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的第三杯红茶喝剩半杯的时候, 云沛才从外面懒洋洋地推门进来。与酒吧内周身浸满了那个城市特有的潮湿与燠热的男人们不同，云沛古典的五官配上略带忧郁的表情，造就的是庸碌红尘中久违的精致，瘦削的指间矜贵的酒杯摇落千载的幽怨。晓寒觉得自己没有白等，云沛的出现，使整个酒吧都变得高贵而典雅。

　　窗外，晚春的落樱凝成一场花雨，在夜色中无声地坠落。纷飞的花雨，只凭飘然的翔姿，让整座春情萌动的城市激起一串串凄美的惊梦。

　　一整晚，晓寒都在用烫人的目光痴痴地爱抚着眼前这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她渴望得到回应，却只从云沛心不在焉的眼神里捕捉到几许退色的孤愤。

　　说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每次云沛却总是神游物外。每念及此，晓寒顿觉自己满怀的欢情都疲累了。她遭冷遇的目光，无奈地轻轻飘散在云沛项间的一块小小的玉佩上，佯装做注意力被乐队的演奏吸引了。

　　不然，又能拿云沛怎么样呢？

　　可是天知道，晓寒对音乐的爱好只停留在王菲、莫文蔚的段位。听弦乐四重奏？用邻家小姐姐的话来说那是会死人的啊。

　　晓寒生活的环境与云沛的家庭真可谓是天差地别。晓寒来自平民大杂院，而云沛家据说是有着皇族血缘的。不过，面对云沛恰恰因这莫名的优越而与良缘一次次错失，晓寒有时心想，真是侥天之幸，自己投胎到了普通人家。

　　据说，精致的贵族文化都有颓废的元素打底，于是，华丽中就透出些许沧桑来。不然，何以贵族的遗老遗少们总是有着美人迟暮的怨愤呢。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晓寒妩媚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赶走。她承认自己很爱这个男人。

　　我一定，我一定可以用爱来改变他的。晓寒不服输地对自己的心说着，仰头将红茶一饮而尽。

　　这时候，云沛轻摇着指间的酒杯，慢吞吞地开了口:“大提琴的好，就是不容你在呢喃耳语间厮磨，一路就撞进人的肺腑里去，直白到了莽撞的地步。不象小提琴，起承转合间须有一点触到了要害，整首曲子才立时活起来。大提琴不然，快乐与忧伤的气魄都是压人的，拿十足的力跟你的冷漠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是坦荡荡地悲壮。所以，我比较喜欢大提琴。”

　　晓寒并不去分辨云沛说了些什么，只是带着一贯花痴般的微笑，一待云沛说完，便轻启樱唇回应:“me to.”

　　“噢！真受不了你这不懂装懂的附和。你还是杀了我吧！”云沛双手捧心翻倒在晓寒身边，他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五月吧第462届风云『红楼梦』第三轮花见羞贴杀柳湘莲AQ（联刺）（真身：丝苇）

大能人柳老板

一、

柳老板，是位富甲一方的农村大能人。他做熟食起家，上世纪末，内环路以外，三环以里，很大一部分冷吃兔的供应就是出自老柳的作坊。在经历了难以与外人道的原始积累后，这龟儿子腰包渐丰。作为一个本地人，我曾经跟老柳开玩笑说，在他那每一个毛孔都是血淋淋的原始积累里，说不定还有我的血汗钱呢。老柳则面带狡黠地微笑着，每每以邀请我去他企业参观、请我吃农家饭作抵挡。

那年，适逢**强调要加强对三农问题的调查研究。一年里，我至少有一半时间在乡下跑路，走遍了远近乡村的山山水水。有趣的是，我所做的几个选题，在调研时全都遇到了老柳。无论是支持高科技企业、支持农业龙头企业、支持股份制企业、还是支持建立现代物流配送体系，也不管是市一级的座谈会还是下县、乡调查，都无一例外地遇到了杰出的农民企业家代表柳老板。

因为老柳自来熟的性格，座谈、调研的闲暇，又总是主动过来和我们打招呼聊天，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我是在多次与他邂逅之后，才注意到了他的与众不同，对他和他的企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就接受了柳老板的邀请，把他作为调研对象，带着调研小组去了他远在郊区的猪场。

二、

正是阳春三月，风和日丽。面包车从高速路上拐下来，进入县级公路。道路两侧的黄葛兰都已从冬眠中醒来，树冠、枝稍上都萌出一层嫩绿色的新芽，煞是养眼。路旁的绿化带里，火红的杜鹃与粉色的山茶争奇斗艳。我们一行人还没来得及赞美一下新农村、小城镇街景的美好，车行路转，一幅乡野春耕图又迅疾出现在眼前。然后，就看到了等在大门口的柳老板，还有他猪场那粉刷一新的湖蓝色围墙。

下车进院，没有闻到预想中的猪场气味，眼前完全是一个发展势头不错的乡镇企业的排场，一切都整洁得令人生疑。

宽敞的院子里，左首是一排平房，右首却是一溜院墙，种着两棵玉兰树，正在开花。老柳面有得色，指指点点说院墙后面就是他年出栏10万头生猪的现代化养猪场。院子尽头有一栋簇新的四层小楼，老柳又美得冒泡地介绍说，这是县里给了资金支持新盖的。绕楼一圈崭新的红色化纤地毯，刚刚用水冲洗过，虽是暴露于露天里，却也纤尘不染。

那时节，欧洲正闹口蹄疫，柳老板的猪场大门口，也煞有介事地挖有一道凹下去的消毒槽，进出的车辆都要在此消毒。老柳那脸色黝黑的儿子，正热情地打着手势，指挥着我们的司机打轮轧过水槽消毒。我们一行人走进院，必经之路上铺着块洒了药水的地垫，脚下其实也都被动消了毒。

我半开玩笑地说：“老柳，你装神弄鬼地干什么？”

老柳把我们迎进会议室，却又把我拉到一边，面有难色地对我说：“赵主任，你们先在会议室歇一哈！我叫我婆娘给你们沏茶喝，我有点急事去去就来，一会儿回来再解释。”

“你不赶紧介绍情况，还去去就来？你是急着要上天吗？”

可这龟儿子竟然一反过去见了我们点头哈腰的常态，一溜烟地绝尘而去。

三、

在会议室里枯坐无疑是很无聊的，老柳的婆娘很有眼色，适时邀请我们去院子里转转，说看看老柳的样板猪吧。此行就为了这生猪来的，我们当然感兴趣。

院子尽头四层小楼的对面有一排猪舍，里面是老柳引以为傲的各个品种猪的集中展示。猪舍虽是平房外观，却是个二层结构。底层是用来积肥的，那些光鲜得一塌糊涂的猪们，住在一半铺着地板砖一半是细密镂空网格的二层猪舍里，大多是单间待遇。一头头穿着粉白、黑花衣服的猪们，漂亮得极有风采：不光个个油光水滑，长得双眼皮、大眼睛的，连耳边上都带有不同图案的花边，耳朵上还有圆孔和方孔，位置各不相同。

有同事就问老柳婆娘：“这猪耳朵怎么还带花边呀？”

老柳婆娘快人快语地说：“这是档案呀，从一出生就有了。按照中科院专家的指导，这些不同的花边都是记号，记着这头猪的成长历史。因为我们猪场不光有生猪出栏、屠宰，还生产种猪哪。所以，它的祖代、父母代、它兄弟姐妹的情况、生长状况等等都要记录，甚至连脾气秉性都有记载，脾气不好的，不能当种猪。”

老柳婆娘就像是背解说词，一口气流利地说到这，我们都笑了起来。她也来了兴致：“老柳说，这猪的档案，比你们这些国家干部的人事档案还详细呢！”

说完，她下意识捂住了嘴：“对不起嘛，我有口无心撒，看我一开腔就满嘴跑火车的，老柳回来非骂死我不可。”

我们这哨人马更加不顾体统地笑得更响了。

五月吧第462届风云『红楼梦』第五轮花见羞贴杀贾政AQ（联刺）（真身：丝苇）

四、

正聊得热闹，老柳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打躬作揖地连连道歉解释。原来，刚才有一辆轿车光临了老柳的猪场。车上下来两位白发老人和一个样貌精明的中年人，说是到这边踏青，问能不能顺便参观一下猪场。大能人老柳打眼一看，从来者气度和车牌号就看出，三人绝非等闲之辈。老柳不仅殷勤地全程陪同，还在口蹄疫正肆虐的当下，破例让他们进全封闭的猪舍参观。一路上，老柳察言观色，很有心地介绍了猪场的现代化养殖方法。说他们猪场是根据中科院农业生态研究所专家的指导，对不同生长期猪舍进行温度、湿度控制；按照中科院的饲料配方，对不同生长期的生猪使用不同配方养殖；使用全农家肥作物生产的饲料，来保证生猪肉质口感纯正。还仿佛有意无意中顺便提到，因为猪场需要绿色饲料，从而解决了周边十里八乡的农户就业，对乡亲们共同致富起了带动作用等等，一一介绍，不厌其烦。据说，老者听得很用心。

老柳说到此处，得意地一拍桌子道：“赵主任！不是我吹牛皮，今天这事，日后必见分晓。”

这势利眼的老柳，不光晾了我们半个小时，还只肯带我们到那四层小楼上，通过闭路电视看他现代化养猪场的实时监控。反复强调说不能随便出入，他这猪场的工人每天进猪舍，都要先香汤沐浴，紫外线消毒的。

同事故意揭他短：“那刚才人家怎么就让进去参观了呢？”

另一个同事也凑热闹：“不让实地考察，谁知道你那猪场里是不是空的？你要是给我们放的录像呢？”

老柳充耳不闻，打岔说：“晌午了，走走走，我们去吃农家饭。”

五、

中午，老柳请我们吃了一顿他自家大灶出品的纯绿色猪肉农家宴，那纯正的猪肉味道，确实是多年未曾吃到了。

席间，老柳一直对我们称他的公司为猪场很不满意，多次纠正说自己这是XX现代农业股份公司。同事们也假装充耳不闻，依然“猪场”“猪场”地说着，老柳为此很是失落。

于是，酒过三巡，老柳开始神吹。说这个现代农业股份公司，是他在一次捧着XX届X中全会的公报，认真研读到子夜，精心设计的结果。他把发家所攫取的第一桶金，几乎全都投在了这个养猪场上。后来，靠县、乡支持，贷款建了饲料场、屠宰场，建成了生猪养殖生产一条龙。老柳看着我说，赵主任啊，我现在做梦都盼着你们赶紧给**打报告，出台政策支持，今年能再有笔资金，把分割厂搞起来。整个生猪一条龙生产线上，做分割的赚头才大，可以按不同部位定价。卖整猪最低端，只能是挣薄利。

“赵主任，你们尝尝这猪肉，多香！这是咱们小时候吃的猪肉味道，绝对不是现在超市里那种饲料喂出来的。相信我，有了分割场，我能把这猪肉做成市场上的高端产品。”老柳正色言道。

六、

靠冷吃兔起家的柳老板，因为善于搭各种便车，在苦心经营多年后，身形日趋丰满。

遇到中科院搞科研试点的专家，是他转型的一次重要机遇。老柳人精明，头脑灵活，懂得乘势而上，获得了专家信任，得到了将科研试点放在他这里的机会，这也是他猪场号称高科技企业的由来。继而，靠着他八面玲珑的活动能力，拉大旗做虎皮，不仅拉来了县、乡**下属的农工商总公司的股份，甚至还有某国有企业的股份。而长袖善舞的柳老板，居然还能在企业中立于不败之地，占据着控股权，乘着企业改制的东风，成立了股份制的现代农业高科技公司。

所以，国家出台的农业企业、高科技企业、股份制企业、农业龙头企业，甚至一些国有企业的优惠政策，他都能顺着股东结构这根杆往上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死皮赖脸挤进名单去争取享受，哪个合适就用哪个，真可谓是左右逢源。

我借着酒劲也满带不屑地说：“你个龟儿子吹牛皮！这种股权结构设计，肯定有高人指点。”

“不！只有中科院专家，是我的贵人。”老柳回答得斩钉截铁。

后来，因为每年工作的关注点不同，我的选题转移到了别的领域，和老柳再无联系。只是有一次在**开会时，碰到他们县长，县长神秘兮兮主动提到柳老板，说老柳接待的那老者，居然真的是“上边”来的，老者回去写的报告里有这样一句：“即使是欧美国家现代化的猪场也不过如此。”消息传来，此事不仅本乡幸甚、本县幸甚，甚至也是本市幸甚了。

老柳的企业愈发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