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80年代,第一次参加演出的时候八岁,距离今年最后一场谢幕已经三十年了。
我讨厌舞台,从小就是。
五十多年前,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北音乐学院,当他拆借费用一路火车赶到学校时,看到的却是爷爷的吉普车和他挎着枪的警卫员,爷爷拉着他返回西宁,又返回瓦伊香卡的家。爷爷把父亲狠狠抽打一顿后将他双手用皮带捆好吊在门上作警示——我家的孩子,只有从军一条道路。
在奶奶和亲戚的劝说下,三天后父亲被放了下来,然后被爷爷送去了部队。
爷爷给他安排给老首长做警卫员,这本是极有前途的,但父亲父亲决死不从,他不给老首长的炉子添柴,把人家半夜冻醒,还天天不洗衣服不洗袜子,弄得浑身一股臭气。
父亲提前退伍,返回瓦伊香卡的农场做狱警(关押政·治犯的),父子关系一度不好,直到父亲跟农场的犯人(过去国民党的高级军医)学了一手好中医,逐步闯出了自己的名气,父子两个才开始缓解。
而这段孽缘,又纠缠到我身上。
八岁时,因为一首《小白杨》,我在学校一举成名。
其实本来吧,我就不该上台的,班级遴选节目,我穿了一身补丁裤子,被班主任轰下台来,说我不尊重她,不尊重班级。
我不明白,为啥穿补丁就是不尊重她呢,毛·主·席说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这些知识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是老干部,市长来了都要亲切问候的,他教我的话能有错?
我犟脾气上来了,去你妈的,老子不演就是了,不就一个校级节目吗?谁稀罕啊。
可校长正好经过,说我唱得好,于是,我的节目直接内定成了学校的压轴。
演出当天,不知道是谁干的,我的伴奏带被换成了阎维文那个版本(成·人音域一般比小孩子宽广),我也没有意识就直接唱了,结果中音稳定高音嘹亮,直接把学校和市教委的领导都震住了。
校长激动跑上来跟我握手,丝毫没顾及我膝盖上还有两个补丁。
是不是看着跟小说一样巧合,遗憾啊,这都是真实的故事。
我的悲剧也由此开始,父亲由此断定我有学音乐的天分,倾尽能力安排我的前程,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童话故事,从旧书摊上买了整套的郑渊洁的《童话大王》,我喜欢电路图,高一的物理化学一直都是满分,可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未来,父亲很严肃地跟我说,你要完成我没有完成的音乐梦想。
直到今天,我听到音乐梦想四个字时我都忍不住要呕吐,恶心。
我或许应该去做一个幼儿园老师,或者汽车排线设计师,但我做不了,亦或者真的按我的想法来了,我又是另一番失败者的模样。
我懊悔,自卑,对舞台充满了恐惧,在师大毕业汇报演出时直接晕倒在舞台上,也因此毕业音乐会的成绩只靠着补考拿了个及格分数。
三十年后,现任学院分团委书·记,我的一个学生,她办一场晚会邀请我出个节目唱个歌,思索再三后,我选了首《无风的夜》,演出还算成功,大家都夸我唱的好,学生也赶来道谢,要我继续发挥余热,我苦笑一声很真挚地对她说——我帮你是尽我老师的义,可舞台我不会再上了,我一点也不喜欢镁光灯。
我这辈子跟音乐的缘分,就写写论文搞搞研究吧。
至于演出和舞台嘛,我只想说一句。
去你妈的,舞台!!!!!!
好浪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