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天下
昨日老三说,地址给我。
我沉默了少许,乖乖给了他。
但终究心底是略有不安的,所幸他们看不见我内心的仓皇。老二知道我素喜坚果,尤以巴旦木为甚,曾几度要寄几包给我,说是他那为产地,品质有保证,都被我婉拒过。但如今,老三要寄东西来,我却很爽快地给了地址,似乎很是对不住老二的样子。
但我知道老二断是不会计较的,尽管他冷哼一声恨恨地扔过来一个不甘心的表情,但只会得到我和老三惯常的嘲笑,甚至于,老三送了他一个诨号:新疆大姑娘。
百般计较的应该是我了,到底不如男生来得爽快。
日常,老二是三分天下里的气氛担当,好比某个沉寂的雨夜,他会突然发一张照片来,大声说道,风雨如晦啊。那边厢,雨声淅沥,他应是安卧椅上,好生安逸的样子。照片里的小庭院,果然一片雨迹。睡榻上素朴的碎花垫子,花色是我喜欢的,可见添置这个垫子的女主人眼光不错;垫子略显凌乱,想是它的主人正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拍照;盆栽的鲜花竟然高高地放在台面上,花朵开得灿烂而明丽,把幽暗的角落都点亮了。
园内飞花絮,池塘泛绿波。便得一个迎帘好。
彼时,我正满身孤清地坐在光阴里,被诸多缱绻酸楚的心思缠绕。
闽地亦是雨季。今春与往昔略有不同,往年间,五月已然入夏,满城的蓊郁高树,冠盖如云,街市间定是夏装招摇而过;今春倒好,两场骤雨初歇,气温陡落。这时节,便是老人孩子病疾高发期了。楼下外婆的咳嗽声空洞而艰难,时而虚弱时而高昂,我一边悬着心仔细听着伊的咳嗽,迫切渴望它的停息;一边却想着,若是我有能力将这一声一声的咳嗽收集起来卷在手里一气拔除,那该多好。
我至今不敢相信,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旅途,哪怕亲眼目睹亲人的离世,也不愿轻易去触碰那水逝和云飞。唯恐不慎便将时光的堤坝捅破,沦陷在撕心裂肺的深渊不可自拔。而人世几回伤往事,又岂能不在未来余生的淋漓里浮沉呢?
我虽则没有将这般般愁绪诉诸与人,却也难免流露一二。
两人齐齐扑来安慰。彼时群杀正如火如荼。我便乘机恃凶为器,无赖地要求老三写花絮。
几分钟后,一篇花絮扔过来,同时扔来的,还有一句话:你俩啊,都好好的。
老三就是这般性子。
少言,寡语。
但往往能一语切中要害。
一夜,老二又醉醺醺地说:“老大老三,吾已醉也,端坐一庭院楼阁,不知谁家。”
久不见露面的老三不失时机冒出来,道:“不知谁家……”
满脸的促狭。
我亦听懂了这言外之意,整个夜晚都是笑声,尤以老二拍地大笑为甚。
你以为老三真的寡言少语?
非也非也。
若是谈起读过的书来,这三分的天下,老三便要独占两分,或跳脱飞扬,或激情澎湃。于暗夜中,便可以想象他炯炯的眸子清亮而热烈。
相识于文字的情谊,在我看来,最是单纯可爱。
月色下的少年,高卧于屋檐之上,一个指着遥远的未来,一个挣跳着要爬上月亮,剩下一个,嘴里含着草茎,默默想着心事。他们悬在檐上的脚丫,是垂钓人间烟火的欢喜,一晃,一荡,满城灯火就亮了。
这些清欢的岁月,要仔细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