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觉得追着阳光是快乐的,阳光把影子揉搓成各种形状,还能去到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在山脚下走,隔着堑壕,那边的山坡上一只狼和我对望。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到我这边,我追着它的影子跑。
转过弯,它已经不见了。我丝毫不惊慌,因为这里还有一座孤坟,旁边还有一棵歪脖树,里面住着一只啄木鸟。它在里面敲,我在外面敲。
时光不仅仅将人的影子越来越长,也催促着人老去。如今那堑壕已经种满庄稼,山上的果树早已不知塞到哪个灶坑里烧了。看不见狼,也看不见它的影子。剩下的只有那座孤坟和那棵树,啄木鸟已经搬走了。
很多年没再走这条路,也没人一起在旁边的水库里扎猛子,这是个让人怀念且悲伤的事情。
那条路上一墩墩的马莲花应该还是紫色、蓝色和其他颜色的,可以拿来编帽子和小辫子,也能用来做鱼篓。那些年,水库里的鱼就用它拎着,比柳条要好不少。
再看这路时,已经变成了混凝土,边角切的整整齐齐,下雨时也不会再有泥泞。这条蜿蜒的路,陪伴了两代人活着,那些老人大多已经不在了,它换了衣裳,却已认不出。
人,历历在目。路,昨日黄花。
我总幻想着,路边那棵树,是否会记得每一个经过的人?那些背着重重的席子赶路、赶着大车吆喝着、开着小车按着喇叭经过的人。树洞里的啄木鸟是否也已经老去?它的孩子在哪里?是否还记得这里?
路的尽头是一口泉,我记得再往上还有一口,那个更大些,水也更凉些,更深些。看的我有些怕,一直不怎么太靠近。底下这个就小很多,而且经常有小鱼和青蛙造访,拎着水桶过来时——那时我还没什么力气,每次提半桶左右,摇摇摆摆地回到小屋子,然后坐在门口看天上的老鹰。
泉旁边的水库里,水蛭很多,几头小牛下水后身上吸了几条——水蛭抻长晒干,用来做为鞭子稍,甩起来响声很脆,打在身上也很酸爽。
偏西的太阳照在这个山窝窝里,雾气夹杂着炊烟,这画面很美,也显得很残忍——那年月,没有点灯,只有小煤油灯在忽闪忽闪的挣扎着。一块蚊帐耷拉着,裹住整个世界。旁边的一两本书被翻得有些破碎,但里面记载着记忆最深处的故事。
时光依旧在前行,人会停下来歇歇,它不会。只是不知道它是抬起头还是低着头,一步步看不见足迹,却能感受到它在流逝。只有身边那些或长或短或高或矮的山才会记得罢!
而我,沿着这路越走越远,如今已经远的看不见,不知道是它延长了我,还是我延长了它,又或许是互相成全?但我总归还是记得它的,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又或者路边那些泥土和石头是否还记得我。
若是能记得七分,那便是值得高兴的事。若是能记得三分,也是让人欣喜的。
路过风景,路过时光,路过人生。
我丝毫不惊慌,因为这里还有一座孤坟,旁边还有一棵歪脖树,里面住着一只啄木鸟。它在里面敲,我在外面敲。
这画面抓取得真是,太典型了。
三分三,六分七,十分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