又不是真实存在的。
那一刻,我的头埋进了哥哥的怀里,我哭得梨花带雨雨倾城的,哥哥就那么抱着我,任由我听他咚咚咚的心跳。
他只有14岁,也是刚进入青春期的懵懂年纪。
涨潮了,浪花一浪高过一浪,拍击声将岸上的少年和少女的悄悄话掩盖了,我至今也没记起,我最后和哥哥说了什么,他又对我说过什么,而那天以后,记忆里好像我再也没在哥哥面前哭过,而哥哥胸襟里透出的气息一直很让我喜欢和怀念。
如果有过海誓山盟,我们一定会记得。
但好像没有。或许年纪太小,我们还不懂什么是海誓山盟,什么叫海枯石烂。
我们有的,只有童年青梅竹马时最甜最温暖的记忆。
初三,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我和小哥哥就不在一个中学读书了,没有哥哥的呵护,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看潮起潮落。
多年后,我们生活在各自的城市,相隔十万八千里,彼此有牵挂,彼此有联系,他还是我那暖心暖肺的哥,我还是那个喜欢对他撒娇卖萌的妹妹。
他说,他一直好期待某一天能看到我眼里的海市蜃楼。
他不知,每次他提及这个话题,我都会眼角湿润,记忆里的那个省下水果鸡蛋给我吃的瘦瘦高高的小哥哥,随同一幅海市蜃楼的画面再现眼帘。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0-6-3 23:40:36编辑过]
以下是引用歌灯在2020-5-31 10:30:08的发言:
坐坑~
赶着码完字了,不好意思,总是拖拉着交作业。
以下是引用不思量在2020-5-31 19:01:12的发言:
幽幽春梦随云散 片片飞花逐水流
寄言世间痴情客,无忧何必觅闲愁?
哈哈,你点醒了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