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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若/(共搜集有48帖,此为第31帖)

(作者:;提交人:夏沫沫;提交时间:2019/12/15 21:31:55)

五月吧第405届风云『『七夜雪』』第二轮白羽祭剑叶天籁XX【剑】(真身:纳兰若)

破茧

(一)

广州,荔湾湖公园。

碧绿的湖面白荷竞相开放,亭亭的枝叶舒展向上,仿佛迎接着半空中缀满红荔的枝丫。荷香和果香顺着微风四散开去,一点一点飘到不远处的水榭亭中。

亭中设着一排座位,三个男人依次而坐,他们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从亭子回廊延伸到岸边荔枝树丛的深处。一些排在后面的人,不多会就变着法想要挤到前面,引起前排人的高声呵斥,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不要着急,我保证今天到场的人都可以参加《鉴宝》海选。”中间坐着的男人五十多岁,架着黑框眼镜,穿一身宽松唐装,很有些文人的气派。

话音一落,队伍的秩序很快恢复,参加完海选的人,有的异常欢喜,抱着手中用布块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急忙离去;有的失望透顶,甚至把把东西当场砸在地上。

东西摔在地上,立刻碎成几块,全都是瓷片和玉片。

此刻,正有一个女人海选完,脸上挂着两行泪转过身来。她也想把手里的东西给摔了,可想一想,终于还是舍不得,跺着脚离开。

排在她后面的是个瘦小黑脸男人,看了看她,揉着鼻子轻蔑地说:“买了假货还有脸带回去,是我早给碎了它。”说着,他笑着转过脸,将手里包了好几层的东西递到中间男人的面前:“赵老师,我叫孙建康,前些日子刚从西关淘了这东西,你是专家,给看看。”

被称为赵老师的男人叫赵德生,国内有名的古玉鉴定专家,他一看眼前白布上放着的一件玉器,暗暗吃了一惊。

玉器柔和莹润,通体呈红黑色,龙首和龙尾相连,乍看之下,像是一件汉代咬尾龙佩,那红色,竟像是原生和田红玉籽料,而不是受沁所致。

赵德生把玉端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放回孙建康手中:“小伙子啊,你这东西是高仿啊,多少钱买的?”

孙建康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说:“没,没多少,就两块钱。”

“这样吧,你把电话留给我,等我这里完事了,跟你好好聊一聊高古玉。”赵德生似乎对窘迫的孙建康起了同情之心,“下一次你就不会受骗了。”

“不敢麻烦赵老师。”孙建康连忙摇头,拿起玉就走。

赵德生向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起身追过去,终于在累得气喘吁吁时,赶上孙建康:“孙先生留步,海选现场人多眼杂,有些话我不好说……”

孙建康一听这话,顿时停下脚步,又期待又害怕地望向赵德生。

“走,也是饭点了,我们去那边慢慢聊。”赵德生伸手指向一旁的泮溪酒家,不由分说拉起孙建康就走。

到了包间,赵德生点了几样特色菜,看服务员下去了,就对孙建康说:“孙先生,你那块玉在西关哪里买的?”

“赵老师,你问这话是要做什么?”孙建康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赵德生。

“我只是随便问问,既然孙先生不愿意说,那就算啦。”赵德生示意孙建康不用紧张,“其实,依我看,这块玉是真货,市场价绝对不止两块。”

“那你刚才说是高仿。”孙建康抚着心口,神情很哀怨,“赵老师,你吓死我了。”

赵德生哈哈一笑:“真是对不住,那是因为我想和你私下谈买卖,故意那么说的。这玉我很喜欢,想买下来,当然,价钱方面不会亏了你,一百你看怎么样?”

“真的?”孙建康双眼发亮。

“自然是真的。”赵德生说,“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转账给你。”

孙建康低下头去,喃喃说:“我也是没办法,否则也不会拿这块玉出来,如果被家里人知道,肯定会打死我。”

赵德生假装没听出来,孙建康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这玉来历肯定不简单。他只想到,仅仅花一百就能把这块玉买下来,再一转手,至少能赚五倍以上。

真是太划算了!赵德生一脸满意,不住点头。

(二)

成都,送仙桥古玩市场。

盛夏的天气闷热难耐,一丝风也没有,尤其中午时分,烈日爆烤下,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只有树上的鸣蝉聒噪地高叫。

热气之下,送仙桥古玩市场显得格外冷清,只有零星的商铺开着,还有一些躲在阴凉处的摊贩。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摇着一把素白折扇,缓缓走进市场内。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就有店主笑眯眯招呼:“小陈,又来淘货啦?来我这里看看,有新鲜玩意。”

对门的店主不甘示弱,举着一块玉说:“他那里哪有什么真东西,陈前,你看我的,真正汉代玉璧。”

先前店主笑容立刻消失,眼见两人要吵起来,陈前忙笑着说:“我就是来随便逛逛。”虽然脸上挂着笑,去压不住他心里的焦急。算一算日子,他从广州赶来已经有好几个月,送仙桥所有店铺摊位都被他翻了个遍,也没见义父杨波要找的那块玉。

心中着急,自然更热,陈前将手里折扇一阵猛摇,才稍微感觉到一丝凉意。忽然,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一个摊贩。

那摊贩贪图凉快,脱了上衣缩在屋檐一角,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

红黑色,龙首龙尾连成环形,没错,是汉代红玉咬尾龙佩。相传,这件东西出于满城汉墓,六十年代末发掘时,正好赶上时局动荡,墓里的随葬品竟有一部分不翼而飞。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发掘小组没有将那部分物品列入清单,红玉咬尾龙佩就是其中一件。

陈前走到那摊贩的摊位前,随手拿起一块玉看看,又再放下,摇了摇头。

摊主见来了客人,忙热情搭讪:“哟,陈哥,这可是好东西,上个月我才从一大户人家收来的。”

“货倒是挺好,”陈前神情为难,“就是颜色不是我想要的。不瞒你说,今年本命年,想买个红色的,避邪。”

摊主把自家的东西看了一遍,略显尴尬地说:“哟,不巧了,我这还真没红的。”陈前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摊主脖子,指着那咬尾龙佩:“这不就是件红色的。”

“这件就是个高仿,我一哥们给看过,不值钱。”摊主凑到陈前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在我这也照顾了不少生意,不敢把这种货色卖给你呀。”

陈前一脸感激,说:“这东西要是真的,我也买不起呀。买东西也讲个眼缘,我刚才一眼看着就喜欢,你开个价。”

摊主是个爽快人,陈前把话说得敞亮,他也不不绕弯,伸出两根指头:“最少也是这个数。”

陈前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数了三十张递给摊主:“看你随身戴着,一定也喜欢这块玉,多出来的一千就当我向你赔罪的。”

摊主接过钱,将脖子上的玉取下来,交给陈前。

陈前收起折扇,走出古玩市场,找一块僻静无人的街角站定,将那块玉举到半空仔细看着,拿出手机:“义父,我买到了,是真的。我立刻订机票回去。”

突然,街的拐角走出来一队人,有说有笑,其中一个没注意,直直地撞向陈前。

陈前冷不丁被撞,一个重心不稳,手里的电话和玉就一起向外飞。

“啊!”陈前顾不得电话,飞身向前想要接住坠落的玉,却被另一个人抢先。而他的电话就没有那么幸运,重重摔在地上,屏幕刹时粉碎,可电话仍然通着,那端传来杨波提高音调的问话:“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

陈前见玉没事,就先捡起电话,向那边说明。结束通话后,他才转向接住玉的人,点头致谢。

那人一双眼盯住手中的玉,神情异常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前。他身旁一个扎马尾的姑娘见状,忙用手轻轻碰了碰那人:“教授!”

那人仍然痴痴地看着玉,对周围一切好似都没了反应。陈前十分无奈,只得伸手握住玉:“兄弟,这是我的东西,也该还给我了吧?”

“你这玉多少钱能卖?”那人手指一动,也握住那块玉。

“多少钱也不卖。”陈前不敢太过用力,只能加重语气强调。可那人也加重手上的力道,不肯松开,他有些动气,就说:“我说你能不强人所难吗?这种行为实在很无赖。”

马尾姑娘一挑眉,说:“你说谁无赖,这位可是民大的李民权教授!”

陈前心中不免一惊,李民权在圈内也有些名气,而他的哥哥在国家文物局身居要职,是杨波一直想要打进去的地方。

“原来是李教授。”陈前不由客气了几分,“这玉是真不能卖,还请你见谅!”

李民权急切地说:“这玉对你就是一件古董而已,可对我来说,是这一辈子的夙愿。小兄弟,真的不能割爱吗?”

“抱歉,真的不能。”

“那你能把玉借给我几天吗?”李民权退而求其次。

陈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这是个接近李民权哥哥的机会,要是他没把握住,又被杨波知道了,一定会受到责罚。于是,他点点头:“只是这玉太珍贵……”

他话还没说完,李民权就打断说:“无妨,我请小兄弟去家里做客,你看如何?”

陈前自然答应。李民权匆匆向带出来的一群学生交代几句,领着他就转回家去。

(三)

广州,华侨新村别墅区。

杨波悠闲地靠在摇椅上,用牙签叉了一个剥好的荔枝,看着电视中相互斗宝的两人,乐得眉开眼笑。一来是节目为了效果,非要那两个去鉴宝的人相互斗两句,让他觉得十分可笑;二来是陈前向他说了,因为偶遇李民权,要耽搁一些日子回来,这让他看到了打进国家文物局的希望。

一盘荔枝吃完,节目也接近尾声,杨波伸个懒腰站起来,准备到花园里走走消食。可当他刚站起身,吴用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义父,今天出了件怪事。有消息说,赵德生在找买家,想要出手一件汉代红玉咬尾龙佩。”

“消息准确吗?”杨波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随即沉声问吴用,“你给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用只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稍微定了定心神,才回答:“仓库那边我去确认过,东西还在。赵德生手里的那件,要么是外面人做的高仿,要么就是真的。依我的看法,陈哥的眼睛一向很毒,不可能会错,而且,我们也是得到消息才让陈哥去的成都。”

“你的意思,赵德生这古玉鉴定专家的名号是白叫的?”杨波不紧不慢总结了吴用的话。

“不敢这么说,可人总有失手的时候。”吴用的心都快吊到了嗓子眼上。

杨波接着话茬说:“是啊,都有失手的。赵德生可以,陈前也可以啊。”

吴用一听这话,什么也不敢多说,就只在一旁等着。“这么着,让你手底下那个叫张辉的,扮作中间人,去探一探赵德生的底。”杨波考虑一会儿,说,“我和他见过几次,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算排得上号。”

“我这就去办。”吴用不敢耽搁,立刻出去。

(四)

广州,幸运楼。

赵德生夹了一块流沙包,咬一口,满足地享受着馅料在口中流淌的滋味。张辉不动声色看着他,也夹起一只凤爪,却迟迟不送进嘴里。

“张先生怎么不吃?”赵德生吞下包子,“这里的早茶可是出名的量足,味道冇得弹。”张辉反而把筷子放下,摇头说:“我们这顿早茶从八点吃到十一点,怎么还吃得下。”

“这就心急了?”赵德生笑着说,“我虽然放出话,要出手那件玉,可说真的,昨晚在家又仔细把玩了一番,这心里头就舍不得起来。”

张辉顺着话说:“既然舍不得,就别卖了。”

赵德生一张脸顿时沉下去:“说不得啊,说不得。张先生你是不知道,就靠着我去帮人鉴玉,收入有限,经不起我那儿子折腾。出国读书花了一大笔,回来又是结婚又是买房,前些日子,他跟我说,要开个什么公司,张口就问我要五十万!”

“现在养个孩子确实花销挺大的。”张辉不禁想到了自家才出生没多久的儿子,脸上也有了愁容。

“也亏我祖上留了些家底,卖卖凑凑,也能过得去。”赵德生痛心疾首的样子,引得张辉一阵同情。

“赵老师是说,你这块玉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同情归同情,张辉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出言试探。

“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赵德生没有明确回答张辉,可话里的意思,已经承认玉的来历。

张辉也不敢轻信,毕竟这话谁都可以说。可看赵德生的神情,既舍不得玉,又要为儿子,倒真不像是假的。按照一般人的习惯,如果他手里的玉是假,应该会竭力推荐,恨不得赶紧脱手,可也保不准他是在演戏,就像是电视剧里常用的手段,欲擒故纵。

赵德生看张辉迟迟不说话,心中就像是火烧一样。他精心准备了这么多说辞,就想营造出为形势所迫才会卖玉,打个心理战,以增加玉的真实性。

他这大半辈子,成天和玉打交道,不想到这把年纪,会被孙建康那种货色给骗了。那天他回家再用放大镜看玉时,才发现自己走了眼。真的玉,那龙身上雕饰的云纹是用早失传的“游丝毛雕”刻出来,而他手里的这块,本该是“致密、连续、灵动飘逸”的雕法,线条的感觉却是不够灵。那线的排列,完全不是人工所为,倒像是借助高科技手段排出来的。

“张先生有孩子吗?”赵德生突然问张辉。

张辉点点,有些摸不准赵德生的意思。

“孩子多大了?”

“才六个月。”

“那真还有好长的日子。”赵德生苦笑着说,“如今养个儿子,简直要命。”

张辉被说得头皮发炸,耳边又回想起老婆骂他“不中用、赚不到钱、连孩子奶粉都买不起”的声音。

“看在我们都是爸爸的面上,这一单要是成了,我给你三成佣金。”赵德生眼见张辉的模样,心里的火总算是下去了。

这番话说得很敞亮,张辉自然掂量得出其中意思。其实,绕来绕去到这份上,玉的真假已经不重要,就看他是不是想要这笔不菲的佣金。

张辉没有考虑多久,就伸出双手,和赵德生紧紧握在一起。

(五)

成都,李民权家。

陈前和李民权相对而坐,品茶、聊天。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聊起来极其投契。

李民权惊诧于陈前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连赞“后生可畏”,还起了引荐之心,想把他推荐到民院当客座教授。

两人谈得兴高采烈,门铃忽然响了,李民权开了门,笑着与来人打招呼,很快把那人迎进来。

那人个子不高,七十来岁,脸上的皱纹明显比同龄的老头还要多一些。李民权招呼来人坐下,倒了一杯茶给他,给他们相互引荐:“这位是何作先,有名的古董商人,我的好朋友;这位是陈前,我刚认识的小兄弟。”

“何老先生,久仰。”陈前笑着说。他听杨波提起过何作先,言语中很有些不屑的意味,但他却没见过人。

何作先上门拜访,原本是想与老友相聚,可一听陈前这名字,就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他来。“李老弟,你这新认识的小兄弟可不一般呐。”他看了许久,却不答陈前的话,转而向李民权意味深长地说。

陈前是个明白人,当然听得懂何作先这话其实是对他说的,于是说:“哪敢跟何老先生相提并论。在广州,谁不知道何老先生是做大买卖的,‘荣和斋’和‘兴云号’在外面回购的那些玩意,哪一件不是珍品!”

何作先客气说:“我那点小生意,在你义父眼里,可是个笑话。”

陈前正要说话,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杨波打过来的,就歉意地笑笑,避到屋外接电话。

李民权一直没说话,看他们唇枪舌战,这时才问何作先:“原来你们早认识,关系不太好?”

何作先笑着解释:“也说不上认识,就是生意上有些来往,和他义父不对付。”李民权点点头,冲了一泡茶,斟满两人的茶杯。

不一会儿,陈前从门外进来,也不再和何作先斗嘴,只对李民权说:“李教授,多谢你这两日盛情款待,我也要告辞回去了。”

李民权一脸失望:“这么快就走,那玉要……”他真舍不得,当年他父亲就在满城汉墓发掘小组,部分文物失踪后,他父亲偷偷保留下了名单,并且在临终前嘱咐他们兄弟,有机会一定要寻回来。

“其实玉是替我义父买的,他不点头,实在不敢卖。我把李教授的喜爱之情向义父转达,让他考虑,刚才他来电话,为了表示对李教授的敬意,他愿意把玉卖给你。”说完,陈前又补充说,“义父特意交代,要以原价卖给你。”

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得李民权说不出来话来,只能紧紧握住陈前的手,表示感谢。何作先愣了愣,立刻说:“这么高兴的事,值得庆祝。走,我做东,去小龙坎。”

李民权抢着说:“是该庆祝,但不能由何老哥你做东,我请,我请!”

说话间,三人打了车,直奔小龙坎,热辣辣的火锅吃下来,都浑身冒汗。何作先一直劝酒,不久,酒量很浅的李民权就头晕脑胀,大着舌头打电话,让家里人给接了回去。

陈前也没什么酒量,可他不像李民权,来酒不拒:“人给你灌走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何作先赞许地看了陈前一眼,却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听人说,前些日子你和杨波闹起来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前顿时警觉起来。他和杨波那场争执,就算他们内部,也很少有人知道,何作先怎么会知道了?

“别紧张,小伙子。”何作先夹了根鸭肠在火锅里涮,“我们能在成都遇上,是缘分,有些事不妨说开。你可知道,表面我和杨波不对付,可实际上,我们背后都是同一个老板?”

陈前摇头:“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从不多问。”

何作先见鸭肠熟了,忽地一松筷子,任它掉落滚烫的锅中,翻腾几下,不见踪影:“看到了吗,我们都是这鸭肠,被操控着,到了火候就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可刚才我就那么一抖手,它就失去了价值,掉进锅中自生自灭。”

陈前沉默不语。何作先拿起漏勺,捞起那根鸭肠,把话说得更透:“我是因为你和杨波那场争执,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今天又有缘偶遇,才跟你说这番话。我们这个圈子什么样,你清楚,我和杨波是什么样人,你也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世道虽浊,该坚持的,始终不能丢了。”

陈前越听越不是滋味,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下。

(六)

广州,华侨新村别墅区。

陈前一脚才踏进大门,吴用就慌慌张张拽着他胳膊,带着哭腔说:“哥,这次你一定要救我。”他还来不及问发生什么事,杨波的声音已经传来,让他们都进屋。

屋内,杨波阴沉着脸,目光在吴用和陈前身上来回扫动,最后指了指面前的桌子,上面放着两块红玉咬尾龙佩,冷冷说:“吴用,你来说一说,怎么回事。”

吴用吓得瑟缩一下,断断续续说起事由:“都怪孙建康太不是东西,自己去澳门赌钱,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还不上,就打起了玉的主意,冒着风险偷出去给赵德生鉴定真伪,想借他的名头卖个好价钱。

“没想到赵德生看走了眼,花了高价买下假货不甘心,就把假的包装成真,放出风要卖。义父让我派张辉去探情况,张辉这孙子又贪赵德生给的佣金高,和他一唱一和演双簧,骗义父信以为真,花了五百买玉。

“结果……拿回来一看,是……是我们做得最像、放在锦盒里那块。”

吴用说完了,低着头,忽地又抬起来,信誓旦旦补充:“义父,你相信我,赵德生放出风声后,我真的去看了仓库,天杀的孙建康在锦盒放了一块次品,我以为没人敢动那块玉,一时没看仔细,这才……”

“说完了?孙建康和张辉可都是你的人!”杨波不阴不阳地问,“陈前,你信他说的吗?”

陈前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杨波会让他原价把玉卖给李民权。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认定了赵德生手里的才是真,就不如拿假的做个顺水人情,却没想到阴沟翻船,被自己的人摆了一道,不仅亏了钱,还把辛苦寻到的真玉让出去,以至没了参考,无法提高游丝毛雕的造假技术。

“我信。”陈前知道,这时候谁帮吴用说话,都会牵连到自己身上,可他不能不管,“我和吴用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什么样,我清楚得很。这么大的事,他做不出来。”

“他做不出来,那么……”杨波盯住陈前,眼神如刀。

吴用看陈前帮他,以为有了希望,可杨波的话,分明是连他也一起怀疑了,急得直搓手。

“他不敢,我敢,是吗?”陈前胸中一滞,眼前立刻就浮现出那根鸭肠,“义父,前些时候我和你闹得不愉快,是因为什么,你该记得。我劝你收手,不要再做假的去卖,既然我希望你都走正道,还会拿假货去忽悠人,以至于最后坑了你?”

杨波脸色稍微缓和,吴用和陈前是他从孤儿院精心挑选来的孩子。原本他只看中了陈前,聪明、胆大、心细,手也巧,是块材料,可吴用像个跟屁虫一般,揪着陈前的衣服不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想着吴用虽然性格软点,但手也灵巧,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可现在,因为他一时心软,竟惹出这么多事!

“你们回去吧。”过了好一会儿,杨波抬手一挥,“我要想想,怎么把李民权手里的真玉再弄回来。不管怎样,这事你们要负责到底。”

吴用大大松了口气,拉着陈前飞快离开。

“哥,要没有你,我就死定了。”吴用感激地看着陈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别墅铁门,咒骂,“王八蛋,我一定要把孙建康和张辉这两龟儿子揪出来。”

陈前提醒说:“这段日子你小心些,有人找你买货、做活,都不要接,不管对方出多少钱!”

吴用挠挠头,说:“哥,我哪敢背着义父接私活,你放心。”

“那就好。”陈前搭住吴用的肩,“我们哥俩也好久没聚,去走一个,说说你最近怎么样。”

“好啊。”吴用也搭上手臂,两人勾着肩膀一起向前走,“哥,你走这几个月,遇见了一个姑娘……”

吴用怀着无限憧憬向陈前絮叨,听得陈前一直笑。

“哥,你说我们做这行的,她知道了会不会不喜欢?”

“放心,我们不会一直干这个,我会再劝义父的。”

“义父要我们负责真玉的事,哥,你有谱吗?”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想这么多了,踏实谈你的恋爱去……”

(七)

广州,某住宅小区。

陈前提着两碗艇仔粥,刚到一栋楼下,就看到四周围满了人,人群里面,拉着刺眼的警戒线带。

“哎哟,四楼住的那个小伙子,昨晚莫名其妙就死在家里,好吓人呀。”

“哪是莫名其妙,我听人说,那小伙子不走正道,只怕有人报复。”

……

嘈杂的议论声传入陈前耳中,他手里的粥“啪”地摔在地上。

(八)

广州,华侨新村别墅区。

“近日,洛阳警方根据群众举报,破获一起特大文物造假、销售案,查获正在制作的假文物数件。其中,伪造文物中最珍贵的是一枚汉代红玉咬尾龙佩,极为罕见。据悉,案件的主犯已经被逮捕,警方正就此案进一步审理中,相关报道……”

没等新闻主持播报完毕,杨波抄起一个杯子,重重砸向电视机。

(九)

洛阳,豫西监狱。

何作先拿起电话,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望向陈前:“自己把自己送进来,值得吗?”

“这是我的选择,就像他选择的一样。”陈前眼中有水光闪烁,“我是真没想到,他会那么狠,可就算这样,我还是记着他的养育之恩。这五年,算是我还给他的吧。”

“你觉得值就好。以后出来,有什么打算?”

“找个小地方,清清静静过日子。”

何作先欲言又止,陈前却不等他说话,先挂了电话,起身离开。

随着陈前的脚步声响起,一只不知道停在哪里的彩色蝴蝶被惊起,在空中打了一个旋,穿过打开的门,越飞越高。

陈前望着那只蝴蝶,闭上眼深深吸气。

他闻到了,高墙之外,那一股涌动着的、生机勃勃,春的气息。



/纳兰若/(共搜集有48帖,此为第32帖)

(作者:;提交人:琳琅;提交时间:2019/12/16 22:24:06)

明月夜

一、公子耀灵

江湖是不会老的,而一些人,老了。

落日的余晖照着听雨楼的窗棂,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微偏着头,一双盛满浓重浊气的黑眸,呆呆看着不远处的说书先生,心中凉凉地浮出这句话来。当真有些人老了,比如她。

说书先生仿佛感到了白衣女子一直不曾离开的目光,抬眼与她对视片刻,不觉就在心底叹了一声可惜。这么想着,他口中正说着的书,自然而然变成:

“只见那姑娘十八九岁,眉不点而翠,腮不染自丹,肌肤莹莹似皓雪,身段纤纤如弱柳,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然则她粉面含悲,星眸蕴愁,整个人好似被暮气笼罩,让人生出形容枯槁的错觉……”

这会正是饭点,往来旅客一面匆匆吃饭,一面漫不经心地听书,忽听说书先生突然换了一段,不由得都抬起头来,望向说书先生的方向。

有眼尖的客人,眸光飘过角落坐着的白衣女子,便指着她,惊愕叫道:“先生说的姑娘可是那一位?”

此声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白衣女子,她却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为所动。

说书先生有些尴尬,干咳一声,道:“各位看官,方才小老儿有些失态,现在就把那段书重说一次。”

食客们大多是男人,盯着一个姑娘这么看本就不妥,听说书先生这么说了,便不好再计较,又低下头去吃东西。

可偏偏有一个清癯老人不肯依从,施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那可不行,你整这一出,我们的兴致都被你坏了。”他身旁还有个十四五的少年,也跳起来,嬉笑着附和道:“没错,你得补偿我们。”

说书先生自知理亏,赶忙赔笑道:“那这位爷想要什么补偿?”

老人捻了捻下巴上的山羊胡,沉吟片刻道:“我要听公子的事。”

“公子?”说书先生吃了一惊,瞪着眼又再重复一遍,“公子耀灵?”

老人看了一眼说书先生,重重地点头,他身旁的少年见状,立刻问道:“先生怎么了,可是不知道怎么说?”

说书先生苦着一张脸,点头不是,不点也不是。公子耀灵是近十年来,江湖最耀目也最神秘的人物,没人说得清他的来历,也没人说得出他长什么样,凭空而出的只有这四个字,却不知道是他的名字,还是绰号。他倒是知晓一些他的事,不过模糊得很,也不知真假,眼前这老人指名要听,只怕不好相与。

少年看说书先生不答话,便抬眼四下张望,道:“先生要是不会,那小子就要请教在座的诸位,让他们说与我听。”

他的目光与白衣女子撞在一起。

白衣女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听到“公子耀灵”才蓦地惊觉。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眼中闪动着灵光,让白衣女子觉得似曾相识。一丝酸楚袭上心头,她忙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逐渐被夜色吞没的残阳,任由那份酸楚不断发酵,刺得她的心抽痛不已。

“诸位英雄,不知可有人愿意为小子讲一讲公子耀灵?”少年出言询问。

堂内一片沉默。

片刻,其中一个食客道:“不管我们这些人知道什么,到底是要先生说起来才精彩,就请先生说上一段!”众食客一听,纷纷赞同,齐声喝彩。

说书先生被众人这么一抬举,骑虎难下,只得清清嗓子,拿起醒木朝桌上一拍,抑扬顿挫地说起来:

“列位看官,说起这公子耀灵,那话就多了去,且不说他单枪匹马惩奸除恶,也不说他医术超绝救死扶伤,单拣一桩他与江湖大盗的趣事说与各位……”

这开场白才出,引得堂下一阵掌声,说书先生拱手答谢,继续说道:“那江湖大盗也是个人物,打出道来,便以劫富济贫的侠盗自居,短短半年也做了不少为民的好事。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公子耀灵,就想与之一较高下。可公子耀灵是何等人物,寻常人哪能轻易见着,大盗找了好久,也没找着,于是,他一寻思,既然公子耀灵专门惩处恶人,他就做些恶事,公子耀灵自然会来找他。”

“大盗这样就去做坏事了?”有人忍不住插嘴。

“江湖人,意气事啊!”说书先生微一摇头,扯了一句闲话,又道,“大盗用了好几月的时间,干了不少恶事,果然让公子耀灵找上了他。两人相互追逐,于洞庭君山决斗,那一战,直斗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三天三夜才分出胜负,公子耀灵剑斩大盗,又为民除了一害。”

“说到底,那大盗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公子耀灵一点也不念他曾做的好事?”又有人好奇地问道。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道:“这我可没听说,也不敢乱讲,私下猜度,大约是杀人之类的勾当吧。”

“不是这样。”婉转的女声响起,一字一顿好像是珠溅玉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衣女子仍旧望着窗外,又再开口重复:“不是这样。”

当时,夕阳早已沉落,清冷的圆月在夜空中慢慢浮出,照着她的脸,流出一层浅淡的光晕。

之前沉寂的眼眸,竟变得灵动逼人。

二、听雨楼

每到一天的饭点,听雨楼便客似云来,走了一拨,立刻有新的填上。生意这般好,着实花了老板不少心思:重金聘请厨子,又不惜本钱招揽艺人前来驻场,说书唱曲杂耍变着花样来,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顾绮罗一进岳阳城,就直奔听雨楼。她听说那里的菜好吃,又特别热闹,早就想见识一番。

当看到眼前雕梁画栋的听雨楼,顾绮罗是踌躇的,以她的经验,这么华丽的地方通常都很贵。然而,门前迎客的小二却没有大酒楼的傲气,热情得很,没等顾绮罗转身,就笑脸把她请了进去。

楼内很热闹,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小二带着顾绮罗走到窗边的一张小桌,道:“本店客满,客官就一位,委屈您在这对付一下。我们掌柜的喜欢凑热闹,平日到店里来听书听曲,都坐这张桌子。”

顾绮罗在小二的推荐下,点了几样不算太贵的招牌菜,心思立刻被刚上台的一位姑娘吸引。小二察言观色,介绍道:“那位是江南一带最有名的清倌巧姑娘,达官贵人也难见着,就我们掌柜的有面,能隔三岔五请她来一趟。客官,您可真有耳福。”

说话间,巧姑娘抱起琵琶,手指一拨,朱唇微启,唱起一首《九张机》:

“一张机,赤心书就血绮罗。苍茫寂雪寒鸦翅。南来北往,冷戈金甲,催鼓慨扬旗。

二张机,剑光寒冽马哀嘶。风声激荡狼烟炽。落阳晚照,颓翎断堠,焦鸟坠枯枝。

三张机,忠魂赤胆显神威。江山万里堪难易。黄沙铁骑,玉门关外,葬我在当时。……”

顾绮罗听那唱词越来越慷慨激昂,不由得在心中连连喝彩。这样的长词,多半是哀怨婉转的腔调,她还从未听过能让人热血上涌的。

待巧姑娘一曲唱完,顾绮罗随即站起来,鼓掌道:“巧姑娘好功力,把这首词的气魄全唱了出来!”

巧姑娘放好琵琶,朝着顾绮罗道了个万福,幽幽说道:“姑娘谬赞,奴家不才,只唱得出七八分词意。奴家曾听词作者唱过一次,比之奴家,强出一倍有余。”

“哦,但不知道作者是谁?”顾绮罗顿起好奇之心。巧姑娘只是笑笑,却不作答,收起琵琶下台而去。

顾绮罗起身,想要拦住巧姑娘,就听一个温醇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在下裴三,正是这首词的作者。”

顾绮罗听罢,重新回座,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他的皮肤很白,脸颊有些削瘦,双眼狭长,眸光难辨,看起来不太容易亲近,可他神情怡然,面带笑容,又让他有了几分天生的亲切感。

“正好,你可别走,待我吃完饭,有事要和你说。”顾绮罗一点也不客气。

裴三坐到顾绮罗对面,看着她把一桌子菜吃个精光,还意犹未尽地咂巴嘴,便道:“若还想吃,叫小二再点。”

顾绮罗猛地抬头,一脸垂涎欲滴的神色,可眨眼间,她就换了一副心痛的神情:“不要,刚吃了一桌子已经很奢侈了,再吃我可付不起账。”

“那我可以请……”裴三才说了几个字,就被顾绮罗打断。只见她眼眸一转,瞪住他道:“你休想转移话题,快跟我来,我们换个清净的地方说事。”

裴三默默跟着顾绮罗到了城外一座破庙前,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她便丢了一支树枝给他:“来吧,我们开始。”

“开始什么?”裴三疑惑问道。

“开始比试啊!”顾绮罗理所当然回答,“你词写得那么好,我要和你比一比。”

裴三忍俊不禁,他还从没被人要求比试诗词。顾绮罗皱皱眉,喝道:“笑什么笑,师父打小也教我诗词,你不要以为我会输。”

“要怎么比?”裴三止住笑。

“我出首段,我们来联一首《九张机》,最后看谁写得好。”顾绮罗垂下头去,双眸闪着狡黠的光,抓起树枝在地上写,“一张机,谢桥寒雨自翻飞,霜清夜永愁难寐。些些点点,落成春恨,言誓待郎归。”

她思忖,既然裴三善作金戈铁马之声,就故意剑走偏锋,以雨为题眼,起了一首缠绵的闺怨词,看他怎么续下去。

裴三似乎看出了顾绮罗的盘算,胸有成竹走上前去,在她的那段后面写道:“两张机,晓来初雾露微晞,依依别绪萦相系。一场苦雨,音书绝断,何日可逢伊?”

顾绮罗低声念了一遍,轻咬嘴唇,很快写了第三段。裴三也续出了第四段。

如此反复,到裴三写完第六段,顾绮罗忽然把手中树枝一扔,气呼呼道:“不比了,这一题我写不过你!”

裴三颇为讶异,原以为顾绮罗不分出胜负不会罢休,却不想她还未比完,就认输了。

顾绮罗不服气地撅起嘴,伸手一指岳阳城的方向道:“你走吧,我要睡觉啦。明天这个时候你来这里,我们再比。”

“你不是要睡这里吧?”裴三眼见顾绮罗径直走向破庙里面,忍不住出言问道。

顾绮罗头也不回,一点不以为意:“这样省钱嘛。”

“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个好地方睡觉。”裴三拖长音调,“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

“为什么你认为我一定会去?”顾绮罗转回头,却绝口不问那是什么地方,只追究原因。

“很简单,因为不要钱。”

“啊,白住?”顾绮罗兴奋得双眼放光,抓住裴三的衣袖,扯着他向岳阳城奔去。

当她按照他的指示,停在一座楼前,便怔住了。她眼前赫然是听雨楼。

“你确定这里住一晚不要钱?”顾绮罗把裴三拉到一旁,小声嘀咕。

“当然!”裴三拽回顾绮罗,大方地走向听雨楼。他们走上阶梯,那门口迎客的小二便过来,恭敬地作揖:“掌柜的,您回来了。”

顾绮罗难以置信地盯着裴三,良久才问道:“先前你被我打断的话,是不是说,可以请我吃饭?现在还作数吗?”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听雨楼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裴三愣了愣,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作数。”

三、侠盗

从此,顾绮罗时不时来听雨楼住上一段时日,蹭吃蹭喝,还不忘找裴三比比诗词。可越比,她就越丧气,无论写什么,她都觉得差了他一截。

于是,一个春日下午,当裴三对顾绮罗说:“文无第一,我们没有必要一定要分出胜负。”

“那武无第二咯!”顾绮罗立刻笑吟吟抽出随身短剑,架在裴三胸前,“我们改比武。”

裴三轻轻拨开顾绮罗的剑,无奈道:“我可不会武功。”

顾绮罗意兴阑珊收回短剑,望向远处随风舞动的嫩柳,低语:“你还记得吗,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输。”

“嗯,那下次我让着你。”裴三云淡风轻说道。

“不要,总有一天我会凭实力赢你。”顾绮罗很固执。随即,她又笑了笑,眨着眼问道:“如果我说,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听雨楼,你会想我吗?”

“你要去哪里?”裴三的语调依旧淡然,可他的眼眸却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

顾绮罗故作洒脱地拍拍裴三的肩膀,语音轻快:“我早看出你不会武功,所以,几个月前就找好了对手,要去和他比试。”

“到底什么原因,让你这般争强好胜?”裴三叹道。

“哪天我诗词赢了,就告诉你。”顾绮罗神秘一笑,“不过,我现在可以跟你说,我选的比武对手是谁。”

这话成功地勾起了裴三的兴致:“不会是哪个门派的掌门吧?”

“才不是。”顾绮罗得意地宣布,“是公子耀灵。”

“为什么是他?”

“还不是因为听雨楼那些说书先生,一个个都把他吹上了天,说他是天神下凡,穿着仙家羽衣,能遨游四海!”顾绮罗骄傲地昂起头,“打败了他,那我就可以变成仙女!”

“那我真得禁止他们再说公子耀灵的事。”裴三苦笑着,一双眼眸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第二天一早,顾绮罗给裴三留下一张字条,怀着满腹憧憬,去寻找公子耀灵。

春去秋来,几个月过去,顾绮罗终于探到公子耀灵的消息,却因为赈济水患灾民耽搁,再赶过去时,他已经没了踪迹。

顾绮罗一点也不后悔。行走江湖,她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身份——侠盗。她专偷有钱人,再用这些钱分给穷苦百姓。为了受灾百姓,她觉得值,可虽然这么想,心中那份懊恼,怎么也挥不去。

“哎呀,现在又要到哪里去找呢!”顾绮罗闷闷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前方湖中,发出“噗”的响声。顾绮罗看着水面漾起的水纹,忽地灵光一闪,露出狐狸似的笑容。

此后,顾绮罗以侠盗的身份频频作案,还专找江南一带颇有善名的人家下手,并留下字条:“小心尔头,若想活命,可请公子耀灵相助。”一时间,侠盗所到之处,人心惶惶,也让一些江湖正义之士,联合起来想要除掉她。

然而,公子耀灵并不在其中。

“非逼我出绝招,是吧!”顾绮罗手持短剑,狠狠地戳了一下面前的白墙,翻身飞入罗府墙内。

才一落地,就有剑气向顾绮罗袭来。她忙挥出短剑,舞出一片剑光,挡住来人攻击。

“你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侠盗’?”来人一脸正气,“鼠辈,藏头露尾,有本事亮出你的脸来!”

顾绮罗身着劲装,黑巾蒙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盯着来人问道:“你是何人,可是公子耀灵?”

来人不屑道:“对付你何须公子耀灵出手,我江南七侠金城特意在此等候,今日务必要为江湖除害。”

“一个人只怕不够!”顾绮罗一面说着,一面迅疾出剑,直奔金城面门。金城举剑相迎,与顾绮罗缠斗在一起。

人影交错,剑光闪烁,搅得不远处一株紫薇花叶漫天飞舞。待到花叶全部落地,就见金城穴道被制,瘫倒在地。

“既然你送上门来,正好连你一起杀了。”顾绮罗笑着道,“你泉下有知,就把这笔账算到公子耀灵头上,谁叫他不敢来见我呢。”

这么说着,顾绮罗手中短剑已然刺出。她出手极缓,仿佛是要金城仔细品尝死亡降临的痛苦,可事实上,这只不过是要引公子耀灵来阻止她。

她相信,留那么多张字条,肯定早已惊动了公子耀灵,指不定他就躲在暗处看着她,只是不肯现身而已。她就不信,他能看着她杀人而无动于衷。

眼见短剑已经到了金城咽喉,却还没见公子耀灵现身,顾绮罗顿时心急如焚,这一剑,她到底要真刺下去,还是就此收住呢?

“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算你赢了!”顾绮罗在短剑割破金城喉头的一刹停住,冲着天空恨声喊道。

她话音刚落,一个和她同样劲装打扮,面罩黑巾的男子突然出现,懒懒的腔调中带着一丝困惑:“你这般费尽心思找我,所为何事?”

“公子耀灵!”顾绮罗大喝一声,扬起短剑,猱身上前,“我要和你比剑!”

男子无奈地呻吟一声,拔腿就跑:“这都什么事!原本以为是有人来寻仇,结果竟如此无聊。我就不奉陪了。”

顾绮罗哪里肯放公子耀灵离开,施展凌烟步,立刻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恍若流星,在林间穿梭。

四、洞庭君山

“这就是了!”听雨楼中一位食客拍着桌角道,“那侠盗虽没杀人,却追着公子耀灵到了洞庭君山,两人决斗,最后被杀了。”

白衣女子双眸闪过一道寒光,盯着那食客,冷声道:“公子耀灵岂会滥杀无辜!侠盗追了他好些天,他不想一直被追下去,就在洞庭君山和侠盗决斗。他们打了许久,侠盗的短剑被他震飞,他赢了。”她的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众人见白衣女子端起桌上酒杯,喝了起来,一副已经说完的模样,便觉得兴味索然。这与说书先生的版本比起来,显然平淡许多,好人与坏人的较量,竟变作争强好胜的意气之斗,而那侠盗先前锲而不舍与裴三比诗词,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在公子耀灵面前认输,说到底,眼前这个说故事的姑娘也是道听途说,只知道一鳞半爪而已。

“不对,小姑娘,你没讲完。”起初闹着让说书先生讲公子耀灵的老人开口道,“老朽陆离,曾有幸听人说起过这段往事,愿将后续之事说与大家听上一听。”

听到此处,说书先生不禁在心底暗骂陆离,明明知道很多,还非要他来说,真是给他找难堪!他非要想个折,让他也出丑不可。

可陆离的话音像是魔力,引得说书先生不由自主认真听下去:“侠盗顾绮罗的短剑被震飞,顿时急红了眼,不服气地拾起地上的剑,颤声对公子耀灵道:‘这次是我的剑太短,待我去寻一把长剑,半月之后再来比过。’”

果然是这样!众食客纷纷暗道。

陆离看了一眼仍在喝酒的白衣女子,接着道:“公子耀灵笑道:‘还要再比?我可没什么空和你订半月之约,索性今日打个够,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这次,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说着,他便挽起一朵剑花,专挑顾绮罗的蒙面黑巾下手。眼见长剑划到,顾绮罗纵身后退,再一矮身向前,也向公子耀灵的面巾挑去。”

“到底谁挑落了对方面巾?”有食客忍不住打断陆离的话,这引来了其余众人一阵嘘声。

“各位别急,其实结果很明显,公子耀灵能震飞顾绮罗的短剑,显然武功高了许多,这一次,自然是他挑落了顾绮罗的面巾。”陆离缓缓说道。

“我说是公子耀灵又赢了,你还同我争,非说顾绮罗会赢。”一个食客对身旁的人低声说。那人却不理会,径直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顾绮罗不服输,冲着公子耀灵道:‘半月之后,我们在这里再比过。’公子耀灵一听,立刻飞也似的逃了。”陆离笑了笑,又看向白衣女子,只见她的双颊绯红,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他的话触动了心事。

众人奇道:“啊,那半月之后他们又再比武了吗?”

陆离一摊手,摇头道:“我只听到这里就走啦,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

白衣女子突然接过话:“半月后,他们又一次在洞庭君山比武,换了长剑的顾绮罗又输了。

可她就是不服气,他便顺着她,又再订下比武的约定。这么一直比下去,顾绮罗的剑换了十来把,终于有一次,以一把重剑使出落花剑法,挑开他的面巾。这一看之下,她惊呆了。”

众人更奇怪了,究竟是谁让顾绮罗吃惊?

“站在顾绮罗面前的人,赫然是裴三,那个在诗词上赢了她无数次的人。”白衣女子眼波流转,两行清泪毫无预兆涌了出来,“他看着顾绮罗温和地笑,笑着笑着,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顾绮罗面色瞬间转白,哪里还顾得上被他骗了许久,纵身上前扶住他,急道:‘你明明能避开,怎么不动?是我劲道太大了吗?你哪里受伤了?’可他言笑晏晏,摇头道:‘不是你。’……”

白衣女子越哭越厉害,语音也越来越模糊,众人只听她喃喃而言,好一会儿又提高音调,带着一丝凄厉和孤绝悲呼:“裴三,你到底在哪里?这听雨楼不是你的家业吗,你怎么舍得说抛就抛!你不是公子耀灵吗,多少江湖人崇拜你,争着抢着说你的英雄事,你难道一点不留恋?我漂泊江湖,寻了你整整三年,你竟忍心一面也不见!”

“啊?!”众人被这一番炽烈的表白吓了一跳,有反应快的刹时想明白了,这白衣女子,就是侠盗顾绮罗。

陆离苍老的面容浮出困惑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顾绮罗:“顾姑娘,恕老朽多问一句,听姑娘所说,公子耀灵与姑娘相交匪浅,怎么会离开姑娘三年不肯相见?”

顾绮罗神情悲戚,好似不曾听到陆离的问话,又换哀婉的语调低声自语:“是因为赢了你那一次,你生气了不肯定见我吗?可那天你吐血受伤,是我一直照顾你,那段日子,你对我不曾有半句怨言,怎么伤一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说着,顾绮罗脑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些日子的情景。

五、诉衷情

裴三只来得及说出一句“不是你”,喉头就又涌上一阵腥甜。他努力想要压下那口血,却还是喷了出来。

顾绮罗见裴三再次吐血,慌忙贴着他的心口输进一道真气,想要护住他的心脉。可是,她的那道真气才输进去,他却猛地一颤,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这一变故让顾绮罗不知所措,竟忘了收回手掌,真气更是源源不断输入裴三体内。

裴三气息紊乱,面如金纸,积聚起最后一丝力道劈开顾绮罗的手,断断续续道:“别……别给我……治……去找……”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人便昏了过去。

当裴三再醒来时,已经是七天后。他还没睁开眼,就感到一阵阵热气,随即有温热的水珠滴在他的面颊。

是她在哭吗?裴三禁不住有些心疼。她一定以为这是她的错,难过自责而落泪,可这真的和她没有关系。“不要哭。”他睁开眼,伸手想要去擦她的泪水,却见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额头挂面汗珠,笑容如春花灿烂。

“你总算醒了。”顾绮罗抹了抹额角的汗水,“要是再不醒,我估计要被这些炭火烤熟了。”一面说着,她含笑抬手指了指屋内数十个火盆。

“这是谁教你的?”裴三有些讶异,难道是他来了?

顾绮罗面上笑容渐渐淡去,却带着点娇嗔的语气道:“你一定猜到是谁了,还故意来问我,就是你的好朋友七叔。”说罢,她又缓缓加了一句:“那日若不是他来得及时,你就见不到我了。”

裴三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钢刀狠狠划了一刀,顾绮罗的话说得淡然,可他却能感到,七叔要是来得稍微晚些,她就会以为他没救而自杀了。

“你要活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裴三郑重道,“绮罗,答应我。”

顾绮罗微微歪着头,自顾自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可是我要叫你什么呢,裴三太普通,公子耀灵又太招摇,还有那个名号更是万万叫不得……”

“什么名号?”裴三神情一变,作势想要起身,却因受伤乏力又再倒回去,只能急切地追问,“你知道了什么?”

顾绮罗张开嘴,朝着裴三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太子。”

“你怎么知道?”裴三喝问道,“是那里派你来的吗?”

“凶什么凶!”顾绮罗委屈地从床边一堆衣物里掏出一块金色腰牌,扔到裴三面前,“这些日子我一直照顾你,你身上什么我没看过,这牌子上写得明明白白,能不知道的都是瞎子。”话音才落,她像是想到了一件事,被火气熏得有些绯红的脸颊蓦地更红了,只垂下头一言不发。

裴三看了看身上换的干净衣服,立时明白顾绮罗想到了什么,顿觉有些尴尬。他又误会了她,于是便岔开话题:“老七去哪里了?”

顾绮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依旧红着脸小声答道:“你说七叔啊,他跟我说了治伤的法子就走啦,也没说去哪里。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不敢问。”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瞅了一眼裴三,又飞快垂下去,问道:“那个七叔,跟你年纪差不多,为啥叫这名字,难道是他辈分特别高?”

“他存心占你便宜!”裴三唇边漾出一片笑容,“日后我要见了他,一定帮你讨回来。”

顾绮罗“嗯”了一声,正待说话,就听裴三道:“我说,能不能先把这些火盆灭了?不然我们都要变成人肉干。”

这话一出,顾绮罗忙不迭把所有火盆移到屋外,又开了窗透气,才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和师父两个人相依为命。她的师父特别厉害,人称‘诗剑’双绝,把一身本领都传给了她。有一天,师父忽然对她说:‘师父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去吧,行走江湖若是见到一个绰号公子耀灵的人,就代我向他问声好,为师当年也曾指点过他,算起来,他是你半个师兄。那孩子天赋之高,是为师生平仅见,可惜啊……’她问师父可惜什么,但师父怎么也不肯多说,关了山门,再不肯理她。”

“难怪你一定要找公子耀灵比武。”裴三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道,“可为什么你和裴三比诗词,也执意要分出胜负?”

“师父把你的天资说得那么高,我怎敢怠慢。可我还没找到公子耀灵,半路就杀出一个裴三,诗词写得那么好,我就想,先拿来练手嘛。后来,我不是总不能赢,就索性直接去找公子耀灵了。”顾绮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忽地瞪大双眼,期盼地看向裴三。

裴三被顾绮罗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么看我干什么?”

“听你说故事啊!”顾绮罗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我说完了,轮到你啦。”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离开皇……那里,怎么成了公子耀灵,又用裴三的名号开了听雨楼,我师父怎么跟你认识的等等。”顾绮罗想了想,加重语气道,“还有,你和那个小七的故事我也要听!”她故意把“小”字说得特别重,借此来发泄心中对老七的怨气。

“当真全部要知道?”裴三带着些许无奈问道。

“自然。虽然是小七告诉我救你的方法,但是,照顾你这么多天的人是我,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顾绮罗昂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对了,为什么我看不出来你会武功,我和你比武,你怎么受的伤?小七不让我看治伤的过程,只在走的时候嘱咐我看好火盆,不要让火熄了,而你身上结满冰霜,这又是怎么回事?”

裴三叹了口气,道:“你的问题真多,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六、皇嗣

那是一段让人沉醉不已的柔软时光。

两人住在一处无名山谷,顾绮罗按照老七留下的药方,为裴三仔细煎药,一日三剂不敢懈怠。

过些时日,裴三能下床走动,顾绮罗就每日扶着他在山谷中走动。虽实值暮秋,却风和日丽,他们看飞瀑流泉、层林尽染,引得诗兴大发,就会联诗作赋,若得了佳句,更要反复吟诵好几日;要是作乏了诗,就随意往地上一坐,晒着暖暖的太阳,任时间静静流淌。

黄昏时分,他们会一起烧饭,把溪里捉来的鱼烤得金黄、林中寻来的野果子切成各种形状,一面吃着,一面听裴三说起过往。

他们常常会忘了时间,裴三说得详尽,顾绮罗听得入神,直到烛火灭了,她才会蓦地惊觉,用自责的口吻催促他快些睡觉。

她知道了——

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从小聪敏,深受宠爱,遍请江湖异人为他授业,她的师父就是其中一位。皇上不顾朝臣反对,改立他为太子,并赐能调三军的金牌以显其尊,朝野为之震荡。无故被废的嫡长子,一直野心勃勃的二皇子,各自拉拢人心,等待时机。他无意太子之位,更不愿看到手足相残,便悄然出宫,从此浪迹江湖,开了听雨楼谋生。

他不愿显露武功,便借从小修习的武功心法,让自己看来与常人无异。然而,酒楼鱼龙混杂,他经常会听到一些不平事,又化名公子耀灵,惩恶扬善。一次偶然机会,结识老七,两人脾性相投,结为了异姓兄弟。

顾绮罗觉得奇怪,他既然不想当太子,为何一直贴身藏着那块金牌?她忍不住问裴三缘由,他只说,那是他父亲给的,留个纪念。她有些不信,却又找不出破绽,只得把这事暂且放下。

她又问他,为什么她只是挑开了他的面巾,他会伤得那么重。裴三说,在来和她比武之前,就因抓捕一个官府通缉已久的凶犯受了伤,又再强行运气与她比武,伤上加伤,才会那样。

顾绮罗也觉得奇怪,那要是什么伤,才会在她运气给他疗伤时,让他的伤势更加恶化?裴三笑着说,那凶犯练的是江湖失传绝学烈炎掌,能排斥一切外来劲气,十分凶残霸道。

“你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比!”顾绮罗哭着说。

“这样不是很好,你终于赢了我一次。”裴三说得淡然。

顾绮罗禁不住被逗笑了,眼角挂着的泪珠在烛火下晶莹发亮:“谁要你这样让我,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再比过!”

“好。”裴三很爽快地答应。

秋尽冬来,当第一场雪从空中飘落,顾绮罗兴奋地拉着裴三,爬上谷口的山巅,取出短剑:“你的伤该好啦,趁今日下雪,雪中比剑,好玩得紧。”

裴三并不出剑,伸手接住一片雪,看着那片纤弱的白花很快在掌心化为水气:“你看,雪融化了,就再也找不着。”

顾绮罗不以为意:“怎么会,每年冬天不都会下雪?”说罢,她手中短剑一挑,急切地催促裴三。

“明日比可好?”裴三拿起顾绮罗的短剑插回剑鞘,“绮罗,今日陪着我看雪。”

顾绮罗有些不情愿,却陷在裴三幽深沉静的眸光中,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那一日,他们手牵手、肩并肩于山巅看雪,看那些雪花由大变小,最后化成了飘飘萧萧的雨丝。

“雪落江南,真是短暂。”裴三幽凉地叹道。顾绮罗心底陡然升起不可抑止的酸涩,想要对他说“说不准明日又会再下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后,这一句话,她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翌日,顾绮罗醒来时,已近中午,裴三不在她身边。她寻遍整个山谷,仍然不见他的踪迹。

他甚至没留下只字片语。

雨一直下着,一丝一丝浸透顾绮罗惊愕的心。

她在山谷一直等,从最初充满希望坚信他会回来,到逐渐失望,春花悄悄开满了山谷。

某个春日下午,顾绮罗如去年一般,又一次寻找起公子耀灵。

出了山谷,顾绮罗最先去听雨楼打听,却一无所获。整个酒楼,所有的伙计都还是原来的人,唯独掌柜的换了,而那些伙计,谁都说不清前掌柜的去了哪。

而后,顾绮罗到了京城,想尽办法要探知裴三的消息,却差点被当成叛党逆贼给抓起来。她不敢再明里打听,便想要暗中潜入皇宫,终还是因为那里守卫森严,数次无功而返。

顾绮罗还曾故伎重施,想以侠盗的身份逼出他来,可她的伎俩已然被他看穿,他很清楚,无论她怎么闹腾,都下不去杀手。

找不到裴三,顾绮罗又想找老七,他们既为兄弟,找到老七也就找到了他。可是,她并不知道老七姓名,就全凭运气,说不准哪一天碰上了。

顾绮罗像是一只离群的雁,孤孤单单地寻找,而裴三,始终音信全无,就连老七也从未遇见。

万般无奈,顾绮罗回去找师父,想求师父帮她。可她从小居住的山上早已人去楼空,唯有一张字条压在桌上:“徒儿,万事随缘,切莫强求。”

寻找一个突然消失的人,是强求吗?顾绮罗问自己。不是的,她不过要一个结局,要他亲口对她说一句,喜欢还是不喜欢,仅此而已。

听雨楼成了顾绮罗最爱去的地方,每当倦了累了,她就会去住上一段时间,歇够了又再出发。

日复一日,一转眼便是三年。

七、边城

“顾姑娘,老朽真不该这么问。”陆离见顾绮罗半晌不作声,禁不住担忧地道歉,而后又忍不住补上一句,“也许老朽前些时候遇到的那位恩公,只是恰巧同名同姓,都叫裴三罢了。”

陆离的话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陷入回忆的顾绮罗耳中。那个名字,恍若春日最温柔的风、冬日最纯粹的雪,轻轻吹落在她的心上。“裴三!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了?”她急切地询问。

“就是三月的事。”陆离感慨万分,“若不是遇上恩公,整个镇的百姓都没命了。”

“到底怎么回事?”顾绮罗眸中燃起一团火,混合着希冀和伤心。寻了这么久,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答案,可她总告诫自己,不能那么想,这才支撑着她活到现在。如今当真有了他的消息,她又觉得他太薄凉,无论她因为寻他吃了多少苦,也不肯见她。

“咱们国家不太平,内忧外患啊。”陆离详细道来,“老朽也曾在朝为官,看透了皇子之间争权夺利的戏码,便辞官归了故土。可人虽远离庙堂,心还是挂念着,对朝廷之事格外留心。这几年,新皇登基,眼见着内斗平息,好日子要来了,外敌又来入侵。西凉连犯我朝边境,扰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顾绮罗并没有心思听这一番感慨,正想要出言催促,忽地看到四周的人大多心有戚戚,便隐忍下来。

陆离并没有发觉顾绮罗的异样,继续说道:“老朽的故乡,就在西凉和我朝边境,一个叫做昌岭小集镇。这里虽然小,又处于群山峻岭之间,却能绕过我朝防御壁垒,直达边境重镇瀚舒城。这条道历来只有昌岭百姓知晓,不知为何被西凉人知道了,他们派出一支三百人的精锐兵卒,想把镇中百姓屠杀殆尽,以建立秘密据点,奇袭瀚舒城。”

他在西凉人屠镇之际,如天神降临,救了全镇百姓。顾绮罗不等陆离说下去,早在脑中想出了随后发生的事,她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救人之后又去了哪里。于是,她终于耐不住打断道:“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食客们早已吃完饭,却没有一个人离去,大伙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顾绮罗打断,纷纷向她投去不满的目光。可她一点也不在意,不等陆离回答,又道:“我不想听那些经过,你只要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

“这位老人家讲得这么好,大伙兴致又高,岂能只听半截?”说书先生最爱听这类故事,此情此景,早忘了陆离之前给他的难堪,“姑娘这可是你不对了。”

顾绮罗闻言,冷哼一声,身形骤然而起。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就见她中短剑,已然架在说书先生脖子上。

“你们谁再敢有异议,我就割了谁的舌头!”顾绮罗面带寒霜,在月光映衬下,更显冷厉。

陆离见状,赶忙打圆场:“列位想听经过,待老朽先与顾姑娘说完。”这话一出,他不敢稍停,立刻又道:“恩公没说要去哪里,老朽只见他向西而去。”

“向西。”顾绮罗沉吟道,“那是西凉地界,他去西凉做什么!”

“老朽不知。”陆离摇摇头,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不太确定地说道,“看恩公的模样,老朽觉得他在躲人,所以才会误打误撞到了昌岭,碰巧救了我们。”

顾绮罗面上寒霜更甚,他要躲谁?是新皇登基,派了人要斩草除根;还是因为她一直在找他?

他可真会躲,难怪她找这么久都找不到。顾绮罗咬牙切齿,在心中暗暗想,这一次要找到他,一定让他好看!然而,如今已是六月,他还在西凉吗?即便还在,西凉那么大,她又该去哪里找呢?

八、以终老

正当顾绮罗思忖之时,一柄弯刀忽地从她身后劈来,惊得众人四散逃开。

“小心!”陆离被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拉着向后退,还不忘高声提醒。

顾绮罗脚踩凌烟步,轻飘飘向旁移开,与此同时,短剑也擎在手中,回身一击,剑尖正好抵在刀刃**的一颗绿松石上。

“你是谁?”顾绮罗瞧着眼前面露恨意的陌生男子,诧异问道。

男子手腕一转,身形也随之一矮,向顾绮罗双腿削去:“要你命的人!”

“想要我命,只怕你还不够资格。”顾绮罗冷笑一声,展开落花剑法,打定主意要将男子生擒,好问出他的来历。

落花剑法一如其名,一招接着一招,绵绵密密,好似落英飞满天幕,能以剑气将人困住。男子劲灌刀身,在剑气中左突右冲,始终不能劈不开剑网,不到盏茶功夫,已经有些吃力。

刀光剑影闪烁,一声金铁相撞的脆响,男子被顾绮罗制住,动弹不得,手中弯刀也坠落在地。

“现在你还要嘴硬不说吗?”顾绮罗收回短剑,轻捋一下垂在脸颊的发丝。

男子恨声道:“事到如今,都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西凉万马堂的,跟着你有好些天了,就想找机会杀了你,以报公子耀灵夺我万马堂明珠之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顾绮罗又惊又喜,声音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要你们的明珠做什么?”

“半月之前。”男子言语凿凿,“万马堂明珠乃是采集东海岛上温泉玉髓雕琢而成,珍奇异常,历代堂主都十分小心,秘密收藏,不想竟被公子耀灵知道消息,抢走明珠。临走时,他还说:‘明珠蒙尘,不如炼而成药。’说罢,便向西而去。”

顾绮罗心中一动,西凉以西,是连绵万里的昆仑山!她曾听师父说过,东海温泉玉髓是难得的药引,在不同的地方炼制,会炼出功效不同的药,若在昆仑山玄天冰洞炼化,可得世间罕有的治伤灵药。

他一定急着救什么人,才会走得那般匆忙!想到此处,顾绮罗掷去一锭银子在桌上,纵身飞出窗外,一转眼便消失在皎白的月光下。

男子追到窗前,看了好一阵,确定顾绮罗走了,才转回来,双脚一软跪在陆离面前:“爷,我可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您什么时候把解药给我?”

少年鄙夷地看了一眼男子,扔给他一个瓷瓶,而后看向陆离:“七师父,你真的认为,三师父的安排对她最好?”

陆离没有回答,拉着少年的手准备离开,却被说书先生一把抓住:“老丈,你不是要给我们说说你获救的经过吗?”

“你若真想知道,过些日子我传信到听雨楼,自己看吧。”陆离应了一句,甩开说书先生的手,和少年一道,沿着顾绮罗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

“七师父,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少年并不死心,一面急行,一面又再问。

“我不知道。”陆离木然地摇摇头,揭开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原本年轻的脸庞道,“既然你三师父希望这样,我便仔细布局,替他做好。”

月色清亮,陆离心里却越来越混沌。他想起裴三留给他的信,句句恳切,字字深情,怨只怨,那个人心中背负了太多,容不得自己独善其身。

“若我是三师父,一定会和顾姐姐隐居在山谷,什么事也不管。”少年眼中有泪,“这样,三师父也不会死。”

“我何尝不是如此希望。”往事一幕幕在陆离眼前闪现——

他出身医术世家,第一次见裴三,是一群人正围攻身中剧毒的他,他出手相救。

他尽了全力,却无法根治裴三体内的毒,只能以家中饲养的冰蚕为他镇毒。待他醒了,他们相交莫逆,他才知道他的身世。

“我没想到,离开这么多年,还会招来哥哥的怨毒,向我暗下毒手。”裴三如是说。

“你身上毒素未清,最好少与人动武,否则冰蚕也不能帮你镇毒。”他告知裴三实情,“而且,受冰蚕影响,你的身体再也无法接纳外来真气。”

至此,他代替裴三成了公子耀灵,惩奸除恶。起初,他和顾绮罗交手,只是受了裴三所托,想要打发了她,却不想她真如裴三所言,两次落败也不肯服输,竟定下再比之约。

裴三知道后,不顾他的劝阻,执意赴约,却因频繁比武,引得剧毒发作,他把家里所有冰蚕都给他用了,才又救回他一条命。

“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再动武了!”他郑重警告裴三,“我已经没有冰蚕了。”

裴三点头答应,却在得知朝廷险恶局势时,食言了。他只留下一封信给他,孤身一人入京,以一己之力平息干戈。

他不知道,裴三与多少人交过手,待他赶到时,只看见那两个争夺皇位的皇子,一左一右,排山倒海的掌力都打在他身上。

然而,最先倒下去的,却是二皇子。裴三微微一笑,道:“大哥,二哥,我劝和不了你们,就只能让更适合做君主的人活下去。”

裴三说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

“不值得啊!”他徒劳地扑过去,带着裴三逃离那血腥宫阙,“他们给你下毒时,何曾当你是兄弟,你还要为他们丢了性命!”

可就如裴三信中所写,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容他们再斗下去,西凉一直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他只能做这样的选择,背着弑兄的罪名,以死谢罪。

裴三嘱咐他,一定要尽快将先皇御赐的金牌给镇守瀚舒城的将军,让将军能在危急之时能直接从各地调兵,以保江山和百姓。

“兄弟,我希望你能助将军守瀚舒城,做我不能再做的事。”

这是裴三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留给了他一辈子的责任。裴三对他毫无保留,却选择对顾绮罗刻意隐瞒,让她一无所知。

“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苦?”陆离长叹道,“老三啊,我倒真想听听你的答案。”

“我选死别。”少年忽地低语,“一辈子太长,如顾姐姐一般去寻一个永远不可能找到的人,太难……”

陆离强压下满腹酸苦,在心底默默道,那虽然难,却还是有希望,期盼失去的被找回、破碎的能圆满,总好过如他这般,一丁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顾绮罗此去,在玄天冰洞看到裴三留下的手书,会多么高兴。她会欣然接受那个捉迷藏的游戏,一直找到她不想再找为止。而他,也会在今后的岁月,在她不是真正想放手的时刻,遵从裴三的意愿,给她点一盏希望的灯,一如今夜他所做。

陆离沉默良久,才拖长音调念出手书上最后的一行:“……裴耀灵字嘱绮罗,卿若能寻得我藏身所在,我当与卿回到山谷中,一起赛诗看雪,共携此生。”

月华渐渐淡下去,陆离和少年身影飘忽,顷刻融进天边那一抹晨曦之中。


/纳兰若/(共搜集有48帖,此为第33帖)

(作者:;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20/1/21 15:03:36)

狼埔军校第53届『感恩相遇』第二轮B队佛手散文01:著秋雨[点名锦鲤抄@黑鲤](真身纳兰若,散文)

《遇见》
题记——
“其实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是不行的。”
                                   ——电影《2046》

前些日子读诗,读到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诗,便想到了你。

这些日子,我一直听周薇朗读的这首诗,每听一次,都心生涟漪。这美得像梦一样的诗句,极其纯粹、极其简单,肆意流淌着柔然的情愫。

不禁想起曾经喝过的一种水果茶,叫春日幻梦。琥珀色的液体,有茶的甘苦、柠檬和山楂的微酸、蜂蜜的清甜,糅合成一种特别的滋味,甜中带酸,酸后又回甘,然后就是微醺、微醺……

无尽的想象在脑中散开,有些止不住,却又不想去制止,那种柔软的情愫,自然而然又溢出来。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反反复复,都是这样一句话。

那些黄昏、钟声、笛声、郁金香和雪,组成了一幅隽永动人的画面。

我的思绪开始织成这样一幅画:

一片雪地、一栋小屋、一弯新月,都是黑白的色调,唯有小屋透出温暖的火光,映得周围的雪,也有了金黄的色泽。

而你,也在小屋里面。

周日,去了一趟省城。沿着走过无数次的路奔过去,我又想到了你。

耳机里传来孟庭苇的歌声,这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女歌手。曾经看过一个评论,说喜欢孟庭苇歌声的人,心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忧伤,那时一直不信,直至遇见你。

孟庭苇的歌声单薄得几近透明,就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在娓娓述说一个个故事。一路听着歌,想着念着,曾经在同一条路上,我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去和你见面,此时此刻,却不再一样。

路还是那条路,可终点等待的人,不再是最期盼的人。

歌声流淌,心情却黯淡。那首看过无数次的词,千回百转地浮上心头:

“河可挽。石可转。那一个愁字,却难驱遣。眉向酒边暂展。酒后依旧见。
枫叶满阶红万片。待拾来、一一题写教遍。却倩霜风吹卷。直到沙岛远。”

那一个愁字如何能驱遣!

窗外有凛冽的风吹进,割在脸上,让人清醒。我一直喜欢,坐在客车的最后一排,靠窗,将窗户拉开一丝缝隙,感受冬日寒风的呼啸。

我太喜欢这样的风,扎在脸上的感觉,可以吹散许许多多无端的思绪。

有的时候,回想起往事,总感觉有一条无形的命运之线在暗中操控着。遇见谁、认识谁、与谁相知,都早已经注定好了。一句不经意的话,可以促成一段缘,也足以毁掉两个人之间原本深厚的感情。

我深信,命运这条线,让我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

我们都是用双脚行走的狼,与众不同,以自己独特的眼光来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你喜欢徐渭《自为墓志铭》里一句话:“可以无死,死伤谅;可以无生,生何凭。”

这是你喜欢的深刻。

而我喜欢水木年华的一首歌,歌名就叫《墓志铭》。整一首歌就是四句歌词: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遇见你;
我爱这世界,因为我爱你,
我爱这世界,因为你爱我。

这是我喜欢的简单。

人生而孤单,哪怕是再相亲相爱的人,也无法真正地渡过那一汪无垠的海,到达对方心灵栖居的岛。

对你的喜欢是海啸,而你的心,是孤岛。

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一日,连日来的阴雨被灿烂的阳光一扫而空,当我再次听周薇的朗诵,茨维塔耶娃诗句中的“你”,竟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沐浴在阳光中又再去省城,我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路蹦跳,像一个小孩。

到底,那歌词的最后一句,被改成了:“我爱这世界,因为我不爱你。”

只是,那些有你的岁月,无悔。




/纳兰若/(共搜集有48帖,此为第34帖)

(作者:;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20/1/21 15:03:37)

狼埔军校第53届『感恩相遇』第四轮B队佛手散文01:惹春风[点名落雪@画](真身纳兰若,散文)

有那么一些人


有那么一些人,注定是生命里的过客,无论相遇时激起多么热烈的火花,终究还是归于平静,也许是对方先云淡风轻了,也许是自己在荏苒光阴中模糊了曾有的面貌,终于断绝消息,重新成为陌生人。


偶尔想起来,淡淡的遗憾涌上心头,却也不会真正想要去恢复联系,有声音在脑中回响——不过萍水相逢,何来的深情厚谊,就这样吧——于是心安理得掐灭那点遗憾,继续在现实独自前行:看春来繁花似锦蜂吟蝶唱,夏至绿树成荫鸟语蝉鸣;秋霜遍地摧折一树枫叶,冬雪千里素裹万里河山。


1、幻想中的那个人不曾真实存在


已经记不清相识的过程,抑或是不想去记得,也就是因为网络里的文字游戏,进而有了接触。简简单单的几次交流,印象好得惊人。


电话联系过,那端是个清细的声音,像溪流,也像细雨,轻轻柔柔让人感觉很舒服。然而,说话的语速却是极快——因着要解释游戏里出现的一些事故——以至于根本没听懂说了什么,可心底却是暖的。


因这次事故,本来游离于群外,也开始时不时出现在群里,说几句游戏策略,还安慰发生事故的当事人。


最最惊讶的是,游戏完了写下总结,竟被要求隐去姓名,虽依言而行,心底却不禁另眼相看了。


这样斯文细心有礼又不喜出风头的人实在难以得见。一直因此而保持着很好的印象,却从来没再联系过。


可后来陆续听到一些传言,综合起来的结论却是,不过是个网络骗子,且骗了很多人,这其中就有一起游戏的朋友。


无法将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印象叠加在一起,于是小心翼翼地故事剥离成两段,一段记得,一段遗忘,虽然执着想要记得的那个人并不真的存在。


2、那床毛毯像太阳一样珍贵


那是凄风苦雨的一天,衣着单薄且没有携带多余行李,在码头等待轮渡要去那端的海岛。海风很大,且冷,瑟瑟发抖无处可躲,加之轮渡未曾按时到来,整个人都快要冻僵在风中。


不期然地,有人递过一床毛毯,笑着示意可以披上。回报以微笑,披上毯子,寒风顿时被挡住,彼时轮渡到来,上船之后想归还毯子,却听到这样的言语:“海上风大,你还是披着,下船再给我也一样。”


不再坚持,随意紧了紧毯子,天南地北聊起来。那时那刻,都身为异乡人,许多共同的感触,那些生命里的隐痛,竟毫不费力就可以倾吐。对于彼此来说,都是意外的访客,亦惊亦喜。


“不快乐是天生的,是一种昂贵的天赋,可以用来侦测爱情的纯度。感情愈纯粹,愈容易对应到深沉的不快乐中。”


“倔强的完美主义者是不屑到无序的地方放纵,宁可拎着自己的影子在爱情圣殿与世间街头之间迷走。毕竟,孤独是最干净的。”


“人并非不知道江山易改的道理,也熟读沧海桑田的故事;然而,面对繁花似锦的世间,忍不住要去争取、去唱和,人仍然有一丝憧憬,以为江山已改了千万次,不会恰恰好在我身上改动,沧海已换了千万回面目,怎会恰恰好在我身上变成桑田?”


“活着,就要活到袒胸露背迎接万箭攒头,犹能举头对苍天一笑的境地。因为美,容不下一点狼狈,不允许掰一块尊严,只为了妥协。”


一言一语的往来,说着那些刻在心上同一个人的经典语句,浑不觉轮渡已经靠了码头。归还毛毯,匆匆留下一串QQ数字,各自奔前程。而后,间或有联系,客气地问一句话,最近怎么样,再也回不到轮渡上的时光。


最后的问候,发于这端,止于那端。也是凄冷天气,也是瑟瑟颤抖,只有那毛毯的模样逐渐变大变亮,在思绪中烧成了一轮太阳。


生活还在继续,无论是不是在硝烟四起的战场遍体鳞伤,都要向过往挥别。那些再美的再深刻的也如指间沙无法挽留。有人说,倒退着走可以规避忧伤,可向后是对自己的妥协,即使破碎也曾等待,纵然沧桑也是深情。回忆永远是自己的。


那些别的,都流走了,在四季交替,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中逼仄,渐小渐远,直至消失。


能容下的,唯有虚无。



/纳兰若/(共搜集有48帖,此为第35帖)

(作者:;提交人:夏沫沫;提交时间:2020/3/9 16:12:22)

五月吧第411届风云『开心麻将』第二轮秋天DS听牌小四喜(联合杀)(真身:纳兰若)

曼提达斯。

宁静,安详;纯粹的白和纯粹的绿给曼提达斯不同于别处的幽谧和无染。一只金色的怪鸟飞过天际,在单纯的白和绿中留下了一抹黄金般灿烂的浮光,空气中隐隐传来怪鸟如天国梵唱的清音,衬托得曼提达斯更加宁静安详。

曼提达斯。

狭小,没有广阔的疆土。在曼提达斯的土地上,甚至可以用传心之术从东边国界看到西边国界。而这一切,在艾法尔帝国广袤的土地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艾法尔帝国。

阿亚兰斯世界中最强大的帝国之一。曼提达斯只是艾法尔帝国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国,在艾法尔帝国人民的眼中,曼提达斯还不如他们餐盘中的面包,曼提达斯的人民是地地道道的贱民。

所以,当莫斐尔将军的脚踏上曼提达斯的那一刻,他感到了莫大的耻辱。他不明白国王陛下为什么会听信了老狐狸一样狡猾的丝蒂娅诺的话,让他来这个一无是处的地方寻找可以继承最高魔法的人。来之前,他还曾和国王陛下力争过这个提议。

“国王陛下,我认为丝蒂娅诺的提议根本是侮辱了神圣的艾法尔帝国!”莫斐尔将军笔直地跪在国王迪比亚迪尔特三世的面前,一向恭敬的声音中有一丝愤怒,“堂堂艾法尔帝国会找不出人来继承最高魔法?为什么要到曼提达斯去找?国王陛下不认为让曼提达斯的人来担当如此重要的使命,是对伟大的艾法尔帝国的大大不敬?”

国王迪比亚迪尔特三世在莫斐尔将军的力争下有些犹豫了,在艾法尔帝国几千年的历史上,的确是没有挑选曼提达斯的人加入到帝国军队的先例。站在一旁的丝蒂娅诺看出了国王的顾虑,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神秘的笑容,问道:“莫斐尔将军难道怀疑我的占卜术吗?我这第一占卜师的名声可不是随便就得来的!”

莫斐尔将军的双手紧握,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他真想上前狠狠揍丝蒂娅诺几拳,打掉她脸上令他憎恶的笑容,可他必须忍耐,他不能在国王陛下面前作出失礼的举动。深吸了一口气,莫斐尔将军压下心中的怒火,小心回答道:“我当然不敢怀疑你的占卜能力,只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不能不慎重处理。”

丝蒂娅诺继续笑着,颤巍巍地走到莫斐尔将军的面前,轻轻再问了一句:“既然将军不怀疑我的占卜能力,那就不应该反对国王陛下的提议,对吗?”

莫斐尔将军的脖子上绽出了一条条的青筋,充分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但他却无言反驳丝蒂娅诺的话。丝蒂娅诺是艾法尔帝国最老的占卜师,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有多大年纪,可所有艾法尔帝国的人民都知道,凡是丝蒂娅诺的预言,从来没有出错过。

国王迪比亚迪尔特三世也下了决定,命令道:“将军和法师都不必再争议,法师是不会占卜错误的。莫斐尔将军听令,限你在三天之内找到此人,带回帝国备用。”莫斐尔将军应命起身,踏上了寻找继承人的旅途,临走之时,丝蒂娅诺还特意提醒他:“莫斐尔将军,你可要找仔细了,那个人的手臂上有银色的火焰标记!”

想到这里,莫斐尔将军的怒气又升上来了,踏上曼提达斯土地的耻辱,是永远也洗不净的,这完全都是丝蒂娅诺的错!随着怒气的上升,莫斐尔将军周围的空气出现了异常的波动,阵阵旋风在他身旁转动,莫斐尔将军轻轻挥手,旋风就直冲云霄,劈落了空中飞翔的金色怪鸟。

“丝蒂娅诺,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讨回你给我的羞辱,我一定会加倍地还给你!”莫斐尔将军咬牙切齿,愤然出声咒骂,踩着怪鸟的尸体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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