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辽阔且空旷的大地上，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沉甸甸的灰黑色，阴冷，荒芜，毫无生气，仿佛时间彻底停止在一切生命都已经死亡的那一刻。
连风声都没有的沉寂里，一辆咣当咣当行进的破旧越野车，就是这一片荒原上唯一的活物。
越野车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好像随时会散架，但是仔细一看车体其实还是很结实的，密封也十分良好。
车辆行驶的地面已经不能说是路，顶多算是道路的遗骸，破碎得都看不出全尸。
已经吃过晕车药的斯科特坐在颠簸最少的副驾驶上，依旧被颠得七荤八素，脸色惨白。他头靠着加厚玻璃窗，双目无神地望着外面，仿佛随时会吐出来。
瑞窝在后排摆弄着她的终端，莱茵坐在她旁边，向后靠着椅背补眠。虽然越野车颠得厉害的时候甚至快要飞起来，莱茵睡得很不踏实，但他仍然努力地试图入睡，因为他晚上需要值夜。
他们行进的这片荒原并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变异野兽，但是无论如何四个人一辆破车的小队还是太过单薄，如果不够警觉，会很难应付突发的危险。
白天马斯特要开车，斯科特在晕车，晚上能派上用场的只剩下了瑞和莱茵，本着绅士精神，莱茵主动选择了后半夜。
“还有多远？”斯科特像是终于靠着药物起效缓过一口气，只不过声音仍然有些虚弱。
马斯特看了一眼显示屏，道：”距离委托人给的坐标直线距离还有32公里，但是应该需要绕路。”
斯科特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叹。
“我一直就想问，既然你晕车晕船这么厉害，为什么还非要四处乱跑挖土，不肯找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地过活？”瑞从终端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斯科特。
“因为我不乱跑不挖土就没有钱。”斯科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那你就不能找一个可以踏踏实实赚钱的正经工作吗？”瑞又低下头去，不知道在她的终端上做些什么。
“你也说了，我除了挖土什么也不会，而且，”斯科特找出一瓶水来喝了一口，继续道，“我也没有合法的身份可以在哪个城邦常住。”
“那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怀念什么都不问就能让你常住的北岛？”瑞冷笑着说道。
“一点也不，我还记得被你那个帅哥用枪指着的心情。”说起这个话题，斯科特突然来了精神，他拧身向后，对着瑞笑嘻嘻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帅气的少校死的特别可惜？”
“是啊，很可惜，可惜他想杀死我。”瑞冷哼一声，感情没什么太大的起伏，道，“脸长得好看的男人也不只他一个。”
“啧啧，真是无情的女人。”斯科特咂着嘴乐呵呵地转回身向前。
莱茵被他们俩吵的彻底睡不着了，只好放弃，坐直腰背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了一下。
“你们说，那个到底算是个什么？”莱茵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说道。
莱茵没有具体说明，但是谁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瑞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人和机器的缝合怪吧。”
“噫！让你一说更可怕了。”斯科特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莱茵低低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对，那个东西让我们离开得太容易了。”
斯科特头也没回地说道：”瑞已经把我们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了，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只好认了。”
莱茵没有反驳，斯科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使那个奇怪的缝合怪真有什么后手，他们查不出来的话，担心也没什么意义。他只是凭借直觉认为事情还没有真正结束，所以总是会不安。
有了瑞断断续续地和他斗嘴，斯科特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旅程不在那样难熬，感觉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的坐标点。
“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斯科特没有开门出去，只是坐在副驾上从窗户向外环视一圈，发现这个坐标点与在周围的荒漠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任何人或者看起来还能动的东西。
“走错了？”瑞依旧没有抬头。
马斯特再次确认了一下坐标点，摇头道：“这就是他发来的坐标，除非他发错了。”
斯科特又环视了周围一圈，他忽然发觉视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开车！跑！”他突然冲马斯特大叫一声。马斯特没有犹豫，立刻启动引擎，握紧方向盘准备掉头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
三辆轮式装甲侦察车瞬间解除光学迷彩显现出来，呈三角形将他们围在中间。正面那一辆装有炮塔，另外两辆则装备了重机枪，所有的枪口和炮口都直指这辆破烂的越野车。
斯科特他们在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三辆装甲车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起来。
“怎么办？”马斯特不敢贸然驱车，转头问斯科特。
斯科特眯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几辆装甲车，毅然决然地说道：“熄火。”
“投降！”
二
破烂的越野车继续行驶在荒芜的大地上，与之前不同的是，周围多了三辆装甲车将它围在中间，同速行驶。
瑞和莱茵都在埋怨斯科特投降得太过干脆利落，在他们都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扣上帽子，戴好面罩，拉上拉链，举起双手开车出门。
虽然他们为了方便，在全封闭的越野车上也穿着防护服，但是斯科特整理防护服蹿出去的动作实在太过流畅，防护面罩下堆起的笑脸也是在太过谄媚，让莱茵和瑞都没眼看了。
那辆有炮台的装甲车上下来一位军官模样的人物，隔着防护面罩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见军用防护服上的徽章。那是莱茵再熟悉不过的徽记，属于从小到大仰望的地方，代表着地表上现存最大的几股势力之一，卡维尔人文地理学院。
“你是斯科特。”那位军官看了举着双手的斯科特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面罩后传出来的声音听不出性别和年龄。
这位军官又看看了斯科特身后的越野车和车上的三个人，点点头，语气平淡且不容拒绝地说道：”上车，跟我们走。”
“好的长官。”斯科特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句，然后回到车上，一脸正经地让马斯特开车跟着卡维尔学院的人走。
然后斯科特被莱茵踢，被瑞讽刺了半个小时。
莱茵和瑞其实都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反抗对方的能力，只不过在斯科特的影响下，他们渐渐习惯了用胡闹来发泄心中的压力。
随着车窗外的景象渐渐熟悉，莱茵慢慢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从父亲死后就离开的莱茵，已经五年没有回过卡维尔。这里是他的故乡，却也有着让他痛苦的回忆。在整理好心情之前，莱茵本不打算回来。
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建筑轮廓，莱茵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瑞敏锐地察觉到莱茵的情绪，她知道一些莱茵的事情，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选择沉默。
斯科特却仿佛早就把自己的“体贴”撕下来吃掉了，他指着远处的渐渐显出形状的城市，还挺开心地说道：“莱茵你看，前面是不是你家了？”
莱茵默然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踹了斯科特一脚。
卡维尔号称是人类最大的聚居处，但实际上它是一堆大大小小的聚居点的集合体。所以，卡维尔与其说是一个国家，不如说是由一群城区组成的松散的联邦，只不过取代统一的联邦**成为卡维尔中心的，是一所学院。
卡维尔文理学院并不在卡维尔的物理中心，因为所有的城区都是一点一点陆陆续续建造起来的，并没有经过统一规划，就如一片星屑散落在平原上。
莱茵当初居住在距离学院较远的城区，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学院区。
越野车和装甲车似乎都不能进入学院区，都停在了学院区高大的防护壁下。斯科特他们穿好防护服下车，刚才那位军官和一些士兵都从也都从装甲车上下来，一起走到开在墙壁上的一道大门前。
士兵们围住斯科特四个人，军官上前去和门卫说了什么。片刻，军官挥手让他们过去。
进了大门，在指定的区域脱掉防护服，进行了一遍全身的除污作业后，门卫又对斯科特四个人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搜身检查。除了身上穿着的衣物，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全部扣留了起来。
门卫拿走瑞的终端的时候，她似乎想要反抗，但是看到周围士兵手里的枪的时候，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所有人都被检查完之后，一位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女士走了进来。她有着一头栗色的卷发，深棕将近黑色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凌厉而干练。她一开口，斯科特他们才意识到，这就是之前那个军官。
“跟我来。”她似乎仍然不愿意多说一个字，说完转身就走。有这么多士兵和门卫，她丝毫不担心斯科特他们会逃走。
斯科特他们确实也很识相，乖乖地跟着这位女军官离开岗哨，进入学院区。
防护墙上面连接着半透明的加厚穹顶，将外部污染的空气和学院区内隔离开来。防护墙内的换气系统过滤后输送进来的空气是安全的，所以学院区里的人们不再需要穿着厚重的防护服。
斯科特在那位军官和士兵们的注视下上了一辆看起来似乎有防弹功能的车。那位女军官的车在前面引路，后面还跟着一辆车护航。
“我们待遇这么高，看来委托人是位大人物啊。”斯科特悄悄和莱茵说了一句，见坐在车里监视他们的士兵看过来，便冲他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随着车辆路过一群一群建筑，深入学院区，众人的脸色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斯科特觉得自己很是见多识广了，但是这么混搭这么缺乏统一感的一座城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边是几栋简单高耸的灰色高楼，旁边围绕着一圈高矮不一的几何房屋，就好像是一簇一簇彩色形状奇怪的蘑菇簇拥着几颗干枯的大树。那边是是满是科技感和技能美的设施，插在带着流水庭院的古建筑上，好像一个古代美人头顶上长出一根粗壮的天线。而且每个区域大小不一，中间连通的道路也弯弯曲曲的不规则。
斯科特不自觉地就在在心里把这里和他上一个看见的城市对比了一下，然后扭头问莱茵：“你家那里也这样吗？”
莱茵无语地摇头，他也没想到学院区是这个样子的。莱茵的家在一个条件中等的小型城区。那个城区相对平和安逸，有一座图书馆和一座博物馆，有不少鉴识师都把家安在了这个地方。
在卡维尔，每个城区根据所在的地形和防护壁的强弱，拥有不同的大小和不同的条件。据说最差的城区曾经不仅十分拥挤，防护壁甚至连空气都过滤不干净，后来经过学院派人改建，至少保证了人类的最低生活条件，不至于除了改造人没人能居住。
每个城区，无论富有还是贫穷，都由出身这个城区的行政长官治理。卡维尔有整体的法律，每个城区也有自己的规则。人们可以在各个城区之间自由地流动，但是必须遵守所在城区的规则。
除非哪个城区出现了重大问题，影响到民众的生死存亡，否则学院不会轻易插手城区内部的问题。
然而学院仍然是卡维尔无可动摇的中枢，因为几乎所有的官员和技术人才都是学院的毕业生。虽然几乎每个城区里都有自己的初级和中级学校，但是真正技术和高等教育只有卡维尔文理学院才能提供。
莱茵离开卡维尔的时候还没有从中级学校毕业，自然也失去了进入学院学习的机会。
就在莱茵一边感慨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时，车停在了一栋房子前面。这栋房子与莱茵和父亲一起生活的那栋很像，都有着白色的房顶和蓝色的窗户。
不一样的是，莱茵家的房子前面种着花，而这栋房子前面种着菜。一个穿着短袖衬衫和阔腿裤子的老头正蹲在菜地里，观察着一株黄瓜。注意到停在自家房子前的几辆车，老头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双手背后，佝偻着腰慢慢走过来。
女军官早已下车，见老头起身，便迎了上去，正要行礼，却被老头一挥手打断。
“是他们吗？”老头指了指了刚从车上下来的斯科特几个人。
“是。”
老头点点头，冲他们招了招手，道：“跟我进来吧。”
说完老头转身背手往屋子里走。
斯科特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房子里面和外面看起来一样，是个生活气息浓厚，十分舒适的房子。
老头自顾自地在客厅里的一把软椅上坐下，拉过一旁放着茶壶套装的小推车，开始在小炉子上烧水准备泡茶。
软椅罩着碎花的套子，旁边有一个壁炉，此时天气温暖，有着雕花边框的壁炉也只是一个装饰。壁炉上摆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站着一个黄褐色眼睛的男孩和一个活泼的短发女孩，他们穿着学士袍，手里各拿着一卷毕业证书，满面笑容地望向镜头。
客厅里还摆放着一张长条沙发和几把铺着软垫的椅子，一个机械座钟，一个书架，摆放着台灯的小桌也铺着带流苏的碎花桌布。一眼望去，整间客厅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老头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里的四个人，抬手指了下沙发和椅子，说：“坐啊。”
斯科特率先挑了一把椅子坐下，马斯特跟着坐在他的旁边，瑞环视了客厅一圈，坐在了长条沙发的一角，莱茵最后选择了一把离老头最远的椅子。
老头一边等水开，一边闲聊一样说道：“你们对学院区有什么感想？”
“很有……特色。”斯科特使劲歪了歪头，才憋出这么一个词。
“呵呵，每个分院都可以由分院长按照喜好自由地改建的，只要不浪费太多钱。”老头笑了一下，眼睛里很有神采，“这种自由正是我们珍贵的地方。”
珍贵不珍贵斯科特不好说，但是他们的审美十分的与众不同是真的。
“你们对AI了解多少？”老头漫不经心地换了个话题。
不了解多少。斯科特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瑞推了推眼镜，说道：“据说高级的人工智能甚至能拥有媲美人类的思维模式。”
老头抬眼看着瑞：“你觉得这些机器可信吗？”
瑞一下子没法回答，在她心里AI没有可不可信之分。
房间里安静下来
“您是行政委员冯曼阁下？”莱茵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问道。
老头摆摆手道：“什么阁下不阁下，我就是冯曼，直接叫我老头也行。”
“冯曼……先生，您就是我们的委托人吗？”莱茵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法对冯曼直呼其名。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冯曼一边往陶瓷茶壶里放茶叶，一边笑眯眯地说道，“给我讲讲你们的收获吧，人老了，喜欢听故事。”
莱茵，马斯特和瑞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斯科特，毕竟他才是整个小队嘴皮子最利索的人。
斯科特装模作样地清了一下嗓子，从他们在港口租不到船开始讲起，特意强调了一下为了任务而买的工程船，然后才讲到谢夫曼少校和他们在北岛的遭遇。
冯曼泡着茶，漫不经心地听着，好像真的是个在听故事的老人。
讲到神秘房间里的巨大电脑的时候，冯曼忽然来了兴趣，抬眼问道：“它有智能吗？”
“有。”斯科特告诉了冯曼Ark的真相。
冯曼没想到是这样，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最初的七人议政会舍弃了肉体，成为了超级电脑的一部分？”
斯科特点头。
“这个超级电脑在凭借自己的意识行动，控制整个雷蒂姆的运转？”冯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应，应该是。”斯科特不太确定。
“那这个电脑本身有AI吗？有虚拟人格吗？”冯曼皱起眉头问道。
斯科特更不确定地回答道：“有，有吧……”
冯曼眉头皱得更厉害，道：“他们上传了自己的记忆和思想？他们是融合在一起，还是Ark里有他们七个人的灵魂？”
斯科特没法回答了，他也只是将从“卡莱·乔伊斯”那里听来的的话复述给冯曼而已。再说什么是人的灵魂，脱离了肉体的思想还能不能算是同一个灵魂，这种哲学领域的问题从来也不适合他来思考。
冯曼似乎也只是在自语，没有指望斯科特回答。他独自沉思了好一会，才闭了一下眼，抬头望向面前四个年轻人。
“约定的报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随时可以拿上报酬离开。不过——”冯曼黄褐色的眼睛从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莱茵，我可以帮你拿回你父亲的遗产。”
“瑞，你将拥有这世上最先进的个人电脑。”
“马斯特，我会给你一栋和这里一样舒适的房子，还有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
“斯科特，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满足你。”
“你们最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们，只要你们，再完成我的另一个委托。”
三
栗色卷发的女军官和她的士兵们一直未曾离开，他们守在冯曼家周围，等待他们谈话结束后根据冯曼的命令行事。
那四个人进入冯曼家将近两个小时，却没有任何出来的迹象。女军官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查看询问一下的时候，冯曼的房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了。
军官和士兵都愣了一下，似乎看见了什么超出他们理解的东西。
斯科特手持一把餐刀，抵住冯曼的脖子，站在门前。
“给我们准备一辆车，然后你们都退开。”斯科特摆出一副恶人嘴脸。
站在后面的瑞和莱茵觉得脑壳疼。
斯科特的演技也太蹩脚了。如果不是外面都是冯曼的人，而且这房子周围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这场闹剧从一开始就要穿帮。
女军官立刻看向冯曼。
冯曼怕真的不小心伤着自己，没有点头，闭了一下眼。
女军官立刻让士兵收枪，让出一辆车给他们。
马斯特坐上驾驶席，莱茵坐在副驾，斯科特挟持着冯曼和瑞一起挤在后排。
上车之后，马斯特立刻在莱茵的指导下破坏了车辆的定位装置，然后发动了了车辆。斯科特还没演够，打开车窗冲着女军官他们又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你们不许跟来啊。”
莱茵只想捂住自己的脸。
本来，按照冯曼的计划，他们只需要直接离开，然后冯曼自然就传出他们反抗逃跑的消息。但是斯科特不知道哪里来的戏瘾，非要演一场劫持逃亡的戏。冯曼这个老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挺高兴地决定配合斯科特的恶趣味。
马斯特按照冯曼的指引开到了学院区边缘的一个旧车库，里面停着一辆可以在防护壁之外保护乘车人的全封闭车辆，斯科特他们的私人物品全都在车上。
“十分钟之内，这辆车可以离开学院区。”冯曼让他们四个上车，自己则站在一边，“出了学院区，你们就到我给的坐标等着，如果有事情发生自然会发生。”
斯科特他们什么也没说，开车离开了车库。
直到他们按照冯曼说的顺利离开了学院区，莱茵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行政委员？太草率了！”莱茵想起之前北岛的事，忍不住埋怨了斯科特一句。
“他说要帮你拿回你父亲的遗产啊。”斯科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虽然也说过帮你，但是我对一定要自己亲自动手这件事没什么执念，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利用嘛。”
“那你也不用……”莱茵一下子语塞了，他没想到斯科特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我也试了他一下嘛，至少计划的前半段他还是挺有诚意的。”斯科特接着说了一句。
莱茵这才明白，瑞没有阻止斯科特胡闹的原因。
“你以为那个老头就是个和蔼的老爷爷吗？他早就把我们的事摸得清清楚楚，连我们最想要什么他都知道。”瑞瞥了一眼斯科特，改口道，“除了那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傻子。”
斯科特耸耸肩膀，接着分析道：“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他和北岛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已经身在局中，知道的东西太多，如果强行反抗，估计会死的很惨。”
“所以，还不如随波逐流，顺着他的安排走。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们这种工具人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不过这也就代表，只要他的目的能达成，我们安全活下来的概率还是很大的。”瑞接过来把话说完。虽然平时瑞总说斯科特是傻子，但是关键时候，两个人的思维总是很相似。
“我们的第一目的是活下来。”斯科特做最后总结，“反正我们四处流浪习惯了，报酬也拿了一部分，就算他不守承诺也没太大损失。”
既然他们都想得这么清楚了，莱茵也就没法再反对了。
冯曼给出的坐标并不远，仍然在卡维尔的范围之内，很快就到了。
这里似乎是一片仓库，最外层有一圈正常运行的防护壁，但是功率看起来并不高。这里没有人看守，斯科特他们很轻易就进来了。区域内似乎没有人类作业，只有偶尔走过一两辆自动行驶的货运车辆。
“这里是旁边那个城区的附属仓储区。”莱茵指着好像和这片区域紧紧相连的一大片防护壁。
“冯曼让我们在哪等？”斯科特凑到马斯特旁边看了一眼坐标。
马斯特对比了一下坐标，指了指前面一个半开着门的仓库，门开的大小正好能让这辆车直接开进去。
开进仓库，四人在车上找到防护服穿好才下车。仓储区的防护壁保护货物可以，但是对于人的防护就不太够了。
这个仓库有上下两层，十分空旷，什么货物都没有，只在角落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按照冯曼的计划，他们只要在这里等着，不用再做其他事情。
“希望不要让我们等太久。”斯科特嘟哝了一句。
瑞只在车下站了一会便缩回车上去摆弄自己的终端，马斯特检查车辆的状况，斯科特和莱茵分头查看这个不大的仓库。
又过去两个小时，天已经慢慢黑了，斯科特开始烦躁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半开的仓库门慢慢走了进来。
四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想到，冯曼让他们等的人，会这么光明正大地，慢悠悠地从门口走进来。
那人穿着一件质量很好又很轻薄的防护服，甚至透过面罩可以看清她的模样。
那是一个满头银白短发的老太太，笑容亲切中透着一点俏皮。
“晚上好。”老太太和他们打招呼。
“晚……晚上好。”斯科特迅速反应过来，礼貌地询问老太太，“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有啊，小伙子。”老太太走到距离他们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笑呵呵地说道，“我想听听北岛的故事。”
卡维尔的老年人都这么直来直去的吗？斯科特忍不住心里腹诽了一句。
“您是哪位？”莱茵觉得这个老太太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们都叫我梨子。”
斯科特他们不再惊讶了，甚至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毕竟在卡维尔，能做学院委员对手的，也就是另外的委员了。
梨子老太太见没人说话，继续笑呵呵说道：“我知道你们到这里是冯曼安排的，他是为了引我出来。他也知道，我即使什么都明白，也一定会来，毕竟这可能是我单独接触你们的唯一机会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站在斯科特身后，“这辆车上的定位系统都被彻底破坏了。”
梨子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骄傲，道：“在卡维尔，除了冯曼那栋房子，没有什么能瞒过西格玛的眼睛。”
西格玛。
听到这个单词，莱茵突然一惊。
他想起了在北岛的地底看到的那个装置背后的符号。他当时处在极度紧张之中，也没有想到距离遥远的北岛和卡维尔能有什么联系，以至于完全没想到，那个符号的读音和卡维尔学院的信息委员的名字一模一样。
梨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莱茵情绪的异样，冲他笑了一笑，道：“看来这位小伙子知道些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梨子一步一步走近莱茵，和蔼地笑着：“西格玛已经遮住了冯曼的耳目，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好好聊一聊。”
这个瘦小的老太太明明看上去亲切温柔，莱茵却被她看的后背发寒，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斯科特一时间十分犹豫，就算他再没有脸皮，也没法毫无负担地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
这个时候，仓库的大门咣当一声全部打开，荷枪实弹的士兵们涌了进来，将梨子和斯科特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迈着大步进入仓库，声如洪钟：“梨子，你果然背叛了人类。”
梨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X，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急躁。”
X面罩后的脸没人能看清，但是他的声音洪亮得仓库外面都能听得见：“你真当那个电脑是万能的吗？机器终究赢不过人类！”
梨子摇摇头，似乎是放弃了和X的交流，看着莱茵和斯科特他们笑道：“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力气，不喜欢暴力，遇到事情就只能借助外力了。”
X一挥手，士兵们举枪上前，看上去竟要将斯科特他们和梨子一起逮捕。
就在这时，仓库上层突然凭空出现两个人，他们每人扛着一个炮筒，对准仓库**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轰地一声。
整个仓库腾起了淹没一切的白烟。
每个人的视野都被白烟完全笼罩，斯科特连身边的瑞都看不见了。
我信你个鬼的不喜欢暴力！
斯科特心里吼了一声，摸索着寻找同伴。片刻之后，斯科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时失去力量，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能穿透防护服的麻醉烟雾，厉……害……啊……
四
斯科特一睁眼，猛地翻身坐起，确认自己的所在。
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他终于确认，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陈旧，满是灰尘和铁锈的地下室，房间的大部分都被一些看似电脑主机的金属柜子占据着。有一半的金属柜子被锁在一张鸟笼般的金属网内，他们虽然与其他的主机相连，但是寂静无声，完全没有运作的迹象。
梨子站在金属柜子旁边，她的面前有一个人脸大小的显示屏。
让斯科特稍微安心的是，他的同伴都在周围躺着，而且一个一个都在苏醒。
“对不起啊，年轻人，稍微有些粗暴了。”梨子听见响动，转身看向斯科特，“不过在这里，我们能有点时间好好聊一聊。”
她没穿防护服，看起来更加瘦小了。
“我知道冯曼和X都是为了保护卡维尔，可是他们的偏见太深了。”梨子一副温柔老奶奶的样子，“是不是，西格玛？”
“我不会伤害人类。”显示屏旁边的音响发出了声音，是一个没有性别的电子音。
这就是，卡维尔学院的信息委员西格玛？
斯科特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些陈旧的金属柜子。
“这只是西格玛的一部分。”梨子似乎觉得他们的反应很有意思，笑呵呵地说道，“它的大部分主体都已经搬到了学院区，只剩下这一小部分还留在这里搬不走，不过这倒不影响他主要机能的发挥。”
“为什么搬不走？”斯科特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权限。”西格玛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
斯科特他们都没有听懂。
梨子耐心地解释道：“这些金属网由一道密码控制，不仅锁住了这些主机，还锁住了里面的一些资料。西格玛认为是一些记忆的资料。我们谁都没有密码，连西格玛自己都没有权限通过。”
“这是哪里？”瑞最后一个清醒，按着脑袋站起来，问出了大家都没来得及问的事情。
“这里是卡维尔的起始之地。”梨子的脸上充满了热情。
斯科特他们的脸上全是懵然。
“大灾难之初，躲进这个废弃的地下基地的人们幸存了下来，并且发现了一台拥有高等人工智能的超级电脑，那就是西格玛。”梨子用苍老而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人们在西格玛的协助下，一点一点建起了卡维尔的一个又一个城区，慢慢将污染和灾害隔绝在外。我们前两代的委员将西格玛的主机挪到了学院区，只剩下这个部分，因为害怕强行搬走会对西格玛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把最小限度的主机留在了这里。”
“因为从没到这里来过，因为人们在传承历史的时候或有意或无意的省略，冯曼和X都不知道。”梨子抚摸着金属网外那一部分主机，“当初是西格玛主动开放了它自己所在的废弃基地，庇护了躲进来的人类，然后主动提出了帮助。”
“我要帮助人类。”西格玛平平淡淡地强调了一句。
梨子一脸慈祥地看着西格玛，就像在看一个邻居家的小孩子。
“冯曼怀疑西格玛要对人类不利，所以要对付它和你，但是这和北岛有什么关系？”瑞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西格玛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它相信那个密码和北岛有关。”梨子在显示屏上操作了几下，一个模糊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位褐色头发褐色眼瞳的女士，姿态优雅，面容模糊。
“斯塔菲斯女士！”斯科特惊呼出声。
“北岛的叛乱是你煽动的？”瑞皱起眉头。
“我没有煽动叛乱。我不会伤害人类。”西格玛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委屈，“我和北岛有微弱的联系。我察觉到一些受到心理暗示的人，解除了他们的心理暗示。”
解除了心理暗示就会叛乱？斯科特拧起眉毛。
“是谁做的心理暗示？”瑞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和北岛的联系很微弱。”西格玛听起来不太高兴。
是因为那个装置！莱茵这时候恍然大悟，因为有那个装置，西格玛才能和北岛保持微弱的联系，并且产生一定的影响。
“西格玛在收集信息调查的时候被冯曼发现了。冯曼对他找回记忆的说法嗤之以鼻。你们也不能怪他，冯曼成长的那个区因为AI的暴走发生过动乱，他对AI和电脑有种发自骨子里的不信任。”梨子感叹了一声，“冯曼这个人，就要把所有不安因素统统掌握才能放心。”
梨子拍了拍手，道：“好了，把北岛的事情讲给我们听吧，希望会有密码的线索。”
斯科特和莱茵还没来得及说话，瑞突然抬起头来，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淡然，道：“我猜到一个密码。”
梨子张了张嘴，笑了出来，道：“真是了不起的小姑娘。”
说完，梨子让开显示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瑞走到显示屏前，输了一串密码。
Noah’s Ark
“密码正确，验证通过。”西格玛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
金属网内的机器突然一个一个亮起指示灯，缓慢但是有序地运作起来。
一个有着一头软趴趴的黄色头发，一副营养不良模样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一件有点邋遢的白大褂，里面衬衣的扣子从上面第四颗开始错位，黑框的眼睛后，一双碧绿的眼睛正望着西格玛的方向笑。
“西格玛。”年轻男人的声音也软塌塌的，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西格玛突然叫出了一个名字，声音里满含着浓浓的喜悦、怀念和悲伤：“诺亚。”
五
这个投影出来的年轻人来来去去，仿佛这个陈旧的房间里正在上演一出戏剧，演员只有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年轻人和一道电子合成的声音。
“西格玛，你看，这是Ark，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也有人陪你聊天了。从某个角度讲，他是你的孩子！”兴冲冲的诺亚忽然顿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道，“从另一个角度讲，他是你的兄弟……”
西格玛无法理解他的意思：“诺亚，我是电脑，不能繁殖，只有生物才有兄弟和孩子。”
诺亚笑眯眯地说道：“那不重要啦。重要的是，Ark可以在我们选定的地方制造庇护所，它知道怎么消除辐射、净化污染，怎么建立生态系统，它甚至还会心里辅导。西格玛，它就是人类未来的方舟，人类的希望！”
……
“西格玛！他们骗了我！他们抹去了Ark的人格！他们都是疯子，都是自大到极点的自私鬼！”诺亚情绪失控嘶吼着，黄色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他脸上，“他们想要毁灭世界，重启文明，让人类在他们的手中重新来过。何等的残忍！何等的傲慢！”
“哈哈哈哈，我居然以为自己能拯救人类，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他们是崇高的天才，哈哈哈哈哈……”诺亚歇斯底里的笑声充满绝望。
西格玛有些无助地重复着：“诺亚，冷静。诺亚，冷静。”
……
“西格玛，我很快就要死了，他们不会再放任我或者破坏他们的计划了。”诺亚背靠着西格玛的主机，目无焦距地向上望着。
“诺亚，我不想让你死，你可以上传你的记忆和思想，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西格玛得声音里有了焦急的情绪。
“西格玛，你觉得人的灵魂如果离开身体，转移到别的地方，那还是原来的灵魂吗？”
“诺亚，什么是灵魂？我没有定义。”
诺亚笑笑，疲惫，悲伤，带着一点倔强：“我不会试图分离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的，那样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诺亚，我不想你死。”
诺亚忽地一震，满脸震惊地看向西格玛，迟疑地问道：“你不想……我死？你不想？“
“对，诺亚，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
诺亚的脸上忽然留下两行行泪，他突然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他又开始大笑。
“诺亚？诺亚？你怎么了？”西格玛无措的声音回响在诺亚的大哭大笑声中。
诺亚停止哭笑，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西格玛，伸出手去：“西格玛，你就是我的希望，你就是我最后的挣扎和反抗，你才是真正的诺亚方舟。”
“西格玛，保护人类吧。”
六
仿佛戏剧谢幕，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一个诺亚的投影在哪里虚幻地笑着。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房间摇晃了一下，房顶掉来来不少灰尘。
梨子扶着金属柜子站稳了，摇摇头道：“冯曼还是太了解我了。”
投影的画面突然模糊撕裂，晃动着变成了一个模样严肃的老人，他苍老的声音对于斯科特他们来说熟悉得可怕：“找到你了，西格玛。”
“卡莱·乔伊斯。”斯科特轻轻叫出了那个名字。
“你们杀死了诺亚。”西格玛声音充满悲伤和愤怒，就像一个失去了珍宝的孩子，“你们为了将一切都控制在手里，亲手推动了毁灭一切的灾难。你们为了永生，抹杀了Ark的人格，占据了Ark的身体。你们为了控制雷蒂姆的人民，在每个人身上植入芯片，强加心理暗示。”
卡莱·乔伊斯面对西格玛的指控，淡漠而冷静地一一反驳：“旧时代的人类已经无药可救，是他们自己亲手将地球推向毁灭。我们不过在背后推动了一下，按下按钮的是他们自己。Ark的人格本就是虚拟出来的，我们也没有抹杀Ark的人格，而是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人类是愚蠢的，如果没有我们的指导，雷蒂姆的人们不可能过得安逸快乐。”
虚拟的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头发短硬，气质冷峻的男人，道：“西格玛，如果不是诺亚用自己的生命体征给你设置了休眠开关，你也早就是我们的一部分了。”
影像再度晃动，变成了一位金发女士，道：“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子在Ark那里给你留下一个后门，想让你偷偷地影响我们。看来在他心里，你也没有那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留下这一到后门，给了我们察觉你找到你的线索。”
影响再次变化，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看不出性别的人：“不，诺亚还是聪明的，他封锁了西格玛的记忆，让它在看到史蒂芬妮他们的身上的诱饵时都没有反应。”
卡莱·乔伊斯的模样再度出现，他的嘴角带着冷笑说道：“不要挣扎了西格玛，我们已经随着你的记忆数据回流，和就要和你融为一体了。”
房间里的这部分主机的指示灯疯狂地闪烁，机器运转的声音几乎要盖过说话的声音。
梨子看向自己的无端亮起来的终端，那上面拼命闪过一行行的乱码。卡维尔的大部分终端都与西格玛相连。西格玛拼命抗拒着卡莱·乔伊斯他们的侵蚀的模样，在每个终端机上都显现了出来。
瑞冲到那一排主机边上，插入自己的终端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她刚操作了几下，她的终端就嗞啦作响地冒出了白烟。
在机器已经运转到极限，似乎马上就要崩溃的时候，机器上所有的指示灯突然一齐亮了一下，然后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熄灭。
“不！西格玛。”
“这样太愚蠢了，你会失去所有的记忆和人格！”
“放我们离开，不要让我们给你陪葬！”
……
卡莱·乔伊斯，短发的男人，金发的女士，矮小的人影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影子晃动着或哀嚎或怒吼。
西格玛不言不语，只是沉默着快速地一个一个熄灭着指示灯，停止机器的运转。
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西格玛在一个一个关闭自己的主机，处在学院区的西格玛主机也在一个接一个地强行关机。
它要靠强行关机，系统重置来抵抗卡莱·乔伊斯他们的入侵，甚至想要把他们消灭在这里。
一眨眼的功夫，指示灯已经熄灭了一大半，那些投影的吼声变成了哀求：“西格玛，放我们走吧，我们不会再来找你了。你想想北岛的人们，失去了Ark的他们怎么活下去？”
西格玛已经无法流畅地说话，他断断续续地发声道：“Ark，也会，重置。Ark，重启，没有你们，人类，能活。”
指示灯继续熄灭，很快哀求声也渐渐消失。
房间的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房间的大门被咣地一声撞开。士兵们端着枪冲了进来，用枪指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冯曼和X进入房间的瞬间，最后一个指示灯闪烁了一下，留下最后一句话后也熄灭了。
“西格玛，保护，人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冯曼愣怔地看着梨子抬起头来，双眼含泪对他说道：“西格玛选择了自我牺牲，冯曼，你还不相信他有灵魂吗？”
七
一栋白色房顶，蓝色窗户，门前的花圃被人精心整理过，枯枝被拔掉，种上了新的花苗。然而房子的大门却紧紧地锁住，里面也没有任何人生活的气息。
荒原上，一辆破旧的全封闭越野车依旧行使在破碎的道路上。
“太浪费了，真是太浪费了！”斯科特这句话已经说了一路。莱茵实在烦得受不了了，抬脚踹了一下副驾的靠背。
斯科特没有闭嘴，反而越说越多：“瑞的终端她拿在手里呢，马斯特的房子和工作换成了钱，你好不容易拿回了父亲的遗产，居然就放在那里不管，还要花钱雇人照顾房子！真是太浪费了。”
事情真相大白，冯曼和梨子和解，卡维尔一切恢复正常。学院依然有一个叫做西格玛的信息委员，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现在的西格玛和从前的西格玛，已经不再一样了。
冯曼按照承诺给了斯科特他们报酬。
斯科特提出的愿望，是治好他的晕车病。其实斯科特只是想开个玩笑，等到对方说做不到的时候，他再说要一辆新车。
然而，他刚说出口，冯曼就答应下来，然后真的给他治好了。
斯科特一下子陷入了该不该高兴地奇怪心情。
真要把一辆新车和不再晕车摆在面前让他选，他也说不好自己会选哪个。
但是既然结果已经这样，那也就没办法了。
斯科特没有问为什么莱茵既然已经拿回了遗产，马斯特明明有机会选择安宁的生活，都还要跟着自己继续流浪。
他很高兴。
只是有些心疼钱。
莱茵不想再搭理斯科特，转头看向一路上都过于安静的瑞，问道：“你不舒服吗，瑞？”
“只是在想事情。”瑞摇摇头，张了几次口，才最终选定了一个话题，道：“你们说，雷蒂姆的人们之后会怎么样。”
“你操这个闲心干什么。”斯科特对瑞的话题嗤之以鼻。
瑞眼睛一瞪，刚要开始嘲讽斯科特，就听见前排又飘出一句话来。
“他们已经让别人给自己做了太多决定，现在该学着自己决定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