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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25-4-11]第四轮东区:回家(贴杀刘一芃)  

1楼
[烬]赵小余 发表于:2019/8/24 21:29:06
  早上刷牙时,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很不容易,因为他有灵魂。”
  
  “噗嗤”,我往洗手池里吐出一口泡沫。好险,差点儿就咽下肚了,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肚子,我琢磨起刚才的那句话来。这句话在小说里是以女人的视角说的,如果换成男人的视角,那么是否要在“有”字前面加上一个“没”字,“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很不容易,因为她没有灵魂。”
  
  我把漱口杯放到格架上。是这样吗?是这样吧。就我的父母失败的婚姻来说,是这样的。父亲的灵魂不在母亲这里,所以他离婚走了。母亲的灵魂一半儿放在父亲身上,一半儿放在我和姐姐身上。父亲走后,那一半的灵魂死了,我和姐姐身上的灵魂重了。然而,母亲的灵魂就此迷失了吗?她的心还是空的吗?我不知道。我和母亲从来不谈论这些。
  
  至于父亲,他早已彻底地退出了我们的生活,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其实我并不像姐姐那样痛恨父亲,也说不上讨厌。对我而言,父亲只是一个代表身份的名词,他贡献了一个精子和一个姓氏,仅此而已。一个陌生人。
  
  电脑上的旺旺在嘀嘀地呼唤我,开工了。我是一个淘宝网店的美工,这个工作,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坐班,一根网线一台电脑搞定一切。可是,客户难缠要求又多,光是一口一个亲的应付客户就够我头疼的了,更别说工作量大时间也不固定,基本整个人就被网线给绑死了。唉!真是太羡慕姐姐了,前一阵子她又去国外度假了吧,可怜我连跟团旅游的时间都没有。一奶同胞的姐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眼睛正好瞟到路由器旁边的“猫”上,指示灯眨啊眨,和显示屏上旺旺的闪动频率出奇得一致。
  
  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是姐姐,她今晚到家,让我转告母亲。总是这样,姐姐和母亲很少直接沟通,一般都是通过我来传话。明明我们三个人有一个家庭微信群的,可姐姐除了逢年过节发红包,从不说话,而母亲更是连红包都不会抢。不过,对于这样的沟通方式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别扭。
  
  打电话给母亲。母亲问晚上要吃炸酱面还是打卤面,我撒娇说两种都要吃,母亲爽快地答应了。我想,母亲是在讨好吗?我有点可怜母亲了。这顿迎客面,看来不会太轻松,姐姐这关不是容易过的。
  
  姐姐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好把面端到餐桌上,一刻不差。等姐姐坐到餐桌前,炸蘑菇酱、西红柿鸡蛋卤、各式小菜面码一字排开,只等开吃。
  
  姐姐朝母亲一笑:“哎呀,我就知道!在路上净想着妈的炸酱面了,到酒店放下行李就赶回来。果然是我爱吃的蘑菇酱。”
  
  母亲也笑,手里承面舀酱又添上各色菜丝,递给姐姐。这边我早已是一碗打卤面胡噜下肚了。母亲用筷子头敲一下我的碗沿,嗔道:“慢点儿,别噎着,没人和你抢。”我嘿嘿一笑,又盛了一碗打卤面。
  
  头顶的餐灯洒下橘黄色的光,纱帘遮住的玻璃窗上水汽朦胧,刚进十一月,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姐姐剥一个桔子,她耐心地择着桔肉上的白筋,一丝丝地揪下来,像在雕琢一个工艺品。
  
  “妈,定下来了?”姐姐盯着手里的桔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定了。”母亲手里削苹果的刀顿了一下,马上又轻快地刷刷地摩擦起果皮来。
  
  我想像着苹果汁液四溅的场面,知道此时没有我插话的份儿。
  
  夏天,第一次在母亲这里见到老张,我并没有太吃惊。鞋柜角落里的一双男式拖鞋早已预告了他的存在。那时,我抽出一只男式拖鞋,和母亲的拖鞋比着尺寸,一红一蓝两只拖鞋,差了大约五厘米的长度。将男式拖鞋轻轻放回原位,给母亲留了张字条,我离开了母亲家。此时,深蓝色的塑料男式拖鞋正穿在老张的脚上,隔着黑色的袜子,我看到脚指头在拘谨地勾着。我换好鞋,直起腰来,首先看到的是老张身后母亲拘谨的笑脸。
  
  毫无心理障碍,甚至可以说是很痛快地,我接受了老张的存在。不知道是那双微微向里勾着的脚指头,还是母亲那分明含着愧疚的笑容,让我起了怜悯之心。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有些心疼母亲,我想好好拥抱一下母亲。光明正大的事,干嘛弄得好像对不起子女似的?父亲在我五岁时走得可是那样得干脆果断……可惜,成年后,我没有和母亲拥抱过。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母亲已经不习惯了肌肤相亲呢?
  
  也许,像我这样身无长处的人总是比较容易接受新人新事的吧。从小到大,好脾气一直是我的标签。但其实我挑剔起来和优秀的姐姐不相上下。鬼知道人们为什么总说我脾气好。
  
  “房子我已经过户到你和业楠名下……”
  
  “妈,你怎么老是自作主张!”
  
  姐姐进入暴走状态。比我预想的慢了一拍,我以为她会在母亲说“定了”之后就暴发。为什么是在房子问题暴发呢?虽然母亲现在住的房子是姐姐几年前出钱买的,可姐姐并不是一个很在意钱的人啊,她又不缺钱。难道是姐夫吴业楠的名字惹怒了她?
  
  似乎是感应到我的疑问,姐姐很快就平静下来,她习惯性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这个优雅的动作我曾经偷偷模仿了好久,却总是学不会姐姐的自然与得体。
  
  “妈,不是我怪你,你提前给我打声招呼也好啊。好好的过的哪门子户啊!”姐姐干脆利落地摘掉了优雅的面具,先是瞪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我,接着鼓起腮帮吹着额前的刘海,用手不停地扇着腮边。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象一只气鼓鼓的青蛙,那也是好看的青蛙。
  
  “过户给我也就算了,那个吴业楠,你管他做什么!”
  
  果然是因为姐夫。
  
  母亲也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和业楠……”
  
  “没事!算了。不提过户的事了。妈,你真定了?”
  
  姐姐好狡猾,转移话题,切,我默默地翻个白眼。自带感应天线的姐姐立马回头瞪了我一眼。我朝她做个鬼脸,伸手拿了她剥好的桔子吃。
  
  “嗯。老张人蛮好。”母亲嘴里含着一片苹果,略微低着头,脸上又浮现出那天拘谨的表情。
  
  “也好,明天一起吃个饭,后天我飞广州。”姐姐起身去穿外套。
  
  事情出乎意料得顺利。姐姐竟然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不过,毕竟是母亲的事,就算姐姐不答应,也不会改变结果的。
  
  我和姐姐一起走。母亲跟着我们到玄关,姐姐回身,对母亲说:“妈,祝福你。”母亲点点头,拍了拍正在她跟前穿鞋的我的肩膀。
  
  姐姐给母亲买了新房后,母亲一个人搬了过来,而我还住在以前的老公房里。理由说是网店经营时间不固定,这样不会影响母亲休息,其实是我想体验独居的自由。
  
  父母离婚后,十三岁的姐姐独自去了北京,读书、工作、结婚生子,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在打拼。现在的姐姐已经是京城的金牌编剧,大IP。我很佩服姐姐。小时候,写作文《我的偶像》,我写的是姐姐:“我的偶像是我的姐姐,她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特别招人喜欢……”
  
  说起来,我的性格是有些随母亲的,母亲也是个好说话的人。而姐姐是像父亲吧?我并不了解父亲。父母离婚时我才五岁,之后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母亲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是姐姐强烈反对父亲来见我。姐姐去北京后,自己改了名字,跟母亲姓。我还是姓父姓,没人给我改,也没人问我想不想改。我也是无所谓,姓什么重要吗?不重要吗?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了。
  
  “老张怎么样?”姐姐的话的拉回了我的思绪。
  
  眼前立即出了深蓝色拖鞋里勾着的脚指头,黑色的袜子,整洁干净的样子。
  
  我想了想,我见过老张两次,却对他的脸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瘦,高,戴眼镜,挺斯文的。
  
  “还行,就那样。挺普通的。可能,妈妈和老张之间挺简单的,分开就会寂寞的那种关系。”
  
  姐姐笑了,她听出来这是《高校教师》的台词。姐姐伸开胳膊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路灯下,我们俩拉长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对亲密的姐妹。紧接着,我们又恢复了两人之间隔着一人的间距。
  
  “我们小群总说还行还行的。你过得还行?”
  
  “挺好。”
  
  我将双手插进兜里,余光瞟到姐姐耳边弯曲的发梢,想像着它碰到姐姐腮边微痒的触感。姐姐抬手把头发捋到耳后。
  
  “姐,你和姐夫……”
  
  姐姐一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我灿然一笑:“可能要离婚。”
  
  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我没有再问下去。我从来不担心姐姐。姐姐会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而且,我也不喜欢姐夫。他跟个北京大爷似的,说起话来劲儿劲儿的。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提着鸟笼的八旗子弟形象。其实,他的打扮举止挺素朴得体的。或许,我对姐夫是有偏见的。
  
  姐姐住的酒店到了。姐姐打开手提包,拿出钱包,取出一沓钱往我兜里塞。我用手阻拦着,但也不是特别抗拒,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姐,我有。”
  
  姐姐并不言语,她替我紧了紧外套的领口,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上酒店门口的阶梯。然后,她再次转过身来,朝我挥挥手,一扭身,走进了旋转门。那个门转啊转,把我姐姐苗条而挺拔的背影吞进去了。我把双手揣进外套的兜里,快步离开。
  
  回到家,我把钱放进抽屉里。那是一沓散发着油墨味的新钱,挺刮锃亮,并没有沾染上姐姐的气息。前几年姐姐还喜欢送我各种礼物,在礼物中夹带着钱。后来不知不觉地,就直接给钱了。她总担心我缺钱用。我现在挣得并不少,足够自立了。姐姐是用钱来表达她的爱意。这大概是最直接也是最偷懒的表达爱的方式吧。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礼物也好,钱也好,都是姐姐的爱。可是,要是没钱怎么办?没钱也有没钱的办法。爱是不会缺少表达方式的。
  
  躺在床上睡不着,我向着模糊的天花板伸出双手,像小时候拥抱母亲那样。黑暗中,我无声无息地笑了,像一个神经病。还没有姐姐笑得好看。
  
  姐姐拖着她巨大的行李箱来赴宴。明天广州预报有台风,姐姐怕耽误行程,把航班提前到了今天晚上。
  
  饭店包厢里,姐姐主动和老张握手,倒好像她是家长似的。母亲在一旁催促正在倒茶的服务员快点上菜。
  
  老张穿一身簇新的西装,样子有些过时,还有些大了。想必是年轻时的礼服,常年压箱底,没有几次上身的机会,可能还散发着樟脑味儿,但却意外地把老张显年轻了。虽然是长辈,在落落大方的姐姐面前,老张还是有些拘谨、有些紧张,像个等待期末成绩的小学生。
  
  菜很快就上齐了。母亲临时又加了一盘饺子。第一个饺子母亲夹给了姐姐。我跟着夹了一个,一咬,刚出锅的,还有些烫,我匝着舌头,含糊不清地咕哝:“滚蛋饺子迎客面。”
  
  姐姐、母亲、老张都笑了。我猜,老张的成绩应该不错。
  
  老张的子女不在身边,儿子在国外,女儿在外地,两人表示很支持父亲的再婚,但他们都有各自的不便,就不回来亲自祝贺老张了。老张和母亲下周登记结婚,然后老张搬到母亲这边。
  
  “当然上我那边住也可以,我那里还更宽敞一些。主要是看娟子的意思。”老张转过头跟母亲一笑。母亲正在剥虾,嘴角也跟着牵动起来,然后迅速瞟了一眼姐姐。也不知是否看清了姐姐的表情。
  
  姐姐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虾,纤细的小手指翘成优美的弧度。姐姐将剥好的虾放到我的盘子里,然后把手指浸在泡着柠檬片的水里,还撩拨了几下柠檬片,用我递过来的餐巾细细地擦拭干净手指。姐姐的手指纤细修长,皮肤也很白嫩,但她似乎没有戴戒指的习惯。
  
  我发现母亲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小巧的梅花造型金戒指,那应该是老张送的信物吧。母亲喜欢养花,养的最多是仙人球、仙人掌之类的。至于母亲最喜欢的花卉,我不太清楚。
  
  姐姐抬起头,笑着对老张说:“你们二老觉着方便就好,我和小群没意见。”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对着老张和母亲猛个点头、傻笑,然后一口就吞下了姐姐剥好的虾。母亲把剥好的虾放在了姐姐的盘子里。母亲的盘子里放的是老张剥好的虾。
  
  我故意叹口气,唉,吃顿饭,好累的感觉!
  
  母亲用筷子敲了下我的盘子沿,说:“吃饭不能叹气。懒汉子。”
  
  老张呵呵笑了几声,有一点儿夸张。姐姐低头吃着盘里的虾,没有笑。
  
  母亲和老张相识于老年大学,母亲学画,老张练字,也算是有共同语言。母亲的卧室里挂着两人合作的梅花图。姐姐一般不进母亲的卧室,应该是没有看到。下次我拉着姐姐去看一下,让她点评点评。我觉得还不错。
  
  母亲把她盘子里的虾夹给了我。老张在不停地剥着虾,有点死心眼的样子。母亲和他一起生活,会容易吗?我想把那句话说给姐姐听,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一桌人吃菜,聊天。过一会儿,姐姐看了下腕间的手表,起身告辞。姐姐说抱歉,这次太仓促了,等下次她要好好回请老张和母亲。姐姐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到母亲手里,对着老张说:“张叔叔,妈,祝福你们。”
  
  老张点着头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他勾着的脚指头。
  
  母亲拉住姐姐的手,摩挲着,说:“金子,你要好好的……”那稍带哽咽的语调快把我的眼泪勾下来了,姐姐的眼圈也有点发红。我想我找到了回答。钱也好,礼物也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唯有真心。爱的表达方式是真心。
  
  我送姐姐出门。外面夜色沉沉,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此时云开雾散,路灯、车灯交相辉映。姐姐叫停一辆出租车,她拍了拍我的脸颊,就要上车。我一把抱住了姐姐,姐姐真瘦。
  
  我说:“姐,一路平安。”松开了胳膊。姐姐“嗯”了一声,飞快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姐姐是哭了吗?
  
  出租车启动了,前方的交通指示灯换成了绿灯,出租车汇入车流,驶进小城的秋夜。一抬头,看见了树梢上挂着的一弯新月。天好月好,我的姐姐启程去远方。
  
  走进饭店,一时有些恍惚,似乎看见前男友的身影一晃,进了一个包间。我摇了摇头,略微定了定神。这个城市真的是太小了。可是,这个世界又很大。那个曾经来到我身边的人,那个让我对未来有所期待的人,那个让我远离孤单却又品尝寂寞的人,一转身,就成了陌生人。在心里说过无数次的再见,真的再见了,却也没有怎么样,人间久别不成悲。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呢?兴许是看花眼了。是不是的,又有什么要紧?耸了耸肩膀,转身就忘了。
  
  回到包厢,一眼看见我的席前放着一碗打卤面。母亲招呼我:“快,面要凉了。”我走到母亲身后,伸开双臂把母亲搂在怀里。我嗅到洗发水的清香,混合着头皮的油腻味,那是久违的母亲的味道。
  
  我轻轻地在母亲的耳边说:“妈,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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