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橘黄的光从天空斜照下来,整个小院都染上了一片金黄。
他坐在院中,手中黑子才落,又执起了一枚白子,思索片刻,举棋的手臂突然摇摆,乱了棋盘上的黑白世界。我缓缓行去,将手中薄毯置于他的腿上,坐在一旁,伸出手指将他收整好的棋子挠乱,有几粒掉下了棋盘,滚在地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试图弯身,却突然咳嗽,我心中暗念咒语,那几粒棋子上便长上翅膀,轻轻地落在棋盒中。
伴随着他的咳嗽声,责备的言辞在耳边响起:“再这般偷懒,如何能得做人的乐趣?”
我抬起头,正要反驳几句,却败在了他蜡黄的肤色下:“净城没有你的药,明儿就回苍芜吧!”半年前,他不知从何处听说,净城有一只参精,食之可以去百病,便不顾我的反对,执意离开苍芜。
“是嘛?”他的言语带着一丝怀疑。近二十年的相处,他何曾信任过丝毫。
当年,我从悬崖上落下,是他毫尽无数真元,救我一命,那时起,我便在他的身旁照顾着他:“是呀。根据我妖族的修炼水准,那参精少说活了万年,我一个千年女妖,怎么抓得住它?”
“呵呵。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救命之恩?”言词中流露的不喜,把他此时的心情完全展露。
这个救命之恩的说话,我们讨论过无数回,总无法协商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论,便每一次都不了了之。我默默地起身,耳边又传来他的话语:“我要参精,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揉揉鼻子,重新坐下,我知道,他要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了。
“我父亲是皇城的守卫,而我母亲是祭祀身边的婢女。那一年,皇子争夺储位,父亲与大哥护先皇而死,母亲为救祭祀而负伤,我需拿回参精,才能救回母亲性命。”
我一直以为,能让他不顾生死争夺的背后,一定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却不料,只是一场亲情的牵扯。我叹了一口气:“数年前,倒是听说有个参精曾在芰云森林里游走。”看到他的眼带着一丝希望,我忍不住说道:“若去问问树精们,大概会有他的消息吧。”
“在苍芜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有些怒意,细长的手指捏着法印,我后退半步,不屑地说道:“你不也没有问过?”
这些年来,我们朝夕相处,却如同陌生人一样未有半分交流,来到净城,才慢慢袒露彼此的心事。他坐回椅中:“明日回苍芜。”
最后一丝阳光已隐去踪迹,曾经湛蓝的天,逐渐暗下,留下苍茫大地,独自熬过漫漫长夜。
2.
此夜的风有些凛冽,它吹拂着树叶,发出的呼啸声比苍芜的妖还要可怕三分。我坐在门旁,屋里的碳火还没有熄灭,我举起手指在视线的尽头描摹着火焰的姿态。此起彼伏的叫喊传进屋中,听见敲门声,我佯装着打了一个哈欠,任由他们冲进屋中。
“你就是月前进入净城的妖?”一名士兵盘问着我。
另一名士兵推攘着他向前:“快走,别中了她的妖术!”
我淡淡一笑,缓步走进屋中,此时的他已经起身,正坐在床沿上,冷冷地望着我,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他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向院中:“据说你跟我签了生死契。”
生死契?这是人族用来控制妖的唯一术法——人族逮住一只濒临死亡的妖,签下此契后,可与妖同享百年甚至是千年的寿命,换言之,这人若是死亡,妖也会一同灰飞烟灭。而这是妖族进入人族城市的唯一机会。本想着他被人带去,己身便功成身退,谁料他竟说出这样的言语。我挠挠头,随着他的步伐行向城中最高处。
那个女子静静地站在祭台之上,这样漆黑的夜里,她一身白袍,眉眼轻笑,言词温和:“云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的步履蹒跚,他的手指颤抖,他的唇微起又紧闭,他的眼再不见旁物。不待他的回复,那女子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哽咽地哭诉着这些年的过往。
好吧,我必须收回我前面说过的话,这真得是一个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故事,唯一不同的结局是,他没有成为英雄凯旋而归。在他——云鸥离开皇城的第三年,其母为了所谓的大局,将体中仙灵之气全数传给了祭祀,也由此保存了祭祀的一条小命。却不知为何,七年前,其弟突然离开了皇城,失去了一个忠臣的祭祀,被皇族打压,于月余前流落到净城。而此夜的行动,是听闻了一些小道消息,而将他寻来此地。
待二人诉完衷肠,天已放亮。晨起的阳光,铺天盖地地,一切都美好起来。
祭祀看着我,欲言又止,温柔地依在云鸥的怀里。我依在冰冷的祭柱上,默默地迎接温暖的阳光。不一会儿,祭祀离开,云鸥行止我的身边:“她要回皇城。”
他唯一的凭仗是我,而肯求的话语他是如何也不会说出口,只余命令或是威胁。我后退半步:“我憎恨人族,但不代表我会屠杀。”
任何时期,任何种族的权利交替,都会伴随着无数的白骨。我腻了纷挣,只想余生安稳。
“她去准备问天之术,定了日期后就会起程。”说罢,他看了看了周边的护卫,静坐在祭柱之下。
这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了吧?祭祀只说在拟定计划,而他就替安排好了侍卫:“你救我一命,我早已还了十回。我们之间,早已两清。”贪心不足的人呀,难道只有死亡才会让你们停止索取?
“我…我…”那些威胁的话语,他再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眼中闪过的失落狠狠地敲击着我的心。
我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何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难道是因为爱?可我们如同陌生人相处的方式,岂会是人族所说的两情相悦?难道是他身上的迷和那淡淡的悲伤吸引着我?反正悠悠岁月里,总要找一些事情来打发漫长时光,可此时,却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城中今日要举行祭祀大典,你,不是一直好奇吗?”良久,他终于开口。
我低头,自诩足够了解他,却发现,我们终归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好呀,这次人族之行倒解了我此生之诱。”
3.
午时,祭祀大典如约而至。白袍祭祀空灵的舞步让我莫名地熟悉,我站在云鸥的身边,向前移了半步,与他更近一些,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这是什么?”
“祭祀之舞,能与神灵对话!”他淡淡的口吻里有一丝鄙视。
无视掉他的心头的不悦,我好奇心突起,数百年的寿命,都未遇见过神灵的模样,一旁的士兵嘲讽着:“黎祭祀能请来真神,指引我们前行的路。”
路在脚下,通向何方不是应由自己决定吗?按神的旨意前行,活成了神却没有神毁天灭地的力量,真是可悲的人类。我悄悄后退半步,是逃离还是留下是一个无法双全的决择,还好,一旁的云鸥似是发现我的退意,伸手将我抓住:“你不是一直打听人族的祭祀吗?机会在眼前,就这么失丢?”
在那些日子里,我曾无数次地询问,得到的只有沉默,踏出的脚步只得收回,祭台之上,幻出一片银白,飘渺的身影逐渐清晰,我蹙眉不喜,云鸥曾说:我们的一生都会走一些弯路,遇见几个混蛋。此时我想说,妖生也是如此呀。
云鸥见我不再执意离,俯首耳语,我不由抬头望向他,那深遂的眼眸早半分涟漪。
银色身影无视了祭祀虔诚的问候,饱含着恨意的双目冷冷地望着我,微启的双唇未曾言语,却飘向我,身后的护士,祭台下的民众早已跪成一片,我叹息着,既然躲不掉,那就只有迎难而上。我招招手:“妖生漫长,了无生趣。”
这是她曾经在我耳边念叨的话语,以至于今日我脱口而出。三百年多年前,世间苍海桑田,森林里土壤被土龙翻了个遍,一些藏于地下的枯骨、宝石等重见天日。世间生物打破了原有的格局,互相依赖着生存。而我与小缨同是苍芜的小妖,受亦师亦父的老树神身之托,前往阿帕山里寻找一本古籍。就在我取到古籍时,小缨从背后射了我一箭,带着古籍去了人族的世界。只可惜,二十年前,我耗尽真元,也未救下老树神的性命,反而遇见了云鸥。
“阿灵?!”她喃喃地唤着我的名字,我手捏法印,轻蔑地望向她:“你居然以这种方式活着!”
“若不是你藏下半卷古籍,我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小缨缓缓地开口,很像是与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叙旧,可她眼中的恨那样明显。
“哦,是古籍不全?还是你心比天高?”过往已矣,谁对谁错真得很重要?
“他至死之时,还念着你的名字!”
他,他是谁?我的生命里可曾出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正当我出神之际,小缨暗招突起。云鸥挡在我的身前,一口鲜血喷出,几滴溅落在我的面上,一股血腥味传来,我不由后退。他倒地上,尘土四扬,一时间,惊呼四起,我看着他的眼,莫名的害怕,更加不明白他嘴角的笑意究竟为何。
又是一记妖风袭来,只是这一次,我已有防备,祭出法印,破掉对方妖术。曾经的我们,是并肩抗敌的战友,是毫无秘密的朋友,更是相互信任的亲人;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使我们成为仇敌?
那一夜,我躺在泥土里,想不明白她的背叛,苦等着死亡的来临,手中残存的两页古籍救了我的性命,此时,我才明白,那本古籍记录的是凡人修仙之法,而我扯下的是整个仙术的基本。建在半空中的阁楼,很快就倒塌,百年前,她丢的是肉身,百年后,将死的是灵魂。
祭祀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求饶。我站在尸横遍野的祭台上,目不斜视:“彼时,云鸥与我说,他不恨你杀了他的母亲,他的兄弟,毕竟,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替你续命。可如今,你为了重登皇城,再握重权,欲引生灵涂炭。”
祭祀惊讶地说道:“他们都是为我而活,就该为我去死百次,千次!”
自私的人,比凶残的妖更可怕,一团妖灵砸去,世间一片清宁。我抬起头,迎着正午的阳光,望向苍芜的方向,那里是故乡,只余一人踏上归途。
第一人称,文字舒展不失简约,有独特的韵致,几个人物性格刻画包括心理活动到位。
小说讽刺了某些宗教的愚昧。女祭祀拥有信徒无偿奉献的一切,包括生命与爱情。女祭祀与男主角“最高境界”的爱情,她的愿望,他会提前为她准备。也许就是这种信徒们的虔诚,滋生了她对权利的渴望。
女妖“我”与男主角之间有的是“近二十年的相处”和“如同陌生人相处方式”的暧昧。由此是否可以得出,男主角对女祭祀的爱情只是一种宗教情感,或者说是“奉献的爱”,而且这爱发生在他认识女妖之前。不过男人的内心都是博爱的,同时拥有一份真爱和一份暧昧就跟吃米饭加个馒头一样正常。
故事的高潮时在第3节,与前2节的缓慢推进相比,这一节的情节含量很大。最高潮的部分,是男主角为救女妖而死。这里其实可以营造很悲壮的气氛,女祭司请来了“假神”,受众多信徒膜拜,“假神”又是女妖的对头,“假神”要夺取我手中的两页古籍……万千不利的矛头对准了女妖,将女妖逼入绝境,男主角却因为内心的一份情感,逆了真爱,逆了大众,舍身救了女妖,他最后的笑容可视为他懂得了最爱的原来是女妖,也可以是摆脱宗教控制后畅快的心灵解脱。然后女妖悲愤反杀“假神”。我遐想,如果是沧月大神来写这一段,绝对缠绵悱恻。而这些情节完全可以填成一个从小缨出现开始的第4节,本文展开不够。
从【看图写文】的角度说。与图片相对应的两个人物,应该是阿灵和小缨,图上那本书就是文中的古籍。但本文对图片缺乏必要的描写。文中小缨是银色身影,图上二女,一红衣,一紫裙。
感谢作者不辞劳苦码字捧场,忝评为敬。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8-10-19 20:49:14编辑过]
色花,对话文字很有味道,倒是你讲的故事没花五刀给你总结的清楚。
还一如既往的含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叙事感,感觉不太直白一样。
总之,比我强太多了,我还写不出来,嘿嘿
以下是引用花满城在2018-10-19 20:40:57的发言:
第一人称,文字舒展不失简约,有独特的韵致,几个人物性格刻画包括心理活动到位。
小说讽刺了某些宗教的愚昧。女祭祀拥有信徒无偿奉献的一切,包括生命与爱情。女祭祀与男主角“最高境界”的爱情,她的愿望,他会提前为她准备。也许就是这种信徒们的虔诚,滋生了她对权利的渴望。
女妖“我”与男主角之间有的是“近二十年的相处”和“如同陌生人相处方式”的暧昧。由此是否可以得出,男主角对女祭祀的爱情只是一种宗教情感,或者说是“奉献的爱”,而且这爱发生在他认识女妖之前。不过男人的内心都是博爱的,同时拥有一份真爱和一份暧昧就跟吃米饭加个馒头一样正常。
故事的高潮时在第3节,与前2节的缓慢推进相比,这一节的情节含量很大。最高潮的部分,是男主角为救女妖而死。这里其实可以营造很悲壮的气氛,女祭司请来了“假神”,受众多信徒膜拜,“假神”又是女妖的对头,“假神”要夺取我手中的两页古籍……万千不利的矛头对准了女妖,将女妖逼入绝境,男主角却因为内心的一份情感,逆了真爱,逆了大众,舍身救了女妖,他最后的笑容可视为他懂得了最爱的原来是女妖,也可以是摆脱宗教控制后畅快的心灵解脱。然后女妖悲愤反杀“假神”。我遐想,如果是沧月大神来写这一段,绝对缠绵悱恻。而这些情节完全可以填成一个从小缨出现开始的第4节,本文展开不够。
从【看图写文】的角度说。与图片相对应的两个人物,应该是阿灵和小缨,图上那本书就是文中的古籍。但本文对图片缺乏必要的描写。文中小缨是银色身影,图上二女,一红衣,一紫裙。
感谢作者不辞劳苦码字捧场,忝评为敬。
没想这么结束的。只是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