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在哪?不知道,可能是个子高吧。
一个人常年蹲在寺庙里念经,旁人自是看不出德行的,不过豪门富商往来时,提起这和尚倒是口碑不错,然而细细究来无非是道听途说,谁也不知道这风评是有何而来。
不过想来是这红尘是非甚多,一个人能独自清净,诸般皆不沾染,便算是鹤立鸡群的好人了。
但谁又能一尘不染呢。
自从出身豪门的神秀入门,慧因便无从清净了。
身份这东西,自弃不易,只因生来便是缘法,自弃便如斩缘,哪里是说斩便斩得的?到最后所谓自弃,无非自欺。
赵梦鼎执掌沙洲三十年,早已因果缠身,但这颗大树尚未倒下,因此神秀尚得清凉,若一朝身陨,风云激荡……
说来可笑,脱离权力场以求清净,清净却由权势来。
神秀轻叹了一声,静静坐着,直到天崩。
沙州节度使赵梦鼎病逝于家中,十八路风烟起。
夜色之中,一柄寒刃悄然入佛寺,随后是若干细微的脚步鱼贯而行,来者不善。
神秀应该死。
沙州节度使赵梦鼎身后仅有一子一女一侄,子赵无疾,女赵无忧,这对兄妹未必便会对神秀这自小礼佛的堂兄弟有什么想法,而神秀自然也对诸般外物无甚念头。
但谁知道呢?人活着是佛,死了便不是。神秀若殁,赵无疾赵无忧便是没有想法,也是有了。说他们有,便有。
夜色之中,一袭黑衣翩然入佛寺,随后是若干细微的破空声荡漾长夜。
神秀不能死。
沙洲正值动荡,这位小和尚一身干系太大。若是在此节骨眼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赵无疾本就难以服众的威望将愈加动摇,届时会有什么事发生,谁也难以预料。
夜色之中,一手轻推月下门,惊起寒鸦无数。
神秀可用。
赵梦鼎仅有一子,若是有什么不测……那么这位神秀大师的俗家赵姓便是响当当的旗号,而且这和尚心思单纯,欲念寡淡,控制起来应读不难。
神秀端坐佛前,低眉垂目,一无所觉。
木鱼声声,诵经喃喃,熏香蔼蔼。
庙外刀光四起,鲜血飞溅,却无声无息。
刀剑不相交,出手即致命。
至于天明,神秀起身,出庭院洒扫。落叶纷纷尽染尘。
无人,亦无什么异样。
谁赢了?不知道,本来无一物,又何谈输赢。
倒是……慧因法师呢?
发修寺之愿,今成挂碍,欲礼佛而居红尘,可得清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