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长街尽头,宏伟的宫殿群绵延至天际,繁盛得如同那前来朝贡的万国使团一样望不到尽头;高大的谷垛堆向天际,数不清的晶莹剔透的米粒如泉水般,胀满着就要扑涌出来;卫戍营的将士们正下操,膘肥体壮的骏马上正军歌嘹亮。
一声隼叫,黑色掠影破天而去。
街角下一处红楼上,古琴与琵琶交替奏响,侍女小心地伺候着你拨开玛瑙串成的珠帘,你望向远方的幽怨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喜悦,你分别看到,那深挿入云的佛塔塔尖处,祥瑞金光正悄然消散,那黑云正积聚着愤怒的力量,隐约间雷光闪闪。
你,大周最后一位艺伎,将亲手埋葬这一切,就在今天。
盛世,呵,汝之盛世又与我何干?
去你妈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3-12-5 9:08:48编辑过]
<!--[if !supportLists]-->(1) <!--[endif]-->待到秋来九月八
你叫冷清秋,生活在封建时代对女子最宽容的一朝——大周,在这个时代,女子不但可以休夫、纳男宠,还可以做皇帝,瞧,那端坐皇位的当朝女皇舞氏便是例子。
作为定远城冷家的嫡长女,在父亲的百般宠爱之下,你的特立独行即使放在这个时代也显得过于与众不同,你不爱故作婉约,不爱琴棋书画,这倒不是说你没有才能,应当说你抚琴是极有天赋的,但你绝不愿做这些讨好别人的琐事,人活着,首先要悦纳自己,不是吗?
你是冷家的唯一继承人,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撼动半座城。
我凭什么要讨好你们?
你骑射围猎、喝酒、Du博,兴致来了也会用优雅的语调说上几句低俗话,高贵又放荡不羁。定远城的好人家都躲着你、远离你,尤其是那些家中养了女儿的,他们不单是看你不顺眼,而是你是你,他们家的女孩是他们家的,你这一身做派学来容易,可没有财力的支撑就狗屁不是。
所以,你也是寂寞的,你没有什么狗屁闺蜜,那些曲意逢迎的庸脂俗粉总是为了获取利益讨好你,你没找男宠,那些馋你身子的多是些酒囊饭袋,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很浓重的贞操观念,但在你看来,一个能配得上与你交合的人,至少得是有点英雄气概的,不能像阿九那样。
阿九是约定下要入赘你家的未婚夫婿。
阿九有大名,他姓黄名晁,因黄河改道自幼由曹州逃难至定远,赈济难民的冷家老爷不知为何一眼就看重了这个相貌平庸的农家小伙,说什么有高祖斩白蛇之相,硬拉着以一袋白米的价格纳进了冷家。事实证明冷老爷子是有眼光的,若不是你看不上他始终不愿办婚礼,冷家的大半产业怕是都要交给他打理了。
你对他百般刁难,让他从最低级的匠人做起,安排了最严苛的老师傅和最重的活。他做了三年,然后出了师,那位见了谁都满口责骂的老师傅破天荒的捻须微笑,第二天就将向父亲提请了他为工坊总负责后隐退了。
「呵,会做个木匠活,会扎个纸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对阿九百般嘲讽显得无力,毕竟冷家就是靠着纸艺和木艺立足定远城的。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但能够把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做到了不起,不是更了不起吗?」阿九继续着手中的活,声音沉稳但是有力量。
「哈?又能怎么样呢?」你继续着冷言碎语。
「扎个纸物,不过娱乐而已,能救人,能杀人吗?」说这话的时候,你脑海中闪过一个俊朗的面容,张巡,定远城都督,自己曾在围猎中瞥过他带兵回营的一瞬,银色的甲胄闪亮亮的,那是自己也无法握紧的权势与征服力。
这样的,才能算配得上我的男人——当时的你这样想。
「能。」一个淡淡的口吻回应道。
「啊?」
「只要把技艺做到极致,木头也可以救人,纸张也可以杀人。」阿九放下手中的活突然站了起来,他向前跨了一步走向你,目光炽热而浓烈,浓重的鼻息扑面而来,这突发的状况让你心里有些忐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你看着阿九站好,他没有更近一步,反而微笑着,是胜利者的微笑。
「说什么胡话。」你恨恨地轻跺了一下脚,指向他放在地上的纸鸢,「就像你做的这个东西,最终也是被人攥在手里,还能带着人飞不成?」
言下之意,你阿九不过是冷家养的一条狗,也配得上追求我?
阿九沉默了,片刻后,他又一次抬起头,「可以。」
「哈?可以什么?你开玩笑的吧。」
「可以带着人飞,飞到天上。」
「哈哈哈哈,你笑死我了,谁相信啊。」
「那敢不敢打个赌?」
「跟本小姐打赌?读什么?」
「就赌我们的婚约,如果半年内我做出来带人飞天的纸鸢,你就嫁给我,孩子可以跟你姓,但你要做我的妻子,如果半年内我做不出……我甘愿一生在冷家做一个小工,终生不领分文报酬。」
「哼,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本就是我冷家买来的奴隶,跟我谈什么价格。」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你的身体开始发抖、
「我是你家买的不错,可我是女婿不是奴隶。」阿九摇了摇头,挑衅地说道,「还是号称赌豪的冷大小姐不敢应这一局。」
「谁说不敢,阿福,你来记下今天这场赌约。」你冲着身边管家吩咐道,然后转身,准备快速离开这满是木屑味道的工匠院子。
「你等着后悔吧。」走到门口,你想起阿九那浮夸的笑,忍不住又回头说了一句。
以下是引用轻之语在2023-12-5 12:41:29的发言:
其实我听的是权力的游戏
你这么一说,这个bgm也来了,哈哈哈。
权力的游戏看了一点点,感觉一点也不“权谋”
(2)我花开后百花杀
「张将军又得胜了!」
「彩!」
「我大周天下无敌哇!」
人群簇拥下,马蹄踏落石板声清脆悦耳,顶盔掼甲一身银光闪闪的张巡带着白马义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经过。
鲜衣怒马少年郎,鱼尾纹已爬上眼角的张巡显然早就不是少年,但碍不住少女们、少妇们对英雄的渴慕与追捧,在她们眼里,张巡完美无缺。
这,就是所谓的偶像。
临街酒店二楼,阿九经窗口一暼,嘴角突然露出不经意的轻蔑的笑。
「笑什么?」你对阿九的态度有些不满。
「矫揉做作。」阿九回应的声音也满是不屑,在他的话语声中,这鲜花簇拥着的似乎并不是英雄,反倒是戏子了。
「别看谁都不顺眼。」你敲打起阿九来,虽然你讨厌他,只把他看做自家的雇工、奴隶,可主人敲打下人也是应尽的事。
「战功又不是他和这十几个亲信立的,渭水一战,死了多少士兵,亡了多少民夫,凭什么他来受赏,一将功成万骨枯吗?」阿九语气尽量平淡,面部肌肉却有些平淡,伸手取过茶杯轻啖一口后又浅浅放下。
你警惕看向四周,还好没人。
疯了吗?这阿九,素日看着老实巴交,突然间说什么混账话?
「纸鸢造好了吗?」你愤愤然,可不知为何,这次的愤怒却并不因为他批了你的心头好,反而是出于对他口不择言的担心,「有这个时间去质疑别人还是想想自己的事情吧,人家至少能立战功,你呢,除了扎个纸又能做什么。」
你的话说得很重,阿九却并没有生气,他望向你,目光凝结,瞳仁中绽放的自信似乎在说——战功,也不是不可以。
得意什么,臭阿九。——你心下骂道。
这家伙,越来越没规矩了。
你曾百次、千次幻想过与张巡相见的场景,可当这一天突然来到时,你却发现并没有那些想象中的美好,反而有些无聊,阿九那些“诋毁”的话语萦绕在你耳边,将你眼前的这位偶像拉下神坛。凑近来看,没了白马、甲胄和翩翩义从们的衬托,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甚至对于军人来说有些过于富态了。
相对这份普通,你更关注于他背后的女人,那个像猫儿一样,依偎蜷缩在他背后的女人,她纤细、矮小、柔弱无骨,顶级的轻蚕丝挂在她身上都显得重,似乎要将那腰肢压断一般。
这若是放在以瘦为美的前朝,那可是比不输于赵飞燕了。
她紧靠着张巡,似乎那男人就是她的天,而张巡也享受着这依靠,似乎只有女人的软弱才能凸显出他的男子英雄气概一样。
你心理满是愤怒,并不是愤怒于他们之间的“恩爱”,你分明看到,正坐于张巡对面的父亲眼神中,也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敢问夫人年芳几何?」你顾不得规矩,直接越过张巡问了过去。
「妾身并不居正室,只是将军自艺坊赎买而来。」她并不直接回答你,只是将目光望向张巡,目光中满是感恩,你看得出,这感恩的眼神半真半假,有演的成分在里面。
恶心,明明都是赎买来的,阿九在我面前可从未低人一等过。你这么折辱自己,就为讨好男人吗?
哎,不过也是,你学这些琴棋书画时也就为了讨好人吧,若真有才学,便是另一位易安居士了。
你这般想到,也就释然了,可在这璀璨的历史星河中,又有几个易安居士呢?况且封神又如何,不要柴米油盐过日子吗?
妥协虽然可怜、可耻,但实用。
面子什么的,都是给狗吃的。
「这位是冷家小姐吧。」张巡望向你,客气问道。
「小女失礼了。」父亲连忙给你眼神示意,他身体不好,冷家早早晚晚你要接手的,跟这些穿朝服的搞好关系,是家族利益使然。
「见过张将军。」你一拱手,不卑不亢。
「见过?」
「西郊围猎时,见过将军带兵回营。」
「哦,没想到冷小姐也喜好打猎。」张巡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你解读为从不理解到强行遮盖,呵,本小姐不拘一格在城里也是有名气的,你这才知道吗?
「将军见笑了,冷家只有小女一人,便将她如男孩子养了。」父亲赶忙出来解围。
「女中豪杰!」张巡言不由衷故作赞叹。
「将军过誉了。」你也不想把气氛搞僵,拱手还礼。
「冷老爷,这军粮的事情,还是要多劳烦您。」张巡转头向父亲,开口道。
是了,城里百姓只看到张巡一次次打了胜仗,只知道喊彩,他们又懂什么战争?当下叛军闹得厉害,张巡和定远城这“冒尖”的表现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围而不攻也只是因为定远城高,因为没有云梯和冲车,若是有,这定远怕早就要生灵涂炭了。
阿九对战争的结果分析你从未耐心听过,这次却突然都涌进了自己的耳中。
这次危机还能顺利度过吗?
不寒而栗,你不敢继续想下去。
「冷老爷,这次所借的军粮得胜后我必双倍返还于您。」见父亲未表态,张巡一手抚刀,一手将身后的女子推了出来,「若您不信,我可将爱妾做押物先行献上。」
那女子眼神中恐惧着,压抑着,却不敢发出一丝不满之声,她是爱妾,也是押物,妾这个字,有时候跟物也没多大区别了。
一个物品,有什么自主权呢?
父亲皱了皱眉,这女人不能收,这粮却不能不借。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不借岂不是不给面子?不给张将军面子,那不就是不给将士们面子?
兵过如篦,岂有完卵?
「城中四仓粮垛,将军请自行取用。」父亲挤出一丝笑容,应声答道。
「谢冷老爷!」张巡开心地收回伸向刀柄的手,似乎有了这些军粮就又能成就自己一番新功业一样。
可不到半月,这城中的粮就见底了,城外的援军却迟迟不见动静。
「小姐,求你可怜可怜吧,多给我一点粮食就好,我四十岁才得这一个孩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啊,求求你,老奴给您跪下了,看在我为冷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求求你了。」管家阿福跪在地上,向你乞讨着。
他知道,你手里还有藏在暗处的半仓私粮,那是你偷偷每天以最低限度配给家中工匠的,他们白天被军士们征用修建工事,却连稀粥一碗都喝不到,若不是晚上冷家的一顿粗粮,他们早就累死、饿死了,就像那荒死在城外沙中的草芥一般。
他们若是死了,即便张巡打赢了这场守城战,冷家也再无翻盘的可。
这是你冒着杀头之罪私藏粮食的最终原因。
「阿福叔,把你家夫人孩子都接进府中来吧。」你和蔼道,「以后大家一同吃喝。」
「谢小姐!」
「别客气了,父亲身体不好还得你来照顾呢。」
阿福眼中满是泪花,谢恩后离开了。
望着这个老奴离去的背影,一丝邪念突然闪进你的脑海,是安抚他呢?还是就地解决他呢?毕竟知道自己私藏粮食的就几个人,杀了他,这个秘密就少一个人知道了,不是吗?
如不是饥荒,你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这样阴狠的人,可你被逼得不行了,父亲倒下,全家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半仓粮食,手下这些人还三四天都撑不下去,张巡一会说长安会来援军,一会说洛阳的援军就在路上了,这叛军把城围得水桶一般,送信都难,他又是如何收到信的?
「清秋。」正沉思间,阿九的声音在你背后响起。他虽然常常“僭越”,却从未对你直呼过名字。
你望向他,神色复杂。
你突然很想向他道歉,为这么多年欺负他的态度,又很想感谢他,若不是他带着冷家工匠在城中防御的一番作为,冷家也早就像其他几个大家族一样被张巡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查抄充军了。
「阿九,你逃了吧,内府有暗道,你知道的。」下定决心后,你终于说了出来。
「你呢?」
「我,一个女子逃出去又有什么用,被叛军凌辱吗?」
与其那般,还不如饿死。
「那我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投叛军吧……至少,还有条活路。」你常批判阿九说话混账话,此刻的你,所吐之言却更加大逆不道,「或许,那些叛军也有他们叛乱的道理。」
阿九沉默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说道,「张巡杀人了。」
嗯,你司空见惯了,他善于这些,不仅在战场上,还战场之外,就在前几天,他刚把城西的刘员外绞死在闹市上,只因为他私藏了一窖粮食没有交公。
慷他人之慨,这是张巡的惯用伎俩了。
民众们狂欢,一群乌合之众。
「他杀死自己的爱妾。」
什么?那个猫一样的女人吗?她百般讨好依附在张巡身边,却最后落了这么个结局吗?
「然后,他又劈砍分解,将那女人扔进了烹锅之中……」
「别说了。」你胃里一阵翻腾,尽管没吃什么粮食,却翻江倒海要倒空一般。
什么?吃人?这么骇人听闻吗?
阿九停了半晌,他没有继续跟你说,张巡将爱妾烹好后分给了将士,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在新的价值观体系下,守城和胜利就成了第一顺位,而那些妇孺老弱,则都成为了可以被牺牲掉的食物。
他不能继续说下去,你的精神压力已经很大了,他不能继续吓你。
「对了,我有个礼物送你。」阿九柔声道,他向来严肃,这么温柔待你还是头一遭。
「好啊,在这里吗?」你也微笑着投桃报李。
「跟我来。」他挥了挥手,转身示意你跟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3-12-14 11:54:41编辑过]
好像历史中确实有这件事,没粮食了,守城的将军杀掉了自己的妾
写了这么多字?
一改艺妓活色生香的味儿,有穿越过去的现代女性即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