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郫都的方式

清晨,以八十码的速度从都江堰出发,沿着草木葱茏的沙西线、朝着日出的方向飞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郫都区境内。在沿途的花香中自驾而行，这是我进入郫都区的方式。除此之外，我还可以乘坐动车，同样的二十分钟，甚至可以到达郫都区犀浦镇最繁华的商业街。这是二千多年前以郫为都邑、接受子民膜拜的古蜀王杜宇和鳖灵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快捷速度。



如果说郫都区的地貌很像一只五指并拢、从西北向东南伸出的手掌，那么，西北与都江堰交界的横山子便恰似一条横在手腕上的褶皱。横山子，也叫平乐山，因汉代大儒严君平“吾生亦乐，死亦乐”一言而得名。它是一道狭长的浅丘台地，也是郫都的平畴沃野上唯一的小山丘，长4.5公里，宽约1公里，海拔大约650米，也就高出地面30米左右。大约是方言的习惯，当地人念出“横山子”的时候，更像是说“环山子”。



当地的民间传说里，二郎神治理成都水患时，曾从汶川挑着两箩筐泥土飞越此处，不慎把泥土洒落到地上，就形成了这长条状的横山子。传说固然不可当真，但若实地观察，会发现横山子上到处是黄泥，而横山子周围都是川西一带常有的黑土。古人编出的神话传说有时比科学更有趣。



横山子很小，但有徐堰河、柏条河与之相依，景色十分秀丽，漫长的岁月里吸引过许多文人墨客来到此地，留下许多诗句。汉代大辞赋家杨雄曾在此地求学，他的老师就是大儒严君平。



严君平原名庄遵，字君平。后人因避讳汉明帝刘庄的名，将他改姓严，世人便称其为严君平。大约在公元前87年他出生于横山附近的洗心庄（今彭州境内），大约死于公元6、7年。横山子一带流传着关于严君平的很多传说，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以不足补有余”的故事。相传，严君平在五十岁后，就回到横山子一带隐居，他常去崇宁县（今郫都区唐昌镇）卖卜，并通过这个方式来教化乡邻。当地有一富人见他清贫，主动要赠送钱物给他，严君平说富人“以不足补有余”，周围的人都觉得这话说反了，但严君平解释说：富人虽家财万贯却总是不得满足，而自己有一点余钱就知足常乐。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知足常乐”是一种多么稀缺的品质。



我站在横山子上，沁凉的微风里带着焚香的气息，也裹挟着各种草木的芬芳。眼前是川西的平畴沃野和缓缓流淌的徐堰河，身后平乐寺内宝相庄严、树木苍苍。平乐寺旁，就是严君平的墓地，位置略高于平乐寺的地基，需拾级而上才能到达，墓地小，周围种植着许多翠绿的柏树。柏树生长缓慢，大多细瘦清癯，让人联想到严君平安贫乐道的漫长一生，便忍不住朝它们多看几眼。



墓地下还有几处茶馆，茶水很便宜，五元钱一杯。客人可以在竹椅上独自沐浴清风坐上半天，也可以约上三五好友谈天说地，即使没有别的消费，老板也是热情地递来开水且笑脸相迎相送。蜀人的厚道与包容，在这小小的茶馆里足以显现。一方土地有一方文化与习俗，追根溯源，与两千年前严君平的教化不无联系。每天午后，这里就有麻将声不绝于耳，清静肃穆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唯有满满的市井烟火气息四处回荡。



以凭吊先贤的方式进入郫都，我仿佛穿越历史，感受到了时间的温度。在横山子上，在风吹树枝的簌簌声里，我对时间充满了深深的敬畏。流云飞逝，远山渺渺，脚印是我们行走在人间的最美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