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不见天日的厚厚山雾,穿过青苔满布的无尽石阶,轰雷滚滚咆哮声中,通往妙音峰的山路就再无迹可寻了,虽然不少武艺卓绝的寻仙者靠着数十年轻功修为勉强跨越了那些上古创世时留下的断壁残垣而不至坠落崖底,可满布雷云的绝境终会成为他们再无法逾越的屏障,电闪雷鸣中,口含毒刺的蜉蝣、利爪凛凛的恶蛟若隐若现。寻仙者们知道,突破这一关,他们就可以得以拜会妙音门,那里岚风沐沐青草艾艾,白昼和煦日光伏于胸口,夜晚璀璨星河挂在腰间,一条瀑布自天而下川流不绝,浪花声中灵鹤仙雀齐声引吭高歌,尘世间大美之处,此处之外再无它寻。若是有仙缘,或许还会有人会被妙音门主收为徒弟吧,但他们中少人敢再行,而那些心怀忐忑赌上性命的莽夫们,也多成了雷云中魔灵们的腹中餐食。
妙音门有个未成文门规,凡入门弟子,大多经历过一两件惨事,若非大齐亡国,我跟妹妹慕容青怕也都是无缘之人了。
我叫慕容白,我信宿命,也信因果,父亲嗜杀暴虐不理朝政,所以慕容一族理当惨遭亡国、屠戮和追杀;母亲贪色荒淫毫无节制,所以我理当自幼体弱多病、形如枯槁,灵草仙药供养着苟活下来却始终是个小孩子模样。
万幸的是,妹妹慕容青生得窈窕动人,宛如仙女一般。她是完美的,我对她的精致容颜有多羡慕,对铜镜中丑陋的自己就有多憎恨,还好这种羡慕终究没有变成嫉恨,我最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优秀,就像接受宿命和因果那样,我希望她能代替我把生命活得精彩,我不配做梦,她却可以,她活得幸福,我便快乐。
妙音峰彩虹谷一副老旧棋盘边上,我跟妹妹藏在赤脚仙人的袖口中,凝神关注着他与妙音门门主逍遥子的对弈,我紧张地审读着每一步落子,妹妹却眼眸微合,似乎并不关心这场与我们姊妹未来命运息息相关的对局。
“仙兄,你角地不活,大龙也迟迟无法脱困,这局便投了吧。”逍遥子师傅念着胡须,沉吟道。
“呵,我若赢了呢?”赤脚仙人拎起酒葫芦猛嘬一口,浓烈的酒香熏得我与妹妹捏紧了鼻子。
“那我便依你一件事。”
“此非虚言?”
“那是自然。”
“哈哈哈哈!”执黑的赤脚大仙在逍遥子师傅白棋厚势中点下一子,竟遥遥隔断开了白棋几股势力的连接,使得原本清晰的战局扑朔迷离起来。
“大仙,你行棋如此血气又是何意啊?”逍遥子师傅微微一笑。
“若我赢了,送你两个好徒弟,你可不要拒绝。”
“是慕容家的两位皇女吗?”
“哈哈哈,正是,我尸位(素餐)大齐国师那么多年,这次也算尽点心。”
“何不现在就放她们出来?”逍遥子师傅对着大仙袖口中的我俩说道。
仙人把我们放成正常大小,我忙深施一礼,示意妹妹也跟着做,逍遥子师傅却并不着急回应,仍自顾自地思索着棋局。
这局棋下了一天一夜,妹妹疲倦地合上了双眼,我却因为紧张衣衫湿透了几遍。
当第二天晚霞红光映满了我们脸庞时,逍遥子师傅凌空捏着棋子要落,白棋大优,成败已是定局了,我只能默默地祷告,希望上天能够改变我们姊妹的宿命,哪怕只让妹妹一人免于这惴惴逃亡的每一天也好,我为此情愿献祭出我的一切。
默祷声中,那棋子意外滑落在棋盘上,它不偏不倚地堵死了本来已经做活的大片白棋,形式骤然间发生了逆转。我欣喜叫出声来,逍遥子师傅叹了口气,“既然天意如此,若你们不嫌我这妙音门庙小,就在这住下吧。”
赤脚仙人松了口气,开心地看着我俩,我则开心地看着妹妹和逍遥子师傅,妹妹对师傅做了个揖,师傅并未领会,我也连忙施礼,师傅捻着胡须摆了摆手——“罢了,明天早课不要迟到……”
师傅虽然看着严肃,眼神中对我俩却有着无尽的怜恤,我的心雀跃着,这会是我和妹妹幸福生活的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