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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27-2-7]第二轮西区:史·隐雾(贴杀温濂,挖e) 

1楼
[浮]方桓 发表于:2021/4/16 20:43:18
史·隐雾





一只棕色的野兔在林中飞奔,两只耳朵紧贴在脑后,忽左忽右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堪堪躲在一棵大树后将身子缩成一团,突然,一根箭从肚子底下穿了出来,那箭竟是穿透了树干。兔子挣扎了几下,没了呼吸,雪花一片片融化在殷红里。


树林中,唰唰的几声由远而近,龙爪牢牢抓在树干上,锦袍少年一只手拽着龙爪的线绳,另一只手里提着扇子,长啸着犹如猿猴一般。


抵近时,脚尖在树干轻点,身子迅速向上窜,手上抖了一下,龙爪从树上落下,收到小臂上,少年轻声一笑,脚下再使劲,一个鹞子翻身,撞在头顶胳膊粗细的树枝上。一声惨叫后,少年躺在地上,直愣愣看着眼前兔子猩红的眼睛,干呕了几声。大树一阵摇晃,看似蓬松的树枝上,积雪一团团砸下来,将少年和兔子一并埋了。


站起身抖落身上的雪花,将领口紧了紧,拎起兔子转身用龙爪上了树,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小声道:“妈的,迷路了。”


远处,一个小山坳里,马车横在入口,前后都用雪松枝围了,马车顶部和周围的树干上都用帆布围了,形似一个小帐篷,赶车的汉子脚下“咯吱咯吱”的踩着雪,将手里的布口袋套在马头上,回身捡起几根树枝走回帐篷填到篝火里,坐在旁边打盹。


火堆旁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拿着针线缝补衣服,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若有所思地翻着架子上的烤鱼,抬头看着缝衣服的姑娘,又看了打盹的汉子道:“你们一点都不担心?”缝衣服的姑娘问:“担心什么?”丫头道:“一路上的杀手,这几天越来越近了。”姑娘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打盹的汉子,没说话。丫头将盐巴和香料洒在烤鱼上道:“还有,你别忘了……他可是个路痴。”姑娘想了想,小心地将针穿过衣服,满意地起身道:“你别忘了,他可是我教出来的。”


丫头看着打盹的汉子道:“你也不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就捡回来了,说不准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姑娘疑惑了一下道:“不就是个赶车的?”丫头顿了顿道:“赶车的有这么好的功夫?”姑娘点头道:“我倒是没想过,不过他吃的也不多,再说人家也救过我们。”丫头拖着下巴,盯着火堆看了半晌说:“好像,是我们先救的他?”


锦衣少年将兔子绑在棍子上,扛起棍子往回走,边走边自语:“早知道就在地上走了,这回连脚印都没了。”正在四处瞭望时,旁边的雪堆突然窜出几个人,锦衣少年吓了一跳,摸着胸口道:“大白天的,你们要吓死人么?”那几人没说话,拎着手里的刀欺身过来,少年忙喊道:“停!”几人一愣,一人低声道:“死到临头,有什么话说?”少年向他背后指了指道:“我知道你们要杀我,难道你们不怕他?”众人回头时,少年已拎着棍子向后疾驰,手里的龙爪也飞射而出,只是半路已被人斩断。少年从空中一翻身,站在地上有些意外。


对面一声冷笑:“一群废物,被个孩子耍的团团转。”话音刚落,一个白衣男子带着几个人影闪到眼前。少年咧嘴道:“对付个孩子,竟然这么多人,说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么?”对面的人不说话,一剑径直冲向他,少年侧身躲开,手中的扇子略一点,白衣男子掠过来的身子在空中横着翻转两下,落地时少年已经登上树干,站在树杈上看着他。身后的手下已经有三个人中了招,躺在地上捂着裤裆打着滚儿。


白衣人哼道:“雕虫小技,我看你还能往哪跑。”少年笑道:“其实,我没想跑。”说完话,手里扇子一扬,白衣人疾疾后退,待要开口时,身边的手下已被从雪里钻出来的野兽扑倒了。顾不得树上的少年,只能朝野兽冲过去。少年索性坐在树枝上,晃着腿道:“左边……差了三分,右边……再往右……对对对,看看打着了吧?我不是提醒过你,要再往右边一点儿么?咋这么笨!”


树下的白衣人被他支唤的凭白多挨了几下,眼见手下越折越多,手上不由得快了起来,几点寒芒将野兽逼退,突然看见被逼退的野兽身上竟无半点伤痕,再看野兽浑身冒着紫黑色的气息,当下将爆裂丸掏出来,向前扔过去。一阵爆炸声后,野兽已杳无踪迹,只剩手下几人躺在地上哀嚎着。


树上的少年已经站起身,有些意外道:“哎呦,你竟然认识幻术?不得了不得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白衣人提起剑冲过来,怒道:“我是你大爷!”


陆行涯倚着雪松枝,看着烤鱼的秋问筠和抖落着衣服的明曦,灌了一壶酒,转头望着外面愈来愈大的雪,突然听到一阵爆炸声传来,声音极小,他却听得十分清晰。他豁然起身,拿起赶车的鞭子冲了出去,待篝火旁两个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融入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声音随着风送过来道:“我去看看。”


明曦站起身望着陆行涯的背影道:“他去哪?”秋问筠将烤鱼翻了个身道:“我哪知道。”明曦咂嘴道:“我赌他去出恭。”秋问筠道:“你怎么知道?”明曦笑道:“今天他才去了两次,但是喝了三坛酒。”秋问筠抬头看着她道:“你连这个都要数一下?”明曦绕着帐篷走了几圈,站在马车旁边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道:“明艾和我说的,你说他是不是有些毛病?”秋问筠干笑道:“是你把他捡回来的,你不知道他脑子有病?”明曦摇头道:“我说的是肾,肾主水经,五经盛则肾经盛……”秋问筠将烤鱼放到盘子里递给明曦道:“你就真不怕明艾被人砍了?”明曦顿了顿道:“他去哪了?”秋问筠拿着盘子的手抖了抖,转身坐下自顾自吃了起来。


陆行涯飞奔着,脚下的雪地仿佛有弹性,他弹起后身子像兀鹫般飞掠出去八九丈,落下,再弹出去。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已经到了近前。明艾站在树上,一手拎着绑着兔子的棍子,一手拿着扇子。树下,一群人大声叫骂着,很是不堪。明艾站在树上气呼呼道:“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打不过就围着不让我走。”树下白衣人用刀指着他道:“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别用*药,下来看我不剁了你!”明艾苦着脸道:“你们又要抓活的,又抓不到我,这么多大人欺负我一个孩子……”说罢用衣服抹了抹鼻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陆行涯刚要现身,白衣人的手下已经拿着雪团骂骂咧咧往上招呼道:“你这招已经用过了,刚才就是信了你,王老五才被你废了。”陆行涯又将身子缩回去了,躲在树下的雪堆后面,矮着身子悄然走了。明艾在树枝上边躲着雪团边咿咿呀呀骂着。


半晌后,树下的白衣人似乎将心一横,招手道:“算了,上面说了要活的,没说不可以受伤,给我上!”说完话,自己先纵身踩着树干往上窜,刚走了几步,又翻身下来,望着身后纹丝不动的手下道:“还不上?”当中一个手下拎着刀道:“怕……怕他偷桃!”白衣人骂了一句道:“把他炸下来!”“万一炸死了……”“用弓箭射下来!”“没带……”。


白衣人无奈地望着他们骂道:“你们这群猪!”手下人忽然道:“要不,放火?”白衣人抬头看着明艾道:“放火!”一群人七手八脚将枯枝堆了,一个手下拿着火折子过来,白衣人将火点了,站在一旁望着树上还在骂骂咧咧的明艾。身后一个手下拖着一棵小树过来,扔在地上,低着头站到一边。白衣人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傻?刚砍下来的树能烧着么?”手下向后缩了缩道:“烟。”


明艾在树上看的真切,破口道:“老歪嘴,连你也欺负我!”白衣人一愣,那手下已经近身,一个背摔将他摔了出去,跟着只觉得眼睛鼻子皆是一酸,人已晕了过去。其余的手下见势要扑过来,已被他三两下全部放倒。明艾用龙爪滑下树,对着白衣人脸上踢了两脚道:“放火……小孩子……你欺负……。”话没说完,被老歪嘴倒提着脚拖着往回走。


明曦将盘子里的鱼吃完,望着秋问筠道:“还有么?”秋问筠指了指她的腰道:“你再吃,就成水缸了。”明曦捏了捏腰,笑道:“还差得远呢!”正说话间,一副杀手模样的陆行涯已经踩着八卦步走到了帐篷口。手里拎着明艾,肩上扛着白衣人。


秋问筠见了忙起身去车上拿来绳子将白衣人绑了,又看了看满身是雪的明艾道:“你这孩子,说了不要出去玩雪。”明艾不满地脱下外衣道:“丫头,我没去玩雪。”秋问筠揪起他耳朵道:“叫姐姐。”明艾挣脱道:“你是后到咱家的,要叫我哥哥!”随手拿过衣服,上下翻了半晌,看着明曦道:“肯定是你缝的衣服咯?”明曦笑道:“怎么样?手艺有进步吧?”明艾摊开衣服,指着衣领道:“前后襟都缝到一起去了,你这是诅咒你儿子被砍头啊?”明曦急忙接过来,拿了小刀将领口划开道:“这回行了!”明艾看着四块布条,默然转身啃起了烤鱼。


秋问筠烹茶的功夫,白衣人已经在陆行涯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开了口,但第一句话,却让明曦愣在原地。


方绍廷死了!死在京城的大火之中。


明曦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随手拽过秋问筠身上的薄毯将自己裹了起来。秋问筠一个激灵,将明艾的毯子拽过来。明艾看了看陆行涯,从白衣人的身上扯下了毯子,起身来到明曦身边道:“方绍廷那哥们儿是谁?”明曦淡淡道:“把他扔出去。”


白衣人忍痛用下巴指着陆行涯道:“我们是来拿一件东西的,没说是什么,只说在这位兄弟身上,要想办法拿到。”


秋问筠愣了一下,指着明艾道:“那你为什么抓他?”白衣人道:“打不过,想用他换。”秋问筠看着明曦问:“你儿子值多少银子?”明曦看着明艾说:“不卖银子。”


明艾闻言开心的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长线。


明曦继续道:“用金子可以考虑,我那个娃娃还差几个小玩意儿。”


秋问筠将明曦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你倒是想想,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有什么东西?包裹?银票?还是其他的?”明曦努力地想了一会儿道:“想不起来了,我那箱子里有天蚕丝、雕翎角,好像还有龙骨,等我好好找一下吧。”秋问筠无奈指着白衣人道:“那他咋办?”明曦想了想道:“把他留在这吧,捆在树上,别让他跑了。”秋问筠疑惑道:“到底是放了还是绑了?”





洛城皇宫深处青烟袅袅,映衬着大雪甚是曼妙。只能透过仍然矗立的庞大宫墙摸索着看它昔日的荣光,鎏金大门已经化作金水在地上凝固成各种模样,偶尔一群在废墟之中寻找“宝藏”的南军士兵发出一声惊呼,引来一群人围观。


郭木通披着黄稠袍子,驻足在残垣断壁面前,身后是一群哭哭啼啼的大臣和腆着肚子的武将。到了宫门口,望着两根巨大的石柱,身后号哭之声更甚,郭木通转身道:“这里便留着吧,以警后人需以家国为重!”有人应了,急忙安排下去。刚要再往前走时,几个老臣突然跪倒恸哭,郭木通有些烦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大帅府内,郭木通听着雍城宫的各项建设进度,忽然有人报谢家有人送请柬。郭木通让人请进来,见是萧兖,下座大笑道:“二公子怎么亲自来了?”萧兖道:“郭帅还是别叫二公子了。”郭木通随即叫人上了茶,摸着颌下短小的胡子道:“萧先生,可是有什么大事?不然要劳烦您?”萧兖将帖子放在桌子上道:“月余各世家将到洛城来为大帅贺寿,这是各家的联名拜帖,大帅要早做准备。”


郭木通愣了下,打开拜帖看了一遍,满脸惊喜道:“这……这哪里担得起?我一个草莽之人,还要各家家主亲自前来,理应是我要去各家叨扰才是!”萧兖喝了口茶,起身道:“我该走了,如今百废待兴,还得您多费心,各世家也在等您坐定大宝!”郭木通忙放下茶杯,起来道:“萧先生费心了,您的伤应该好了吧?”萧兖停下脚步,顿了顿道:“还好,有劳。”声音却是冰冷彻骨。


送走了萧兖,郭木通坐在大帐中反复翻看着拜帖,帐下韩峰近前瞄了两眼道:“这帮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不会是要给咱们下套儿吧?”郭木通合起拜帖,冷笑道:“这群老小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暗中勾连着害我,想把我郭木通当劈柴烧,他们还嫩点儿,这萧兖被陆行涯差点杀死,想必谢先生也不会再用他了,他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韩峰笑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现在各个关卡隘口都有咱们的人。”郭木通看了看左右,突然低声道:“那东西还没找到?”韩峰脸色一变,支吾着道:“快了,已经有消息了。”郭木通狠狠看了他一眼道:“一个月,找不到的话,你的骠骑营也别要了,带着脑袋回来见我。”





明艾着实想不通,为啥蹦出个便宜老爹来,还是个死鬼。但他从未见母亲这么伤心,连最爱的红烧兔肉也没心思吃了。眼见陆行涯将最后一块兔肉夹走了,狠声道:“陆歪嘴,你好意思和小孩抢肉吃么?”陆行涯没理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挑开帐篷帘出去了。秋问筠看明曦起身进了马车车厢,凑过来道:“什么时候又起了个诨号叫陆歪嘴了?”明艾朝帐篷外看了看,确定外面没人,这才转过头凑到秋问筠耳边轻声道:“上次和我的傀儡打架,结果没打过,嘴都打歪了,我还寻思着找个手艺好点的郎中给他看看,没成想第二天一早脸就好了。”秋问筠哦了一声,转头去烹茶了。


明艾看了她半天,忍不住道:“你不觉得好笑?”秋问筠望了一眼马车道:“我觉得你应该担心你娘好一点。”明艾坐过来,双手托着下巴道:“我也想啊,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平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死老公这个事不是小事,等过一阵儿,她想通了,我再给她介绍个就是了。”


秋问筠若有所思的看着明艾。明艾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有东西?”秋问筠摇头道:“我要是你娘,一定会把你放进茶壶里煮熟了,然后喂狗。”明艾不明所以,转过头望着马车,低低叹了口气。


第二天天还没亮,明曦推开马车门道:“走吧。”陆行涯没说话,套了马车,自己紧走了几步甩开鞭子道:“去哪?”


车厢里,明曦淡淡地道:“随便。”





惠千里还是时不时往谢凝云的小院儿跑,只是自上次郭木通烧了皇陵后从追风城里逃出来到现在,只进去过一次,其余均是被胡管事拦下来了,胡管事在小院门口的小亭子里放了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惠千里每次过来便在这喝喝茶,尽管他每次从这里出去都是一身的冷汗,但没见到谢凝云倒是让他心里压力逐渐减少。


直到二月初三。


惠千里气喘吁吁跑过来,谢凝云却不在家。胡管事也没在,惠千里在亭子里转了半天,刚要离去时,耳边有人低声道:“你找谁?”惠千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眼看时穆泱正坐在椅子上,紧身的衣服使她的身材更加曼妙。惠千里上下打量了两眼,穆泱冷冷道:“再看一眼,把你眼睛挖出来。”惠千里赶忙低头道:“我……我来找谢先生的。”“谢先生?你不去前堂,到这来鬼鬼祟祟干什么?”“啊?谢先生一直住在这里的。”


穆泱这才反应过来,他找的是谢凝云。随即起身道:“她不在,你走吧。”说罢,起身离开了。惠千里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椅子上呆坐着,突然咧开嘴笑了。


谢凝云回到小院时,惠千里仍在椅子上,不知道自己从哪拿了一把云壶,烹着茶自己品着。轻咳了一声,惠千里这才回过神,躬身道:“先生回来了……快请坐。”谢凝云看了他一眼笑道:“穆姐姐来过了?”惠千里一愣道:“穆姐姐?”转瞬恍然道:“您是说先前那位姑娘吧?她来过,说您不在。”谢凝云点了点头,道:“惠城主有事?”惠千里忙道:“郭木通炸了皇陵后,将地宫里的珍宝大部分运回了南郡,少部分日前已抵达洛城,正在筹建雍城宫。”谢凝云尝了口茶道:“知道了。”


“还有一件万分要紧的事,洛城城破之时,宝玺已经和崇和皇帝一起化作了飞灰。”谢凝云皱了皱眉,突然道:“传说是真的?”惠千里似乎很满意谢凝云给出的表情,继续低声道:“郭木通在祖陵里,挖出了前朝的宝玺,配享龙棺里面那枚。”谢凝云站起身急急走去,摆手道:“惠城主自便,我有事要出去。”


惠千里闭着眼笑着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着,俄而睁开眼突然疑惑道:“她怎么知道穆姑娘来过?”


谢凝云的马车刚走过一个拐角,马车突然停下了。疑惑间,穆泱的声音传进来道:“前面是白家主。”谢凝云“嗯”了一声,随即道:“回去吧,请白家主到小院,说我有上好的雨前茶。”穆泱应了,下车。


马车径直到了小院门口,茶刚煮好,外面穆泱的一声“请”,谢凝云起身望着门口。白安之一袭蓝色大氅,不紧不慢过来道:“谢先生。”谢凝云轻笑道:“白家主果然是有心之人。”白安之坐下笑道:“愿闻高见。”


谢凝云边拿了镊子将杯子逐个沁润着边道:“云芝茶需七分熟的水,而且需要十丈至十二丈深的井水,煮到七分熟的时候刚好是小一炷香的时间,但我这小院到巷口的路程,即便是垂老的老人也只需一刻钟,想必白家主的马车该不会是木马吧?我这茶刚刚煮好,家主就到了。”白安之接口道:“若是来的早了,怕是有人会觉得我心急。若是晚了,想必对谢先生有所不敬。”


谢凝云点了点头,伸手点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字,白安之点头笑道:“既如此,我当鼎力相助。”谢凝云摇头笑道:“白家主,互利而已。”





天已晴了,周遭的雪地上反射着阳光,让人眼睛稍有不适。明曦推开车窗,揉了揉眼睛后,突然推了一下陆行涯道:“你看,马鼻子在冒泡!”正在打盹的陆行涯睁开眼睛,见整个马车都在河**,那马翻着白眼,鼻子在水下“咕噜噜”的冒着水花。


急忙下了车,试了试脚下身前,用肩膀扛住马前胸,一声爆喝,直接将马拖出了水面,然后那马便逃也似地跑到岸边,喘着粗气,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后,吐出一大口水,明曦指着地面道:“原来它在抓鱼。”


明艾和秋问筠早在陆行涯爆喝的时候就醒了,此刻正争抢着透过车窗看地上的鱼。明曦下来了,见车辕上插着一根长棍子,棍子的尽头栓了一根绸子,底下吊着一根胡萝卜。


明艾跳下车将胡萝卜抓起来啃了两口,随手塞进马嘴里道:“我说老歪,你若是再这么赶车,东家可是要扣工钱啦!”陆行涯没说话,起身下了河。


明曦凑到近前闻了闻,回手拿过鞭子骂道:“你给他下*药?”明艾躲到秋问筠身后,扯着她的衣襟道:“丫头救命……。”秋问筠侧过身子,指着明艾道:“打死他,我去挖坑!”


明艾在前面跑着,明曦挥着鞭子,却不曾落下。待娘俩打闹累了,坐在马车上,明艾依偎着明曦轻声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良久,明曦轻笑道:“他是个极有趣的人。”

“比我还有趣?”

“他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那我呢?”

“你是烦人。”

“有你这么说自己亲生儿子的么?”

“有!”

“谁?”

“我。”

秋问筠看着低头吃草料的马,笑了。


陆行涯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用树皮串着的几条飞鱼,那鱼很是奇特,只在即将残冬出现,长着两只翅膀,从水里跃出时甚至能展开翅膀滑越十几丈远。秋问筠快步过来接了道:“快快快,这鱼要小火煮来吃!”


陆行涯将鱼递给秋问筠,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背影,突然脖子被人勒住,明艾在他耳边低声道:“丫头才十六岁,你就打她的主意?”


仿佛看着白痴一样的明艾,陆行涯伸手将他从身上扯下来,胡乱抛出帐篷。明艾龇牙咧嘴的怪叫道:“老歪嘴,你这个禽兽……”


陆行涯看了明曦一眼,后者轻点了下头。陆行涯快步走出帐篷,明艾的声声惨叫伴着篝火上鱼汤咕嘟咕嘟的气泡声,明曦和秋问筠突然觉得很动听。


陆行涯拎着明艾进来时,明曦刚从马车上下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袱,陆行涯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道:“不值钱,先收着吧。”


明曦想了想道:“你随身的,还是你收着吧。”陆行涯摇头道:“还是你收着吧。”秋问筠插话道:“还是我收着吧,免得哪天她拿去卖了。”


明艾凑过来笑道:“啥好宝贝?我瞧瞧?”说着,伸手从明曦手中夺过来,将包裹胡乱抖了抖,“啪嗒”一声,一块金色的东西掉在地上。


明曦刚要骂时,秋问筠捡起来瞧了瞧,又用手敲了敲,放在耳边听了会儿,道:“好像是金的。”明曦忙接过来,宝贝似的用手抚摸着,明艾指着叫道:“看看看,这玩意儿还有记号!”


几人凑过来,将这金块儿翻过来,见一个大框里弯弯曲曲的写着几个字。明艾瞧着明曦,明曦瞧着秋问筠,秋问筠则瞧着陆行涯。


几人研究了一会儿,秋问筠一拍额头道:“蘸点儿墨汁不就清楚了?”说完转身去马车上摸索了一会儿,拿了墨盒出来,却见另外三个人正蹲在一起。


走到近前,见三人眯着眼看着地上绢布上硕大的几个红字。


“不是说用墨么?这是什么?”秋问筠用手在绢布上擦了几下,凑到鼻尖闻了闻。


明艾抬头认真道:“我的鼻血。”


秋问筠忙干呕了下,起身拿布使劲儿擦了几下。


明艾见她一脸嫌弃,突然咧嘴笑道:“是飞鱼血,你这个笨蛋!”


秋问筠撸起袖子拧着明艾的耳朵道:“你大爷的……。”


陆行涯抬头愣道:“这话,耳熟。”


明曦将绢布递给秋问筠道:“你瞧瞧?我们都瞧不出来。”


秋问筠松了手接过来,上下瞧了几眼,摸着鼻子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个啥字。”


明曦没说话。起身道:“这玩意儿我先收着吧,找个先生再看看。”


陆行涯将马车套好了,回头问道:“去哪?”


秋问筠抢道:“不是说去找个先生看看么?就近找个地方吧。”


明艾的小手伸出来,将手里的地图塞在陆行涯后腰上道:“地图。”





天未亮,穆泱已换做一身男装,头上戴了斗笠,带着一队人马踏雪而去。


谢凝云在角门望着她的背影,理了理额头的碎发,才发现此刻身上竟是已被汗水浸湿了。


郭木通得到谢家周围探子来报时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气呼呼走进来骂道:“狗娘养的谢家真当我南军是吃素的?”


韩峰笑道:“大帅,戾气别这么重,派人跟上去不就清楚了?再说,和尚跑了,庙也能跑了不成?”


郭木通大笑道:“看来你已经安排好了”。韩峰点了点头。郭木通手指轻敲着桌子冷笑道:“庙?老子连皇陵都敢刨!”


穆泱带着人出了城,便另外有人接应,找了一处流民聚集的地方将身上的衣服换了,拄着棍子往北走去。


郭木通的探子不敢靠前,只能远远的跟着,眼见转了个山坳,官道和小道岔道口,几个探子跟丢了人。


咒骂了几句后,一个车夫将车上的稻草掀开,拎出个鸟笼子,将信鸽放了,几个人分别沿路追了出去。


穆泱等人在密林里转出来,换了干净衣服道:“处理下这几个人。”说完已翻身上了马,扬鞭而去。





望着城门上大大的“澜城”两个字,秋问筠有些晕,回头把明艾拽过来道:“你给他的图是哪来的?”


明艾咧嘴道:“我哪知道,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陆行涯将图递过来,秋问筠瞄了一眼道:“原本去盐城三天的路,硬是被你们绕了半个月。”


明曦牵着她的手道:“左右无事,绕了就绕了吧,咱们进去逛逛,我给你添几件衣裳!”


秋问筠捂着腰间的钱袋,望着盯着自己的几人无奈道:“是给你们买几件衣服吧?”


明艾拉着她的衣袖笑道:“我还要好吃的!”


秋问筠捂着胸口,有些夸张道:“你们还是先给我找个先生瞧瞧吧,被你们气的胸口疼!”


“要不,我帮你揉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几人身边响起。


“揉你大爷!”没等秋问筠反应过来,明艾已经扑过去将那说话的年轻人一个背摔摔了出去。那人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转身用手捋了一下衣襟,轻笑道:“小小年纪下手这么狠!”


话刚说完,陆行涯已扣住他的腕子,反手一转,将他的手压在背后道:“我不是小孩儿。”


年轻人叫了一声,疼的随着他的手转圈道:“疼疼疼,君子动口不动手!”秋问筠从马车上拎了根棍子,冷笑道:“疼?”


年轻人弯着腰苦笑道:“真疼!”


“疼你大爷!”一记闷棍,年轻人瘫了下去。





穆泱一身破烂衣裳,手里提着竹筐跟着人流进城。守城的军士见她脏的厉害,又看了看筐里的几条鱼,摆手道:“赶紧进去吧,卖了鱼换几个大钱买身衣服。”她忙点头,佝偻着腰进了城。


四下走动时,巷子里一个婆子大声道:“你这丫头,叫你去买鱼怎么现在才回?”吼完,婆子抓住她的手,将她拽进了巷子里。


进了巷子,两人快步走到一个宅子门前,闪身进了宅子,听得门外跟踪的人已走了,婆子在脸上抹了两把,复了本来面目,躬身道:“澜城所部,请安。”穆泱摆手道:“打听清楚了?”


婆子道:“四海居,五个人。”


“五个人?”穆泱意外道。


“临近城门的时候,碰见个傻子。”


“傻子?”





“丫头,你该不会把他敲死了吧?”明艾看着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和正准备喂药的秋问筠道。


“叫姐姐!”秋问筠冷声道。


“老歪嘴呢?他咋不来给他喂药?”明艾疑惑道。


秋问筠没理他,将药调匀了,放在桌子上。明艾一把拉住她,大声道:“走走走,咱们去找老歪嘴过来喂药。”说完,脚下在原地踏了几步,人却没动。


半晌后,躺在床上的年轻人轻轻将被子掀开了,伸了个懒腰,刚要笑时,却见两人端着茶杯看着他。


只得干咳道:“我在哪?”


明艾起身背过手,摇头道:“你猜?”


秋问筠撸起袖子走过来道:“你在哪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送你回姥姥家!”


明曦刚走到门口,便见明艾捂着耳朵跑出来,一把将他拎过来道:“怎么了?”随即,房内一声惨叫。明艾松开手道:“没事了。”


暮色微凉,年轻人蹲在床边,额头上乱七八糟的缠着绷带,左边的眼圈黝黑,只能咧着嘴眯着眼,看着眼前四个人。


明艾将鸡腿骨小心翼翼递过来道:“还有点脆骨,你要不要?”


年轻人愤懑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明曦指了指陆行涯,后者将鸡腿塞在嘴里,起身扭了扭脖子,年轻人便在清脆的咯吱声中缩回了原地。有些委屈道:“我认识你。”


明曦看着秋问筠,眉毛挑了一下。


秋问筠嘴里含糊道:“他说的是你。”


明曦回头看着地上的年轻人,年轻人点头道:“你不是跟着九爷爷的明姨?”


明艾一笑道:“回答错误。”说完,冲着陆行涯努了努嘴。


陆行涯没理他,喝了口酒,从盘子里又抓起一个鸡腿递给年轻人道:“吃。”


年轻人有些疑惑,陆行涯斜了一眼明艾道:“他就是欠打。”


明曦突然起身道:“我说怎么这么耳熟,他还活着?”


年轻人张大了嘴,看着明曦道:“他……挺好的。”


一口气吃了两只鸡,年轻人这才打了个饱隔道:“你们怎么来这了?”秋问筠冷哼道:“吃饱赶紧滚蛋!”年轻人嬉笑道:“姐姐你别这样,我还想和你交个朋友呢,我叫洛上川,姐姐你叫什么?”


明艾翻着白眼道:“交你大爷,丫头说了,你吃饱赶紧滚蛋。”


洛上川没理他,依然笑着看向秋问筠。


秋问筠指着明艾道:“你揍他一顿,我告诉你。”


明艾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盒子,笑嘻嘻道:“来来来,你打我。”洛上川本已站起的身子又坐下了,无奈道:“老不死的说过,宁陷万人阵,不惹工字门。”


秋问筠看着明曦和明艾道:“你们这么厉害?”

明曦摆手道:“小事小事。”

明艾摆手道:“小事小事。”

陆行涯摆手道:“没我什么事。”

洛上川苦笑了下,看着陆行涯正色道:“陆大叔,当时听闻你的死讯,老不死的伤心了很久。”

陆行涯有些意外道:“你认识我?”

洛上川摇头道:“不认识,但这次我过来和你们有关。”

陆行涯摇头道:“我想不起来。”

秋问筠悄悄指了指头,摇了几下。

洛上川点头道:“大叔随身可曾带了一件东西?”

“没有……”

“有!”秋问筠和明曦同时开口道。随后两人尴尬的看着对方。


洛上川笑道:“我不要,也不看,只是这个东西极其重要,老不死和九爷爷的意思是,你们带着它走的远远的,当然,带上我我也不介意。”


“要不,我们回去吧?”明曦低声道。


洛上川忙摆手道:“不行,自追风城一战,大叔和寒水先生杀了萧兖,万象阁已经知道了,但万象阁从不参与政事,门下弟子最多行走江湖历练,若是回去,万象阁肯定不会收留,老不死和九爷爷都无法直接帮忙,就连我这次出来,也是打着去西疆购药的名义。”


明艾起身嚷道:“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咋办?要不咱们挖个坑把它埋了吧?或者卖了也行。”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夜已深了,几人只好纷纷睡下。





三更鼓刚过,陆行涯突然起身,将明艾叫起来,随手捂住了嘴巴,低声道:“有人。”明艾惺忪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长匣子,两人光着脚走到窗前。


刚到窗边,明艾头上的窗纸已被人润湿了,一根小竹棍从窗眼里伸进来。陆行涯刚要动手,明艾扯住他摇头,然后从耳朵里掏出一块棉花,用木匣子里的铁丝穿了,将竹棍塞了。半晌,窗外“咣当”一声,陆行涯和明艾快步推开门,看了一眼门外倒地的人,快步走向明曦的房间。


走到门口时,洛上川也已快步走来,手里提着一把剑,向上指了指,低声道:“上面也有。”将明曦的房门开了,躲在门口的秋问筠手里的剑已经递了上来。洛上川剑鞘斜着向上抬,嘴里道:“是我们。”


几人将门掩上,把桌子侧翻了抵住,陆行涯看着洛上川道:“得想个办法去车上。”洛上川点头道:“我去。”明艾紧接着道:“我和你一起。”秋问筠扯过明艾道:“你别胡闹,让他去。”


洛上川刚要起身,脚下一个趔趄,转头望着秋问筠。


明曦和陆行涯也盯着秋问筠。


秋问筠低声嘟囔道:“你……你也小心点儿吧。”


洛上川浅笑,开窗窜了出去。


明艾紧跟着掠出。


待他们走了,明曦才悠悠道:“我刚才想说,你说得对,你要是把我儿子弄丢了,我咬死你。”


两人刚出门,街上火架上的火盆突然亮起来,虽是深夜,但两人已分别向两侧飞射出去。半途中,忽见屋脊上弓箭手起身,两人不得已又折返回来。落在屋檐下,洛上川手中的剑上下翻飞,剑芒将身前护住。明艾则早已将匣子打开了,此刻手里撑了伞,箭头在伞面上吱吱的怪叫着,划出一道道火星。


片刻后,明艾探出头道:“累不累?”

洛上川“嗯”了一声。

“那你也过来吧!”

洛上川“啊”了一声,躲过来道:“你咋不早说?”

明艾咂着嘴道:“我想看看你能躲过多少。”

“万一我死了?”

“说明功夫不到家。”

“万一我没死?”

“说明运气好。”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废话,我娘养大的,虽然她没怎么养。”

正说话的时候,陆行涯已驾着车飞奔过来,那马浑身映射着月光,如同一层薄雾盖在身上,箭矢扎在上面竟像水滴滑落在镜子上,纷纷落下来。


明艾撑着伞与洛上川挪到墙角,陆行涯将车挤在角落,明曦开了车门将明艾拉上车,将门关上了。


洛上川正要出声,明曦又将门推开道:“好像把你忘了。”


洛上川上了车干笑道:“您可以把好像去掉。”


身后飞雁塔上,穆泱将手里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骂道:“郭木通是个傻子么?”



十一


陆行涯将手里的鞭子舞着,待离了澜城约有百余里时,天已亮了。


虎口隘,由于两侧均是崖壁,所以虎口隘只有一个小寨,平日用作加急驿站,战时则有士兵驻守。


韩峰带着骠骑营副将站在门楼上,门口放了拒马和滚木,只留下一条小路。

陆行涯到近前时,韩峰已将手里小臂粗细的弓箭撑开,手松时,那箭带着一道寒芒直奔着车厢而来。


陆行涯蹲在车辕上,身子高高冲起,手里的鞭子向前一甩,鞭稍将箭缠住了,巨大的惯性在空中将陆行涯的身子向后扯去,陆行涯手里一紧,人已再次向前冲去,此刻已飞到了箭的前面。


稳稳站在车厢上,手里的鞭子抡起来,转了一圈后,那箭被他横着狠狠朝着韩峰甩过去。


韩峰冷笑一声,手中提着长枪踩着城垛迎着箭跳起,一式力劈华山,将箭狠狠砸在地上。


一排拒马被这箭砸的七零八落,木屑散射出去,将旁边的滚木击碎。


包裹着滚木的铁丝崩开,里面黑色的火油汩汩而出。


韩峰落在地上,提着枪往前飞奔,身后的火油已被点燃。


顿时,一面火墙升腾而起,将通往隘口的路全部封闭。


一人在雪地上,一人在车顶上。


韩峰和陆行涯都没停,抵进二十丈左右时,陆行涯飞身站在雪地上,手里的鞭子一晃,已经变成了一根长棍。


明艾推开车窗,掠过陆行涯身边时道:“老歪嘴,别把我的玩具弄坏啦。”声音随着车渐渐远去。


韩峰侧身让过了马车,吼了一声,枪尖朝陆行涯刺过去。


陆行涯身子稍斜,手里的棍斜刺里架在韩峰枪上,脚下向后滑行了几丈,韩峰抵近他低声道:“我放你走,你把东西给我。”


陆行涯站稳后,手里的棍子横扫出去,冷笑道:“萧二公子,就算你变成王八蛋,我也一样认识你。”


韩峰后撤了几步,铁青着脸怒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我是你大爷。”


陆行涯打蛇随棍上,手里的棍一横,左右拧了两下,枪尖伸了出来。


韩峰抬枪刺过来,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心血才攒齐了傀儡的材料?”


陆行涯晃了个枪花,将韩峰的枪头隔开,左手肘狠狠撞在萧兖肋骨上,嘴里笑道:“若是让人知道容貌冠绝天下的萧二爷被人毁容,要让多少粉黛伤心?”


萧兖吃了一击,向后略撤几步,用手在脸上抹了,露出一张可怖的脸来。这脸从左下颌到右眼角,一条蜈蚣似的疤痕趴在脸上,嘴角向下耷拉着。


饶是陆行涯胆子大,也被吓得不轻,愣了一下后便捧腹大笑道:“可笑可笑,你知不知道?若是你这面容被各个世家看了,要吓死多少人?”


说完话,他转身朝仍在疾驰的马车奔去。


萧兖提着枪在后面紧追不舍。


眼看要追上马车时,萧兖的枪风已经贴近了脖子。


陆行涯身子一矮,将头缩了下去,左手扳着后车沿,将枪插在车沿上,吼了一声,驾辕的马硬生生停在原地,陆行涯两脚登在车厢上,借着反力自己弹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


回头再看萧兖时,他已被枪穿了透心凉,一只胳膊仍抓着枪留在身后的雪地上。想是枪扎在车棚上,却未进分毫,硬生生将自己的手扯了下来。


陆行涯走过来,看着仍有丝丝喘息的萧兖道:“我不知道你身后是谢家还是方家,或者两家都有,终究你也是个可怜之人,为了证明你不比你哥差,值得么?”


萧兖想抬头,却抬不起,只能断断续续呢喃了两声。


明艾在车厢里低声道:“他不想被人看见。”


陆行涯点了点头道:“记得下辈子,别再带香囊了。”


城垛上的南军早就跑干净了,在城墙脚下还找到了韩峰的尸体。


陆行涯跳上车辕,明曦将门开了,双手手在他胳膊旁边上下翻飞着,末了还系了个蝴蝶结。


明曦将小刀轻轻放到盒子里道:“怎么样?漂亮吧?”


明艾的头凑过来道:“嗯……漂亮。但是你好像要绑的是另外一只胳膊?”

洛上川靠在秋问筠身边,轻笑着低声道:“你确定他们都是正常人?”

秋问筠瘪了瘪嘴,看着陆行涯道:“你是不是早就好了?”

陆行涯不置可否。

秋问筠叹了一声。

陆行涯反问道:“你认识那玩意儿上的字。”

他的声音很笃定。

秋问筠轻轻点了下头道:“那玩意儿,本来是我家的。”

明曦拿出那坨金块,搂在怀里撇嘴道:“为什么值钱的都是你家的?”

秋问筠望着窗外的雪道:“因为这天下本就是我家的。”

洛上川一愣,起身道:“你是?”

秋问筠点头。

洛上川又问:“你确定?”

秋问筠点头。

洛上川接着问:“你真是?”

“我是你大爷!”秋问筠手里又拎起了棍子。

洛上川摸着鼻子道:“那传言就是真的了,老不死说前朝……应该是前前朝,有一脉留下来了,只是世人都不知道在何处。”


秋问筠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秋问筠。”


洛上川望着明曦手里的金块儿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拿着这宝玺站出去喊一声,这天下也许会是你的。”


秋问筠拿起薄饼轻轻咬着说:“我只知道,外面很冷。”



十二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晋城大门。


穆泱坐在拉着稻草的马车上不紧不慢跟在明曦等人的后面。


洛上川低声道:“已经跟了很久了吧?”


陆行涯“嗯”了一声,鞭子在空中打了个鞭花,马便快步小跑了起来。


明曦在车里抱着宝玺盯着秋问筠道:“你真的要送出去?一分钱都不要么?”


秋问筠笑着点头。


明曦用手摩挲了几下,有些不甘道:“咱们可以做个包金的,我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行了。”


秋问筠摇头。


明艾则瘪嘴道:“你这丫头,又不听话了,看哪个敢娶你!”


洛上川别过头喊道:“我我我,我敢娶。”


秋问筠望着洛上川笑道:“你是皮痒了么?”


明艾推开后门,看着后面跟着的马车,喊道:“不动手么?再不动手,我们就进城啦!”


穆泱望着前面的马车,轻声道:“回去吧。”


赶车的汉子将马车停住了,轻声道:“若是用爆裂丸,可一击中。”


穆泱摆手道:“若是用了爆裂丸,只怕东西也保不住了。或许丫头说得对,有些事情太复杂,就不必理会了。”


见他们不再跟着,陆行涯坐在车辕上道:“这东西,迟早是个祸害。”


秋问筠点了点头说:“但若是没有这个,恐怕要死更多的人。”


洛上川疑惑道:“你怎知送到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秋问筠道:“因为他和别的世家不一样。”



十三


秋问筠看着硕大的李府大门,转身伸手道:“拿来吧。”


明曦依依不舍的将怀里的宝玺地给她。


秋问筠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个。”


明曦拿出另一个,瞪大了眼道:“你竟然能看出来?”


秋问筠接过来上前将拜帖和装着宝玺的盒子递出去,认真的说:“拿去给你家老爷,若是干偷看,你家老爷会扒了你的皮。”


说完,拍了拍手,跳上马车道:“肚子饿不饿?晋城的松元饼店可是一绝啊!”


明曦等人上了车,一行人缓缓驶离。



十四


“你到底做了多少个?”


“好像是二十多个吧!”


“嗯,这下可以拿出去卖了!”


“其实,我觉得应该找个时间去给我那个死鬼老爹上个香,让他保佑我有花不完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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