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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27-4-3]第四轮南区:壳 贴杀白安之 

1楼
[浮]方沁曈 发表于:2021/4/24 20:22:12





崇和十一年,立夏,雨。


宜祭祀,忌出行。


不知道送葬算不算出行。但这最后一程,无论宜忌,却是不出也不行了。


一支送葬队伍缓缓地向西郊行去。吹鼓手吹吹打打,但并没有哭声。


路人疑惑地望向队伍,除了吹鼓手,只有俩老头子扶着棺材,一个年轻人捂着脑袋跟在后面,并没有寻常送葬队伍那样孝子贤孙一路随行痛哭。吹鼓手卖力地吹得凄凄惨惨戚戚,衬着俩老头子波澜不惊的脸,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过,反正明久也不是那讲究的人。此刻他正静静躺在棺材里,静得像睡了过去。


他确实是睡着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做了一辈子偃师的老木匠,死得很离奇。他居然是被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木偶给活活扼死的。



事实证明不靠谱的人生有多么可怕。


明久近来偏头疼得厉害,他设计的木偶是在他睡眠时进行定时按摩。温濂和傅柏言都躺在床上试过,那力道那手法确实是好。傅柏言赞不绝口地说,这比巷子口的张瞎子按得都舒服。看两人喜欢,明久一口应允,给两人都做个这样的木偶。


当然这个诺言又没能兑现,因为明久在当夜死掉了。他睡着以后,枕头掉在地上。而木偶还顺着原来的位置敬业地按摩,这样就是一下又一下按在他的脖子上,三下五除二给按死了。


当温濂和傅柏言赶来时,明久已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木偶还在专心致志地按摩。


温濂惊痛之余,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木偶的头飞了起来,像传说中的飞头蛮一般飞出窗外。

而木偶的手还一丝不苟地在明久脖子上按着,不慌不忙,不急不燥。


见此情景,温濂跳脚大怒道:“老木匠,你这一辈子能不能靠谱一次?到最后居然还做了个杀人机器给自己送终!”他一脚踢在木偶的胳膊上,把木偶踢飞,成功地把傅柏言撞翻在地。


那木偶的头也没浪费掉,飞出窗外后,只听外面一声惊叫,接着扑通一声,有人倒在地上。


当闻旻背着画轴捂着脑袋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时,屋里的三个人,明久躺在床上已断气,傅柏言坐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温濂的火气还没消。





闻旻是送画来的。应明久之邀,前儿个闻旻给三人画了幅行酒图,今天画好特意送了过来。

温濂本是心里悲痛老友离世,泫然间接过画,欲再看一眼老友遗容。一看画,却又是怒从心头起。


只见画上的明久神采飞扬,衣冠齐整,一改平时邋里邋遢的形象,比真人好看了许多倍。傅柏言也颇为传神,而三人中本来最帅的温濂画得却又小又丑。


面对温濂的质问,闻旻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是明偃师要求的,要把你画小一点丑一点,为此他多付了三倍的银子。”


自从闻旻从翰林书画院辞去官职后,这些年带着一杆画笔走遍天下,名气越来越大,润笔费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三倍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这世道赚钱不易,且赚且珍惜。闻旻自然没有看见钱不捡的道理。



温濂愤愤地拿着画,恨不得找明久再打一架。但明久这会子是不可能爬起来了,只得将一腔怒火强自按捺下去。


这是明久生前唯一的一张画像,温濂虽是越看越气,还是不得不给他留了下来。



明久有个养女明曦,两年前自己出去闯荡,行踪不定,在这乱世里也无处通知。温濂和傅柏言算是他仅存的好友了,两人只能草草发了讣告,将明久安葬了。


好在寿材是明久早已备好的,不得不说这老木匠的手艺还是顶尖的,雕花楠木的黑漆棺材做工极是精细,像层壳一般坚实而精致,躺进去想必也舒服得很。





送葬归来时,洛城传来消息,郭木通在前一夜已攻陷洛城,崇和皇帝与燕王叔侄葬身大火,以身殉国。


只是据说宫殿之中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两个人对坐而逝,而另两个却是在西北墙角被烧死的。 


傅柏言心下纳罕,他私下对温濂道:“我觉得此事有点蹊跷。”


傅柏言说,明久是和傅柏言一起建造的密道,密道的位置是在西北墙角。


而此事除了当时的隆安帝及燕王,并无人知晓。建造的工匠俱已秘密处死。


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而傅柏言与明久是万象阁的人,因皇上倚仗万象阁处颇多,且他俩的手艺实在是顶尖,处死了未免是一大损失,这才给他俩留了条命。



温濂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这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说点什么?能不能一下子说明白?”


傅柏言瞅了瞅他,续了杯茶,慢吞吞地接着道:“密道这样的大事,先帝必然会谨慎告知当今圣上。那么,既然这世上除了我和明久,就只有燕王和皇上知道这秘密,别人在大火起来时,会往西北角逃生吗?须知门窗都在南方,西北角可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了,烧死的若都是大活人,谁会在大火里相对而坐丝毫不动?而且燕王你也是了解的,这可是一向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主儿,你觉得他会甘愿坐以待毙?”


温濂一惊,默然半晌,道:“那你觉得老木匠?”


傅柏言缓缓摇了摇头,道:“老木匠的手艺自然是顶尖的,但是所有地道机关都是木制的,大火一旦烧起来……”


窗外的雨大了些,一阵风过,烛光跳了跳,映在墙上明久的画像上,明久的脸在飘忽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有很多事适合在雨夜做。


比如听戏,睡觉,喝酒,谈心。


而闻旻选择的是----挖坟。


新埋的坟土很松软,挖起来也省力气,他一个人就干得了。没多久就挖了开来。



那具雕花楠木棺材就静静躺在那里。闻旻瞄了一眼,棺材雕花的花蕊处,斜攒小孔还是原来的样子。


而明久下葬时,他的陪葬里品里,有只显眼的机关盒。


坊间传说,绝顶偃师明久设计了一张名为“绝世神兵”的图纸,放在一只机关盒里。时逢乱世,觊觎者自是不少,但因了众人都虎视眈眈,反而没人敢率先出手。


但如今不一样了,明久已经死了。


或者说,明久在大家眼前已经做足了戏,他是个死人了。


闻旻抚摸了一下棺材,上面的斜攒小孔如针孔般细,肉眼几不可辨。但闻旻以画家的眼神,第一眼便瞧了出来。


棺材上雕了气孔,那只能是一个可能,里面的人没有真正死去。


但用了闭气功的人,在相当一段时间是很虚弱的。而棺材是闻旻亲自看着入殓下葬的,没动什么手脚。


趁着今夜,闻旻想,弄死一个死人,绝世神兵到手,棺材一埋,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还是让人很愉快的。





当棺材打开的时候,那些斜攒小孔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无数根细针自小孔激射而出,根本没费什么力气,闻旻甚至根本来不及看清棺材里是什么情况,已经一头栽进棺材,变成了一具尸体。


真正的尸体。


明久慢慢爬了出来,好整以暇地整整衣服,封上棺材,将土填好。


他嘴里喃喃道:“本来想好好在这里清清静静养几天的。不成想你抢先住了我的暴雨梨花棺,倒是便宜了你这臭小子。”



从今日起,明久已死,活下来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万象阁军字长老谈广白。


而闻旻呢,就让他消失了吧。乱世里消失一个人,实在是太寻常的事。何况闻旻还是个到处游历、居无定所的画家。


明久,不,是谈广白施施然穿过坟堆,向外走去。谈广白出得尘,明久入得世,但出尘入世皆逃不过这乱世纷争中的困扰。这明里是明久,暗里谈广白的两重身份日子他已厌倦,是时机蜕下这层壳了。


不管密道还是神兵,那都是明久做的事。那个绝世的偃师,已被他亲手制作的木偶扼死,在传说里死去。


而如果不是意外,皇上与燕王也可以蜕下他们身上的壳,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


他们本也打定了主意,甚至替身都找好了,只是功亏一篑而已。


不过,谈广白想,燕王他们真的是功亏一篑吗?还是实实在在地做足了这场连明久都可以瞒的戏,悄然已褪壳而去,蜕变为另外两个人?毕竟天下之大,容身之处多的是,待有时机,自可东山再起。


不过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明久已死,他是与他们毫无交集的谈广白。


穿过坟前松柏林,谈广白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


树影婆娑,一只金蝉正在枝上努力地蜕变,高唱着飞过了枝头。只留下暗夜如壳,笼罩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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