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秘事》
一 噩梦
赵止澜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自成年后,这个梦便时常出现。梦里,有一道声音反复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也曾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画面,但当赵止澜醒来,这些画面又变得模糊,不论怎么回忆,总是难以回想起来。
赵止澜不是没有找过心理医生,可是收效甚微。尤其是近一个星期,这个梦每天都会出现,甚至连以往不甚清楚的画面,都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古代的宅子,古色古香的风格,与现代化建筑迥异。
赵止澜能肯定,她在十九年的人生里,没有去过这样一个地方,但这个宅子却让她觉得异常熟悉。这样的一个结论,显然有些让赵止澜难以接受。她每天为噩梦所扰,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体现在生活上,就是每天神思不属,面容也憔悴了许多。
李雪玉是赵止澜的同学,和赵止澜的关系一直不错,见她这幅模样,还以为是好友失恋了。于是李雪玉以过来人的身份,提了两杯奶茶来开导开导这位好友。
结果显而易见,李雪玉担心对赵止澜造成二次伤害,只好拐弯抹角地进行劝说,而赵止澜根本就是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单身狗,还以为李雪玉没从上一段恋情中走出去。当两人发现话题走向越来越奇怪时,不禁面面相觑。
赵止澜捧着奶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好友:“也就是说,你上一次恋爱是和平分手,不是前男友渣了你?”是谁当初哭得梨花带雨,一口一个“负心汉”,赵止澜还以为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妹的事情呢。
李雪玉不自然地摸了摸脸,说道:“那老哥是我在冒险队的搭档,人挺好的,后来觉得年龄差的有点多,还是有代沟的,就提出分手了。年轻人,总要热血一把嘛,热血劲过了就冷下来了。”说完又想起这次的主要目的,于是又开口问道,“小澜,你最近是怎么了,脸色越来越差。之前心理医生说你压力太大,还没调理过来吗?”
赵止澜摇了摇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对这个见多识广的好姐妹敞开心扉,请她帮忙拿个主意。“雪玉,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做噩梦的事情?”
李雪玉点点头,“你和我说过,当时还陪你去寺庙烧过香呢。”
赵止澜见李雪玉有印象,继续说道:“噩梦是从去年开始的,最初只是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可这几天,我还在梦里看到了一座大宅子。我确定,从记事起绝对没有去过这个地方,但是我却对那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得自己就应该住在那里。你说,我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雪玉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那些都是封建迷信,我们作为社会主义新青年,怎么能相信这些呢。”话音刚落,李雪玉突然想起什么,双掌一击,“有了!我可以帮你问问小道士啊!”
“是谁说不应该相信封建迷信的啊。”赵止澜腹诽。
二 小道士
第二天一早,李雪玉便火急火燎地拉着赵止澜,直奔学校附近的棠湖公园。
这座公园一到晚上格外热闹,是校园里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白天反而没什么人。李雪玉一路走,一路和好姐妹介绍她们即将见到的人。
“陈肃,隔壁科技大学电子专业的大三学生,是我们探险小组的成员之一。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户外探险可是一把好手,翻山越岭不在话下。”李雪玉顿了顿,忽然扯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别说,小澜啊,陈肃长得挺符合你的审美的,要不要我给你牵根线呀?”
“别乱说,到底办不办正事了?”赵止澜瞪了一眼没正形的好友,好友什么都好,就是爱拿她打趣。
“好啦好啦,小澜别生气,我继续说就是了。陈肃虽然是科技大学的学生,但我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科技两个字联系起来。听说他从小在道观里长大,能掐会算的,还会些驱邪的小法术,每次出门探险都给我们画一张护身符带着。”说完,李雪玉从单肩包的夹层里,取出一个黄色锦囊,示意赵止澜打开看看。“所以,我们都喊他小道士。陈肃在山上呆了十几年,你那个噩梦说不定会有法子,实在没辙,也可以让他画一张符辟辟邪嘛。”
赵止澜哭笑不得,李雪玉这妮子还真是把她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不过这个梦来得确实邪门,都说道士驱邪,说不定还真有效。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约定的地点。远远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衬衫、牛仔裤,面容白皙秀美,戴着副黑框眼镜的男生,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温润有礼的书生气。赵止澜心想,李雪玉不愧是最了解她审美的人。
李雪玉冲着陈肃挥了挥手,陈肃也看到这两个急匆匆赶来的小丫头,忙站起身点头致意。李雪玉作为牵头人,自然包揽了介绍的任务,“这是赵止澜,师范大学文学系大二学生。”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陈肃。”陈肃伸手。
赵止澜握住指尖,略有些腼腆地说道,“您好,这次麻烦学长了。”
两只手接触时,陈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着赵止澜有些紧张的神色,温言说道:“赵同学不必紧张,凡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噩梦的来由吗?”
赵止澜平复了紧张的情绪,和陈肃一一道来。陈肃听完后,又仔细端详了赵止澜的面容,半晌才开口:“我方才仔细看过,赵同学身上似是盘踞着一股煞气,且这股煞气自出生便有了,直到最近才开始苏醒,闹出了这些动静。只是我学艺不精,实在没有办法推算出具体来源和苏醒的原因。”
“煞气?”李雪玉惊呼,赵止澜更是脸色惨白。
“你们不必如此紧张”,陈肃出言安抚,“只要能驱除煞气,赵同学的困扰便可迎刃而解。”
“小道士,那你还不出手,是要画符还是作法?”李雪玉连忙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煞气是怎么附着在赵同学身上的,贸然动手,可能会更加麻烦。”陈肃看向赵止澜,“赵同学,既然这股煞气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你出生地附近,可有什么大凶或者荒废的地方?”
赵止澜仔细回忆起阔别七年的故乡,蓦然抬头:“确实有一处荒废的地方,林氏古宅。”
三 林氏古宅
林氏古宅是荫林镇境内的一座老建筑,位于荡山半山腰。据传曾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后来大户人家举家搬迁,这座宅子也就荒废了下来。
赵止澜小时候就住在荡山上,不但听父母说起过这座宅子,自己也跑去看过。不过宅子实在太过陈旧,两扇门上都生了锈,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推不开。透过门缝,只看见到处布满了杂草、灰尘和蛛网,小止澜很是失望,便再也没有去那里玩的想法了。
等赵止澜再大些的时候,她的父母做小生意赚了些钱,接她去城里生活,自那以后,赵止澜再也没有回过故乡。直到前几年,赵止澜才从父母口中听说,老家荫林镇要兴建一个“农家乐”项目,就在荡山上,还修了不少旅游景点,正当赵止澜期待着建成后好好去玩一场时,项目又突然宣告中止。
荫林镇本来就是个小镇子,荡山又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山上除了土生土长的农民,还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些年久失修的荒废建筑。但不知怎么,在听到陈肃的询问后,赵止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氏古宅。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在心里扎了根,似乎冥冥之中,真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赵止澜将这个古怪的想法告诉陈肃,便见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龟甲和三枚铜钱,寻了块大石头,盘腿坐于其上,随后阖上双目,口中默念数句,将铜钱掷于龟甲之中!
陈肃睁开双目,凝神看着龟甲里的铜钱。而后往复六次,神色越来越严肃,直到六次结束,陈肃方才收起龟甲,长叹了一声“天意”。
“小道士,你看出什么了?”李雪玉见陈肃似乎有了结论,连忙问道。
“赵同学说的没错,林氏老宅确有问题,看来这一趟是少不了了。”陈肃掸了掸沾在衣服上的灰尘,认真说道。
“也就是说,要回我老家看看?”赵止澜不确定地问。
“正是,你身上的煞气有些特殊,明明是大凶之物,十几年来却不曾伤你分毫,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出种下煞气的人,才能破了这麻烦。”陈肃顿了顿,又道,“我有预感,此行必有线索,你俩回去收拾收拾,下周期末结束,我们去荫林镇走一趟。”
“好嘞。”李雪玉急忙答应,自打和前男友分手,她已有好几个月没出参加探险队活动了,陈肃这一提,登时勾起了心底的冲动。
赵止澜也表态:“多谢学长帮忙,那时间就定在下周五,我们汽车站见。”
四 出发
七月十日,周五,晴。
赵止澜一大早便背上拾掇好的旅行包,和李雪玉打车去了汽车站。
一下车,远远看到火车站广场树荫下站着两个身材挺拔的男青年,其中一个赵止澜认识,正是“小道士”陈肃。
赵止澜急忙冲着他们招手示意,拉起李雪玉的手就往前冲,却发现——李雪玉这状态不大对劲。
刚刚在车上指点江山、踌躇满志的李雪玉,此时就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连步子也迈不动了。赵止澜心思一动,这小妮子有情况啊。
另一边的陈肃丝毫未察觉这边的不妥,给赵止澜介绍身边的人来。“这是我们探险队的大哥吴越飞,和雪玉是老搭档了,她应该和你说过,吴哥户外考察、生存的本领一流,有他在,我也就放心多了。”说罢还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除了会些驱邪辟晦的小手段,体能和经验方面逊色得多,若遇上什么麻烦的事情,还真不一定能护住你们。”
吴越飞听完后哈哈大笑,可能又发现在两个小姑娘面前有些不妥,只好挠了挠头,和她们打招呼,“小玉,还有赵同学,这次的事情我听小陈说了,大家齐心协力,问题一定能迎刃而解的。”
赵止澜点头应“是”,没想到探险队队长,竟然是这样一副阳光开朗的性子。
既然人都聚齐了,大家就向发车点进发。吴越飞和陈肃走在前面,赵止澜和李雪玉这对好姐妹则缀在后面,边走边小声咬起了耳朵。
“雪玉,你从实招来,你那个前男友是不是这个吴越飞?”赵止澜满是好奇的问道。很快,她便从李雪玉飞红的面颊上得出了问题的答案。“果然是他,看你的表情就觉得不对。小道士够缺心眼的啊,这也敢带,不怕出现修罗场啊。”
“他那是迟钝,估计还不知道我和老吴谈过呢。”李雪玉小声嘀咕。
那可真够迟钝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吧,赵止澜腹诽。“对了雪玉,你不是因为年龄原因分手的嘛,吴越飞看起来也没大你多少呀,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八卦之火继续熊熊燃烧。
李雪玉白了眉飞色舞的赵止澜一眼,没好气地说:“老吴比我大五岁,五岁一个代沟听过没?”
“你才多点大,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啊。”赵止澜很是不认可,别说二十四了,就是三十的男生,那也是黄金年龄。
“你是不知道,他说起我来,就和我爸一样,唐僧得很。”李雪玉撇了撇嘴,“性格哪里像个二十四岁的男生,四十二还差不多。”
赵止澜仿佛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稍稍思索眼前一亮:“吴越飞是干什么的?”
“还能是什么,老师呗。”李雪玉答得飞快。
“老师?”这下轮到赵止澜惊讶了,吴越飞那形象,和老师八竿子打不着边啊。“教体育的?”
也许是后边动静有点大,也许是快到检票处了,走在前面的两人停了下来,陈肃还过头来笑道:“吴哥可不是教体育的,他是小学语文老师。”
赵止澜顿时理解了,望向李雪玉的目光里甚至还有一丝同情,要知道,她这好友打小就不爱语文,罚抄罚背家常便饭,没想到连考上大学了,都无法逃脱语文的魔咒啊。
不过也只有老师,才能陪着他们暑期到处跑吧。
五 荡山
很快,一行四人上了开往荫林镇的大客车。这一路上,大家畅所欲言,从天南聊到地北,不知不觉,话题就回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荫林镇。
荫林镇位于陕宁交界,端得是穷乡僻壤,本地人文化水平不高,大多靠山吃山,是整个城里挂了牌的贫困镇。用村里人的老话说,但凡有点本事的,谁还在这山沟沟里讨生活!
荫林镇这地方说来也有点邪门,自从摸底挂牌后,城里也不是没考虑过扶贫,但每次大项目砸下去,总是没多少水花,久而久之,荫林镇也渐渐被上头遗忘了。
荡山就坐落于荫林镇上,山下还有一个湖,夏涝冬旱,极不友好。山下的农民以种地、捕鱼勉强糊口,而山上则种了半山腰的茶树,再加上其他作物收成,也能称得上自给自足。茶余饭后,邻里走家串户,摆起龙门阵,说些家长里短、趣谈逸事,这是常有的事情。赵止澜小时候,就常常被母亲带去邻居家玩耍,听了不少乡间俚闻,挑些说给李雪玉几个听,倒真唬得他们聚精会神、啧啧称奇。
“说起荡山,其实里面是有个故事的。”赵止澜呡了口茶,继续说道:“相传几百年前,明朝嘉庆年间,那时白莲教猖獗,朝廷派了大将率领兵马剿匪,杀得白莲教节节败退,残兵败卒逃到了山上。俗话说斩草要除根,于是将军命兵士围山,自己则率小队兵马上山剿匪,结果不但在山里迷了路,将军自己还生了病。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出现了一位妙龄少女,为将军治好了伤、指了路,两人一见钟情,互订终身。正是少女的帮助,将军才得一举荡寇、凯旋而归,这座山也就有了名字,叫作荡山。”
“那后来呢?”李雪玉好奇。
“哪有什么后来,这还是我小时候听村里阿姨说的,本来就是没头没尾的故事,真实性都存疑呢。”
“我看不是存疑,根本是子虚乌有吧,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只有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才信。”吴越飞紧跟着说道。
这下赵止澜可不服气了,“谁说是子虚乌有了,我听过一个传闻,那个妙龄少女,就是林氏古宅里的大小姐呢。”
“而且荡山上有块相思石,相传是这位林家大小姐等待郎君归来的地方。”
“怎么不说这块石头是林大小姐化的,还有个名字叫作望夫……”一块面包堵住了嘴,这是陈肃干的。只见陈肃赔着笑感慨道:“这真是个感人的故事,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错,这个故事就是人们对美好感情的期冀,全国各地都有。”吴越飞一边嚼面包,一边努力地说道。
赵止澜突然有点明白李雪玉和吴越飞分手的原因了。
三个小时后,客车到达荫林镇,简单用过午饭后,一行人又拦了辆的车,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荡山。
六 黑影
下午三时许,一行人到了荡山脚下。
荡山虽然不大,却属实称得上秀美二字。如镜般清澈的湖水,倒映着绿意葱茏的青山。山风拂过,减了几分夏日的暑热。“导游”赵止澜好些年都没回家乡了,望着这里曾经熟悉、又有些不同的景致,眼底流露出兴奋与怀念。
“这里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你看四周有很多新建的房子、旅社,还有山上的游园,都是这几年盖农家乐才有的,以前这里都是农田,你们来了都没地方住。”
“可惜,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农家乐盖了一半就停了,有些建筑也成了烂尾楼,不然这里要热闹很多,还能带你们多玩玩呢。”说到这里,赵止澜的声音满是掩饰不住的遗憾。
赵止澜家在这一带竟还有些名气,毕竟能真正走出大山的,少之又少。一路上,都能遇着老人家还和她打招呼,唠唠家常。赵止澜也不好意思驳了这些老人家的面子,只好笑着回应,这么一来,等他们将行李放在旅馆,带好一应登山装备,到了半山腰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了。
“喏,前面就是相思石啦。”赵止澜突然指着崖边的一块大石头说道。
吴越飞速度最快,三两下翻上石头,朝下一看。“这林家大小姐胆量可以啊,也不怕石头松动摔下去。”崖下满是山石林木,沟壑极深,一眼望不到底,饶是吴越飞经验丰富,此时也不禁有些目眩。
“独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吴越飞话音刚落,随即收获了两记白眼和一个无奈的眼神。
“林家老宅离这里不远,我们是现在去还是歇一会儿再走。”赵止澜体力最弱,加上夏日本就不是登山的好季节,额头上冒了不少汗,肚子也有些饿了。
李雪玉最了解赵止澜,自然支持填饱肚子休整好再出发。于是乎一行四人就在相思石边席地而坐,带的零食和饮料则“物尽其用”,放在了相思石上。
傍晚的风,有些温柔的味道,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几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条件虽然艰苦了些,倒也自得其乐,有说有笑。
“赵同学,你进山后,似乎有些心事啊。”陈肃见赵止澜望着相思石有些出神,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想到那个故事,有些戚然,不知道将军和林家的小姐最后——”
“止澜小心!”“快趴下!”李雪玉和吴越飞的惊呼让赵止澜下意识地侧身,但仍不敌背后巨大的力道,整个人似乎被狠狠地一推,往相思石撞去,右肘血光登现!
“缚!”陈肃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朝着向赵止澜扑去的黑影掷去,符纸一触到黑影,登时迸出锁链状的金光,将黑影缠得结结实实!
“小澜,你没事吧。”李雪玉从吴越飞身后急奔到赵止澜面前,慢慢将她扶起。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磕破了点皮,流了些血。还有——”赵止澜指着被金光缠绕的一团黑气,骇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金链四分五裂,黑影霎时脱离束缚。可它却一反之前进攻之态,毫不恋战,径直向山上窜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纵使陈肃再拿出道符,也无济于事。
“那方向似乎是林氏老宅。”吴越飞沉声道。
“这老宅果然有问题。”陈肃从包里拿出几张符纸,语气肯定,随后想起四人里还有个“伤员”,“赵同学,你还能行动吗?”
“追!”赵止澜语气坚定,既然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林氏老宅,纵使前方千难万险,她也定要披荆斩棘,追查到底!
七 封印
数百年风雨沧桑,即使因“农家乐”项目,使荫林镇悄然发生了改变,林氏老宅却仍然是那个模样,苍老、古旧,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将周围的生气隔绝了开来。
当赵止澜等人来到林氏老宅时,天色已暝。参天的树木将月亮遮挡起来,四周静悄悄的,连蝉都似乎吓得不敢喘气。陈肃一手持符,一手拿着手电筒,走在最前。吴越飞死死将李雪玉挡在后面,像一堵坚实的城墙,亦步亦趋。李雪玉拉着赵止澜的手,紧紧跟随。
李雪玉察觉到掌中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抖,心下暗叹,对一个从未有过探险经历的人来说,这些事情还是过于可怕了,赵止澜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到了。”手电筒光线所及之处,是两扇紧闭的大门,门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和惨白落灰的蜘蛛网,丝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门口的两座石貔貅,表面更是坑坑洼洼,显然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雨打。这一座古宅,一丁点人气也没有,到处都透着诡异。
陈肃示意大家留意周围,自己则走近大门,透过门缝仔细看去。与门外的惨淡凄凉相反,门缝内觑见的那方天地,却是格外整洁,连园圃的花草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似乎这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陈肃觉得不妥,让吴越飞也过来瞧瞧。
吴越飞见小道士面色不虞,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透过门缝向里张望:“这里面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陈肃吃了一惊。“你说里面破破烂烂?”
“是啊,叶子烂了一地,石头都上霉了,这里哪像住过人的样子。”吴越飞说道。
“赵同学,你来看看。”陈肃沉声道。
赵止澜被点了名,直觉可能发生了些不太妙的事情,只能屏住呼吸,缓缓走到门前,凝神细看。
干净平整的青石小道,别致的花花草草,精美的石灯、还有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廊道……这与她幼年见过的场景,简直天差地别!赵止澜满脸的不可置信,望向陈肃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这里与我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里面没有蜘蛛网,也没有杂草,很干净,而且很好看,倒——倒有点像梦里出现的景象。”赵止澜哆嗦着嘴唇,艰难地说了出来。
李雪玉见小澜被吓成这样,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真是怪事,我和老吴看到的都是脏兮兮的路面,你们俩却截然相反,既然我们的眼睛没问题,那这宅子一定有古怪。”
“的确。我自小在道观长大,接触了不少辟邪秽的东西,赵止澜和林氏老宅关系匪浅,我们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不足为奇。”陈肃尝试推了推门,又挑出一张符纸贴在门上,重新试了试,仍旧岿然不动。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里应当有一座庞大的阵法,将整个林氏老宅封印起来。所以,在外人看来,这里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荒废宅院,而在我看来——”陈肃手按符纸,缓声说道:“这里面封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赵同学曾说,几年前荫林镇启动了‘农家乐’项目,山上也陆续动工,可能大阵就在这段时间内出现了破损,让里面封印的东西跑了出来,这也可能是赵同学近一年多来开始做噩梦的原因。”
“你是说,今天下午袭击我的,和我梦里出现的,都是里面封印的邪祟?”赵止澜脸色苍白。
“这些是我的初步推断。”陈肃顿了顿,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刚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夜属阴,正是邪祟出没的时候。既然有了方向,我们回去再说。”
吴越飞心里担忧李雪玉的安危,又确实觉得这里的古怪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挑战了他的认知,出声附和道:“此事须从长计议,先回旅馆吧。”
八 对策
一行人到了旅馆,赵止澜仍旧没能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但比起在林氏老宅时,已然好了许多。
陈肃检查了屋子四周,为保险起见,还在门上贴了张道符,随后搬了个板凳坐下,将自己的看法缓缓道来。
“我在观中藏书里曾见过此阵,名为玄微八卦,乃道师无川所创,得变化通玄之至,阵无定性,因阵眼不同而效用不一,若阵眼为凶烈之物,则主杀伐,为平和之物,则主困缚。我方才试探,此阵主困,兼有净化之效,可见阵眼不是什么凶物。阵法有些年头,地形有损却仍能阻我师门符篆,可见布阵者修为极高且精通此阵。”
“我的师门曾于明末经历了一场极大变故,其中秘辛已难得知,根据残卷轶册推测,可能与白莲教反清有些渊源。自那场变故后,师门分化成两派,形同陌路,许多道法也逐渐失传,直到民国后期,才渐渐恢复联系。无川道师,也就是阵法的创始人,就是另一派的老祖。”
“如今,只要联系上另一派的传人,便可打听到相关消息,运气好点,甚至能拿到入阵破邪的办法。”陈肃望向其余三人,续道:“这便交由我来。另外,这幢古宅存在已有很长时日,乡志野史不可能毫无记载,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需要厘清当年在这座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要动用到玄微八卦这种大阵。吴哥,你带着雪玉还有赵同学去图书馆找找线索,务必保护好她们的安全。”
吴越飞郑重应是,赵止澜和李雪玉也渐渐在陈肃铿锵有力的话语里消弭了些许担忧,尤其是雪玉,更是斗志满满。
筹谋结束,吴越飞和陈肃起身回房,不知怎么的,李雪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吴越飞回护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的揪弄着衣角。此时房里只剩她们二人,赵止澜看着李雪玉不自然的模样,“扑哧”笑道:“人都走了还害羞些什么,要不我把吴哥追来,和他换个房间?”
“破小澜,你在胡说些什么!”李雪玉故作生气,“嗷”地一声扑了过去,原本还残留的些许压抑顷刻荡然无存,年轻真好。
一夜无事。虽然赵止澜和李雪玉二人有些认床,睡得不沉,但许是小道士贴在门上的符起了作用,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情况发生。刚洗漱好,便听见了敲门声,正是吴越飞与陈肃。
陈肃开门见山:“我于昨夜联系上了师兄,他丢下一个地址,据说是这一代无川道师传人的安顿之所,离县城不远。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约莫两日便回,你们这边也需抓紧,除了林氏老宅,最好连荡山的记载也捎带查一查。”说罢仍旧有些不放心,郑重叮嘱:“邪祟喜阴,避水,天黑莫出,等我归来。”
语毕,陈肃揣着记有地址的纸条,背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未知又莫测的旅途。
九 麻烦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在赵止澜等人于卷帙浩繁中探寻古宅旧事时,小道士陈肃这边却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原因就出在他师兄丢的地名上。
也不知这两派之间有多久没交流联系了,师兄留下的街道名称还是上个世纪的叫法,经历了改革开放、城区改造,如今的变化可谓是沧海桑田,许多老地名早已在地图上失去了踪影,只能从当地人口中,窥得蛛丝马迹。
好在陈肃早有应对之策,一路走,一路向老街坊附近的居民打听了起来,这么一来,还真有了些眉目。可陈肃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那些热忱的路人,在听到他报出的地名后,竟然都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态。不过这个疑惑也很快得到了解释——
“你这年轻人,看起来一表人才的,怎么跑去那些不学好的地方厮混?我儿子要去那种地方,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一个阿姨面色沉痛、语重心长地劝说这位“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陈肃吓得连连摆手,说明来由。阿姨上下打量一番,见神色确实不似作伪,陈肃又是一副温良可亲的模样,才勉强相信他是真的是来找人的:“富贵巷离这儿不远,沿着这条马路,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那里龙蛇混杂的,你这小年轻别多呆。”说完犹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以后少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多少年轻人都是毁在这上面的!”
陈肃连忙应是,阿姨这才放心地离去。此时,陈肃已在心里把师兄骂了一千遍,难怪他在电话里听着对面憋着一股笑呢,敢情这都是故意的!
不一会儿,陈肃便到了富贵巷,但听名字,便知这里绝对是一座富贵园、销金窟。其实,这里原本就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红灯区,不过近年来经过多次整顿,富贵巷早已变成了建设街,往日的灯红酒绿逐渐偃旗息鼓,但背地里,仍然有些“地头蛇”盘踞在此一掷千金。故而富贵巷这个名称,在平民大众的眼里,绝对不是一个良善的所在。
如意茶楼便坐落于此。听本地人说,这间茶楼已开了几十年了,光老板就换了两任,每天日落才开张,天一亮便关张,故而在他们口中,都对这间茶楼的营生颇有些微词,毕竟一个茶楼,哪有只做晚上生意的呢?陈肃便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态进的茶楼,毕竟他一个从小生活在道观,自认是五讲四美的新时代青年,哪里进过这地方,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羊羔置身狼群的画面,但形势比人强,师兄给的地址,赫然就是富贵巷如意茶楼!
出乎意料的是,如意茶楼并不像传说的那样俗靡,相反,布局陈设间还透着几分典雅。陈肃自报家门后,很快被请进了内室。刚一落座,抬头便见一位身着旗袍、妆容精致,举手投足自带风韵的美人从帘后走来,坐在上首。
“你就是和光的师弟?”和光是陈肃师兄的道号,下山以后就没什么人喊过了。
“正是,见过道友。”陈肃向那位美人行礼。
“和光说的没错,你这小道士果然呆的有趣。”美人微微一笑,续道:“喊什么道友,我叫玉兰,你叫声姐姐就行。”
陈肃拿她没法,只好喊了声“姐姐”。
玉兰笑得更开心了,葱段似的指尖点了点桌案,“小道士来,看在你比和光有趣的份上,桌上的东西就送你了。”
陈肃定睛一看,是一个檀木制的小盒子,形制古朴。
“这便是无川老祖留下的玄微阵符咒。”玉兰见陈肃面露讶异,便知他对此事所知有限:“我既出自无川老祖一支,所知自然比你要多上许多。若你能奉我一盏香茗,姐姐便说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如何?”
十 往事
“无川老祖在林氏老宅布下阵法,是受一位故人所托。那还是明嘉靖的时候,林氏宅里出现了一些变故,据载是林家招了邪祟,一夜之间自相残戮。无川老祖的故人当时正在宅里,是他出手困住了邪祟。但其中可能出了些变故,所以又将林宅之事及阵眼位置于梦中告知老祖,请他老人家出山镇压,故而那里留下了玄微八卦阵。玄微八卦阵的入阵符咒,就在那盒子里装着。阵外面有两座石貔貅,是守阵的瑞兽,贴在上面就能进阵了。”
玉兰呷了一口陈肃亲手泡的香茗,馥郁回甘,心下满意,于是又续道:“麻烦的还是破阵和驱祟。玄微阵这么多年只将那邪祟困在里面,可见用作阵眼的本就是温和之物,大抵被放在阴属之所,久而久之反而成了邪祟的屏障,邪祟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现在阵基受损,若不破了阵眼,就无法彻底找出并消灭邪祟。可从记载里只能得知阵眼是林家的东西,具体是何物、放在哪里全然未提,更何况天下之大,你要去哪儿找林家后人?那么多麻烦,你自己慢慢去找吧。”说完还有些幸灾乐祸地递上了一张符纸,“姐姐再好心送你一张定影符,邪祟的模样难看得紧,可别吓坏了娇羞可爱的小道士。”
“娇羞可爱”的小道士无奈地看着这位不太正经的“道友”,道:“玉姐,我有几个问题,不知可否解答一二?”
玉兰又呷了口茶,示意他问。
“那晚,林氏老宅可有幸免于难之人?”
“据记载,林宅的千金当晚不在宅中,后不知所踪,老祖曾寻了数天,无功而返。”
“那你可知无川道师的故交是谁?”
“名字不详,只知道,那是个将军。”玉兰莞尔一笑,“小道长还有什么想问的,姐姐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暂时只有这些,多谢玉姐解惑。”陈肃奔波一日,总算得到些许消息,心下愉快,想起远在荫林镇的几个好友,顿时归心似箭,便向玉兰请辞。
“小道长这就要走了?”玉兰面色一肃,语气也开始不善了起来。
“确有要事,需尽早动身。”陈肃郑重道。
“你真的要走?我与你一见如故,何不在此歇息一晚,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玉兰把茶一推,再次确认。
“玉姐抱歉。”陈肃态度坚定,正准备朝外行去。
“慢着,小道士账还没结,是要吃霸王茶了?一壶单丛、vip包厢、金牌茶艺师服务,合计六千零五十,那五十的零头给你抹了。”玉兰虽是端坐着,气势却十分惊人。“小本生意,概不赊账,我可是个生意人。”
陈肃默默缩回了脚,“玉姐,请带路。”
十一 会合
回程的路上,陈肃陆续收到了好几个来自师兄和光的“慰问”电话,陈肃接都没接,直接挂断了。
过了一会,他的手机里冒出许多条来自和光的短信,陈肃不胜其扰,打开看了眼——“肃肃,那个女人没对你做什么吧?”“你的贞操保住了吗?”“我的宝贝师弟不会被玷污了吧,我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啊!”
“滚!”陈肃咬牙切齿地回了过去,然后迅速把和光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等陈肃到了旅馆,天已是黑得彻底。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挑灯夜读的三人,桌上散落着几本书和一些零食,显然这两日大家都泡在了书里。
听到动静,吴越飞最先反应过来,看到是陈肃,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陈肃,你回来了!”
“嗯,打车耽误了些时间。这次还算顺利,总算探得了一些眉目。你们这边进展如何?”陈肃问道。
“正要和你说,不看不知道,这荫林镇里还有不少故事,还有几本书没看完,有用的都在这边。”说罢,吴越飞便从床头柜上取了几本出来,赵止澜和李雪玉也放下手里的书籍,四人围坐一团,分享这两日所得。
吴越飞翻开最上面的书,指着其中的一段,念道:“林氏有独子允泉,赶考中遇鬼,言能相助。允泉意动,鬼复言‘若中榜得官则需申吾冤’,允泉许之,后果中榜。然害鬼者,座师子也,遂不履诺。鬼怒,以幻术惑其家,终至相杀。其宅乡人无敢近者,后一道士至,自云可退邪祟,径入宅中,后事莫之闻。这是《县志·乡野逸闻》的一段,明确提到了古宅邪祟的由来。”
随后又取出一本,“陈含星,字子云,文忠公陈之言义子。少骁勇,善枪棒,擢朔州总兵,领兵马五万围剿白莲匪军。匪败逃入山。琛率军围之,未几,文忠公诬挤于西市,含星亦坐罪。含星不从,召亲信百人剿匪,杀敌甚众,力战而竭,投崖而死,遂名荡山。这里说了荡山的由来”说罢还打趣一番,“我说那些情情爱爱的乡间传闻不可信吧,哪有什么林家大小姐。”
“你!”赵止澜气急,被李雪玉眼疾手快拉了下来,还狠狠瞪了吴越飞一眼。吴越飞摸摸鼻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倒是陈肃石破天惊:“林大小姐确有其人。”随后说起了如意茶楼的一番故事。
赵止澜很快发现了其中的关联,说道:“既然古宅邪祟和荡山剿匪都发生在嘉靖年间,我们可不可以把二者放在一起来看?”
这一提议立刻受到其他三人的支持,很快,一个新的设想在大家的添砖加瓦下逐渐成型了。
“也就是说,陈含星作为朔县总兵,率兵攻打白莲教,受伤后被林家大小姐所救,两人互生好感。后来陈含星的义父受到诬陷排挤而死,他自己也被株连,所以带领亲兵逃入荡山,和白莲教同归于尽。后来林氏古宅的公子林允泉赶考遇到鬼,说能帮助他中榜,但要为他伸冤报仇。结果考上后发现,鬼的仇人是主考官的儿子,于是就违背了诺言,被鬼报复,给一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再后来,一位住在林府的将军在困住邪祟后,托梦给无川道师,请他布下玄微八卦阵,直到近几年因‘农家乐’项目动工,地基松动,才让邪祟逃了出来。”吴越飞简单梳理了来龙去脉,突然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干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这个鬼,到底是谁?”
其他三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团疑云密布在每个人的心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按照脉络,攻打白莲教的将军和托梦给无川道师的将军应该是同一个人才是。与林家有旧,又让林家大小姐逃过一劫,除了他不作他想。可陈含星不是已经跳崖而死了吗?甚至在林允泉赶考前就已经死了!”赵止澜说道。
“会不会还活着?武侠小说里跳崖不死定律太多了。”李雪玉说道。
“那么,结识林允泉并让他伸冤的鬼魂是谁?陈含星的死就是因为一场冤案,甚至为此家破人亡!”赵止澜接着话头道。
陈肃忽然开口:“吴越飞,我记得嘉靖朝有个巨奸。”
“没错,权奸张伍谋,他还有个儿子张承业,沆瀣一气,屠害忠良!”吴越飞附和,然后突然一拍桌子,“陈之言,我怎么把他忘了,他就是被严嵩害死的!”
“陈之言的义子,正是陈含星。而当时的科举,就在张伍谋的手里。”陈肃神色严肃。
其余三人只觉一股凉气窜上心头,激得浑身发冷。
“陈含星既是人,又是鬼,他在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个问题盘桓在每个人的心头,但大家又隐隐觉得,只要破解了这个问题,林氏古宅的尘封的秘密便会水落石出。
“这一切,都要等去过了才知道。”陈肃说道,“大家养精蓄锐,明日傍晚,我们再探林宅。”
十二 再探
傍晚时分,一行四人又向林氏古宅行去。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一次大家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古宅的门前。明明外面是黄昏时分,仍有夕阳余晖,这里却被浓阴遮蔽得严严实实,甚至听不到半分声响。
只见陈肃取出符纸,贴于麒麟额头之上。忽然,四周漾起水波般的纹路,陈肃心知阵门已开,示意身后三人跟紧,然后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嘎吱”一声,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杂音,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但没有人会关注这个,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一个明式的园林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手笔。”吴越飞望着四周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面露惊叹,小声说道。
李雪玉冲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陈肃沿着人工挖制的水景缓缓向前,目光从未离开过水体片刻。林氏老宅当年兴建时,显然斥资甚巨,大大小小的水池几乎贯穿了整个庭院。陈肃走了近半个小时,直到看见水景**的莲花池时,才停下了脚步。
“去!”只听得陈肃轻斥,一张符咒从他手里飞向荷花池,倏忽消失不见。众目睽睽之下,水面雾气升腾,隐约冒出黑影,与那日袭击赵止澜的一般无二!赵止澜心中若有所感,却又不知所措,只无助地能抱住李雪玉的胳膊。片刻,雾气散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身形俊美的男子,看起来还未至而立。
“你便是陈含星?”陈肃问道。
“不是。”那道人影低着头,似乎有些虚弱,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陈含星早就死了。”
说完这句话,那人仿佛陷入了迷茫,重复了几遍方才说的话后,忽然问道:“我到底是谁?”
陈肃说:“你是陈含星。”
那道人影猛然摇头,声音竟是嘶哑,“陈含星死了,他不配活着!不配!”目中凶相毕露,却又隐有泪光,看到他撕心裂肺的模样,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在我梦里出现的人,就是你吗?”赵止澜见那道人影情绪不对,出言问道。
陈肃心道“不好”,连忙挡在赵止澜面前,却已为时晚矣。陈含星猛然抬头,“是你!林家的人还没死绝吗?”说罢周身雾气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姓赵,不姓林!”眼看着雾气越来越浓,赵止澜急急说道。
“竟想骗我。我怎会看错一个人的魂魄,林家的人果然都是骗子!”说罢,黑雾裹挟着杀气,朝赵止澜袭来。
“我来拦住他!快进荷花池,那里是阵眼!”陈肃急急喊道。
“想跑?”黑雾一边应付着陈肃的符咒,一边仍有余力,向赵止澜的方向卷去。只听得“轰”的一声,一人不支倒地,正是吴越飞挡在身前。情形危急,赵止澜更不敢回头张望,咬紧牙关,纵身跳入了荷花池中!
出乎意料,池子非但不深,赵止澜还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与她产生着共鸣。脑海中久违的声音响起,似乎在指引着她向前,再向前……
抓到玉佩时,有浓雾夹杂着呼啸的罡风刺来,赵止澜来不及闪躲,只得硬生生受这一击。却见雾气一沾上她,便消散无形。
“哦?看来又是一位故人。”霎时云开雾散,陈含星停止了攻击。
“云将军,没想到你也变成了这副模样。”陈含星惨然一笑,“势不两立却又殊途同归,这太好笑了。”
惨烈的笑声蓦然响起,可落在耳边,却满是凄怆。
十三 云清
“不错,陈总兵,我们又见面了。”在定影咒的影响下,那团雾气也渐渐凝成了一道人影,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人。
四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赵止澜更是又惊又疑,她听出了梦里熟悉的声音正是出自此人之口,甚至能感受到到自己与对方深厚的羁绊,但,她的生活里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看到赵止澜的深情,女人的目光明显柔和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赵止澜的脸颊,满是怀念。赵止澜一动不动,心中却突然涌上一阵酸楚。
“我是云清,白莲教朔州地域的将军。”那女人缓缓开口,“陈总兵率军剿匪,我可是在他手上吃了好大的苦头,差点连命都交代了。”
“是林穗救了我。她呀,虽然是林府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却是偏室生的,被当成丫鬟养在府里,被夫人少爷欺负,却仍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乐观性子。所以,我一边养伤,一边陪她当起了丫鬟,那段时间倒也过得安稳。”
“怪不得云将军忽然销声匿迹,我还以为她从山里逃出来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含星忽然开口。
“是啊,从我变成小蝶的那刻起,云清便死了。”云清无奈一笑,陈含星似被触动,又默然不语。
“没想到林允泉这纨绔,谁不招惹,偏偏跑去招惹陈总兵这个大煞星。累得我拼了半条命才把他困住,剩下半条惨魄,只能借着林穗的身体逃了出来。”
“呵”,陈含星一声冷笑,“林家的人都该死。”
云清柳眉一竖:“凭什么?林允泉是该死,可罪不及家人,林穗可什么都没做。”
“祸不及家人?”触及心中痛处,陈含星忽然激动了起来,雾气又逐渐聚了起来。“张伍谋陷害我父时,可曾记得‘祸不及家人’?张承业欺我朋友时,可曾记得‘祸不及家人’?圣上下旨捉拿我时,可曾记得‘祸不及家人’?林允泉害我妻儿时,又哪里记得祸不及家人!”
“我身为人臣,不能为国尽忠;我身为人子,不能为父尽孝;身为丈夫,不能保护妻儿。甚至死后结识的知己,却想着如何利用我换取富贵!我这一生,竟是一场不合时宜的笑话!”
“快砸了玉佩!”云清急急喊道。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雾气顿时散去,陈含星的行动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陈将军一生为此所苦,如今奸人皆已伏诛,往事已矣,何必徒增杀孽?”云清劝道。
“张氏父子是怎么死的?”沉默半晌后,陈含星问道。
“嘉靖死后,张氏父子连同其党羽被新帝下令处斩,令父陈阁老也被平反,谥号‘文忠’。”
“死得好,死得大快人心!”陈含星大笑了起来,又忽然哽咽,脸上满是泪痕。
“将军大仇既报,可否放过林穗的转世。如今玄微阵已破,只需我解了困阵,由这位小道长超度一番,你便可重新转世了。”
“既无遗憾,有何不可?”陈含星慨然道。
云清转身叮咛了几句,便见赵止澜从口袋里拿出一柄小刀,在指尖轻轻一划,将血涂抹在屏障上。随后见云清默念了几句咒语,阵法登时瓦解。
陈含星向云清拱手行了一礼:“虽各为其主,却也惺惺相惜。云将军,后会无期。”
云清还了一礼:“后会无期。”
十四 告别
随着陈肃的超度声,陈含星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整座林氏老宅也在众人眼前迅速发生着嬗变,恢复了“脏乱差”的本貌。云清的身影也开始越来越弱,眼看着便要消散。
“云清,你是不是也要走了?”赵止澜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浓烈的悲伤,不舍的情绪充斥着她的整个感官。
“这半截残魂,本就是为了护你而留,如今陈总兵去了轮回,我也该消散了。”云清叹道。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我却想不起来。”赵止澜的声音满是难过。
“你转世了这么多年,当然记不起我了。”云清笑了笑,又伸手抚摸了面前女孩的头顶。“当年我受了重伤,你拼着被责罚,把我带回了林府。见我无依无靠,你这个不被重视的庶女,就天天来说故事给我听,还跑去厨房里偷点心,被发现挨了手板,也不说一句。”
“我小时候也是庶女,如果身边有个像你这样的人,该有多好。”
“陈将军灭林府那天,我察觉到不对,但必须有个人留在那里挡住他。所以,我就留了一半的魂魄跟着你,还托梦给我那个到处云游的师兄。”想到无川接到消息气急败坏的样子,云清竟然觉得有些想笑。
“你不知道,我已经找了你许多世了,又不敢打扰你的生活,只能封闭住自己的记忆,等待着下一次找寻。若不是阵基松动,恐怕我也不能这么快醒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你送我的那块玉碎了,也该是说分别的时候了。林穗,见到你真好。”随着一句落下,云清消散不见。
十五 后记
自林氏老宅一行后,赵止澜低沉了好一段时间,李雪玉为了开导她,可没少花费心思。在她的努力下,赵止澜渐渐走出了悲伤,只是仍旧会怀念那个守护她的身影。
在李雪玉的婚礼上,作为伴娘的赵止澜再一次见到了陈肃,他被吴越飞拉着当了伴郎。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在赵止澜好奇的目光里,陈肃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她。
赵止澜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把小木梳,古朴可爱,上面还用彩漆描了根禾穗。
“这是云清将军的遗物,那时见你太过悲伤,便没有告诉你。如今见你走了出来,也该物归原主了。”
赵止澜拿起梳子,只见背面刻了两行字——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