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个抱着文件的女职员在走廊拐角处停下，悄悄议论起刚刚和她们擦身而过的一位中年男性。那人黑发褐瞳，五官深邃，气质十分文雅。
“刚才过去那个人是谁啊？”红发的女职员略有些兴奋地问同伴。
“你不知道吗？”旁边金发的女职员眨眨眼，道，“那就是从秦来的那个人啊。”
“就是他呀！”红发女职员轻声惊呼了一下，悄悄扭头向后又看了一眼道，“不是说那个人是军队高层吗？怎么看上去那么斯文。”
“人不可貌相。”金发女职员一脸认真地教育同伴，“听说当初打败我们的军队就是他指挥的。”
红发女职员一脸惊讶，道：“那他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金发女职员也露出茫然的神色。
两位女职员不知道，在走廊上缓步前行的灵梵已经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几乎全身都接受过强化改造的灵梵，如果集中精神，甚至可以听清这栋楼中上下两层之内拔枪的声音。
但是他并不在意两位女士好奇的议论。他知道作为一个外部叛逃者，即使有更多议论，甚至包含恶意的目光投来，他也只能承受。
灵梵没再多想，他停在会议室门口，整理了一下正装的衣领和袖口，抬手敲门。
过了片刻，门内响起一个男性的声音：“请进。”
灵梵等了几秒，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会议室中有一张中空的圆环形大桌，桌子最里面，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性。见灵梵进来，那人并未起身，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抬手指着圆桌末端，靠近门口的椅子，神色温和地说道：“请坐吧。”
灵梵并未觉得对方有什么不妥，以手按胸行了一礼之后，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圆桌的左右两侧各出现两个凹槽，光从凹槽里面射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了四个立体而虚幻的半身像。
灵梵没有直接和他们接触过，但是他知道这四个人就是荒野联盟的四方总长，并且记得这四个人的详细资料。
圆桌最里面那位中年男性环视了一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有些无奈地说道：“克拉尔，现在是正式的总长会议，你这样很不礼貌。”
“哦。”
被他用教育小孩子的语气点到名，灵梵右前方那个只有一双棕色皮鞋和两条交叠的黑色裤腿的半身像晃了晃，出现了一个眼睛不大，看起来仿佛没睡醒的年轻男性。
这个叫克拉尔的年轻人刚才似乎是身体后靠，把脚翘在了桌上。
“雷斯，我抱怨过很多次了，把会议时间改一改嘛，不要总占用我的午睡时间。”克拉尔面露不满地打了一个呵欠。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克拉尔对面，一个红色短发，眼眸也褐中带红的年轻女性冷冷地说道。
克拉尔看了她一眼，满不在乎道：“不要这么认真嘛，玫西。你是工作狂不要紧，不要来逼我们啊。”
“好了。”坐在圆桌最里侧的雷斯在玫西发火之前打断了他们，“会议开始。我们继续上一次的议题，关于是否建立特殊部队的问题。”
看玫西又要说话，雷斯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但是始终没有达成共识。这次之所以召开会议，是戈登提出了一个方案。”
雷斯说着，将目光投向坐在最下首的灵梵，四位总长也随之看了过来。
灵梵始终保持的温文淡然的模样。
“诸位应该知道，这位就是秦军羽戈卫副统领，灵梵先生。当然，灵梵先生现在受到我们荒野联盟的保护，并且表示愿意为我们效力。”雷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灵梵，进入正题，“如果我们要组建特殊部队，曾经作为羽戈卫支柱的灵梵先生，就是我们的关键。”
“他就是我们战败的根源，现在你要我们相信他？”玫西只看了灵梵一眼，就转过头对雷斯冷冷地说道。
“小玫西不是一直最反对我们出兵的吗？怎么现在又对人家那么大敌意？”玫西旁边的人轻笑出声，那是一位长发美人，容貌柔美，眼眸明亮，一举一动都兼具成熟的风韵和少女的灵动，让人看不出年纪。
“我是反对，但是既然已经交过战，那就是敌人。”玫西侧过头，斜眼看着灵梵，道，“最重要的是，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叛出秦军，还愿意替手下败将组建部队。你让我怎么相信这里面没有阴谋？”
灵梵沉默着没有说话，雷斯替他开口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秦内部动荡，羽戈卫统领蒙冤而死，灵梵先生本想恢复战友的名誉，却因此遭到株连。秦的境内，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即便如此，”克拉尔眯了眯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语气轻飘飘地说道，“这就来给敌军组建部队，也实在是胸怀宽广。”
“雷斯既然相信他，肯定不是没有道理的。”长发的美人对着灵梵笑了一下，眼神瞟过她对面那位面容冷峻的男性，转向雷斯，道：“我很好奇，戈登究竟提出了什么方案？”
“谢谢你，帕翠西亚。”雷斯冲着帕翠西亚点点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边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男性，道，“戈登的提案很简单，让灵梵先生先建立一支小队，指挥小队完成任务。三个月后，根据小队的成绩来决定，我们是否效仿羽戈卫，建立一支专门的强化改造部队。”
二
灵梵飞快地过目着手上的材料。
虽然总长会议允许灵梵自行挑选小队成员，但是他并不知道荒野联盟的军队中，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他对荒野联盟的地理布局、人文风俗和高层众人都比较了解，但是他从未接触过联盟中下层的军人。
雷斯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会议结束之时，就将一份筛选过的名单和附带资料交给了灵梵。
灵梵经过一天的挑选和比较，最终选出了各有所长的五个人，现在他手上的就是这五个人的详细资料。
从头到尾翻过这些资料，将它们记在有记忆辅助功能的大脑中，灵梵来到了室内训练场。
挑选出来的五个人已经在训练场中等候。
尚未开启场景的室内训练场还只是一个很大的空房间。灵梵一眼扫去，房间内五个人或站或坐，位置非常分散。
在房间**位置活动身体的是改造过躯干和四肢，以力量和敏捷见长的维克多。右边靠墙席地而坐，正在保养手枪的，是进行过感官和四肢改造的希尔达，她擅长各种枪械，是联盟军中出色的狙击手。
房间靠里的位置，有两个距离相对较近的人。这两个人都还保留着普通人的躯体，他们只进行了大脑的强化辅助改造。两人不一样的是，站立看书的康拉德强化了思维和精神能力，而盘腿坐在地上死盯着手里的小型电脑的修接受的改造是最特殊的。
修的身体和思维能力都没有得到任何强化，但是他可以在有一定条件下，只通过自己的大脑，连接控制附近的电子设备。如果他手上有一台好用的设备，那么他就是最顶级的黑客。
房间的侧前方，还有一个人，看似无所事事地靠墙站着。这个人叫做埃里克，是个灵梵无需手中材料就已经知道的名字。
埃里克和灵梵一样，几乎全身都经过了强化改造，各方面能力都有全面的提高。这个五人中军衔最高的年轻人，是在秦和荒野联盟的对阵中，唯一因为战绩出众，而被灵梵记住的中下层军官。
灵梵进入训练场的一刻，除了修仍然盯着电脑，其他所有人的注意都瞬间集中在了他身上。
维克多停下正在做的动作，左右看了看，走到灵梵面前，神情嚣张地说道：“秦人到我们的基地来干什么？”
灵梵没有理睬维克多的挑衅，保持着礼貌而文雅的姿态，声音柔和地说道：“我是灵梵。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教官兼指挥官。三个月内，我会把你们训练成可以和羽戈卫小队一较长短的精英小队。”
维克托一把抓起灵梵的衣领吼道：“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的秦人在自说自话些什么？来正面战场，看我们不打得你们哭爹叫娘！”
灵梵和维克多对视了一眼，目光平静而幽深。
维克多怒视着他，突然就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随即胸腹部受到猛烈的撞击，剧痛和麻痹让他瞬间无法呼吸，弯着腰倒了下去。
“真是可惜，你们连上正面战场的资格都没有。”已站在维克多侧面的灵梵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
埃里克站直了身体，希尔达握住已经组装好上了膛的手枪，康拉德合上了书本，连修也从电脑屏幕上抬起了脑袋。
维克多暴躁易怒，但是并不鲁莽，除了改造提升的力量和敏捷，他本身的格斗技巧也十分高超。挑衅的时候他实际上高度集中了精神，随时准备迎击。正因如此，其他几个人才没有阻拦维克多去试探灵梵。
同为全身改造人的埃里克预料到维克多打不过灵梵，但他没有想到，灵梵居然轻松瞬杀了维克多，这是他自问做不到的。
灵梵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语气依旧平缓而柔和，指着室内训练场专用的武器库说道：“好了，我们开始训练。先从最简单的荒野遭遇战开始，武器自选，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准备。”
众人一听，下意识地服从命令，迅速奔向武器库，连维克托也勉强从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武器库。
埃里克特意稍微绕远了一点，远远地看到了灵梵正在设置的控制台。
“环境：荒野。”
“模式：遭遇战。”
“敌方人数：300。”
“重型武器：有。”
“其余设置：随机。”
灵梵关闭了模拟系统，训练场从荒野恢复成空荡荡的房间。五个人瞬间瘫倒在地，每个人都大汗淋漓，狼狈不堪。
“依旧惨不忍睹。”灵梵看了一眼他们的成绩，微微笑道，“如果不是模拟战，你们已经在十五分钟前全军覆没了。”
这三天里，灵梵让他们在荒野、海洋、市区、废墟等等各种环境下，尝试了多次作战。作战模式从遭遇战、游击战、解救人质到斩首行动等等也各不相同。这些模拟战唯一的共同点是难度极大，他们没有一次可以真正完成任务。
“你们都是联盟军中的精英，强化改造过的身体比普通人强力数倍。”灵梵语调温和，但是他说出来的话语却很刺痛人心，“但是你们的作战能力，连一个普通人组成的特种小队都不如。”
维克多瞪着眼睛，想要回敬灵梵几句，但是他气还没有喘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埃里克率先恢复过来，他从地上站起来，认真地说道：“教官，我曾经和羽戈卫交过手，你们的强大却是令人印象深刻。不仅仅每一个士兵都是强力的杀手，小队中队员的配合更是默契无比。”
康拉德这时候也坐了起来，对埃里克的话表示同意：“如果您给我们足够的时间磨合，培养默契，我相信我们一样可以达成您的要求。”
灵梵笑了一笑，说道：“埃里克，康拉德，我想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羽戈卫没有固定的小队，都是战前挑选合适的人员临时组成。他们从不磨合，甚至有些人在组队之前，并不认识。”
三
雷斯和联盟联合会为表示对灵梵的重视，在**军事基地附近一个居住着军队高层的家庭的街区，给灵梵安排了一处住所。
每天早上八点半，会有专车来将灵梵送到军事基地。灵梵作为全身改造人，需要的睡眠很少，基本上六点就会起床。
灵梵挺喜欢这个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功能齐全的房子，他也喜欢这个相对平和，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区。每天早上多余的时间，他都会冲泡一杯自己手磨的咖啡，坐在窗前眺望街区，看着排列整齐的房屋，干净漂亮的街道，享受着晨间的安宁。
“喵。”
七点半左右，一只灰色的猫跳上窗台，冲着灵梵叫了一声。
灵梵发开窗户，伸出手去摸了摸猫的脑袋和下巴。
这只猫的毛色很特别，除了身上有奶油色的斑点，她的脸也是一半灰色一般奶油色。这是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养的，名字叫做马尔西小姐。
马尔西小姐每天早上巡视领地的时候，都会路过灵梵的窗前。作为一只对人类十分友好的猫，马尔西小姐允许她领地内每一个怀有善意的人类抚摸她。
与野外变异的怪物不同，饲养在安全城区的宠物猫的皮毛柔软而顺滑，叫声娇柔而甜软。仅仅是抚摸几下，就能让人心情愉悦。
快到八点的时候，马尔西小姐离开了灵梵的窗台，继续巡视自己其他的领地。灵梵也喝完了那一杯咖啡，把交给家政机器人，自己起身回到书房进行准备。
今天来接他的车会早一些到，因为他组建的那个小队，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将要迎来第一次任务。
直升飞机的机舱内，康拉德负责驾驶飞机，包括灵梵在内的其他五个人分成两列，对面而坐。虽然这是他们小队第一次执行任务，但是他们本身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所以并没有谁太过紧张。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部联盟的一个下城区。
东部联盟的理念是强者至上，总长戈登本人就是一位强悍冷酷的战士。相应的，东部各聚居点之间的贫富差距极大，平均治安情况也是整个荒野联盟中最差的。尤其是那几个被叫做下城区的地方，那里穷人居多，街道破旧、拥挤而肮脏。这种恶劣混乱的环境，成了滋养各种犯罪组织和黑帮的温床。
灵梵小队这次的任务，就是击溃13街帮。13街帮这个下城区最大的黑帮，甚至和其他聚居点的黑帮有一定的联系与合作。一周前，他们与**和警察发生了武装冲突，几乎占领了整个下城区。
东部联盟军已经将这个下城区包围起来，之所以还没有进行剿灭，是因为雷斯决定给灵梵小队一个执行任务的机会。
戈登和他的东部联盟军一旦行动，就会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13街帮，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会在意下城区平民的死活。
所以雷斯希望灵梵小队可以通过精准的行动，来减少平民的伤亡。
三个小时后，直升飞机降落在下城区外，东部联盟军的营地内。
六个人在这里更换衣服，整理装备，然后开着一辆已经准备好的伪装运货车，离开了营地。
作战计划很简单，康拉德开着伪装的运货车将希尔达和修带进下城区，埃里克和维克托从东侧的废旧工厂区潜入。进城汇合之后，相互配合，将13街帮的头领和一众高层全部抹杀。
雷斯和戈登都没有打算彻底清除下城区的黑帮。贫民区的生活和黑帮联系太过紧密，很难根除。13街帮只要没有了头领和其他高层，下面那群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被其他黑帮分解吸纳。
只要势力最大的黑帮瓦解，其他那些黑帮在相互制衡下，没有谁再有能力来挑战联盟**的权威。
灵梵作为指挥官，没有被包含在作战几乎之内。如果他愿意，他可以留在东部联盟军的营地内，通过修，远程监控作战。不过作为小队的第一次任务，灵梵还是决定进入下城区，进行必要的指挥和协助。
下城区东侧外围，维克托和埃里克轻松地跳过4米高的围墙，进入了废旧工厂区。灵梵在外面稍微等了一会，得到确认没有问题的联络，才轻轻一跃，进入了工厂区。
灵梵不徐不疾地穿行在废弃工厂区，没有着急去追赶两名队员。现场指挥权已经交给了埃里克，灵梵只是监控通信，预防出现突发状况。
走出废弃的工厂区域，穿过两条小巷，灵梵来到了下城区一条主要的街道。
这里的房屋高而拥挤，道路狭窄逼仄，仰头望去连那铅灰色的天空都只能看得见一条缝。街上有不少店铺开着门，还有一些摊位，可不论是店里的货品还是小摊上的东西，没有一样看起来是干净崭新的。
道路两边的排水沟里流着污水，墙上都是涂鸦和污渍，房屋和街道里凡是表面有金属的地方都布满了锈迹。几个廉价小吃摊和买食品的店铺看起来稍微干净一些，但是仍然沾染着油污。
黑帮成员三两成群地在街上巡逻，手上拿着各种制式不一的枪械，看起来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警戒什么。
沿途灵梵看到过几个还算完好的摄像头，但是明显已经停止了工作。可能整个下城区，除了黑帮头领的住所，都没有几个正常运作的摄像头，以至于他们潜入城区时，甚至都没用修来控制摄像头视角。
灵梵一边从通信频道里听着队员们的行动进程，一边悠闲地在街上走着，遇到巡逻的黑帮成员，就不动声色地躲进他们视觉盲区。
在维克多和埃里克成功潜入黑帮头领的住所，希尔达也找好狙击位置的时候，灵梵察觉了自己身后有人跟踪。
灵梵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街上漫步，然后毫无征兆地拐进了一条小巷。
跟踪者连忙跟了上去，然而刚拐进去，就发现灵梵失去了踪迹。跟踪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掏出一把手枪，缓慢而谨慎地走到小巷中间，猛地举枪回身。
枪口所指，正是刚从高处翻身跳下，仿佛没有重量般轻飘飘落地的灵梵。
灵梵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好久不见。”
跟踪者是一个扎着马尾，黑发褐瞳的年轻女性，她嘴唇紧抿，脸上不见一点笑意，紧紧握着手枪指着灵梵。
灵梵笑容不改，道：“秦瞳，你能不能当做没有看见我，我也当做没有看见你。”
秦瞳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低哑地说道：“你不再是我的副统领，我不用再听你的命令。”
灵梵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命令，是请求。秦瞳，我不想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秦瞳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音量一个下拔高，握枪的手微微发颤，道，“统领死了，你却叛逃离开，就不是伤害我吗？还有所有羽戈卫的同袍，他们那么相信你，崇拜你！”
灵梵没有说话。
秦瞳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我加入监察部，负责你叛逃的案件，就是为了找到你，亲口问问你。灵梵，你为什么背叛羽戈卫，背叛国家，背叛领袖？”
“我从未忠于领袖。”灵梵语气平淡地说道，“羽戈卫不过是一个暴力机器，它既不属于任何个人，也不会被任何人背叛。至于国家，秦瞳，我想问问你，什么是国家？”
秦瞳一怔，她没有想过灵梵会以反问来回答她，更没有想过他那个问题的的答案。
什么是……国家？
秦瞳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模糊的解释，但是她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灵梵见状笑了笑，指指小巷外面，转换了话题，问道：“你在这里的街道上看见了什么？”
秦瞳稍加思考，答道：“无序，暴力，混乱，肮脏。”
“没错，在我们看来，这个下城区的人们，无论黑帮还是平民，生活都看不到希望，只不过是在泥沼之中苦苦挣扎。”灵梵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然而即使看不到希望，他们也在挣扎着，努力着，让今天过得昨天好一点。至少他们，懂得抗争。”
秦瞳又是一愣，不明白灵梵想要说什么。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突然发现灵梵消失不见了。
秦瞳懊恼地跺脚的时候，灵梵已经爬上了一栋楼房的房顶，他在房顶间穿梭，如履平地，很快来到了一个视野较好的楼房顶。
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黑帮头领那座堡垒般的大宅。他在不远的街道上找到了伪装的运货车，修正在车中操作设备，远程支援突入小组的行动。另一边的楼顶上，希尔达架着狙击步枪，进行援护。
灵梵看不见黑帮头领大宅中的情形，但是他可以从通讯频道中清楚地听到枪声，还有维克托和埃里克一个一个清除目标的报告。
半个小时之后，爆炸伤接连响起，将那座堡垒似的大宅轰成了平地。
四
灵梵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雷斯和四方总长的半身投影已经等在里面。
“这三个月来，你们出色的成绩有目共睹。”雷斯首先夸奖了一下灵梵小队，然后直奔主题，“但是仍然有人对你们的能力有所疑虑。”
戈登冷峻的脸上表情严肃，声音低沉地说道：“到现在为止，你们的对手是黑帮，变异野兽和野外佣兵，你们还没有和真正的精英部队较量过。”
克拉尔懒洋洋地说道：“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你训练出来的小队，到底能不能和羽戈卫抗衡。”
“虽然联盟已经和秦休战，但是最近联盟的领地里的老鼠又开始多了。” 玫西板着一张脸，盯着灵梵说道，“这都是因为你。”
“所以，我们决定给你的小队最后一个任务，只要能完成，你就是强化改造部队的总教官。”雷斯动了动手，在灵梵面前投影出几个模糊的人影，“这是我们追踪到的四个潜入了联盟领地的羽戈卫小队。找到他们，清除他们。”
帕翠西亚盯着灵梵的表情，轻轻笑道：“如果你不忍心杀死他们，那么捕获之后交给我们也是可以的。”
灵梵沉默了片刻，起身说道：“我明白了。”
直升机降落在北部联盟的首府尼艾维市中心一座高楼的屋顶停机坪。
灵梵小队依次进入大楼，乘坐电梯下到地面。
潜入联盟境内的三个羽戈卫小队都已经被清除，只剩秦瞳带领的那个小队，在**军事基地附近遭到灵梵小队的打击之后就销声匿迹，仿佛彻底消失在了联盟境内。
修在康拉德的协助下，几天几夜没合眼，终于监测到了秦瞳小队联络的频段，从而在距离**军事基地最近的大都市尼艾维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尼艾维是一座充满着科技感和机能美的城市。人口密集，生活便利，高楼林立，人们和机器人行走在一尘不染的街道上，只要不看头顶没有太阳的阴暗天空，不看城外的荒漠和废墟，那就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下行的电梯中，修一边确认秦瞳小队成员的位置，一边轻声嘟哝了一句：“为什么只有这一队这么费劲……”
灵梵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因为秦瞳和你们一样，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修闭上了嘴，其他几人若有所思的相互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从大厦中出来，街道上有一辆帕翠西亚给他们准备好的伪装工程车，车内有修需要的追踪设备。
对方小队里也有电脑方面的高手，之前每次修刚一探测到他们的频段，所有的信号就会全部消失，修费劲心思才终于找到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现在同在一座城市中，排除更多的干扰后，修正在努力地确定更加具体的位置。
十多分钟后，修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康拉德立刻驱车驶上平整宽阔的道路，往修给出的方向。
尼艾维是个很大的城市，各个区域之间有高速道路连接。
车在高速上行驶的时候，修通过一条接线将自己的神经和电子辅助与追踪设备连接起来，潜入庞大的信息流内寻找线索。只要秦瞳小队使用过电子设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而他们也都是强化改造人，比普通人更难避免电磁波的使用。
修突然拔掉接线，大声道：“找到了！”然后报出了一个地址。他在信息流的海洋中，筛查出了那几个伪装得几乎和尼艾维普通的设备一模一样，但是在细节处微妙不一样的信息源。这次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当即远离，迂回了好几圈才确定他们实际的位置。
“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埃里克问道。
修摇头。
埃里克随即对自己的队员说道：“他们很可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一旦一击不中，给了他们求救的机会，其他人一定会逃走。”
说完，埃里克又转头问灵梵道：“我们之前清除的小队都是五人一组，您能确定他们也是五人小队吗？”
灵梵点头道：“五人是羽戈卫作战小队的编制。”
“他们中有两人在**基地附近受伤，但是既然是改造强化人，受伤并不一定降低战斗能力。”埃里克点点头，继续说道，“尽量在掌握位置的情况下，将他们打散，分开解决。”
埃里克开始详细布置作战。
灵梵一边听，一边透过装着单面玻璃的小车窗，看着尼艾维的繁华街景。
工程车停在目标地址几个街区外，修留在车内利用设备进行监控和支援，希尔达拎着她的狙击枪到高处寻找合适的位置。埃里克和维克多徒步靠近，康纳德在他们离开五分钟后才下车，混在普通人中，靠近目标建筑时，他找了一个最容易成为人们视线盲区的位置，隐藏在阴影里，观察着街道上和目标建筑内部的变化。
目标建筑是一座15层的商住混合用楼，而他们的目标在12层的位置。
修向官方请求权限，却发现大楼的安保系统已经被对方入侵，成为了他们的耳目。修给让埃里克和维克托发出了等待的信号，开始反入侵。
十分钟后，修接管了这栋楼的安保系统，让埃里克和维克多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大楼，来到了12层。目标房间的电子锁已经被悄然解开，但是埃里克从缝隙处查看了一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机械锁和一条门链。
希尔达说找到了合适的狙击位置，但是目标的房间拉着窗帘，她无法看见屋内的情况。
这时候康纳德说他看见两个做过乔装的人转过路口，准备进入大楼。
埃里克和维克托不再犹豫，决定突袭。
他们各从口袋里掏出四个小小的黑色方块，把他们贴到墙上和地板上。修按下远程开关，就在12层开了一道屏蔽墙，将这一层所有的电磁信号全都屏蔽掉。
同时，维克多将房门稍微推开一条缝隙，将枪抵在机械锁上，扣动了扳机。
只听砰砰两声，火花四溅，机械锁被彻底打坏。
维克托一脚踹开房门，绷断了门链。
房间内的灯光瞬间熄灭。
眼睛可以夜视和热成像的埃里克双手举枪，率先冲进房间。
这是一个有着三个卧室，一个客厅的公寓。房间的布局他们早就已经记住。
进门先是客厅，一片漆黑中，埃里克没有看到任何活物。
就在他往一间卧室内走去的时候，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声。埃里克赶忙向后一扑，躲进墙角。
密如细雨的枪声砰砰砰地响起。
子弹打不进埃里克所在的死角，却也把他困在了那里。
这时候，一束强光突然从门口照进来，直直地照进通向卧室的门内。
枪声随之一滞，抓住这个机会，维克多将一个闪光弹从门口直接扔进了卧室。
能将人眼刺瞎的强烈光芒暴起充满了整个卧室。
埃里克和维克多也遮住眼睛闪避强光。
就在这时，一声细小的玻璃破碎声，紧跟着一声闷响，那是子弹穿透人身体的响声。
埃里克的通讯信号也处在屏蔽中，但是他瞬间就理解了发生了什么。
强光在厚重的窗帘上映出了人影，被希尔达抓住了机会。
卧室里又响起一声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埃里克听见立刻冲了进去，只见窗户被打破，高空的风灌了进来吹着窗帘和倒在地上的一个人。
埃里克冲到窗边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影子正顺着建筑外墙借力跳跃而下，他跳跃的幅度很大，落点随机，躲避着狙击。
埃里克没再去管那个影子，转身和维克多回到走廊。他们从分别从两个楼梯翻越下楼去围堵另外两个人。
修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控制了电梯，让对方的两人只能从楼梯上楼。他们听见异动之后，果断放弃了同伴，翻身下楼。
埃里克和维克托冲到楼下的时候，对方两人正被修控制的安保系统困在大楼的防弹玻璃门内。埃里克从台阶上翻下来还在空中，就射出一串子弹。
那两人立刻拔枪同时寻找掩体。其中一个被埃里克射中大腿，动作慢了一点，然后就被紧跟着下来的维克托一拳打中面门，随后被维克托拧断了脖子。
另一个人刚扑到门口一个大理石雕塑后面，维克托就直接把他同伴的尸体扔过了过去，连同雕塑一起将那人砸到在地，砸的他口吐鲜血。
维克托随即补了一枪结束他的痛苦。
修打开门放埃里克和维克托出去的时候，康拉德已经离开了不显眼的角落站在街上，旁边躺着一个尸体，正是刚才翻窗下楼的人。
“还有一个人在哪？”埃里克跑出来问道。
“教官亲自去追了。”康拉德抬头望向远处。
秦瞳在楼宇间跳跃奔跑，她的速度和灵活性都是羽戈卫中数一数二的，却怎么也甩不开追在后面的那个人。秦瞳心中所有的悲伤，愤怒，疑惑和不解都混在一起，变成了对身后那个人的怨恨。
她突然停下，拔枪回身。秦瞳没有指望这几发手枪子弹能伤到他分毫，只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时间。
砰砰砰几声，秦瞳打空了子弹的同时，她扔下这把手枪，转身从楼顶跳下。
灵梵轻巧地闪过子弹，来到这栋楼顶，低头看着秦瞳借力速降，马上就要到达地面。
他身体前倾，向前迈了一步，直接坠了下去。
快要落地的时候，灵梵翻个了身，脚尖点了两下大楼的墙壁卸去部分冲力，重重地落在了秦瞳面前。
秦瞳猛地抽出另一把枪，还没来得及举起，就被灵梵的枪口抵住了额头。
“灵梵，你背叛国家，杀害同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秦瞳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发狠骂道。
“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同袍？”灵梵看着皱眉闭眼，恨不得扑上来咬自己一口的学生，轻声问道。
秦瞳这次没有被他问懵，张口就道：“领袖之下便是国，同生共死既为同袍。”
“秦瞳，我不觉得领袖就可以代表国家。”灵梵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生活的土地，我们的习惯、文化、语言、历史、同胞，我们的**和领袖这些全都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一国。我虽然远离了故土和同胞，但我仍然爱着他们，所以即使我抛弃了**和领袖，也并不觉得自己真正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你这是诡辩！”秦瞳冷哼了一声。
“也许吧。”灵梵淡然地说道，“秦瞳，你离开秦也很长时间了，为了寻找我而在这里生活的时候，你就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秦瞳睁开眼睛，默然不语。
“你也感觉到了吧。我们的国家，我们的领袖和**维持的国家，就是一潭死水，所有的人都泯灭欲望，成为严格管理下的遵守秩序的机器，仿佛按照程序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任何人偏离被安排好的道路。”灵梵的眼中闪耀着异样的神采，“然后荒野联盟来了，他们打破了这潭死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人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秦瞳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统领也看见了。他开始反抗秩序，然后死了。”灵梵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被你口中的同袍背叛，被领袖杀死了。但是我不怪他们，已经彻底麻木的人，是不会有勇气去破坏秩序的。他们可以为了领袖冲锋，却不敢为了自己而战。我们的同胞，已经被驯化成了没有心灵的机器。”
“我想要有一天，能在所有人的眼中都看见希望的光彩，但是统领没能做到，我也没有。我失去了所有希望，如同丧家之犬在荒野上流浪的时候，我遇到了雷斯。”灵梵眼中又开始闪耀起光彩，“然后我看到了那些人，看他们举行会议，看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吵，谈判，妥协。”
“你知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灵梵睁大眼睛，没等秦瞳回答，就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看着他们就在想，原来欲望是这么鲜活，这么美好，这么充满力量的东西。”
“放心，我从未透露其他任何关于秦的情报。总有一天会，我会亲手解放所有的同胞。”灵梵说着，扣动了扳机。
秦瞳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灵梵兴奋到扭曲的脸，让人望而生怖的面容。
五
灵梵小队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清除了联盟境内所有的羽戈卫小队。
虽然总长会议上，玫西仍然反对，但是雷斯和最高联合会仍然通过了决议，建立一支由强化改造人组成的特殊部队，由灵梵担任总教官。
清晨，同样的街区，更宽敞的一栋房子里，灵梵端着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坐在阳台上。
七点多一点，马尔西小姐轻巧地从围栏上跳下，落在阳台上。
灵梵放下咖啡，一伸手抱起了马尔西小姐，将她放在腿上，轻轻挠着她的下巴。
马尔西小姐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翻身躺在了灵梵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