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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提交人:覆盆子;提交时间:2023/3/30 20:50:13)
无关思念
他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起床,赶一篇应景的约稿。他是个独立撰稿人,靠码字为生。房间里有着单身男人常见的零乱。
没有开灯。身子浸在黑暗里。常年寄生于夜色中,缺少阳光吻出的古铜色皮肤。苍白的脸颊被电脑荧光涂出一层暗蓝。
他喜欢这种颠三倒四的生活,或者说想不喜欢也不行,这是他输给生活的。
眯着眼噼噼啪啪地敲击键盘、码字。斜噙着烟卷,皱着眉喝一袋袋的速溶咖啡。吃牛油曲奇。听阿杜的《撕夜》。
曾经心怀感激地满足于此刻。也常想停留在某刻。据说,当年浮士德喊出那句著名的“那是多么美啊,请停留一下”后,是随即倒地而亡的。
而他从中学时期开始,就被“码字儿”这个单纯的理想迷住,却至今无法解脱。
始终不习惯媒体在提起1999年的事情时,非要矫情地说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好像人们已经活了一百年并且还在无耻地活下去。其实仅仅是因为在过去的某一天,一个人或神出生了,时间才被如此拦腰一刀,划分出界限。于是一群群生活在世纪末的不走运的人们,生命便常常被分割在一条界限的两边,在世纪交替的年头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上半截儿无端地就被冷藏成了“历史”。
姗儿也已经成为历史。
想起姗儿,嘴角便会有一丝笑纹慢慢扩散开去直抵心尖,那时节的他快乐纯良得象个孩子,格子衬衫裹住的胸膛宽厚而又温暖。
姗儿是论坛上的一个文友。因为惺惺相惜而留下的Q号,彼此却是从来都没有轻叩柴扉。直到那次论坛的语音联欢会。一个柔美的声音无意中撩拨了他的耳膜,那是姗儿。从此便一发而不可收。
姗儿曾在寒冷的冬夜向他抱怨说,自己的手冻得不想再碰键盘。他便痴痴地想着,有一天可以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去晤姗儿微凉的手指。有时候,两个人也谈谈论坛上的鸡零狗碎,对一些人、事的褒贬不着一字,却都是挤挤眼的会心。
他自己的文字一贯是隐忍矜持、半遮半掩的那种,出场时必摆着“大尾巴狼”的普斯。也常不屑于论坛上那些才子激 情澎湃到大洒狗血,根本就是滥觞。但偏是他往往在不经意间提及的一些东东,却是小儿女式直眉瞪眼地表达,这种童男子似的纯真情怀,每每总是可爱到令姗儿小小纳罕一下。
不是没有想过如何表达。《北非谍影》里鲍嘉说,“我看见了你的眼睛,小东西。”哦,上帝!那种深情,据说麻翻了全世界的女子。这话他独自对着镜子练了好久,本想拿伶牙俐齿的姗儿试手,却苦于找不到下嘴的机会。没有笨女人,多煽情的台词都派不上用场,这未免令人气馁。他便自我安慰,和姗儿自是有着一份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便不说也罢。
可是,姗儿却渐渐少了话,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不再上Q了。意识到这一点时,姗儿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他常会因为赶一份“大活”而突然消失一阵子,赶稿子的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即便偶尔上了Q,也只是看一眼姗儿的兔兔头像便满足了,并不开言。但无论他消失多久,每次回来,都会有姗儿在Q上耐心地等他。早就习以为常。以为和姗儿可以无休止地甜蜜上演“等你在老地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细水长流下去的。
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水会断了流。
不是没有去Q上喊过。有大呼小叫,有温煦缠绵,有痛心疾首,有伏首哀告,甚至也有个把言辞颇为犀利。却是均如泥牛入海,没了回音。姗儿是把这个Q号给废了。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没有她别的联系方式。于是他便想,只要能找到姗儿,哪怕只是看她一眼,象浮士德那样发一声喊就倒地而亡也是好的。魔鬼靡非斯特却连倒地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论坛上有位伤情的诗人曾经这样吟咏:
我的明澈与安祥 都起源于一抹柔情
都会在你的回眸之时出现
……
或者今夜你也会想起我
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
或者你就站在那里 在我的想象里
……
你望着夜 是否在想着什么
我感觉到你明亮的眼睛
……
只是 夜深之后
往事不再伸手可及
爱情也将无路可走
每一声问候
都已与思念无关 ……
当时,他曾经笑过人家的神经和絮叨。而此刻,落寞的他,也只有在晨光熹微中敲敲打打,向着冥冥中失散了的倩影娓娓叙说了。
键盘上,是一片触指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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