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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九杀规则及精华帖(共搜集有24帖,此为第31帖)

(作者:海风九杀;提交人:望穿秋水;提交时间:2009/3/2 14:55:01)

[轮次]海风九杀一轮--[真身]小破猥--[马甲]白婧绒JS--[属性]刺客--[组别]B组--[代表论坛]小破家族

  [039]【第一轮杀帖】子夜歌(一)
  
  子夜歌
  
  <引言>
  
  初,穆隽清少,常游江南明、秀诸州,值城中大事,每效好事之徒乘醉而往。穆隽清善博,打马,双陆,皆无往不胜,城中无赖子以其书生,多欺之,或负钱不与,亦一笑置之。后遇白婧绒,亦善百技,尤稔机关之术。穆隽清好谐,语每清奇,婧绒竟屡能胜之,皆倾慕不已,遂缔白首之盟。族中诸老力阻不能,将囚之。乃叛,败十八追魂使,历塞北、南疆、东海,竟不知所终。
  
  ——《苍茫新语.卷十.隐逸》
  
  第一章
  
  昼浓花淡春方早,当年却记伊人小。执子入长安,画眉如远山。
  
  惊心频客路,世事真难度。天地一萍漂,华年对酒销。
  
  ——调寄子夜歌
  
  上·昼浓花淡春方早
  
  清明。
  
  春风拂面薄如纱,万花飞舞春人下。烟雨细细,两岸的烟柳和迷草的翠色与清之气如浩风般催面而来,十里长亭,背依南山,山花带雨红,依山而造有一桃园,东南的黄土墙外,一只红桃随风摇曳。
  
  亭内一人少年,素衣白衫,眸光流转,看年纪大约十七八岁,清绝可人,正站在石桌前望雨兴叹,不时的跺脚看天,嘴里不时低语连连,在亭子的柱廊上系着一只青蹄小马,形容只有普通马匹的身量过半稍多,四蹄雪白,玲珑可爱,让人不觉都生怜爱之心,马鞍上挂着一只蜀锦厚锻口袋,上绣桃花朵朵,这倒也不稀奇,只是一般刺绣所得折纸花卉只绣工笔,此确是写意的大幅没骨花卉,让人不觉得用在这装物的口袋上实在是过于奢侈。
  
  这时从官道上一匹青骢马徐徐而来,因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马蹄声倒是很轻,马上一人蓑衣斗笠,徐徐吟道:嫣香漫,柳亭风,凤鸟栖青桐。百花眠处夕阳红,入夜酒方浓。倒履迎,高轩过,万里浣烟霞红。偶然倾盖说穷通。聚散类飞蓬。
  
  少年不禁大喜,远远地招呼:“兄台,外边雨重,轻快过来避避雨吧。”
  
  来人听到立刻翻身下马,走进亭子抖落蓑衣上的雨滴,摘掉斗笠,此人身穿暗青色长衫,眉清目朗,年纪在二十五六岁,腰悬宝剑,抱腕道:“请问尊下到哪里去,难道也到这大理来访友吗?看公子年纪过轻,却一人出门,不带家仆,胆气令人可敬。”
  
  少年道:“我出来游玩,只为赏玩大理茶花,从小就听兄长对我言讲,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大理万花谷中的玉茗,艳贯天下,其中还有十八绝品可以把玩,就是杭州洞庭山的烟云山庄的万华阁内所珍藏的也难以望其项背,此行是特来观花的。看年纪,我应是弟,而您应当是兄,小弟白婧绒,甲戌年,庚巳月,丙戌日生,请问兄长贵庚?”
  
  青衣青年道:“我为兄长当仁不让了,愚兄穆隽清,丙辰年,丙寅月,丁卯日大弟十岁呢,此去我也是独为茶花而来,不如一起结伴而行。”
  
  不料白婧绒听到此话却脸色一转平和,突显欣喜非常,按奈狂喜之色,面带桃花,笑容莞尔,心想:此人生辰如果是不是欺骗,那就是天龙火命,五行俱火,难道我此行真是有缘?忙笑道:“我一个人闷得慌,正想找个伴呢,若是打起架来,兄长也可以忙我。”
  
  便在这时,天色转晴,华枝春满,二人便迤逦向百花谷而去。
  
  百花谷在云南洱海之旁,哀牢山之内,苗裔人居多,从五代十国左右,也有汉人迁徙至此,所以百花谷内的也有客栈,长期以来前来拜师访友,观赏茶花的人络绎不绝,倒也繁华似一个镇店了。洱海在百花谷之南,波澜不惊,精雕细琢的门扇门窗,门楣两重门檐,山墙纯白,就连门框也水墨打底,穆隽清心想:纵是我江南名镇也不过如此。此处人杰地灵,百花谷处此之处也真是人间福地了。
  
  转头望去,见姓白的少年已经不在身边,急忙飞马回去寻找,今天为三月三,是苗人社神的祭日,在社庙前人山人海,看到一主持率领众人在庙宇前对着庙前一株大树,跪下去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跪下去,双手握拳不停地上下挥动,不停地低头抬头,口中喃喃自语,少年正在掩口而笑,看得津津有味。居然也没有注意到穆隽清已然走到自己身边,穆隽清不由得暗叹一声,无奈摇头,拉了拉白婧绒的衣袖。
  
  白婧绒掩口笑道:“穆兄,你看他们在做什么,蛮好玩。”
  
  穆隽清急忙道:“噤声,这是苗人崇敬的社神之礼,他们叫本主,日月星辰,古代英雄,草木都可以为神,你看到的必然是崇拜树神之膜拜了,千万不可妄言,免得招来祸害,为兄武功不精,到时候可无法解救于你。天色快道正午了,我们且寻找一间客栈,先住下,明天一早好进百花谷游玩。”
  
  白婧绒扮了个鬼脸,乖乖地随穆隽清来到大理双廊镇最大的吉祥旅店住下了。
  
  白婧绒初履南疆,所见的景物均是平生未见,心情极其舒畅,拉着穆隽清问东问西,东看西看,有不尽的问题,穆隽清心里暗暗叫苦:若是知道这般情形,说什么也不该急于赶路,路遇此人,不知是福是祸,要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两人来到镇中最大的饭店长乐店中,在二楼一临街的桌子前面坐下,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马铃声,一匹匹踏雪马从大道急奔而来,每匹踏雪上都乘着一位华衣苗人打扮的女子,白婧绒用手扒窗,向外凝视,只见马上乘客都是二十一二岁年纪,眉目顾盼,衣服彩条纷飞,虽然是苗人服饰,却又别样的风情。那六人走进店内,也款步上楼,身法极其灵巧利落。白婧绒看到她们的面容和服饰,尤其是纯银打造的挂满帽檐的菱角,不禁看呆了。
  
  一女子被白婧绒看得不好意思,脸上微微现出红晕,却落落大方坐在临桌,穆隽清见此景,忙用竹筷敲打他的手背,轻声道:“楞小子,看什么,那有盯着人家姑娘这样看的道理?”白婧绒一惊,忙把头转开,只听到邻座一片低声嬉笑,隐隐听到其中一人笑道:“恭喜姐姐,那位公子看上姐姐了,想不日就可来提亲。”
  
  穆隽清笑道:“还好是苗人姑娘豁达。若是中原,岂不是要挨打?”
  
  旅店内人耳交杂,说得最多的却是慑天剑之事。
  
  只听一人道:“水宫主广发英雄帖,谁能攻九宫八卦阵,谁就能取得慑天剑,旬月以来进阵者合计千数?可是从无一人生还。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另一人道:“传说蚩尤留下的阵法,现存在于哀牢山中,里面风云波橘,难以预料。肯定是凶多吉少。”
  
  又一人道:“武林少有这样的盛况。虽有至宝在前,事关生死,谁又敢轻易伸手去取?如今人山人海,镇中的大小客店过午便没有了房间。”
  
  坐中一二十人俱是谈论此事,唏嘘一片。
  
  这时间店小二上来招呼点菜。店小二看到二人俱是素衣,全身无一丝绣,玉佩之类,看起来并不像有钱人,所以半天才捡了一份素食菜单拎了上来,只见上面写着:素把鱼翅,四冷盘,清汤鸽蛋,炒三鲜等。
  
  白婧绒不悦道:“你道我们穷,吃不起你店里的饭菜吗?我们又不是庙里的和尚,只拿素的来,只怕你们大理都没有一家饭菜和我的胃口呢!”店小二哂笑道:“我们是小地方,小本经营,只怕公子只顾着点了,吃了又没剩下住店的钱。”白婧绒从腰间拿出一个茜罗纱绣折枝梅的香囊,直翻了个底朝上,见小小的金窠子,银票散落了一桌。转头向店小二道:“这些够不够?”店小二傻了眼,只顾点头,却听那少年一连串报着菜名“把你们的燕翅席,燕菜席,鱼翅席,海参席,广肚席,各给我上一桌,楼上的今天我请客。”
  
  白婧绒字字清脆,说的都是蜀地的风情人物,名花盛景,穆隽清听他谈吐见识不禁暗暗称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见识竟如此。
  
  穆隽清也略略说起自己,只道离家出游,为见识四处风景。二人高谈阔论,相见恨晚。楼上的所有人,包括那六位苗裔女子都侧目像向这里看来。白婧绒听到讲起各地的风景名胜,神情极其向往,偶尔插上一两句,神态十分烂漫。
  
  约摸半个多时辰,菜陆陆续续上来,整整摆了两张桌子,白婧绒挥挥手,让店小二把鱼翅席放在那六位姑娘那去。剩下两桌送给楼下个楼上的其余两桌客人。
  
  酒店掌柜心下暗思如此手笔不知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儿,既有大生意有何乐而不为,这可是他们一个月的进销呢。
  
  穆隽清捡了一些菜慢慢吃来,看见白婧绒只拾了几筷子就不吃了。听说穆隽清去过蓬莱,羡慕得不得了,嚷着要去看看,见识一下海中仙岛。
  
  穆隽清慢慢问道:“你家在哪里?一个人出来只为了赏花?”
  
  白婧绒眼圈红了,道:“爹爹妈妈不要我啦。”穆隽清问:“因为什么?”白婧绒道:“爹爹妈妈一定要我和一个人在一起,我不喜欢那个人,争辩了几句,爹爹就生气了,还把我关在屋子里,我就偷偷跑出来了。”穆隽清道:“父母在,不远行,等过段时间,你就赶快回去吧。”
  
  两人说了一阵途中见闻,说起那只没骨桃花袋子,白婧绒笑道:“那是我二哥哥画的,我娘绣的,大家谁看了都说好。”吃完饭二人下了酒楼,回到旅店。
  
  白婧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生平最痛快的事,大为得意,一路上欢呼雀跃。穆隽清则旁观不语,觉得好笑至极。
  
  白婧绒问道:“今天在酒楼之上他们谈论的慑天剑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为此来到此地?”穆隽清道:“我只是看古书三海经上说黄帝三战斩蚩尤首级,皇帝知道蚩尤的声威还在,于是画了蚩尤的相到处悬挂。天下的人都以为蚩尤未死,只是被黄帝降服,更多的部落都来归附。后来,蚩尤被尊为战神。刑天用朱雀之精魂铸造慑天,收精魂与其内,威力巨大。其余便一概不知。”
  
  白婧绒嘻嘻一笑:“朱雀又可说是凤凰或玄鸟。朱雀是四灵之一,也和其他三种一样,它是出自星宿的,是南方七宿的总称:井、鬼、柳、星、张、翼、轸。联想起来就是朱雀了。朱为赤色,像火,南方属火,故名凤凰。它也有从火里重身。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看如何?,若遇到危险马上退出,好不好?”
  
  穆隽清看白婧绒的神情,只得充了。当夜无话。
  
  下·当年却记伊人小
  
  东风吹动万重霜,寒烟新浴骄阳。江山青润雪遗香,无限清凉。宝砚才磨新墨,春光已满轩窗。腾蛟起凤少年狂,锦绣文章。
  
  次日清晨,两人梳洗好,在洱海边买舟去百花谷。两人弃岸登舟,苍山十八溪之水皆归于此,烟柳围绕成阴,南北山色在日光中耸翠欲滴,东西湖光在碧波上摇摇各异,风里浪花吹又白,雨中岚影洗还清,天上偶有鹭影闪过,思之使人忘俗,远远望去洁白无暇的苍山雪倒映在洱海中,更显得冰晶玉洁。
  
  白婧绒微微坐在船边,欣赏这雨后洱海,山清水碧,在口袋里拿出一串昨天在集市上买的苗裔人佩戴的银铁环,各个只有丝线粗细,一串有十几个,在日光下精致可见,随手用银铁环互相碰撞,发一串叮咚玲珑之声。
  
  穆隽清只听得几句,不胜惊喜道:“贤弟可弹奏是梅花落吗?
  
  此调原为唐教坊名曲。分单调、双调二体。单调二十七字,平韵,双调,五十字,仄韵。白婧绒随手碰响佩环,就是两句清脆灵动的梅花落。
  
  穆隽清见他灵动可人,笑道:“我可不会弄这些,只是欣赏而已”
  
  白婧绒随手拿起穆隽清所用的佩剑,抽出宝剑,横在船舷,用收渔网的粗制铁环环环相扣,突有铮铮之声,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七音齐发。旋律一转苍凉悲壮,竟然有太簇,夹钟之声,一条纯精钢所铸的冰刃居然在他手中也能成为一件乐器。
  
  白婧绒扣剑之际尚用左右碰响银铁环,珠玉之声流转反侧,两只白鹭从船头浮水掠过,向西疾驰而飞。穆隽清心想:此地真是人间盛景了,怎么被人称作了蛮夷之地。
  
  白婧绒轻声唱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歌声水音漫嫣,如飘飘仙乐,心想:“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我此番离家也就是为了过上这样的生活,白弟不谙人事,却心志至纯,人生若如此也就满足了!”
  
  越过半个时辰,渔舟道岸,白婧绒一跃就跳上岸来。转过一片神泉茶林,两人信步向前面走去,一边是哀牢山,一边是洱海,现正是茶花盛开之际,堤岸烟柳、朝花绰约、晴光潋滟,香雪如海,令人观赏不尽。穿过茶林,只见前面一处庄园背山面水很是雅致精巧:圆形的拱门之上砖砌的斗拱冲天而起,檐角如飞两面滴落下来的檐脊上一对螭吻分站左右,门楣上砌出双重门檐,厚厚的青砖墙堆砌,门框上画着水墨写意,皆为百花形状,见大门外挂着一鎏金扁,上书:百花谷,旁边署名:黄裳。
  
  二人皆是一惊,北宋神宗元丰五年进士第一。历官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卒赠少傅。其词语言明艳,如春水碧玉,让人心醉不已。怎么事隔百年,黄裳的亲手所提的匾额居然出现在这里。
  
  白婧绒走上前去,用手扣住门上的万华鎏宝攒花环,扣了几下。
  
  大门徐徐打开,里面出来两个苗裔打扮的男子。两人目光炯炯,身手敏捷。穆隽清不由暗暗吃惊:他二人显然轻功已经修炼到不低的地步。难道这百花谷内真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之地。只见左边那人躬身施礼:“两位驾临不知有何贵干?”白婧绒吧手中一请柬样东西扬了一扬。穆隽清更是一惊。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张烫金红色请柬,此刻穆隽清手中已有一封,此请柬上是上元节时百花谷谷主水流弘所发出的,遍请天下武林人士参加在哀牢山中的蚩尤留下的九宫八卦阵。居东海蓬莱的龙城自然也得到一封。穆隽清隐隐觉得此中定有蹊跷,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时如何得到此信的,来参加九宫八卦阵的人可是无一生还。自己又不好现在说破,只好静观其变。
  
  两家人见此请柬,微微一笑:“想必阁下也是来取慑天剑的,不必通报,请随我来,我自带公子到九宫八卦阵去。”
  
  两位家人带着他们穿过画堤的两岸夹镜,涪溪,香林,茅亭,洗钵池和屿地,枕烟亭。园中以洗钵池为中心,池水四方分流,把园分为数块。再加上水中洲,在其回环的水道上,疏疏落落地建有一堂、一房、一斋、一庐、二阁、三亭剩下来的就全是水景了,最终通过波烟玉亭,湘中阁,涩浪坡,镜阁,“碧落庐”来到正堂内。北东西皆水绘其中,林峦葩卉块扎掩映,若绘画然。从正堂穿过,走了大约半里,后面赫然出现哀牢山,面有一石庐依山而建。石庐的左面全种植一种碧绿色的青草,一眼望去竟不着边际,右边则从哀牢山左边的山崖上悬下一条白练,铺天而下,倾入旁边的碧水清池中,池蔓延出院,想必然是和洱海相连。
  
  白婧绒笑道:“我怎么就觉得此地甚是古怪呢,”伏下身去看了看那种碧绿的小草。拔下两把放在身上,拍拍手走进石屋之内。
  
  人还没到门前,石屋门之呀呀的一声徐徐分开,白婧绒却并不进屋,向里张望,只见里面墨黑色大理石铺面,除了一张石桌,别无长物,正对门有一甬路,似乎还能走进去,白婧绒随手抓出十几颗六出雪,一一打向逐个地砖,,因墓穴是东西走向,她只拉北面门环,按照单数跳进石屋。穆隽清也依照她的方式跨进屋子。脚步刚落,石门哗啦一声关闭,白婧绒不由“啊”的一声叫出声来,此时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时也没有办法计较洞中有何埋伏,他双手伸出,每一步先先行试过虚实。好大一会,在石桌旁墙壁上居然有一小龛,里面是凉冰冰的两件物什,原来是火折和油灯。于是点燃,两人相对才安心一些。
  
  灯光既亮,借着灯影遥遥,但看到正对进石门处有一铁门,白婧绒从怀中拿出在进门前采的那把翠绿小草递给穆隽清:“兄长把这个收好,放在身上”。
  
  穆隽清疑惑不解:“此物有什么用?”
  
  白婧绒微微一笑:“岭南多瘴,但是百花谷又以毒虫,毒药,瘴气三大绝技称霸江湖,未进此屋时,我仔细看过
  
  ,兄长可记得我用暗器投掷地板的举动?”
  
  穆隽清道:“当然记得,你一定是看出来地砖上的机关。十干方位:甲乙东方木,丙丁南方火,戊己**土,庚辛西方金,壬癸北方水。且西方位数为下,所以为双数,为避免落下陷阱,自取单数台阶,贤弟这样的行为是每个稍懂五行之术的人都会做的。”
  
  白婧绒道:“兄长之知其一,还有一些不慎了解,天干地支乃是黄帝灭蚩尤后,命大挠氏探察天地之气机,探究五行,始作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等十天干,及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等十二地支,相互配合成六十甲子。黄帝观测朔望月,发现两个朔望月约是59天的。因此有了十二月,我们选今日来,今天正是望月,望月之时潮水涨幅最大,正如周公七十二候图,何时虹藏不见,何时雾霾蒸腾,何时河水涨平,何时惊蛰雷动,都是按照这七十二候图而来。望月之时瘴气起伏最小,我刚在进门前掷下那几枚暗器,乃是纯银制成,,尚未落地依然外面微微发黑,说明此内必然有剧毒在此。我在门前所带的这种草叫翠云草,其守真养气,卧雪不寒,入水不濡,此草为天下翠色之冠,能避百毒。想是洞内剧毒他们也害流传出去反伤自身,我们千万不能贸然再向前一步,得细细观察,再找进路。”
  
  穆隽清颔首道:“多亏贤弟一番分析,要不是你,我肯定此刻已经中毒身亡了,兵不厌诈,我想还未进秘道,已经有人用如此歹毒之心来害人了,我们不能贸然闯入。”
  
  两人于是睁大眼睛,向四周观望,过了半个时辰,依然看不到什么异常,两人都有些泄气,突然白婧绒走到石壁旁,用手一摸,墙壁十分低矮,伸手即可触顶,顶不借着灯光,点点泛出微蓝色的奇光,似明似灭,闪烁不定,用手触摸顶部居然光华可鉴,乃是正圆形。白婧绒把油灯放在地上放在地上,细细观察,突然欢呼起来,激动得满脸绯红,拉住穆隽清的手:“那个,那个黄天二十八星宿的图形,我们有办法了,有办法了。夫玄武拱北,朱雀峙南,青龙蟠东,白虎踞西,四势本应四方之气,而穴居位乎**,故得其柔顺之气则吉,反此则凶,咱们用匕首挖去朱雀七宿井木犴,应该能找到通路。”
  
  两人都精神大振,白婧绒从随身携带的白布囊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出鞘,七彩霞光万道,于黑暗之中熠熠生辉,穆隽清忙细看匕首,见次匕首只见剑身,不见剑柄,兼并只有一寸左右,剑身上镶嵌七星北斗状的红蓝宝石,剑柄的正中篆刻这两个篆字,上书:承影。
  
  穆隽清不由大惊失色,心里暗自思量:承影乃古十大名剑,若此物真是原物,那此少年必然是名家子弟,我以为他只是为了慑天剑才甘冒性命风险闯进这迷宫。看来事情决然没有这样简单。我现在进退不能,只好看他作何打算了。
  
  白婧绒将承影交给穆隽清,然后站在旁边指点他方位,逐一找到四大天区,然后在南方天际找到朱雀,朱雀有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用承影剑挖去井木犴,要是平常匕首是决然不能撬开这石板是镶嵌的蓝宝石的,此蓝宝石是天下至坚之物。普通的纯刚之物碰到非折亦损。只有上古十大名剑才能撬开。撬开井木犴方位,一线小小的光亮由上而下投入这阴暗的石窟中,正投在地板的辰位上,穆隽清又撬开地板,一个小小的机关赫然出现在眼前。将手伸进去向左转动,突然石桌后面的墙壁移动了!
  
  两人赶忙双手摸索,当即便摸到十余枚碗大的门钉,心中惊喜交集:“这门里倘若住得有人,那可奇怪之极了。”提起门环当当当的连击三下,过了一会,门内无人答应,他又击了三下,仍然无人应门,于是伸手推门。那门似是用铜铁铸成,甚是沉重,但里面并未闩上,手劲使将上去,那门便缓缓的开了。
  
  霉气刺鼻,依然看不到什么,白婧绒拿起桌上的油灯,心中怦怦直跳,两人都屏息凝气,一言不发,额头上冷汗渗出,用脚试着虚实向前踱步,摸到墙壁均滑腻非常,自己觉得地势越来越低,洞顶不时有水滴滴落,落在脖子里冰冷刺骨,俩人相互扶持着走了二十多步开外,借着盈盈灯光,前面又一扇门,门环生满了铜锈,使劲推了三四次才推开了,眼前豁然开朗。
  
  二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相视而笑,过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所见之处是个呈斗星的方室。大片亮光朦朦胧胧的是从左面而来,但虽然十分明亮却不似天光。
  
  站在光亮前看到碧水不住的晃动,鱼虾水族来回游动,水下青荇樣様随波摇动。白婧绒用手触摸透亮屏蔽,居然一层寒霜侵入掌心,原来左面乃是千年寒冰铸造而成。当年如此繁复的工程是建造的呢?况且洱海地处云南,中年温暖如春,这大块坚硬如此的寒冰石从何处以何方法嵌入这里的,无法知晓。真是巧夺天工。
  
  二人自觉到了安全境地,心里大宽,如释重负,来到斗室尽头,只见屋内和外边一样陈设,除一张石桌,两只石椅,一扇铁门外,别无他物,推之不动,石桌上摆着一副残局,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
  
  白婧绒笑道:“看来我们要破解此棋局才能离开了,兄长快过来参详参详。”
  
  穆隽清也走过来,围着桌前仔细观看:“这个残局好像是《棋经十三篇》中的十三例。但是具体的却记不得怎么走了。”
  
  白婧绒点头:“兄台好记性,我也记得是,我只记得成局的布局,但是这样依然不行,倘若我只摆出成局,而不按照顺序摆出,我看此机关依然不能破解。但是也不好一试。”
  
  穆隽清道:“你我被困于此,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讲不了许多了,先说来听听。”
  
  白婧绒抽出承影剑用剑尖比划:“根据我所记诵,棋盘平,上,去,入,四角度势子并没有乱,唯独少了黑五七路,五八路,白六四路和七八路,看点到这是当时是孙策和吕范对弈的棋局,低手执白子先行,因为是君主,理应谦让,该断的不能断,该冲的不好冲。连似乎也不对,活也活不了。这……”白婧绒手中自拈棋子紧锁双眉,良久放不下这一步棋。一顿饭过去,白婧绒始终举棋不定,脸色由白转黑,似有阴戾之色,瑟瑟发抖。
  
  穆隽清在旁说道,不妨先随便放一下,多试几次,或许就能破解了。看他凝神不语,自己径直投了一枚白子在五八位。棋子刚落棋盘,只听到一种吱吱的石壁转动之声,还未来得及回头观看,只看左璧万年不化之冰壁缓缓转动,一股强大的水流从上面急冲进斗室。冰冷之气,随之而来。
  
  两人同时惊呼,顷刻间寒冷彻骨的水流已没膝盖。两人穆隽清大惊,忙身体向前直冲,拿起五八路那枚白子远远掷出。随着吱吱作响,冰壁回归原位。此时室内已经淹灌了膝盖深的水。
  
  这一惊一吓之间,二人俱心跳神动,不觉亲近了些。俯身看石桌上所放的银灰色棋盘,发现此棋盘非铁非木,乃是磁铁所造,磁铁只有薄薄一纸厚度,在棋盘以下另有两层转动机关,每个气合处均有一根细丝直穿地下。
  
  白婧绒突然眼圈红了,拉了拉穆隽清的衣角,揉揉眼睛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吧,我有点怕。”
  
  穆隽清点点头,两人想按原路返回,行至铁门前却大惊失色,原来推开的铁门不知什么时候严丝合缝的反回原位,想必是刚才错下一子,触动机关,铁门复位。
  
  白婧绒随即大滴眼泪便涌出眼眶,跺脚哭道:“难道我要死在这里吗?我想回家”说着又呜咽不住。
  
  穆隽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在旁边听之任之,哭了半晌,只好无法,只好淌水回到石桌前再看棋局。这是二人唯一的一线生机。
  
  因决心绝念,所以心境与刚才全然相同,此时已到过了申时左右,石洞中显得逐渐暗淡起来,一线亮光由外射进,反射在铜环上,铜环的悠悠紫光投下一个亮点映在九十位旁边的一点,于是突然豁然开朗,“黑五七因是君臣,下棋则绵绵长长之意,这一手应该在五八位的下一阵格,攻击白棋,白下边的六四至七八虽然打通**,因为本手,所以应下在七九位围空。”
  
  穆隽清微微一笑在一旁深深一揖,;“先谢过贤弟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容他日图报”白婧绒还礼不迭
  
  “还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们呢”抿嘴笑道:“如今天我又什么三长两短,妄生不测,还依仗兄长带我回家呢。”说完掷下四字,铜门依旧按照打开。
  
  冰壁光线逐渐暗淡下来,走了五六步便看到和刚才一样房间的布置,只是这间石室的进深小了许多,此时一个石壁兀自挡住去路,石壁上上面刻着几行字,术曰:假令皆玉,多十三两;令之皆石,不足四两。不足为玉,多为石。各以一寸之重乘之,得玉、石之积重。石壁上有一十六个活动石块凹槽,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大盘细沙,细沙上是四十个摆放整齐的数字石片,上面各书从一至十大数字。还有一些金片,都是长约四寸,阔约二分。白婧绒知道那是计数所用的算子。本来这些算子是用竹片制成,但是此洞似乎几十年都未有人踏足半步,如果是竹片,在这阴暗潮湿之地,恐怕过不了几月便已经腐朽成灰了。
  
  白婧绒从小受母亲戚念幽教导神通历数之术,见到此题目不禁笑道:“这是最简单的,何须算子,此题目就是九章算术第七章“盈不足”:即双设法问题之题。”
  
  穆隽清从小只读诗书,习学武艺,哪里见过这个,由此不由的惊讶异常:“这等精妙之术,你是从何学来?”
  
  白婧绒笑道:“算经之术,看起来虽然繁复,但是一名其法,豁然可解,或是一题一术,或多题一术或一题多术.这些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及勾股九章,和九宫却是一脉相连,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八九七十二数,以从一至七十二之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又有四圈,一共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如此,乃于多元之术相连,算经十书**载有一十九无,人之上是仙,明、霄、汉、垒、层、高、上、天、人之下是地、下、低、减,落、逝、泉、暗、鬼。算到第十九元,中间环环相扣,到那时才是真的到了高手境界,用之可以设置阵法,埋伏机关,如果按照九宫之法设置机关,可以使神鬼望其兴叹。”
  
  说罢拿起金片,在沙盘上随写随算,顷刻间便已经悉数解开。随即上前把石片悉数填入凹槽之内。
  
  门豁然打开。露出里面一间八卦形的大厅。大厅虽然是人工开山而成,但是精工细作,十分精致。大厅方圆十六丈,四面空旷无物,在厅中间有一坛,方圆八张,坛高三层,每层三尺,共九尺。在坛的八角各有八只镇邪,烈焰飞腾,把这间石厅照的犹如白昼。两人拾阶登坛,只见坛**的石桌上面摆着一柄翡翠的剑匣,内中古铜剑柄,玄铁剑身发出青紫之光,摄人心魄。正在这是,四面的石壁上门突然吱吱转动,冲进来数以百计的百花谷弟子,分立大厅四周。
  
  水流弘望着白婧绒冷冷一笑,旷世清绝的面容冷若冰霜:“终于有人闯入这慑天洞来了!你拿着我发给白沧澜的请柬,但是看你这身功夫,说你和戚念幽是什么关系。”
  
  白婧绒似有万分不屑:“我和他们什么关系,和你们百花谷这次破除九宫八卦阵有何相干?当日广发英雄帖,只上面言道,只要破除刺针,拿到慑天剑,慑天剑就归谁所有,难道水宫主想食言不曾?”
  
  水流弘仰面大笑,笑声凄厉,令人毛骨悚然,在大殿之内久久回荡:“小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此时“侠白”、“尺泽”、“孔最”三穴位正如针刺般疼痛,而“少商”穴疼长欲裂,片刻间将要咳出郁结之血,三日内毒发身亡,你所破解的机关上都有分别由三种毒药,分别是孔雀草,追魂水,莫骨风,在平常三种药类并不能伤人,但是和你在石庐外边采的碧草相混合便凉凉生出三种剧毒来,此三者相生相克,若用其中一种解药解救,此解药却又是令一种的药引,非我百花谷中,天下无人能解。我看你年纪尚小,如果你肯归顺我门下,将你进入慑天洞之事不外泄半句,我可以保你平安无事。解药自在我这里,反手为生负手死,你自己选一条吧。”语罢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语调:“就算我现在把慑天剑给你,你也不能将它拔出,慑天剑是这世间无人能拔出的剑。小妹妹你不如听我一句话尚能饱得性命,否则我就算放你出来,你也是死路一条。”
  
  白婧绒此时感到“侠白”、“尺泽”、“孔最”如万根钢针针刺,痛不欲生,她用承影剑紧紧顶住穴咬牙道:“原来这九宫八卦阵并不是什么蚩尤刑天所留,什么破除机关更是子虚乌有,你只是为了达到最佳不可告人的目的,让天下武林人士丧生于此,你到底居心何在?”
  
  水流弘正色道:“说!你和白沧澜,尤其是戚念幽是什么关系,世上我能想到的也只她一人而已,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叫你们俩人顷刻之间就化为齑粉!”
  
  白婧绒正色道:“我是白婧绒。”承影剑幽幽泛着蓝光。
  
  一人走出人群持琴款步登台上前。
  
  穆隽清脸色惊变,他见立刻认出了持琴之人乃是百花谷的高手语风。语风善古琴,琴虽在一般人眼中看来并非兵器,但是语风所修炼的冰壶秋月之内功却是在
  
  琴音中灌注绝顶上层的内功。对方的出招必然会为琴声所牵制。七根丝弦犹如七根无形剑气,专门激人内力,琴音舒缓,对方出招也跟着舒缓:琴音急骤,对方出招也跟着急骤。琴上的招数却和琴音恰止相反,他出招快速而琴音加倍悠闲,对方势必无法抵挡。
  
  肩动。衣颤。弦声铮然。琴声起。似晨风抚过竹梢头,夜露滑落草叶间,声怡怡,音细细。承影剑与之相和,玉堤春晓,身形轻翻飞舞却似飞燕做掌上舞。招招难以招架,白婧绒脸色惨白,已然招架不住,而这时琴声渐高,韵宛转,音回旋,好似泉水从月夜山野中跃出,在松根上跳动而过,
  
  猛然,乐声乍变,变徵,狂风暴起,穿云破雾。风声喧哗,水声骤然枯涩,凝止不前,涧泉路断。白婧绒向前跌倒,前面正是三层台的边缘,众人齐呼,虽然势不两立,但是见一如此眸明星子,唇齿如花的小姑娘眼看要摔下高台也不由发出一些惊叹。
  
  正在此时,一条身影凌空飞渡,轻轻在空中抱住白婧绒,放在台边,白婧绒悠悠转醒,目光哀怜的望着穆隽清用尽全力说出三个字:“快……拔剑。”
  
  一条万采长虹横空出鞘,隐隐风雷之声乍现,其声破庐,有若鹫号。他,青衣长衫,剑眉朗目,气宇如龙,慑天剑已出鞘。
  
  全场人全不禁惊呼:慑天剑,慑天剑……
  
  用剑之境界有九品,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
  
  此九品相辅相成,世间若有人修炼到一品就为剑中国手,与禅道有异曲同工之意,用剑境界惟在妙悟。世人有浅深,有分限之悟,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皆能境界大增,添列江湖一类高手之名。他拔剑出鞘,舞剑凌霄,大巧若拙,九品戒备。只见剑光闪出,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
  
  语风本想以内力激荡他人,还未来得及拨弄琴弦,只听到一片林籁结响,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球锽,随后呯的一声,自己发现七弦俱断。众人只听到风雷之声,语风已经倒地,七窍流血而死。
  
  无形剑气!
  
  众人大惊,百十人俱各举刀剑冲上高台。携剑伫立台前仰天长啸,金声而玉振,有如鹤唳。一招白虹贯日,十破式,百间兵刃纷纷脱手,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水流弘在一旁看到此情景,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五六步几乎摔倒,脸色惨白,手扶剑鞘,颤抖的道:“你……你是……穆……穆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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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婧绒贴杀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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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风九杀;提交人:望穿秋水;提交时间:2009/3/2 14:57:26)

[轮次]海风九杀二轮--[真身]兔子--[马甲]穆云平JS--[属性]孤杀--[组别]B组--[代表论坛]禽兽队

  [039]【第二轮杀贴】青龙乱(二)
  
  五、
  
  篝火掩映之下,晃得人脸上忽明忽暗。穆隽清望着穆云平,神色间有些古怪。眼见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脸色苍白,身子清瘦,微风轻轻吹拂他衣角,更显出些许孱弱来。然见他双目中精光偶闪,神色内敛,其内功修为实不在自己之下。穆隽清暗自纳闷:这样一个人,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穆千秋拉着穆云平,心中也不禁诧异万分。方才一搭儿子脉门,便发现穆云平不仅毫发无伤,体内却似有一股及其浑厚的内力护住全身要害,自己手指按得急了,使上些许气力,竟被那股内力弹了一下,滑向一边。想这孩子从小体弱,自己从不让他练武,到底这股古怪内力是如何上了穆云平的身呢?
  
  当下依旧抓起穆云平的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往他腕上探去,口中却道:“平儿,吸口气看看,真的没事么?”手上发力,一股细细内劲从指尖逼出,直透穆云平手腕。
  
  穆千秋怕伤及自己孩儿,不敢大力,岂知这股劲力没入穆云平手腕,竟如泥牛入海,全无消息,方知穆云平的内功竟然深不可测。
  
  他方才劲力使的急了,穆云平内力护住脉门,自然而然将他手指滑开。这时有所准备,避开他脉门,以细微劲力注入穆云平手腕,穆云平体内的劲力自然不会抵抗。然则按照常理,他穆千秋自己内力虽未臻化境,却也能收发自如,莫说是穆云平,便是穆隽清,探其根底也当易如反掌。此刻居然试探不出儿子的深浅来,这一下吃惊当真非同小可。
  
  穆云平却似浑然未觉,见父亲关心自己,便深深吸了口气道:“爹爹,我真的没事。”接着转头直视穆隽清,朗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今日是我穆家扬剑之日,你来此捣乱,伤我爹爹,到底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场中群起响应。这穆家的大日子,被他三人生生捣乱,场中数千人等早已不忿,若非长辈约束,一众弟子早就乱成一团。穆云平这一问,场下当即有数人高声指责道:“穆隽清,你会同无忧宫来穆家捣乱,到底所欲何事?”
  
  穆千秋心中也存着一丝疑虑,这穆隽清虽说与龙城势不两立,然则会同无忧宫来削穆家面子,照穆隽清的脾性,却是万万不会的。
  
  穆隽清冷冷瞧着场下众人,并不答话。
  
  “穆隽清,你虽说叛出穆家,到底还是姓穆,你今日所为,对得起穆家列祖列宗么?”
  
  一听这话,穆隽清不由冷笑一声:“列祖列宗?二十年前,我穆隽清便没有祖宗了。”此话一出,场中群情激动,怒骂指责之声越发响亮。
  
  穆云平此时心潮翻涌,不能自已。穆云平自小听宁玉碎讲起穆隽清的传奇故事,早对此人仰慕万分。当听得眼前这人便是自小憧憬的神仙般的人物,竟口出对祖先大不敬之言,不禁呆在当场。
  
  穆千秋见儿子眼神发直,死死盯着穆隽清,脸上忽现崇敬膜拜之色,又有鄙夷不屑之情,不由脱口喝道:“平儿,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穆云平被父亲一喝之下当即回过神来,茫茫然转头问道:“什么功夫?”要知穆家家法极严,未曾拜师便偷学武功乃犯了龙城大忌,轻责在后山思过崖面壁十年,重责散尽一身功夫赶出家门。穆云平见他当场否认,更认定这不孝子偷学武功,一张脸顿时脸冷如寒霜,大骂道:“小畜生,还不认错?”
  
  穆云平被父亲骂的一头雾水,愈发不知所措。他素来极怕父亲,见父亲发怒,不由后退几步,低声道:“孩儿知错了。”忽觉身后劲风凛然,场下有人惊叫道:“小心后面!”当下也不及细想,错脚朝旁边滑开,顺势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只见一个面目古怪的瘦子运指成爪,恶狠狠地抓向自己腰肋,慌乱中,腾腾腾倒退几步,将腰一拧,硬生生避开那一抓。那上官洛哲本在一旁伺机而动,刚见穆隽清几乎将穆千秋置之死地,却不料被这少年破坏,心中大是恼怒。眼见这少年轻描淡写之间便将穆隽清全力刺出的剑荡开,还当他功夫极高,便想趁他不注意,以十成功夫忽施偷袭,务求一击即中,除去这个大患。
  
  不成想如此雷霆万钧的一击,竟叫这少年轻易避开。虽显得手忙脚乱,似是毫无武功招式,然其内功修为,实是已臻化境,自己这数十年功力,在他面前竟无用武之地。
  
  上官洛哲一击不中,双手一错,第二击便以迅雷之势向穆云平递到。他左手双指先至,直插穆云平双目,右手成爪下探,竟随后向穆云平下阴抓去。他左手本是虚招,待穆云平防护上路,右手便可十拿九稳了。
  
  穆云平见状大惊,跌跌撞撞向后退去,背后却已无退路,上官洛哲冷笑一声,右手抓向穆云平脑门,这一抓惊涛骇浪,威力无匹,笼罩穆云平身前丈余处,便是穆千秋本人也勉强抵挡。眼见穆云平再退一步便跌下高台,穆千秋长剑脱手而出,飞掷上官洛哲后背,却被穆隽清提剑斩落,众人暗暗叹息,此子命已休矣。哪知异象忽生,穆云平不退反进,一个跳冲,撞向上官洛哲,双手乱抓,竟横向抓住他的手指,这凌厉一击,顿时化为无形。
  
  上官洛哲被人抓住手指,恍若跌入梦境,实不敢相信此事是真,只感觉对方手掌顺着自己手背,将自己左右两手手指紧紧抓住,十指本是弯曲如钩,可在对方掌中渐渐变形,逐渐握成拳状,两拳被包裹在对方手掌之中,不能动弹。
  
  上官洛哲奋身抽臂,急欲脱身,谁料越是用力,越是抽拽不出,拳头反被对方钢钩似咬住,痛彻骨髓。他一生与人交手,从未碰见此事,脑中虽然慌乱,却并不乱章法,右脚踢出,横扫穆云平腰际。“啪啪啪”三声重响,如巨木相撞,穆云平毫发无伤,上官洛哲趾骨断了三根。穆云平见上官洛哲如此凶狠,心中害怕,五指不觉运上死力,上官洛哲舍命相抗,又怎及得上穆云平浑厚内力。但见熊熊篝火映照下,上官洛哲一张瘦脸戚苦无比,头上冷汗骤如雨落,看似无奈,又似恐惧。
  
  场下众人见上官洛哲偷袭,便作势抢上救人。只是方才上官洛哲一出手便杀了一名弟子,连穆放都在一招之内败与他手,自忖都不是这人的对手,不免脚下慢了,只盼别人快步上前。唯有口中呼喝,叫骂此人极不要脸。只见人头涌动,尽往穆云平身周尾去,一片喝骂之声大作,却始终无人上前救人。眼见台上呈僵局之势,纷纷驻足观瞧,心中均盼穆云平获胜。
  
  上官洛哲只觉对方力道越来越强,竟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心下一横,将全身气力尽灌双脚,拼力向穆云平前胸膻中穴蹬去。这膻中血乃人身要穴,若是被人点中,非死即伤,如今上官洛哲全力而施,当真如雷霆之威,声势夺人。穆云平慌了起来,大喝一声,侧身将上官洛哲从头顶抡了过去。这一抡乃是心急之下出尽全力,连自己也把握不住,“咚——咚”两下,上官洛哲的身体在高台上轻轻弹起两尺,又重重落下,烟尘散尽,上官洛哲脏腑尽碎,七窍流血,竟命丧当场。
  
  如此奇峰突起,在场之人个个瞧得目瞪口呆。穆家上下人人知道穆云平不会武功,眼见他在上官洛哲手下狼狈不堪手忙脚乱,不想一抡便将个一流高手摔死。穆隽清心中惊叹:“今日江湖,已是年轻人的天下,此子若是不除,他日必是我的生死对头。”
  
  六、
  
  趁穆隽清呆立沉吟之机,穆千秋上前扶起儿子,见他脸色吓得惨白,倒也不似作伪,虽然心下疑虑更甚,倒也不忍逼迫,强忍下怒气,问道:“平儿,你这一身内功,究竟是怎么来的?”
  
  穆云平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喘息许久才定下神来。见父亲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比刚才更加慌乱,忙道:“孩……孩儿武功并非来自别处,乃是我穆家前辈穆神通所遗。”
  
  须知穆神通乃龙城第十七代宗主,一身内外功夫,声震寰宇。当年神魔大战之时,他只人单剑,杀得魔教大败亏输,后有百余名高手登门挑战,均是刹羽而归,穆家今日声威,全都是赖他所赐。众人闻得穆神通留下武功典籍,惊喜无限。
  
  穆千秋本是面如秋水,听穆云平道出实情,只觉中兴穆家,全在此子和那典籍之上,紧握住他的手臂道:“你快说,说清原委。”语音激动,身子竟颤抖起来。穆云平低头道:“六年前,我和二哥捉迷藏,无意中从书房的房顶上发现一本旧册,封面上书三个大写隶字‘天心诀’,我只当是普通书籍,便拿来观瞧,一看之下,里面尽是些练气行功的法门。当时哥哥弟弟都已经开始练武,爹爹惟独不许我学,我便想偷偷练着,教你们不知。”
  
  穆千秋皱起眉头,道:“说下去。”穆云平接着道:“那书开篇便是‘欲练此功,当屏神凝思,切不可杂念纷扰,如有违者,内息倒行,筋脉寸断。切记!切记!’其后便是些内功心法,什么‘气脉一道,自丹田起,上至鸠尾,下入关元,氤氲混沌,历久豁然,轻者上浮,浊者下沉……’”众人听到开篇尚且惊虑,听到心法,顿觉平平无奇,想是他没拣重要的说起。其实这世上越高深的学问,越是通俗易懂,而越是一知半解,越是要弄的高深莫测。这高深武学,也是从基础做起,是以与普通法门一般无二。
  
  又听他说道:“这书非比寻常,好象有股无穷魔力,我初时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想深练,哪知只要一停下来,周身或冷或热,疼痛难当,初时以为是自己偶感风寒,可吃了药并未见效,这才知道是‘天心诀’的缘故,于是日日修习,中间从不敢有半点懈怠。未及半年,便觉身轻体健,原本时时胸闷气促,后来渐渐呼吸绵长。孩儿平素体弱,每逢阴雨,便时时低烧,自习得这门内功以来,生病也渐渐少了。且常常觉得腹内有股热气,盘桓不去。”
  
  “如此过了两年,体内变化更为明显,初时这股热气只小小一束,且只能在胸腹间游走,到得后来,热气渐粗,游走的地方也慢慢多了起来。直至近日,似乎已可随心控制,四肢百骸,想走哪里就到哪里,丝毫没有半点滞涩。”他少年心性,只觉得好玩,却不知这内力已有大成,便是他父亲大伯也未必能到此境界了。众人听到此处,目露呆痴之状,这正是学武之人所要突破的自身极限,他竟然在短短六年练得这般地步,当真超乎常人,有如神助。穆放等人心中不禁苦闷,为何我等没有如此际遇?
  
  须知世间因果,早已注定,有人穷其一生,也不能到达武学颠峰,非不智、不勤之故,盖因机缘巧合也。有人重视机缘,牢牢把握,此乃顺应天命;有人忽视机缘,无法掌控,此乃顺应人命;还有人无视机缘,自己创造机缘,此乃人杰;更有人不知机缘为何物,庸碌一生,此乃常人。这世事万物,机缘各不相同,只要掌握机会,终会走出自己的精彩来。
  
  那穆云平并未瞧见众人神色,支吾道:“那书最后一页,留有穆神通的遗愿:穆家如有见此书者,当可传我衣钵,荡尽天下邪魔,降伏各门各派,让世人皆知我穆家了得。”言及到此,一张脸孔缓缓抬起,目露坚毅之色。这番话说得一干弟子热血翻腾,再也不能自已,不由得振臂高呼:“穆家了得!穆家了得!”
  
  穆千秋心中盘算良久,已知其中大概。穆神通早年之时,也是锋芒毕露,极骄傲的一个人。当年长剑诛魔,平服群雄后,得了一场大病,英年早逝。想是他艺成之时,著书一本,还未来得及传给后人,神魔大战便即开始;后来大病未愈,只道自己能挺过去,便将此事搁在一旁,这本内功口诀也就不为人所知。如今‘天心诀’重现天日,定是穆家列祖列宗保佑,等了这些年,龙城穆家雄霸江湖的时刻终于到了,不禁捻须微笑。
  
  穆千秋本来脸上阴晴不定,令穆云平心下揣揣,颇为忐忑。却见父亲神色由阴转晴,旋而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来,不禁放下心来。
  
  却见父亲转而面向穆隽清,冷然道:“穆隽清,我不知你今日来此有何目的,但是今日你既然来了,便总不能叫你得了好去。龙城穆家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新帐旧帐,咱们就一并算了吧。”
  
  这时穆千秋嘴角挂笑,穆隽清心知肚明。当初他叛出龙城,却换来爱侣早亡。从此心灰意懒,埋剑归隐。只是时日一久,越想越不甘心。他此番前来,一是想了结二十年的恩怨,二也有重出江湖扬名立万之意。正巧上官洛哲前来相约助拳,便想多一人同去也好,这便结伴同行。
  
  二十年前,龙城之内,已无自己敌手,惟有穆东流和穆千秋两人能敌得过他三招两式。如今重返龙城,风光依旧,青龙一出,无一是自己对手。可是这孱弱少年竟然一招就将上官洛哲打死,实是叫他心神不定。本来上官洛哲是死是活,他全不挂怀。只是自己若要一招击毙上官洛哲,恐怕有些困难。
  
  穆千秋深知在场这一干人等,人数虽众,却无一是穆隽清的对手。此刻危机,只能靠穆天平这一身深厚内力才能化解。只是穆云平空有内力而不会招式,若与身经百战的穆隽清对战,只怕十成中已输了八成了。
  
  穆隽清艺高人胆大,虽说心下微动,倒也没真的将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这时场上却步出一人来,静静走到穆隽清身前,轻轻问了句:“白婧绒死了?”穆隽清闻言一愣,看清原来面前的是宁玉碎,随即点了点头,神色暗淡。
  
  宁玉碎亦点点头,提剑指向穆隽清:“婧绒既然为了你死,你也该为了她死。”长剑一晃,挽起朵朵剑花,剑尖带风,朝穆隽清圈去。
  
  穆隽清莫名其妙,却不欲同他交手,上身稳然不动,双足轻轻往地下一点,借势后掠,平平移开丈许,稳稳站住。宁玉碎本就不是穆隽清的对手,加之左臂已残,转动不灵,更是雪上加霜。
  
  宁玉碎挟穆云平来到校场,见到穆隽清时便有些魂不守舍,白婧绒向来与穆隽清同进同出,此刻穆在场而白不见踪影,自然已是凶多吉少。他似遭雷击,懵然不知所以。此后穆云平遇险,他看在眼里却仍是一片混沌,浑然未觉。直到此刻,方才清醒过来,白婧绒已死,他宁玉碎还活着做什么。当下挺身而出,以卵击石,挑战穆隽清。
  
  宁玉碎一击不中,跟着又是一剑。往事历历在目,却已追无可追。白婧绒的一颦一笑,深深刻在他心头。曾记当初,虎啸山下,婧绒笑颜,玉碎动容。
  
  穆隽清见他神色不对,心下疑惑。他当初大开杀戒,剑气肆虐之下伤了不少无辜,当中便有宁玉碎。穆隽清为此不禁内疚,实不愿与他交锋。只是宁玉碎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倒让他颇为头痛。
  
  白婧绒对宁玉碎而言,如姐、如母、如师、如友。宁玉碎初到龙城,年幼体弱,人地生疏,时常被人欺负,是白婧绒每每如长姐般照顾他关心他。日久生情愫,宁玉碎的心头有了她,而她心里只有他。
  
  他愤恨,他狂怒,一柄重剑使得兴发,绵绵密密越来越快捷,浪涛般滚滚涌动。然而这二十年来苦练的独臂剑法,在穆隽清眼里却仍旧如此不值一提。剑势剑意一碰到穆隽清身前,便如遇到海岸边高耸的悬崖,任你风浪再大,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孺慕之情变成男女之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里的白师姐变成了婧绒,只想着自己那小小的胸膛、细细的臂膀可以为婧绒挡风遮雨,可以为婧绒筑起一道厚厚的墙。
  
  宁玉碎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他长夜无眠,梦里长叹,也始终唤不回白婧绒一个如水的眼神。婧绒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变,只是少了那一水秋波。
  
  穆隽清一味躲闪。宁玉碎觉得自己宛若跳梁,在武学大宗师面前出乖露丑,越发心灰意懒。这便是自己练了二十年的剑法么?这便是自己守了二十年的承诺么?当年自残左臂,发下练好武功将白婧绒夺回来的誓言,没想到今天会成为泡影。这二十年来的恩怨,二十年来的辛苦,如露如电,在脑海中一幅幅闪现。
  
  月光似乎越来越冷,这冷意将自己重重包围,深入骨髓。连四周熊熊篝火都驱不散这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意。
  
  七、
  
  见到宁玉碎与穆隽清拼命,穆家上下群情涌动。穆千秋见状却暗道一声惭愧,并未出言阻止。
  
  穆千秋正为如何传授儿子武功招数头痛,见宁玉碎出头,不禁正中下怀。只消宁玉碎能支撑一盏茶时分,凭着穆云平的聪慧,自能领悟自己这一套风雷剑法的神髓。
  
  穆千秋当下抓紧时机,轻声喝道:“平儿,此刻龙城生死存亡,便在你一人身上。你空有内力不会招式,为父此刻便传你一套剑法,你给我看好了。”
  
  穆云平得知此人便是自幼心中极为仰慕的那个大英雄大豪杰,早存了与他一较高低的念头。听到父亲要传自己剑法,竟是为了能同穆隽清过招,竟然瞠大眼睛,不敢相信。
  
  却见穆千秋右手提剑立起,左手剑指外翻,双足一蹬,左脚原地不动,右腿扫了个半圆向后退出一步,右臂一甩,长剑随势缓缓挥出。这一手举轻若重,仿佛带了千斤泥沙。
  
  穆云平见状,脱口赞道:“好。”却见父亲身子突的一转,剑势极快,其人更是比剑势还快。仿佛是人先动,其后才带动剑身,亦仿佛是剑迫着人,剑追击则人后退。
  
  穆千秋大喝一声:“别说话,仔细看着。”剑招绵绵密密展开,挟有风雷之威,这剑法果然大有门道,看的穆云平眼花缭乱。
  
  穆云平初时见父亲剑招古怪,跌跌撞撞,好似喝醉了酒一般。看了些许时候,便摸出些门道来。穆千秋剑招虽怪虽快,一招一式却很是清楚明白。这一套风雷剑法在穆千秋手下使出来,招式绵密,如封似闭,仿佛行云流水,人剑合一。
  
  他这一套剑法无拘无束,一剑刺出,必有深厚内力为辅,是以剑身过处,风雷阵阵,似乎尽能发挥‘天心诀’的全部威力。穆云平早将那心法背的滚瓜烂熟,此时见剑法与心法配合的天衣无缝,心下甚喜。
  
  穆云平悟性甚高,如若不然,也不会无师自通顺顺当当习得上乘内功。看父亲这一路剑法走下来,已大致得晓剑法真髓。这套风雷剑法厉害之处便在不拘泥于招式,所出招数尽可随心所欲,剑随心展,心随意动。
  
  他见父亲随手出招,指南打北,手上的剑仿佛是身子的一部分,宛若凭空多了截手臂一般。此时穆千秋的剑路在他已了然于胸。穆千秋舞剑时心无旁骛,收剑之时见儿子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当即点头问道:“平儿,可曾看清么?”
  
  穆云平成竹在胸,答道:“孩儿已大略看明白了,只还有些许关节不懂。”穆千秋微笑道:“也难为你了。我再使一遍,你瞧好了。”说着左手一向后一背,右手递剑向前掠出,身形展动间,已刺出三剑,所使招式竟与方才绝不相同。
  
  穆云平静静瞧着,心下映照天心诀心法,在心中默念。到后来索性不看父亲招式,闭上眼睛,耳边呼呼,尽是父亲剑招上发出的凌厉风声。但觉这风声入耳,片刻即转入奇筋八脉,溶于血肉。仿佛这剑招化为精血,同身上的内劲合二为一。
  
  复睁开眼来,见父亲站立当地,深深瞧着自己,当下朗声说道:“爹爹,孩儿已明白了。”穆千秋展颜:“不愧是我穆千秋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随即神色凝重道:“平儿,今日一战,事关重大。穆隽清并非易于,你可要小心谨慎。今日龙城穆家,可全在你身上了。”
  
  穆云平神色一凛,慎重点头。
  
  八、
  
  穆隽清本不想在此地多耗时日,见宁玉碎如此死缠烂打,心下有些着恼。左手衣袖带风,往宁玉碎剑上卷去。
  
  宁玉碎见他终于动手反攻,嘴角不禁上扬。剑往前刺,人跟着扑上,也不讲什么招式,于自身更是不加防护,全身罩门大开,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场下人人看着心惊,却苦于抢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瞧着。
  
  宁玉碎不要命,穆隽清却不能不要。这一招能阻住宁玉碎,但自己身上多半要多个透明窟窿。当下变招,右手握剑,直削宁玉碎右臂。宁玉碎避无可避,也全然不想躲避,仿佛没看到闪着青光的青龙神剑,也没感觉到那自剑上发出的逼人寒气。眼神越发茫然,身子一侧,以自己胸膛朝穆隽清剑尖上撞去。
  
  穆云平见宁玉碎遇险,也顾不得与父亲多说,一把抢过穆隽清手上长剑,单足在地下一点,轻飘飘朝穆宁二人身旁掠去。这一绝顶手轻功使出,场下众人轰然一身大响,显是不敢确信。
  
  穆云平剑到人到,一剑撩开青龙剑,左手往宁玉碎腰上揽去,一勾一推,轻轻巧巧将宁玉碎送到穆千秋身边。宁玉碎一个踉跄,站在当地,兀自浑浑噩噩,不明所以。
  
  穆云平剑指向下,侧身站在穆隽清面前,朗声说道:“穆前辈,晚辈自小听了您的故事,便对您敬仰万分。今日得此机遇,还望穆前辈指教晚辈几招。晚辈当受益匪浅。”
  
  穆隽清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气度非凡,神态大度,不卑不亢。双目精气内敛,比之方才初见之时的惶急受惊之态,已有天壤之别。这少年脸上虽波澜不惊,眼神中兴奋之意,却毫不掩饰。
  
  穆隽清暗暗叹了口气。眼前的少年风神俊朗,宛若初生朝阳,而自己此刻以心似朽木,空有雄心壮志,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叛徒如何,传奇又如何,到头来,自己最在乎的早已不在身边。曾苦苦追求的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这番重来故地,究竟为了什么?看着眼前少年跃跃欲试的脸。穆隽清猛然之间有些茫然。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穆千秋,你有子如此,当真叫人羡慕。”
  
  穆云平见他当中夸奖自己,不禁尴尬,脸上顿时红了。穆隽清哈哈一笑:“来吧,小子,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长剑递出,霎时间寒气铺天盖地般向穆云平卷来,一条青龙在剑身上做势欲扑,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穆千秋大为紧张,见穆隽清一上来就以雷霆之势向儿子出手,护犊心切,忍不住向前踏上一步,却被劲风所激,反往后退了两步,只得手中蓄上十分力道,只有不测,便可飞身接应,剑下夺人。
  
  这边穆云平已同穆隽清交上了手。穆云平内力浑厚,竟连穆隽清也似难以望其项背。场上众人只见穆隽清诺大声势,全在暗自替穆云平捏一把汗。岂知穆隽清所历所感,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人眼中,全然便是穆隽清压倒一切般气势恢宏,穆云平仿佛秋日落叶飘零于狂风之中,随时随地都会粉身碎骨。却不料穆隽清此时更是有苦说不出。自己以内力催逼,混着青龙剑所发寒气,一波波袭向穆云平,却仿佛被一层无形巨网挡住,反弹回来。一不小心,便会自伤。
  
  穆隽清但觉对方内力越来越强,不论自己使多大力,都用相应力道反击而来。他剑上劲力一分分加重,此时已使到八成功力,若是换做穆放等后辈,早以不死即伤。可眼前少年依旧面不改色,仿佛还有后力未发。这少年内劲之深,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众人见穆云平开始便手忙脚乱,招式幼稚,在穆隽清剑下只能苦苦支撑。没过多久,便觉形势逆转,穆云平的剑法越使越顺,反观穆隽清,竟有吃力之相,大松一口气下,也不觉奇怪。
  
  穆云平依着方才父亲教的剑法,随心所欲出招使剑。他一生从未与人交手,此番初上战场,便遇上个绝世高手,虽说初生之犊,到底底气不足。他虽习练内功日久,然而从未曾配合手脚招数,便连基本的攻击防守架势也不甚了了。
  
  龙城上下师父弟子天天练武,他怕父亲责骂,也当真不敢偷看一眼。此刻碰上绝世高手,纵然已经领会风雷剑法真谛,终究初学乍练,在绝顶高手面前,实在不值一晒。
  
  然则对手即强,穆云平一顿手忙脚乱下来,竟又有了更深的领悟,内息与剑招配合益发妥贴。风雷剑法使将出来,渐有雷霆万钧,气吞山河之相,浑不似初时的忙乱。
  
  穆云平渐渐气定神闲,一柄普通青钢剑在他手中宛若游龙,心中所思,便能化为剑招。无论穆隽清如何强势,他总能如入无人之境,权当自行练剑。舞到兴发,只见片片剑影将穆云平清瘦的身影裹住。众人只见一团白光在场上滚来滚去,绕着穆隽清打转。
  
  穆隽清身处漩涡**,刻刻注意穆云平的破绽。岂知穆云平出招却尽是破绽。在穆隽清眼里,只觉攻其任何一处破绽,对方都有后招相救,因此破绽多了反倒不成其为破绽了。
  
  穆隽清只见他不过片刻,招式便渐成套路,心下也不禁暗暗佩服这少年聪慧绝顶。他慢慢试探,便发现这少年内力强则强矣,却不太会自行运用,有外力强加,这才激发出来保护自身。对手伤不了他,他却也伤不了对手。
  
  自己发的劲力越强,所遭反弹之力也越强,若是自己剑上不带内劲,他便也不以内力相互,反倒是能迫得他手忙脚乱一阵。一发现如此情况,哪容得他细想,当下收起全部内劲,只以剑招对敌。
  
  穆云平只觉逼人的劲风突然消失,周身压力顿松,说不出的舒畅。没有外力加诸,他自身内力便也不再有所感应。内劲压力消除,随之而来的便是剑招的压力。穆隽清的剑招可不是他穆云平初学乍练,乃是经过几十年千锤百炼而成的,自不可同日而语。
  
  穆千秋一直在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初时见儿子左支右绌,不由紧张万分。而后儿子渐占上风,刚刚松下一口气来。这时奇峰突起,穆隽清另辟蹊径,将形势逆转过来,穆云平顿感难以招架,一颗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
  
  穆隽清撤去内力,如此对付一个小辈,实在显得有些无赖。穆云平只觉眼花缭乱,对方剑招层出不穷,每一剑都似能将自己扎个窟窿。只几招功夫,便已额头见汗。
  
  穆云平吃亏在临敌经验太浅,众人均已看出,不出三十招,穆云平必定落败,穆千秋更是一颗心紧紧提到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堪堪数招一过,胜负立分。穆天平掌中青钢不敌青龙锐利,被平平削去半截,那半截剑尖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再看穆隽清,剑尖紧紧压在穆云平剑身之上,凭空升出一股粘力,两柄剑缠绕了数下,穆云平再也拿捏不住,青钢剑脱手而出,斜飞了数十丈远方才掉落。穆隽清顺势刺出,剑尖抵住穆云平咽喉,大声喝道:“你服是不服?”穆云平满无惧色,朗声道:“若我再学得一招半式,今日定不会如此。”穆隽清本自心中犹豫,听得此话,更觉不能留此人存活于世,当下再无疑虑,手中劲力微吐,长剑前伸,要将穆云平毙于剑下。穆千秋一声惨呼:“平儿……”
  
  一粒石子挟着极厉害的内劲从远处飞来,“当”的一声,青龙剑剑势一缓,穆隽清虎口作痛,右臂酸麻,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又是哪路高手?趁这犹豫工夫,穆千秋立刻扑身上前,带着穆云平向后掠去。
  
  便在此时,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自校场外的大殿传来,如闷空中响了一个炸雷,“穆隽清。你当真欺我穆家无人耶?”那话音由远及近,自轻而重,再看高台之上,已多了一人。
  
  那人面色苍白,高颧深颐,颇有松鹤之姿。乍一看去,辨不出多大年纪,此时挡在穆云平身前,双目紧锁在穆隽清身上,一袭灰布长袍被山风吹得猎猎做响。场下弟子无人能识,都在揣测是穆家哪位前辈高人。穆千秋本心如乱麻,得见此人,心中大喜,急道:“师叔,你……”一时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来人缓缓道:“千秋,今日是我穆家扬剑立威之日,万不可教外人挫了锐气,你们暂且退下。”说罢向穆隽清冷冷望去,一双眸子深如潭水,似要将他整个人渐渐吞没。穆隽清神色凝重,问道:“穆天风?”那人回答:“老朽不才,愿领教阁下高招。”这人正是穆家第四十八代城主穆天风。
  
  这穆天风,年轻时本也是龙城中的杰出人物,内功剑法,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是以年近中旬,便登上城主之位。正值一呼百诺,大有作为之际,与洪芷筠不期而遇,遂一生倾情,最终弃城而去。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琴瑟相离,偕老终只是一梦。洪芷筠郁郁而终,穆天风不知所踪,世人皆传其以身殉妻,哪知今夜神龙偶现,让众人的惊异又多了一分。
  
  穆千秋父子两人刚刚退至台下,对面山崖之上,忽有人发出数声恻恻冷笑,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片黑暗之中,数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笼罩高台各处。穆隽清轻叱一声,掌中青龙剑舞得风雨不透,身前羽箭纷纷掉落,再看穆天风,身中七支箭矢,仿佛浑然不觉。
  
  穆隽清朝黑暗中骂道:“上官来,你连我也要杀么?”原来穆天风此番前来,是四人同行,三人直闯校场,留一人殿后。那上官来在山下久等未果,便孤身前来探询究竟,眼见上官洛哲和息危横尸毙命,一口怒火自是难忍,当下施展出平生绝学“追魂十三箭”朝高台两人射去。
  
  上官来见自己一击得手,毫不留情,抽出背上雕翎箭,朝场中连连射去。他知自己身在暗处,占尽便宜,穆家惯使刀剑,非强弓不能及,于是身形展动间,弓弦轻响处,立刻有人应声而倒。
  
  穆天风双眼紧闭,长叹一声,“看来今日若不出非常手段,我穆家终是让人小瞧。”话音未落,身上箭矢向两边弹落,接着双目睁开,朝弓响处默然一凝,神光暴射,但听黑暗中一声大叫,接着再无人声。
  
  故老相传,天下武功练至极处,不动心,不存念,伤敌无形,毙人无影,视肌肤为腐囊,化血液为浊浪,通体虚灵,似有似无,虽不抗而无物能伤,虽不防而触则披靡。今见穆家前辈默然凝神,以神伤人,单这一份神通,莫说是称霸武林,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四周一片寂静,众弟子呆呆地望着台上的老人,或惊讶,或艳慕,或感慨,或自惭,一个个心驰意迷,神游他处。穆隽清更是一片想往,他自幼便将穆天风视为偶像,苦练武功,一直想成为龙城第一高手,到最后为情叛城,也可谓效仿前人。如今前人无恙,神功如斯,真是可敬可怖。
  
  穆天风痴然良久,收回心神,面现倦容,“到你了。”他嗓音低沉,神情萧索,但语气中自带一股威严,令人不敢逼视。穆隽清手中长剑下垂,恭身为礼,向穆天风道:“既知前辈在此,本不敢动剑,但若能得前辈指点一二,虽死犹生。”
  
  穆天风点了点头,知他抱必死之志,苍然道:“出剑吧!”穆隽清一声清啸,龙吟不觉,右手引天擎剑,凛冽剑气冲霄而起,那蜿蜒在剑身上的青龙,竟似一瞬间有了灵魂,在剑身上隐隐云动,仿佛随时脱剑而出。九天之气,也似被穆隽清所引动,一时间铅云聚集,狂风四起。穆天风知是猛招前奏,微微一笑,当下抱元守一,岿然不动。而穆隽清此时已达到气血充盈,人我两忘,人剑如一的超凡境界。
  
  这场战事,一触即发。
  
  穆云平帖杀上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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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风九杀;提交人:望穿秋水;提交时间:2009/3/2 15: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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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6]【第二轮杀帖】无衣
  
  
  第一夜
  
  
  “哥,哥?”风碎敲敲桌子。
  墨家以苦行锤炼心志,风见的房间仅有一桌一椅一榻,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一拳之地。
  上官来萎顿地坐在椅子上,讲解他惊神箭法的要义。
  风见猛然回神,抬头看着站在桌旁的弟弟,依旧眉头紧锁,眉间深纹在幽暗的光线里愈发明显。
  “你不想听可以不听。”也许是光线不好,上官来脸色蜡黄,眼睛浑浊毫无神采。
  风见赶忙笑笑:“抱歉,上官兄……”
  “哥,没事。”风碎冷冷地打断他的道歉,又敲敲桌子,“继续讲。”
  上官来垂下头,一字一句低沉平淡:“第二箭,行云,右手食指第二节不弯,中指指尖贴着箭杆,放箭时下拨……”
  风碎笔直地站着,听得很认真。风见听了一会儿,上官来死气沉沉的声音像一团沉甸甸的阴云压在这昏暗的小屋里,让他心绪不宁。青莹独自去看她师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为什么,偏偏这一次,他忐忑不安,几乎坐不住。
  “我随时可以把你扔出去!”风碎的怒吼再次拉回他的注意力。
  上官来缩了缩肩膀,背脊紧紧贴在墙上:“我不是为活命教你箭法。”
  他们两个,又吵起来了。
  风见站起来,拉住风碎硬梆梆的胳膊。上官来已经没有武功了,经不起风碎的拳头。
  小屋里充斥着风碎愤怒的呼吸声。
  风见小心地拉着风碎。
  “师兄!师兄!”若耶有点生硬的汉话由远及近,轻快的脚步声在隔壁风碎房间门口停下来,笃笃笃敲门,“师兄!”
  “若耶,风碎在我这儿!”风见忙大声说。
  风碎狠狠瞪了哥哥一眼,紧握的拳头挣扎着在上官来鼻尖前晃了晃:“废物,现在幻月殿的人都懒得杀你。”
  若耶移到了这个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我知道。”上官来别开头,脏成绺的头发耷在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进来吧!”风见的声音与他的叠在一起。
  吱呀一声推开门,若耶提着灯笼跨进来,俏生生站定,朝上官来和风见笑一笑,明亮的大眼睛盯住风碎:“师兄,师父找你。”
  
  青莹提着灯笼匆匆走在山路上,今天不巧,下午在山下小镇那间吉祥糕团店买糕点的时候,正好有人家办喜事,把糕团包圆儿了,耐着性子等人家一五一十的提完货,央求着重做出一屉来,天色就晚了。
  师父就爱吃这家的糕点。
  青莹抹了抹额角的汗渍,转过一片灌木林,师父的木屋透着温暖的微光。欢喜和畏惧一齐涌上心头,青莹提着灯笼的手紧了紧,加快了脚步。
  “师父,我来了。”青莹在门前吹灭了灯笼,轻轻敲敲门。
  没有应声。还是这样,师父仍不肯原谅她。
  青莹低头看看灯笼里面,没有火星了,轻手轻脚放在门边,把背上的糕点包袱解下来抱在怀里,推门进去。
  屋里站着个玄衣男人,寡瘦的脸上一只鹰钩鼻特别扎眼。
  青莹下意识后退,刚退一步,就有个冰冷的锐物顶在背心,她转过头,看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站了一片黑衣人,一律拿着黑漆漆的窄剑,面无表情堵住她所有退路。
  “你连你师父都不管了?”玄衣人背着手,下巴轻轻点了点。
  青莹这才注意到沈素影蜷缩在屋角地上,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师父!”青莹惊叫一声扑过去。玄衣男人也不拦她,嘴角一抹冷笑,狭长的眼睛斜斜睨着她们师徒。
  蹲着的青莹猛然扛起沈素影,右手袖剑抖出,破开一个墙洞冲了出去。
  一张大网兜头盖下来,把她们网在其中,几个黑衣人俐落地
  “唔,不是特别笨嘛。”玄衣人摸摸鼻尖,锐目满是戾气,“吊上。”
  黑衣人迅速架起两个铁架子,封了沈素影师徒穴道分别吊起。
  他们的吊法很是奇特,十根特制细链环分扣十指高高拉在头顶两侧,一指戳醒青莹,猛地把其中一根链子抽紧。青莹吃痛踮起脚,怒视玄衣人:“余花乱,你做什么!”
  风见的爹风敬亭便是死在余花乱手里,无忧宫主海扣月据说也是余花乱亲手所杀,风见风碎兄弟和上官来常提到这个余花乱,心心念念想复仇,零零碎碎把他说了个透——玄衣寡脸钩鼻,做事卑鄙无耻,出行总要带一队以上护卫。
  落到他手里绝难善了。
  余花乱刀锋样的眉一抬:“真不是特别笨啊。很好,那我可以少费点口舌。我是让你以后给我传点讯息,”见青莹要张嘴说话,他抬手一耳光把她打得一晃,手指剧痛得惨呼一声拼命踮起脚,“唔,你不用考虑,我先出去走走,待会儿来放你。”他咧嘴笑了一笑,当真慢条斯理地走出去,脚踩过青莹掉落的糕点包,一个深深的脚印在包袱上陷进去,包袱缝隙里挤出几团软绵绵的点心。
  黑衣人围上来,一个方脸膛的把窄剑收起来,伸手慢慢拽紧了沈素影那边一根链子,是右手小指的。沈素影依然人事不醒,哪里会做什么反应,体重和外力扯着手指,在青莹痛苦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慢慢延展,蓦地脱离。
  “师父!师父!”青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尽管她现在受制没什么力气,但这样的挣扎也能伤到自己。黑衣人握住她的手腕,不知触动什么机簧,青莹手上的链扣脱落。
  黑衣人把她摁跪在地上,方脸男子冷冰冰地看着她:“你知道疼就行了,不会让你受伤。”
  “放了我师父,不然我自尽!”青莹仰脸愤怒地瞪着他。
  “自尽?”方脸男子像听到什么笑话,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讥笑,蹲下来嘲弄地拍拍她的头顶,“你自尽以后,你师父还得活很久,每天我心情好的时候就拔她一颗牙,”他挥挥手,“像这样。”
  一个黑衣人上前掰开沈素影的嘴,慢吞吞地扳了一颗门牙下来随手丢在地上,鲜红的血从唇间溢出来,顺着尖削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师父……”青莹的眼泪也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方脸男人睨她一眼,见她还忍着不松口,续道:“凡皮肉细腻的女人,这张皮是不能浪费的。地牢里那帮等死的狗东西不闻女人香就不太平,我们得每天送一小块儿女人皮进去给他们闻闻。”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黑剑慢慢地切进沈素影左脸,一寸一寸,削下一块皮来。
  青莹咬着嘴唇死死盯住黑衣人的剑,咬破了嘴唇,血从齿缝里淌下来,她也浑然未觉。
  黑衣人把皮拿给方脸男子,他两个手指拈着在青莹眼前晃晃:“时间紧,活不细,应该更薄点。”随手丢在地上,眼神有些狰狞,“别担心,就算拔光了牙剥光了皮,我们也不会让她死的。当然,没牙的人吃饭比较难,所以我们给准备热乎乎的汤泡饭,管饱。”
  一个黑衣人去屋角几案底下拿了个大碗,拉开裤子哗哗地尿了一泡,滚热腥膻小心翼翼端在手里。
  “饭呢?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克扣饭了!”方脸男子回头扫了一眼,斥道。
  “来得急没带。”黑衣人毕恭毕敬地答道。
  方脸男子皱着眉站起来,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地上的糕点上,走过去揪了一小撮,向青莹道:“今天我们都只是做个示范,很不规范哪,抱歉了,你将就着看。其实回去专门有个耳聋眼花瘌痢疥疮的老头管汤,那汤浓得多了;饭也包管不少于十粒。你师父爱吃这糕点是吧?那我就不用太过意不去了。”他边说着边走近端碗的黑衣人,手一松轻轻把那撮糕点放下去,点点头。
  黑衣人端着碗站到沈素影跟前,沈素影身旁的黑衣人在她腮帮一掐,嘴就张了开来。
  “余花乱!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青莹再也忍耐不住,疯了似的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大喊。
  黑衣人的动作停下来,方脸男子脸色一整,默默退回黑衣人群中。
  余花乱推门进来,拧眉摸摸鼻子,冷哼道:“扔出去。”
  黑衣人忙将碗丢出墙洞去。
  余花乱负手居高临下看着青莹,漠然道:“你打听着跟幻月殿有关系的事,到汲墨镇去,自然有人跟你联络。一周至少汇报一次,否则你师父就要受苦了。”
  青莹泪流满面,又恨又茫然。
  余花乱放柔了声音道:“我还可以放风见一条生路。”
  提及风见,青莹浑身一颤,低头沉思。
  余花乱耐心地等着。许久,青莹才道:“还有风碎。”
  “行。”
  “还有上官来。”
  “嗯?”余花乱目光闪了闪,应道,“行。”
  “还有若耶,悲风师父……”
  余花乱弯腰掐着青莹下巴把她的脸拗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是特别笨呢。”
  手一挥,黑衣人潮水般悄然退去,裹挟着沈素影和他们带来的刑具消失得无影无踪,桌上留下一瓶药一身衣裳,折得方正看不出样子,颜色倒是与青莹身上的一般无二。
  余花乱伸手给青莹解了穴,冷笑着慢步走出去:“药和衣服自己看着办,姑娘家得漂漂亮亮的,收拾齐整喽,别让人心疼。”
  这些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墙上的破洞和门口被踩烂的灯笼提醒着这不是一场噩梦。
  
  风碎回来的时候显得很兴奋,脚步飞快,若耶提着灯笼追在他身后,火光一明一灭。
  风见远远听到他们脚步声,忙迎了出去。
  风碎在他面前停下,急促地对若耶道:“天太晚了,你回去吧。”
  若耶眨了眨大眼睛,小心翼翼拨正灯笼里的烛火,甜甜地叮嘱:“那好,师兄,你们早点睡。”
  风碎不耐烦地点点头,一把抓住风见的肩膀,迫不及待地说:“哥,师父说墨家要去接应慕儒前辈归来,恐怕得与幻月殿恶战一场了!”
  屋内嗵的一声。上官来猛然站起来,撞翻了椅子。
  若耶带着灯笼的微光消失在转角。
  
  
  第三夜
  
  
  青莹踏着暮色归来,风见听若耶来说,匆匆跑去看望,见她毫发无损,忐忑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暗嘲自己多虑。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屋里油灯还没点上,青莹的脸色有些晦黯,出奇的没有拉着他叽叽喳喳。
  “你师傅还好吗?”
  “嗯,还是老样子。”青莹的脸色更黯淡了。
  沈素影还是不能原谅他们啊,风见有点尴尬:“你脸色不太好。”
  青莹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嗯,累了。”她心里藏不住事,神情有些慌张,但她爱慕风见,在风见面前总是手足无措,在微暗的暮色里倒也不觉得异样。
  “啊,那你早点休息。这几天我忙,对了,”他有点抑不住兴奋,“墨家要跟幻月殿开战了,我和风碎打算报仇,这几天很忙,你照顾好自己。”见青莹脸色猛然泛白,他忙劝慰道,“我们是跟着墨家行动,不会太危险。我会小心的。你,好好休息吧。”
  他可以把逃命复仇都处理好,却难以面对心爱女人的担忧,有些窘迫地安慰一声,就匆忙走开。
  “风见……”青莹低低地唤了一声,靠在门口,苍白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
  “怎么了?”风见停步回过头。
  “你……”青莹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风见笑笑:“我会小心的。”快步离去。
  
  代宗主的屋子里暗压压地坐满了人,墨御漠然坐在上首,白首朱厌懒洋洋蹲在一旁。
  墨余恨、墨元靖、姬木、墨悲风四散坐着,各自弟子拥在周围。墨家以家为名,称人人平等,子弟不分高下都有一席之地。
  “按行程,慕儒三天后到增城,我们的探子传讯说幻月殿准备在城外夺宝。所以我认为,我们要立刻去增城埋伏,援救慕儒的同时打击幻月殿。这也是慕儒开出的条件,他要为他的徒弟计无施报仇,否则他是不肯交出螭之珠的。”墨悲风捻着长须阐述着自己的意见。
  墨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淡淡地道:“先生辛苦了。大长老,你怎么看?”
  “哼,悲风先生怕是有私心吧?”墨余恨尖锐地嘲讽了墨悲风一句。
  墨悲风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没有说话。
  墨元靖咳了一声,道:“余恨,就事论事。”
  墨余恨睨了他一眼:“我就是就事论事。现在我们还没有把握稳胜幻月殿,有必要冒险吗?悲风先生,大家都知道你跟慕儒交情好,但牺牲家族力量周全你的交情就不太好了吧?”
  坐在墨悲风身旁的风碎腾地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墨余恨:“你血口喷人!”
  “风碎!坐下!”墨悲风忙斥道。
  墨余恨阴沉地盯着风碎,向墨悲风道:“你是这么教育弟子的?”
  墨御扫了姬木一眼,姬木点点头,沉声道:“不敬长辈,杖责四十,自己出去领。”
  风碎紧了紧拳头,大步走出去,屋外很快响起木杖击打皮肉的声音。屋内一时沉寂下来。
  墨御道:“大长老,说你的意见。”
  墨余恨不满地瞪一眼姬木,道:“为今之计,应当赶在慕儒到增城前把他带回来,让他交出螭之珠。”他抬头看了墨御一眼,露出一丝冷笑,“墨家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找回宗主,墨家的事宗主自然会定夺。”
  墨御与他对视着,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屋外杖责声止,墨御微微点头:“大长老辛苦了。”
  墨悲风忍不住急道:“不答应慕儒的要求,他是不会交出螭之珠的!我知道他的本事,他若不肯给,杀了他也找不到!”
  墨御恍若未闻,转而问墨元靖:“二长老怎么看?”
  “这些事我不擅长,你们商量好,我照办就是了。”墨元靖抬头瞥了他一眼,意兴阑珊地回道。
  墨御沉默了一会儿,道:“楚贲,你说。”
  白衣楚贲倒提螭龙抢,微一躬身,朗声道:“今日连夜准备,明日午时出发,后天夜里可到增城,于城外布置,三天后伏击幻月殿。秋暝在龙城作客,朱颜残等人随行,因此此次幻月殿带队的应当是余花乱,此人以阴险狡诈闻名,阵战功夫却是二流,正面对战绝不是我们的对手。”他抿抿嘴,俊美的容颜上有着掩不去的傲气。
  风碎匆匆换过了外袍,在楚贲清朗的话音里悄声走进来,他与楚贲代变私交都甚好,见他进来,二人投去关怀的目光。风碎微微一笑,忍痛坐下,摇头示意无碍。墨悲风向来喜爱这个弟子,又是心痛又是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若耶忙拉住师父衣角撒娇地扯了扯,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他。呵,这两个孩子。墨悲风无奈地回神专心看着墨御。
  “嗯。”楚贲说完了,墨御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缓缓地抚摸朱厌毛刺刺的头顶,半晌没有作声。
  众人各怀心事,或互使眼色或低头思忖。
  烛火毕毕剥剥地轻响着,凤芏纤细的手轻轻搭上墨御的肩膀,缓缓揉捏,楚贲目光跟着她纤手定定地停在墨御肩头。
  过了很久,墨余恨长身而起,怒笑道:“好,你都计划好了,还问什么!”拂袖而去。
  墨御眼也不抬,淡声道:“你去不去?”
  墨余恨在门口停了一停,沉重地喘息几声:“我去做准备。”摔门离去。
  他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起身向墨御躬身为礼,鱼贯而出。
  墨御左手依旧抚摸着朱厌的头顶,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握住了雁离杖,环视屋内众人,平板的语调没有一丝感情:“明天,都跟我走。散了吧。”
  众人见他做了决定,默默起身,行礼过后依次离开。
  
  虽然挨了一顿杖责,行动目标里也没有秋暝朱颜残,但风碎还是很兴奋。回居所的路上,杖责的疼痛也没能延缓他的步伐,连跟师父和若耶道别都忘了,匆匆跑向自己和哥哥住的小院。
  见风碎兴奋,若耶心里也欢喜,她是岭南女儿,与中原人脾气不同,不纠缠细枝末节,爱恨都斩钉截铁的分明,为风碎有望报仇感到由衷的快乐。回了居处,恰好青莹也睡不着,找她聊天,两人兴致高昂地说了半宿话。
  墨家功夫好些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许只有青莹这样功夫不高又半家半客的人最清闲了,天蒙蒙亮,她就去动身外面镇子逛早市。路过演武场,已经有很多弟子在练功。风见也在其中,见她要出去,执意陪着走了一段儿。
  眼见着快到大门,青莹柔声道:“别送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我……不放心。”
  青莹的脸一下子红了。
  门口也有忙碌的子弟来来往往,几个耳朵利的哄笑起来。青莹羞恼地跺跺脚跑出去,乌黑的长发飘飞得让人心战。
  
  
  第五夜
  
  
  “报。没有异常。”探子回来得很快。
  墨御很谨慎,在离预定地点很远就停下,派探子去查看。
  这次他们在三个地方设伏,墨御、墨余恨、墨元靖各领一队,趁夜布置埋伏。如果幻月殿按情报所说在增城拦截慕儒,必定逃不脱这三个地点。
  墨御带的这队的目标是在最有可能遇见慕儒的地方,当然,也是幻月殿最有可能动手的地方。凤芏、瞿如、楚贲、代变照例随侍在他身旁。墨悲风也在这一队里,毕竟慕儒肯相信的只有他。风碎若耶跟着师父,风见与弟弟站在一起,他身旁紧紧挨着青莹。说来无奈,临出发时青莹不知怎的恰巧回来了,死活缠着要跟来,风见拗不过她,又不敢耽误大家时间,只好无奈地嘱咐她自己小心,把她带在身边。若耶倒是很高兴青莹同行,尽管跟在墨御队里不敢聊天,拉着手一起走却是可以的。
  又有两个探子来回报,另两队已经埋伏好了。
  墨御扬了扬雁离杖,领着众人走向预定地点。
  初秋的夜风还没有冷,柔柔的让人觉得宁静,事到临头,激动之余却也有了一丝冷静。
  
  墨御在预定地点停下来,刚要张口,异变陡生!
  数十道青白红黄绿五色火光冲天而起,架起一张火网。众人行走时略微散开了一点,风碎若耶恰好挨在一道火线上,风碎刹时成了焦炭。若耶在他旁边,被火光燎着一下,左臂登时焦黑,闷哼一声向火里倒去,青莹慌忙把她拉回来,见她双目紧闭,左髋部也露了焦骨,左脸黑糊糊一片煞是骇人。墨悲风正往旁边踱出一步张望,冷不防面前一道火墙窜起,他武功并不甚好,躲闪不及,面目被燎着,一声不吭扑倒下去,瞬间变不成人形。其余弟子也多有不幸踩在火线上的,人肉烧灼的臭气和凄惨的呼号让这静谧的的秋夜霎时变声了人间地狱。
  朱厌冲在头里挡得一挡,墨御与二侍二卫反应迅速,堪堪躲开火线挤在一起。风见与青莹则是运气好,与他们隔开一道火线,倒也停在个空档。
  可是风见哪有心思庆幸自己运气好,目睹弟弟惨死,他如遭雷殛,一时间竟什么也不顾,坐倒下来,呆呆地望着弟弟的尸首在烈火中化灰。
  青莹似是吓傻了,紧紧抱着若耶站在他身旁。
  说起来,他们的运气真是好到极点,这火阵火线变幻莫测,此消彼长无迹可循,空中带毒的各色云雾丝丝缕缕纠缠成片,与五彩火焰交织成瑰丽的杀场。
  远远听得另两个方向也是惨叫连连,心知不可能有人来救,凤芏道:“奴婢去探探。”
  凤芏功夫平平,但轻功堪称一绝,在此情况下探路的倒的确该是她。
  楚贲惊道:“不可!”他对凤芏满腔情意墨家无人不知,这阻止倒也不意外。
  凤芏冷道:“你保护宗主。”
  墨御沉声地吩咐:“瞿如,为凤芏歌一曲。”
  “谢宗主。”凤芏看了墨御一眼,目光中既有欣喜也有哀伤。
  楚贲肩膀一动,代变盘龙剑呛啷出鞘架在他颈上。
  凤芏嫣然一笑,伺身前火线明灭变换方向的瞬间翩然逸出,火线在她身后扬起,又挡在了众人眼前,透过火光,只能模糊地看到她轻灵的身影。
  瞿如与凤芏形影不离十数载,心意相通,怎不知她悲她叹,檀口微张,清音追随她的美丽与哀伤,与凶险而妖冶的火光缠缠绕绕,诉说一生痴怨。
  “……望天不尽,恨水迢迢,平生心事,断肠争忍回顾,梦魂无依,渐去渐远,聚散难期,有万般千种……”
  火墙依旧闪烁灼烧,众人沉默躲避,瞿如哀伤的歌声似一根丝线,密密地向心上攀附,越来越沉重,沉重得快要无法忍受。
  扭曲的火光中凤芏妖娆的身影最后闪烁了一下,再也看不见。
  两行清泪划过瞿如的脸庞。
  
  “哈哈哈哈,不错嘛,险些冲出来了!”张狂的笑声乍起。
  是余花乱。
  外围火焰渐次熄灭,余花乱领着一队黑衣人踏着余烬走来,黑衣人漆黑的窄剑吞吐,沿途刺进哀号未死的墨家子弟咽喉。
  于闪避间,风见青莹若耶三人已与墨御四人分得很远,他们运气真是好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呆呆的停在原地,竟没被火伤到,一道火墙撤下,青莹怔怔地望向余花乱。
  余花乱惊噫一声,阻止黑衣人动手,摸摸鼻子冷笑道:“你倒运气好!”
  青莹哀呼一声:“风碎死了!悲风先生死了!你答应我不杀他们的!……啊,我照你说的做了,我师父呢?我师父呢?”她扑上前拉住余花乱的衣袖。
  余花乱抖手将她摔在地上,狭长的眼睛里满是讥诮:“早杀了,白痴。”
  他们说话间,黑衣人已肃然将最后一片火海团团围住,右手黑剑左手连弩指向火海中模糊的人影。火中有毒,连他们也不敢接触,但弩箭穿透两三重火墙却不难。火海中的人也发觉不对,紧紧聚拢在一起。
  但这一切风见都没在意,他刚被余花乱和青莹的对话从悲痛中震醒,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青莹,喃喃道:“青莹,你做了什么?”
  “嗤,她把你们的行程告诉我啊!”余花乱残忍地笑着,手中黑剑举起,落下。嘣嘣的机簧如暴雨连响,劲弩密密麻麻向火海**袭去。
  风见绝望地扫了一眼,紧紧盯住青莹。
  “我错了,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青莹心如死灰地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青莹……你错了……”风见缓缓解下外袍盖在若耶身上,猛然拔刀,跃起,扑向余花乱。
  “笨。”余花乱冷笑着退了一步,留在他身后的二十个黑衣人一拥而上,瞬间淹没了风见,再散开时,血肉模糊。
  青莹痴痴地看着,忽然笑了,咯咯的,笑得很天真。
  
  分批射了十来拨弩箭,怕是把里面的地都插满了,最后的火焰熄灭,里面的人紧紧聚在一起,像一个大刺猬。
  若墨御躲在侍卫中间,也许还活着,这是余花乱交待过的,黑剑如林围成圈,死死盯着圈中。
  大刺猬猛地裂开了,出现的却不是墨御。
  楚贲暴喝一声,将墨御的尸体抛开,螭龙枪如惊虹掠过,在黑衣人惊讶一怔的瞬间拼着身中数弩数剑冲出重围,望东飞掠而去。
  黑衣人分出一拨蜂拥追去。
  余花乱摸摸鼻子,自语道:“有趣。”转眼看向犹自咯咯痴笑的青莹,眼神恶毒无比,“笨得有趣。”
  
  
  日出
  
  
  上官来守丹不力被逐出无忧宫时废了武功,随后无忧宫灭,他被风见兄弟收留后一直心灰意懒,体力较常人更为不济,赶到增城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城外遍地尸首焦灰,烧灼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青莹坐在地上咯咯地笑着,她左边是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右边只剩半边脸的若耶气若游丝。青莹身上系着根布带,带子另一头连着块木牌,牌子上刻着:“此女出卖墨家”。
  上官来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蹒跚离去。
  在他身后,朝阳刚刚从地平线上露出头,地上若耶残存的右眼动了动,缓缓睁开。
  
  
  帖杀:风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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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风九杀;提交人:望穿秋水;提交时间:2009/3/2 15: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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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6][第二轮杀帖]君子不朽
  
  君子不朽
  
  ——原来一切都是不朽。
  
  坐在岩石上的少年向着天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瞬间流露出一种慵懒的野兽光辉。漆黑的眼珠四下转了转,忽的含起双指,一声清亮高亢的哨声压过了海浪传出老远。
  
  沙沙,有什么自身后踏沙而来,少年收了声音,鼻子耸了耸,马上祭出讨好笑脸,自岩石上一跃而起,反扑向身后。一头通体灰色,不带半根杂毛的小毛驴顿时被他的过分热情吓的当场尥蹶子,毫不给面子的朝少年踢来。
  
  少年瞅准驴嘴里叼着半只烤熟了的山鸡,右手向钳子一样,倏忽探了出去,那驴显然也不是好与之辈,呃哼呃哼了几声留给少年一个灰灰的大屁股,撒腿脚跑。
  
  “小君子儿,你,好!”少年恶狠狠的吐出一口长气,半空中拧转了身形,一个点地又落回岩石上了。
  
  海之南际拔地而起,连绵的群山直陷大陆尽头。海风拂掠而过,少年短发也像海浪般波动起来,他穿着黑色简陋的短衣短裤,露出微微发黑的肌肤以及坚实的肌肉。他微眯起眼睛扫向东面的海面,只感觉太阳像巨大的油饼,缓缓的升了起来。少年咽下口水,控制住正打算继续叫嚣的肚子,再次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昨天嫌麻烦没怎么动过的海瓜子。
  
  老鼠?食物!
  
  离海瓜子不远处的岩石旁边,露出了老鼠的半条尾巴,少年两眼放光,伏低了身子缓缓蹭了过去,正打算一击致命,却突然发觉,那老鼠四脚朝天,已经死了。少年摸了摸鼻子,跳下岩石,哪知道看见的不是一只死老鼠,而是两只。而且两只死老鼠嘴角都流出一些脏脏的东西,少年先愣了愣,目光一下冷了下来,犀利的射向边的海瓜子。
  
  。。
  
  四月的日头透着萌动中的燥热,春日的花都开好了,只余下一星半点的花骨朵儿斜挂在枝头,在群芳中显出那么一抹子娇。
  
  在群山中走了七八天的息危一身狼狈,跨骑着的那头小灰毛驴似乎被他的重量压得够呛,呼哧带喘的直翻白眼。息危仰着脖子瞅了半天,也不知道眼前城墙上刻着的那个四个大字究竟是念什么,不过城门上的青龙似乎说明了这座城的身份:东方龙城。
  
  “这位公子,可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么?”龙城的侍者早在远处看了很久了,不过息危一身精短的打扮却骑了头驴,着实让人猜测不透身份。
  
  息危被吓了一跳,谨慎的盯着眼前的侍者,见他没有恶意才放松下来:“我在找食物。你这里有吗?”
  
  侍者闻言一愕,旋即一惊,东方龙城作为四大家族穆家的根本,一向不为外人所知,他这样出现,又说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怎么不让人愕然。
  
  这边在说着,远处几骑呼啸而来,临到城门才稍稍减缓速度,几骑相连,向城内驰去。
  
  “啊,城主回来了。”侍者低呼道。
  
  息危转过头,前队没看成,却一眼便找见了坠在最后的两骑,中年男子略略在前,另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人紧跟在后面。他二人看似行如闲庭信步,可速度一点不慢,不移时便到了息危不远。
  
  “这是哪位世兄?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么?快请进。”刚自外归来的穆放见侍者站在息危身旁,理所当然地认定了息危的身份,马上跃下马来,向前招呼起来。
  
  “我再找食物。很饿。”息危实话实说。
  
  穆放也有一瞬间的愕然,旋即哈哈大笑出来。穆东流压着步子,听见两人对话,多看了息危几眼,但只随便吩咐道:“给他些龙城特产的海味,龙城不能亏待了客人。放儿,我们回吧。”
  
  息危闻言大喜,整个人都似乎笑了起来,先蹦下驴向这两人团团一揖,又拍拍毛驴的脑袋:“去,小君子儿,给这位好心的老爷作个揖。”小毛驴很不给面子的呃哼了两声,连毛都没动。
  
  就连穆家第四十九代家主,自认已看透世情的穆东流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向穆放示意后便要率先回程,谁知息危似生气的围着毛驴转了半圈,恰挡住了穆东流的去路。这一来穆东流便有些微的惊讶了。息危狠狠的拍了驴屁股骂道:“你还不及小人儿听话,我让他叫他就乖乖叫,哪像你这么多毛病,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穆东流在江湖一向颇有侠名,还被好事者称之为君子剑,听那只破毛驴叫君子便已觉不悦,又听息危说话,实在怎么听着都觉得别扭。穆放却没察觉父亲的不愉,反倒有了兴致问道:“君子都是驴了,那小人是什么?”
  
  “自然是照夜的那匹红鬃了马了,可比他乖巧多了。”
  
  穆放一个没忍住扑的大笑出来:“拍小人马屁,自然会听话的很了。”穆东流不愿再耽搁时间,饶有深意的看了息危一眼纵马去了。穆放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道:“我叫穆放,交个朋友如何?”
  
  息危被穆东流那一眼看的有些异样的感觉,那是种纯出自然的对危险的抗拒,他马上了冷了脸,淡淡的道:“我只有照夜一个朋友。”
  
  “照夜?莫非是夜郎的高照夜?”穆放两次听到这个名字便问了出来,“你也是夜郎来的?”
  
  息危不答反问道:“你见过照夜?我在找他。”
  
  穆放笑呵呵的道:“没,听过而已。我帮你问问便是。”
  
  。。
  
  所谓的海味便是一只大到离谱的蚌,还有一堆海瓜子。费尽心机煮熟了它,吃起来却比煮它更费劲。息危几乎有种要把这堆东西一下扔到海里的冲动。
  
  晚上卧在岩石上吹了一晚的海风,这时的海依然阴凉阴凉的,还有着没头没尾的潮湿。好在息危早以习惯风餐露宿,能有个地方睡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早上醒来依旧很饿,那只已经快成了精的毛驴就是在成心气自己,不知从哪里偷来了烤鸡,却只吊着自己胃口,偏生还抓他不住,真真是觅友不慎。
  
  有了唯一的改善伙食的机会却被两只死老鼠打消掉了食欲,想着穆东流昨天阴阳怪气的盯着自己,息危不由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再去找寻龙城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若不是恰巧遇到正在森林中练武的穆放,也许息危会被在森林里一直转下去。
  
  “嗯?”穆放问明息危来意后,仔细看了看那些海味后,连忙正色道,“你错怪我们了。这些海味在夜里放了一宿沾了露水,便成了有毒之物了。海边的人经常拿这种方法灭鼠,不过没有提醒兄台,实在是疏忽。”
  
  “我叫息危。”息危不喜欢那个兄台的称呼。
  
  “嗯,息危。”穆放笑着点了点头。
  
  “少城主。”从远处赶来的侍者远远急急呼喊道。
  
  穆放诧异的回过头来,还有三日便即比武大会,父亲为了让自己进行最后的修炼,已明令所有下人一概不得打扰,这时突然来找自己,究竟为了何事?
  
  侍者匆匆在穆放耳边低语一番,穆放神色渐渐有些阴沉,待侍者说完后,最后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去找父亲,我稍后便回。”
  
  “凤鸣公子是谁,怎么死了?”息危见侍者又匆匆去了,诧异的问道。
  
  穆放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息危,真的很不可理解这个看似傻乎乎的人怎么耳音可以这么好,不过他既然问起,只得回答道:“凤鸣公子是洪千亦,来龙城的途中被人劫杀,在下要过去看看,息危你自便可好?”
  
  息危随意的点点头:“你没有坐骑?骑我的小君子儿吧。”
  
  穆放脸色稍稍缓和,也不答话,微笑道:“那我先告辞了。”
  
  。。
  
  小君子儿生气了,因为它觉得穆放不骑它是瞧不起自己,呃哼呃哼的追着穆放便跑。息危懒得去追也并不着急,反正这只小君子儿颇有归去来兮的架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什么地方蹦出来呃哼两声。
  
  息危顺着与穆放相反的方向走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能吃的东西。他颠着步子,随手掐了朵花枝拿在手里,肚子叫的很动听,他不由得想,小君子躲开的很明智,要不然没准自己会一个控制不住把它吃了。想着,将花塞到嘴里,用力的嚼了嚼,又呸的吐了出来,很苦。
  
  细细品了品,又觉得不大对,好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息危退回去几步,仔细瞅了瞅刚才折的那只花,虽然被露水冲下去了一点,但上面确实是有很淡的血痕的。怎么回事?
  
  小心的拨开花丛,后面露出一块不小的场地。息危探头进去,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耸了耸肩刚要离开,却看见最犄角处有一人正在打坐。息危仔细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走了进去:“原来你在这里。”
  
  穆东流猛地睁开眼睛,先是一怔,然后收势拍拍身子站了起来:“追到这里来了?你果真不简单。”
  
  息危一愣,没明白他说什么,不过穆东流的口吻实在让他不喜,便冷冷道:“穆放在找你。”
  
  穆东流却误会了息危的态度,合着他说的话,琢磨了下,冷笑道:“很好,不过,你认为放儿会相信你的话?”
  
  息危也不想明白穆东流在说什么了,哂笑了声,转身便要走。
  
  “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怎么还不动手?不想为洪千亦报仇了?”
  
  “洪千亦……在前往龙城的路上被劫杀的凤鸣公子洪千亦?”息危心里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一下醒悟过来,稍微想了想,已明白了穆东流话外的意思,顿时不寒而栗起来:“你杀他为了什么?你,你不是什么君子剑么?”
  
  “因为他要参加追魂使比武嘛。”穆东流嘿然邪笑,笑声未落,函灵剑铿然出鞘,灵力内注,此剑顿时银芒大盛,向息危直射而来。
  
  息危自幼便喜动,在夜郎城外的森林里也不知过过多少通宵,森林中的凶险他总是知晓的,他虽没有防着穆东流,却防着周边一切。穆东流出剑他只是下意识的躲了开去,顺手抄起地上的树枝,两方对峙后还一脸迷茫。
  
  “好小子!”穆东流一声清喝,剑势微沉直取下摆,息危仓皇闪过,‘残邪’横扫,‘飞花’上挑,穆东流之剑如附骨之蛆般直追不舍,息危根本没有更加宽裕的空间来施展拳脚,这种近身相搏亦是剑术对决,胜负全凭剑术高低。
  
  “你,你做什么?”息危的火气被燎了出来,突然停下飞速后退的步子,树枝翻转,剑势摇摆不定,不知点向何处,穆东流剑眉一挑,在身前绕了半圆,搭上了树枝,正是一招‘迎絮’式。见到息危挺身迎战,穆东流多了几分把握,以息危辗转腾挪之术,若非迎战一时间还真抓他不住。
  
  息危眼见剑势被控,并不惶急,树枝微微一翻,贴紧函灵剑锋,顺势直划而下,穆东流函灵剑向上微抬,阻住了下划之势,同时发掌直击树枝。这劲力颇邪,树枝受此巨力竟然未断,反而息危只觉一阵气血翻腾,既然不能控制,干脆撒手,树枝余力未歇向后便倒,息危侧身避过树枝,双掌一招‘覆水难收’,排山倒海的拍向穆东流的腹地。
  
  穆东流那容他的得手?长剑疏忽上挑,把树枝挑上半空,然后平地的凌空跃起,凭借长剑掌握平衡向后翻去,恰翻到息危背面,更不迟疑,向后一招‘孤峡’,孤军深入。
  
  息危一掌击空,马上觉察到了身后的剑气,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俯身,向前倒去,将将躲开那一剑后迅速翻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却不起身,直接伸腿便扫了过去。穆东流再次跃起,横剑往下掠去,此式乃是‘掠影’。
  
  息危足尖提向函灵剑,穆东流顺手把剑锋朝下,去势不减。息危一手拍地还不起身,往前踢向穆东流的小腿,同时抓起地上一块大点的石子,用暗器手法打向函灵剑。函灵剑一偏,却是并没有移开,呲一声在息危身上划出一条血口,若再往下,息危便是再有本事双腿也必定不保。而此时息危也快踢上了穆东流,穆东流权衡之下向后退了出去,并不愿两败俱伤。
  
  息危暗道惭愧,足转向踏地,同时拔起身形,如苍鹰般飞天而起,却是接住了半空中被穆东流击飞的树枝。这两人的交手简直快得让人无法呼吸,没有那么多花哨却均是凶险到了极处。
  
  穆东流本想一击便将息危毙在掌下,哪里料得这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功夫竟然不赖,偷袭失手,再想轻而易举的获胜,除非……“可恶。”穆东流低声诅咒。
  
  沙沙沙沙,好像有什么人向这边跑来,穆东流大惊失色,当下顾不得多想,纵身跃起,右手猛扬,一片暗器迎面呼啸而来。
  
  息危吓了一跳,只下意识的闭了眼抬手去挡,却挡了个空。耳边嘭的一声好像巨物落地,息危赶忙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那只好像一直和自己作对的破驴被穆东流打飞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那一侧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也许钉满了暗器。
  
  “小君子!”息危瞪大了眼睛,几乎失声。
  
  穆东流没有料到斜斜冲来的竟是只驴,更没有料到那只驴会蹦起来挡下自己发射的暗器,最没有料到的是,这只驴会向自己扑过来!变掌拍去,手一下生疼,这时才迟钝的想起:自己拍到了驴背上,驴背上有暗器,而暗器上有毒!
  
  息危不管不顾的扑到小君子身旁,它大大的眼珠哀哀的瞅着自己的主人。呃哼呃哼的叫声此时变得极为哀软无力,息危扁着嘴,无声地搂着它的脖子,一下一下的为他笼着毛。小君子儿努力的将头偏到一边,蹄子也一下下的踹着,力道却一下比一下小。息危几乎快哭了出来,顺着它指示的方向看去,几块的石头好像被谁堆在一起。息危使劲搂了楼小君子儿,便撒了手,几乎是跌爬到石头边的。几下搬开摞在一起的石头,息危呆滞的看着眼前露出来的东西,眼泪终于嗒嗒的打在地上,没完没了。
  
  半只烧鸡。那半只烧鸡……
  
  “啊啊啊啊……”息危蓦地仰天长啸,猛地抄起地上的石头,三两步蹿到穆东流的身侧,死死瞪着倒在地上的他,将石头高高举起。
  
  此时的穆东流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哑似鬼嘶嚎的嗬嗬声,他的手使劲的抠在土里,指节僵硬,指尖发白,无数泥土陷入他的指甲,将手指蒙上一层死灰。
  
  息危举着石头却觉得石头越来越沉,立在当地,带着三分恨,三分讶,剩下的便是迷茫。
  
  “呀呀,嗬……”穆东流努力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拖动着手在地上划出一个个发颤的挠痕。息危向后退了两步,又前了一步。他的唇跳了跳,又挑了挑。石头砸到地上,滚了滚便停在穆东流脸旁。
  
  没有什么清高,没有什么儒雅,更没有什么斯文,往日的豁达看透生死原来都是自欺,所有人濒临死亡都是一样的,过分的平等,让正在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嘲弄意味。转过头来,小君子儿已经不动了,似乎在看到息危找到了自己的遗物后,便很安心的去了。
  
  息危定定地回过头,顺着穆东流手指的动作合着地上的划痕,默默地写了两遍,终于忍不住笑的古怪,而那古怪的笑意却再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了。
  
  息危蹲了身,将瓶子里所有的粉末都倒在地上,然后缓慢将地上的字迹捣乱,直到乱到不成样子。
  
  。。
  
  有什么撕碎天空,肆虐的霹雳几乎将一切轰毁,雨点砸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也许很疼。息危茫然的挖着坑,他记得他去了龙城与穆放拚命;他记得穆放被他打了却不知道还手;他记得穆放同样茫然逼问自己他父亲的下落;他知道天渐渐阴了下来自己茫然的回到小君子的身旁。但他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挖坑,也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
  
  “我父亲,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穆放没有找到穆东流的遗体,疯狂的找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到,似乎穆东流的死,了然无痕。穆放的头发粘在脸上,红着眼睛,紧紧盯着蹲在一旁息危。息危闻言动作僵了僵,道:“很安详。嘴角含笑,去的很快。”
  
  穆放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只是定了定,道“父亲最重仪表,一向是一丝不苟的。”一时两人无话,穆放又静了静才向息危道:“谢谢你了。”
  
  息危没有回头,他没有看见,穆放离开时候身板挺得很直,走起路来却很踉跄。
  
  。。
  
  在“追魂使”选拔比武开始前三天,龙城穆家第四十九代家主上届第二追婚使穆东流,碎虚空升入天界——这是后来江湖上流传最广的说法。穆家新的通天传奇成了这届比武大会的热门话题。而穆东流本人最终也将被冠以最高荣耀,成为江湖上一面新的旗帜,永不磨灭的,永远存在下去。
  
  。。
  
  再没有什么能陪着自己了。嘴里叼着有些变质的烤鸡,也不去嚼,一股一股的热浪在心里翻滚着。晨光一下变得迷蒙了。印象中的那只死不听话的驴,正抬着蹄子向自己狠狠踹来。心窝骤然一阵疼痛。
  
  呃哼。呃哼。呼。呃哼。呼呼。呃哼。呼。
  
  无数驴叫合着海的呼啸,在耳底叫嚣、叫嚣。
  
  息危蹲在沙滩上,发上凝结的露珠,缓缓的滴落,在沙滩上砸出小小的坑,修长尖锐的手指无意识的划着穆东流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讯息,一遍一遍重复的或许有些莫名的两个字:“救我。”
  
  一阵海风吹来,无数浅沙瞬间被风吹乱。
  
  息危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一无所有,很久很久。
  
  君子“不朽”。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朽”。原来一切,都是“不朽”。
  
  20080406
  
  息危帖杀洪千亦
  
  Ps,也是刚得知道原来吃了海鲜不能喝凉水,大家以后要注意些哈。而且在某些地方,海鲜煮熟了放在山上,真的可以灭鼠。。


海风九杀规则及精华帖(共搜集有24帖,此为第35帖)

(作者:海风九杀;提交人:望穿秋水;提交时间:2009/3/2 15:05:42)

[轮次]海风九杀二轮--[真身]马贼--[马甲]白汐海JS--[属性]杀手--[组别]A组--[代表论坛]囧囧队

  [005]【第二轮杀帖】朱雀·夺桥
  
  茫茫雪原上,川浙联军正在疾速向北推进。主将陈策本想抢在沈阳城陷落前突然渡过浑河向后金军发动猛攻,杀努尔哈赤一个措手不及,一举解去沈阳城之围,但老白和戚无言却在大军到达浑河南岸的前一刻带来了沈阳沦陷的消息——他们也是唯一活着回来的斥候队,其余两队,几乎可以肯定已经死在了后金骑兵的乱箭之下。川浙联军陷入两难:如果继续北上,联军万余步兵很难在一马平川的浑河两岸击败清一色骑兵的八旗主力;如果就此撤退,长于野战打援的后金军在得到消息后肯定会渡河尾随追杀,到时候非但救不了沈阳,还会落得全军覆没、白白葬送两支精锐劲旅的下场。大军在离浑河二十里处暂停前进,小半个时辰后,万余人马再次拔营——前进的方向不是辽阳,而是浑河!
  
  戚无言牵马来到斥候集结处,他并不清楚将军们的最终决策,可大军选择了北上,就必定要与后金军有一场血战——浑河北岸是不下五万人的八旗骑兵主力,即便在攻打沈阳过程中有所伤亡,但是以一万步兵对抗数万骑兵,这需要多大的胆气和决心!
  
  “临危而上,方为浙军本色!”戚无言暗暗赞道。事实上,陈策与童仲揆原本已经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但戚金等将领坚决请战,力陈各营将士斗志高昂,若不战而撤坐视沈阳沦陷,纵使全师而回,也难逃朝中非议。陈策、童仲揆也是血性汉子,权衡再三后,终于决定全军继续北上!联军将领都清楚,仅凭这点人马,想从后金军手中夺回沈阳几乎不可能,但若能坚守浑河一线,便能阻止后金军乘胜南下,为辽阳守军争取布防的时间!
  
  川军与浙军不愧为明军中最精锐的两支劲旅,很快,川浙两军就在浑河两岸扎下营寨,联通两座大营的,便是那座横跨冰面的浑河桥。浑河桥离沈阳城仅七里之遥,是后金骑兵南下突袭辽阳的必经要道,明军以步对骑虽然不占优势,却能凭借桥两岸有利的地形进行防御。派出去的斥候带来后金军的动向——努尔哈赤的八旗主力正在沈阳休整,大军北上的消息很快就会被敌人得知,恶战即将到来!
  
  戚无言注意到,川军中有一支奇特的队伍,人数不足千人,手中兵器十分独特,是一种由白木做成的长杆,长杆顶端配有带刃弯钩,末端则是坚硬的铁环,与武僧常用的禅杖有些相似,却更为轻便灵巧。
  
  “那是川军中最厉害的白杆兵,清一色是川南忠州石柱苗人,号称秦家军。”老白走到戚无言身边,小声道,“与戚金将军一起力主北上坚守浑河的,便是秦家兄弟——秦邦屏、秦民屏。”
  
  这支来自川南的白杆兵有着辉煌的过去——万历二十六年,杨应龙在播州发动叛乱,朝廷派云贵四川湖广八路大军合力进剿,石柱宣抚使马千乘和妻子秦良玉也奉召率三千白杆兵参与平叛,并立下大功,石柱白杆兵由此威震西南。此后,辽东战事频繁,朝廷抽调各地精兵戍守辽东,秦良玉便与大哥秦邦屏、四弟秦民一同率部北上,进驻辽阳。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在远方响起,辽阔的雪原有了一丝震动。
  
  “女真人来了!”号角声下,明军大营沸腾起来,北岸的川军与南岸的浙军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轰隆隆!”雪原在颤动,马蹄声越来越近,漫长的地平线上滚出一道长龙,四面大旗下,跳动着的是后金骑兵的盔缨。
  
  “好一支劲旅!”戚无言站在南岸,远眺北方——猛然间,地平线上暴起一道刺眼的寒光,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整片雪原开始剧烈的震动!
  
  “狗日的居然不宣而战!”那一刻,每一名明军将士都在心底暗骂,老到的努尔哈赤见北岸明军尚未布阵完毕,竟下令八旗铁骑立刻发起冲锋!右翼四旗、五千铁骑,后金猛将额亦都一马当先!
  
  “弓箭手,放!”北岸大营中,秦邦屏从容下令。面对汹涌如潮水般涌来的八旗骑兵,这支以石柱苗人土著组成的川军丝毫不乱,迅速结成战阵,乱箭齐发。顷刻间,数十骑应声倒毙,北营大开,秦民屏顶盔贯甲、手持白杆、背负双鞭,带着一队白杆兵徒步杀出寨门,直扑额亦都。额亦都万没想到明军竟敢出营接战,被迎面杀到的秦民屏一杆子抽下马来,就地一滚,挥动铁锤与之搏杀。秦民屏白杆飞舞,一边与额亦都缠斗,一边将那些从身边飞驰掠过的后金骑兵扫下马背,十几回合下来,额亦都一对大铁锤非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还被秦民屏突如其来的一鞭抽中肩头,险些丧命。营外白杆兵在营内弓箭手的掩护下越战越勇,秦邦屏见有胜机,便率大队川军从营中杀出接应秦民屏,额亦都的五千骑兵再遭痛击。
  
  “拿鼓来!”南岸,浙军大营,戚金一声大喝,他要为川军将士壮行!
  
  “鼓来!”一名浙军壮汉举着一口牛皮大鼓,大步来到戚金跟前,沉身站定。
  
  “好!”戚金挽起袖子,抄起鼓槌,喝道,“浙军将士们,给川军兄弟助威!”
  
  “威!”戚金身旁,数百名浙军将士齐齐高喊,声震浑河。
  
  “威!”伴着激越的鼓声,喊声有如怒浪,在各部浙军中迭次响起,回荡在浑河上空。
  
  “威!”北岸留守营中的川军也听到了鼓声,听到了友军的呐喊,振臂高呼,浑河冰破!
  
  “杀!”秦家兄弟联手出击,白杆兵再现神威,额亦都的五千骑兵竟被这支千余人的明军杀得大败溃逃!
  
  “呜……呜……”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远方地平线上,苍龙惊现!
  
  那是后金骑兵的主力,上万八旗铁骑,再次扑向浑河岸边。努尔哈赤见前军失利,便命令前来接应的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率大军再次发动猛攻。代善与皇太极所部骑兵乃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这些随努尔哈赤转战多年的老兵根本无视额亦都的败军,甚至从受伤坠马的同伴身上践踏而过,为的就是要截住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立歼当场!
  
  “戚无言!”陈策见势不妙,大喊发令。
  
  “在!”戚无言猛一个激灵,快步冲到陈策跟前。
  
  “去北岸,传令川军立刻收兵,告诉吴文杰和周敦吉,秦家兄弟要是不肯回来,就拿他们的头来见我!”
  
  “诺!”戚无言一拱手,接过令箭,打马飞驰而去。
  
  “哒哒哒!”冲过浑河桥的时候,戚无言忍不住往桥下一瞅,倒不是因为惧高,而是突然觉得就是这么一座用浮船木板和绳索结扎起来的并不算宽阔的浮桥,居然关系到两岸数万人马的性命。如果不是在隆冬,联军就能把浮桥毁去,凭借汹涌的浑河水阻挡后金军南下的马蹄,但老奸巨猾的努尔哈赤每次都是在正月里发动攻势,结冰的河流顿时失去了战略防御的作用。
  
  “轰轰!”戚无言冲上北岸,刚驰入川军大营,一枚炮弹就在前方营中炸开。惨叫声下,硝烟味、血腥味,四散弥漫……
  
  “狗日的女真人都有大炮了!”马儿受了惊吓,戚无言干脆下马,亮出令箭,抓住一名小校问到川军主将所在,飞奔而去。
  
  营外,敌众我寡,秦家兄弟和白杆兵渐渐抵挡不住八旗主力的轮番冲击,阵脚开始松动;川军主将吴文杰和周敦吉接到戚无言的军令后,也向他们发出了撤退的命令。白杆兵一退,后金军的攻势更加凶猛,加上有明军降将李永芳指挥的炮兵掩护,川军营前很快变成一片火海。
  
  由于时间紧迫仓促渡河,北岸大营建得并不牢固,加上川军人少,传完军令的戚无言正上马准备回去复命,就有两股后金骑兵突入营中,有两骑甚至一左一右追上前来要把他射落马下。
  
  “今儿也让你们尝尝老子的箭!”戚无言两腿夹鞍,左手一探,从鞍旁取下那张缴来的乌黑铁弓,借着战马疾驰转弯拐出来的角度往后一瞟,用余光锁定追兵,右手二指顺势从箭囊中撩出羽箭,弦响处,箭已出,一人应声坠马,甚至连叫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还剩一个……”然而戚无言没有等到射杀另一人的机会,那名追兵被蜂拥而来的川军从马上刺落,用乱矛刺死,换来的则是营外后金军更加猛烈的炮火和冲击。
  
  就在戚无言再次踏上浮桥的那一刻,川军大营被四贝勒皇太极统领的骑兵攻破,川军大将吴文杰和周敦吉先后战死,营中守军在秦家兄弟的带领下仍在殊死抵抗……
  
  “咚!咚!咚!咚!”战鼓不绝,戚金已是大汗淋漓。
  
  “将军,再不发兵,川军就要完了!”童仲揆大声提醒着戚金。这一吼,便是全体浙军将士在请战!
  
  “大丈夫马革裹尸,虽死何憾!”戚金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他又如何愿意看到曾经并肩作战的数千川军将士孤军作战全军覆没!但,这就是战争,同为劲旅,陈策让川军打头阵的决定本就存着派系之争,而今川军危急,他戚金又怎能为了一时激愤而坏大局,去拆浙军同僚和上司的台!
  
  “将军,吴文杰、周敦吉二位将军战死,秦家二位将军身陷重围,北营危急!”戚无言终于杀回南岸,滚鞍下马,向面无表情的陈策回报军情。
  
  “将军……”童仲揆欲言又止,手按刀把。
  
  “你们以为我不想救川军吗?”陈策淡淡反问。
  
  没有人回答他,天空中回荡着的全是北岸的厮杀声。
  
  “力战而死,杀敌过倍,我陈策当为川军将士请功!”陈策手按刀把,突然提高了声音,喝道,“浙军将士固守本营,但有擅自出战者——斩!”
  
  戚无言望了陈策一眼,默默退到一旁——陈策的决定没错,浙军即便全师而出也难击退后金军;打仗不是意气用事,川浙两军各自固守浑河桥两头,凭借营寨最大限度的杀伤对手,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戚无言!”陈策再次点了他的名。
  
  “在!”
  
  “带上所有斥候游骑,去把秦家兄弟救出来!”
  
  “诺!”戚无言翻身上马,心下多了几分感激。这,是陈策唯一能做的。
  
  “大哥,挡不住了,杀出去吧!”秦民屏的长杆已经折断,手中双鞭也不知沾了多少女真人的鲜血,身边的苗人兄弟一个个战死,没有人皱一下眉头,没有人转身逃跑,但,后金骑兵太多了,多到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川军很少火器,近战时火器也派不上太大用处,身后的营寨已被炮火轰得稀烂,数千名川军用生命让女真人付出了沉重得代价。而在远处,从奉集堡奉命前来与川浙联军夹击后金军的明军李秉诚、朱万良部人马已然赶到,但是这支数万人的援军见后金军军容鼎盛,只是试探性的向后金军背后发动了一次佯攻,便按兵不动,坐视川营失守。
  
  “好,你先冲,我断后!”秦邦屏将手中白杆往地上一插,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在弟弟肩头拍了两下,道,“你若能杀出去,告诉三妹,定要杀尽女真人为死去的川军弟兄报仇!”
  
  三妹,便是留在辽阳的川军女将秦良玉。秦民屏一点头,与兄长击掌相别,带着一彪人马往南冲突。
  
  “哒哒哒!”戚无言第三次踏过浮桥,身后是近二十名斥候游骑,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杀戮与火海。
  
  “斩马腿,杀!”秦民屏和他的白杆兵突破了三道堵截,离浑河桥尚有一箭之地。
  
  “休要放走一个蛮子,杀!”那是皇太极的声音,年轻的四贝勒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无数明军将士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此时,他离秦民屏也仅一箭之遥。
  
  “当!”铁鞭迎上钢刀,秦民屏一个踉跄,虎口剧痛,抬眼处,那魁梧的女真将领正狞笑着投来两道冰冷的目光,手中钢刀再次劈落!
  
  “当!”钢刀被一枝激射而来的劲箭荡歪,劈了个空。秦民屏趁势一鞭扫中那女真将领的坐骑。
  
  “秦将军,标下奉陈策将军之命前来接应!”戚无言一箭救下秦民屏,大声喝道。
  
  “休管我,去救我大哥!”秦民屏大喝一声,回头望去,乱军中,秦邦屏已被后金骑兵重重包围,正带着数百人奋力死战。戚无言往秦邦屏处一看,立刻打消了救人的念头——就算与秦民屏合兵一处,他们这点人马也不够后金骑兵一拨冲锋;秦家兄弟,他只能带一个回去!
  
  “秦将军,再不走,你大哥就白死了!”戚无言又是一声大喝,也惊醒了秦民屏。
  
  “大哥!”秦民屏再斩一人,回首处,已是泪如雨下。
  
  “走!”戚无言不再理会那女真将领,与川军残部合兵一处,掉头杀向浑河桥。
  
  “暂且放过尔等!”皇太极弯腰拔出戚无言射出的那枝羽箭,冷哼一声,打马折还,他要用秦邦屏的首级,去换浑河之战的首功!
  
  桥北一战惨烈无比,川军将士以数千人死死顶住了八旗主力的猛攻,几乎全部战死,也让后金军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但战斗还没有结束,就在秦民屏与戚无言带着数百川军退至浙营时,北岸的后金军再次集结,在努尔哈赤的亲自指挥下踏冰渡河,数万骑兵排出一个巨大的扇面,将桥南浙军大营团团围住。
  
  “生死一搏的时候到了……”陈策招来童仲揆、张照世、戚金等将领,没有慷慨激昂的誓师动员,也没有犹豫退缩,每个人把浑河视为生命中的最后一战,即便是死,也不能让女真小看我大明无人;即便全军覆没,也要打出浙军的威风,打出我大明男儿的铁血气概!
  
  掘壕、安营,架设马障、安置火器,浙军上下静悄悄的等待着决战的来临。
  
  川军的顽强善战和浙军的从容不迫让后金军没有立刻发动进攻,陈策等浙军将领并不知道还有另一支明军正在后金军旁侧观望。努尔哈赤唯恐两面受敌,一边命令大军将桥南浙军大营团团围住,一边命令皇太极率军迎战另一路明军。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再度响起,这次担任主攻的是后金军的左翼四旗。
  
  “砰砰砰砰!”迎接后金骑兵的是一阵密集的枪响。浙军重装备、重训练,这是从戚继光起就留下来的传统,两轮施射后,浑河岸边便多了密密麻麻数百具尸体。无数伤员被拖往后阵,但后金军进攻的号角却没有停歇,越来越多的骑兵趁明军填弹拉栓的间隙冲了上来。
  
  “轰轰!”在炮火的掩护下,后金骑兵跃过马障,杀到了浙军将士跟前。在攻打川营时吃过大亏的后金军这次并没有一味猛扑猛打,而是将四旗人马分作几拨,轮番向浙营发起冲击。
  
  “再这样冲下去,铅弹很快就会打完!”戚金皱着眉头,他岂不知道女真人的用意,但如果不用火器射击,明军根本无法减缓后金军的攻势;若是比箭,明军中又有几人是自小渔猎为生的女真人的对手。
  
  戚无言的游骑队回到大营后,很快与浙军中的另一些老兵编组在一起,带头的正是老白。老白的腿伤已无大碍,只不过跑不快,但不妨碍骑马。老白告诉戚无言,这儿的百十号人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等女真人发起猛攻两军混战的时候突围出去向辽阳报信。戚无言问老白为何不是求援,老白笑着说女真人打仗最擅长两样,一是野战、二是打援,援兵来得越多,狗日的就越高兴。
  
  戚无言点点头,老白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而这种生存的本领,既需要经年积累,也需要认真的准备,所以,他把身上的装备全部卸下,匕首、长刀、弓箭、干粮、金疮药……一字摊开,每一样都仔仔细细的重新收拾一遍,这才靠在一处草垛旁,闭目养神,等待突围的一刻。
  
  辽阳城外,川军大营。
  
  秦良玉一身戎装,正在大帐中焦急的来回踱步,她担心的,是浑河战事,更是秦家兄弟!
  
  “战事既开,生死便在一线之间,将军劳心太甚,势必疏于防范,恐为小人所暗害。”说话的是一位年长的胖和尚,法号空相,乃是衡山小寒寺主持。
  
  “凤鸣宫,我秦良玉又岂会怕此等江湖宵小之辈!播州之乱杨应龙打着朱雀大旗为祸南疆,我苗家子弟破五关、诛叛贼,又有何过错了?凤鸣宫收留杨应龙余党,他若敢派刺客前来,我便要他尝尝我手中这赤练枪的厉害!”
  
  空相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他与秦良玉的亡夫马千乘乃是至交,在得到凤鸣宫准备派高手潜入辽东刺杀秦家兄妹为先人报仇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北上出关。白杆兵在当年在朱雀山下大开杀戒,秦家与凤鸣宫由此结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二十年来,凤鸣宫一直在找机会报复秦家,只因秦家上下都在军中效命,刺客潜入军中杀人的难度太大才未得逞,但这并不意味着凤鸣宫已经放弃报仇。还有一个原因空相没有告诉秦良玉——凤鸣宫派人潜入辽东,并不完全是为了刺杀,身为南方神兽朱雀的守护者,凤鸣宫也得到了玄武岛、东方龙城、虎啸山之人齐聚辽东的消息,江湖与乱世,从来都是不可分的。
  
  “凤鸣宫的人一定藏在暗处,他们一定在等待机会下手,机会又在何处?”空相思索着,他决定留在秦良玉身边,对付江湖手段,他比秦良玉在行。
  
  “他们会不会去对付大哥和四弟?”秦良玉猛一个激灵,突然转身望着空相。
  
  空相抬起头,嘴角一动——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轰轰!”炮声中,戚无言一跃而起,将铁弓往肩上一挂,与几十名兄弟一起跟着老白往大营南面赶。
  
  大战已经拉开,戚无言能清楚的感觉到大地在颤动,喊杀声、枪炮声、马嘶声、惨叫声,整座大营同时遭到后金军三个方向的猛攻,几乎所有的浙军都在同一时刻开始搏杀。没有预备队、没有援军,数千名浙军将士所能做的只是杀,杀,继续杀,不断的杀,直到杀死敌人或自己被杀死!
  
  负责突围的游骑队被老白分成两支,一支往南、一支往西,南面是浑河通往辽阳的大道,西面则是浑河河床,也是后金军唯一没有发动攻势的方向。按理说,南面是大道,后金军不会不派人把守;西面是“围三缺一”的一,加上开阔的河床地带,更是后金骑兵设伏狙击的绝佳场所——戚无言不明白老白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方向作为突围口,但他根本没时间去问,老白既然这样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究竟哪一支是幌子哪一支是尖刀,等冲出去时自会见分晓。
  
  突围的军令还没下来,两支游骑队已分别来到西、南营门待命。戚无言跟在老白身边,他们的方向是西,营外不远处就是浑河滩头,离北面正面战场不远,却不见一个后金军。好几次,戚无言都忍不住想问他们这一路是不是真正的突围部队,可老白始终沉默着,只是皱着眉头望向远方。
  
  “小子,这次你带人往西南突!”老白拍了拍戚无言的肩膀,道。
  
  “你呢?”戚无言反问了一句。
  
  “少废话,老子让你往哪突你就往哪突,当兵吃粮,问个鸟毛!”老白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咚!咚!咚!咚!”战鼓声声,传令兵终于带来了突围的命令。没有多余的废话,老白一个手势,戚无言便与游骑队的斥候们齐刷刷上马,在硝烟与隆隆炮声中突营而去。
  
  “将军,北边吃紧,童仲揆将军战死,陈策将军让您立刻派兵增援!”一名满身血污的传令兵跌跌撞撞的冲到戚金跟前,每喊一字,嘴里都会吐出一口血沫。浙军在布防时,童仲揆在东,陈策在北、戚金负责西南两面。戚金所部人马本就不多,若再分兵,势必会削弱西南两面的防御,但如果坐视东面被后金军攻破,整个大营就会立刻崩溃,一道难题摆在了戚金面前。
  
  戚金沉吟片刻,对那传令兵道:“回去告诉陈将军,就说女真人肯定在西南设有埋伏,戚营本部人马不能动——老白!”
  
  “将军!”老白踏前一步,拱手出列。
  
  “东面不能不救,你带我的亲兵队去,丢了东门,你也不用回来了!”
  
  “诺!”老白一拱手,喊了声“走!”,便带着三十多名亲兵飞奔东营。
  
  斥候多为机敏胆大的老兵油子,亲兵则是最忠诚最能打将军心腹,只片刻,老白便带着一班如狼似虎的兄弟冲到东营,迎上了后金骑兵。徒步冲杀的老白根本不怕迎面冲过来的后金骑兵,打照面时上来就是一声怒吼,从地上拾起一根死掉的后金骑兵落下的狼牙棒,又拔出腰间短斧,右手狼牙棒横扫,只一下,就把冲在最前头的一骑两根马腿打断,紧跟着左手短斧劈头砍下,活生生将坠落雪地的骑手剁成两段。跟在老白身后的亲兵们也被那凭空激起的血雾撩起了杀性,迅速结成浙军最擅长的作战小组,二三十号人分成几队,前后左右相互拉开照应,很快就将已经杀入营中冲在最前面的一彪后金骑兵悉数歼灭。
  
  “咚!咚!咚!咚!”浙军的战鼓再一次响起,节奏分明、深沉坚毅,激励着每一个奋战着的浙军将士。
  
  “杀!”在老白的带领下,东营的浙军余部竟向后金军发起了反攻,数百名战士跃出战车、跨过战壕,迎着女真人密集的箭雨,就像无数支尖利的匕首,狠狠的插进后金骑兵中。
  
  “以攻为守,只有战死,没有后退,杀!”北营浙军在陈策的怒喝声中发起了反击。出色的近战武技和熟练的小组配合让身体条件和人数都在劣势的浙军发挥出了最大的杀伤力——如果说骑兵对步兵有着天然的优势,那么这种优势在浑河之战中早已荡然无存;如果说先前桥北之战川军将士还是以一命换一命让后金军付出了对等的代价,那么现在,在浙军近乎疯狂的反扑下,高大壮硕的后金士兵几乎是要用两条性命才能砍倒一名精瘦矮小的浙军。
  
  在远处观战的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如果所有明军都像眼前这支人马一样骁勇善战,女真人荡平辽东的进程就将大大放慢,自己称雄关外的宿愿也会变得遥不可及。
  
  “不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把这支明军歼灭在浑河桥头,一个不留,统统杀光!”努尔哈赤怒了。
  
  冲出大营后,戚无言和游骑队便沿着浑河滩头向西南疾驰。让戚无言感到奇怪的是,滩头地势低洼开阔,是最容易遭到伏击的地方,老白为何会选定此处作为突围的方向?
  
  “杀!”几乎是在同时,突围出去的两支明军游骑全部遭到了后金军的伏击。一阵乱箭后,戚无言身后有两人坠马,打头的兄弟已经跟前面的后金骑兵交上手,滩头南面,大队人马已然杀到。
  
  “跟上了,冲出去!”戚无言抽出马刀,二马过蹬,就将一名后金骑兵劈落马下,继续前冲。此刻的他已然分辩不出这到底是女真人的伏兵还是虚兵,哪怕是虚兵,对这队只有不到二十人的游骑来说也是强敌。
  
  “唰!”戚无言将马刀咬在口中,铁弓在手!
  
  “飓~~蓬!”戚无言的骑射功夫在这场追击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每一次弦响,身后都会有一名后金骑兵坠马,而坠马之人恰好又挡住了别的骑兵的去路,每一箭,都能将追兵的队形打乱,等他们再次结阵的时候,下一枝羽箭又到。戚无言的箭不但延缓了追兵的速度,还让原本以骑射见长的后金骑兵对自己的箭术没了信心——想要打击对手士气,就要比他的强项更强!
  
  老白的决定没有错,埋伏在浑河滩头附近的后金军只有这支一路尾随的百骑队,围三缺一,竟是真缺!围三缺一只是幌子,女真人认为明军狡诈,定会料到摆在明面上的缺口是早已部下的口袋,断不会把主力突围方向放在西边,于是虚则虚之,只留了一个百骑队在那里,即便明军两路突围,也能将明军往西的幌子就地歼灭。但老白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算准女真人会玩这一手,便来了个实则实之——你缺一,我就让主力往那里突,看谁的命更硬!打仗是搏命,也是拼运气,老白押对了宝,但另一支游骑便没有这般幸运,他们遭到了后金军埋伏在南面大道上的一支千骑队的袭击,仅片刻便全军覆没,没有一人活着出去。
  
  辽沈道上,雪尘飞扬,戚无言带着剩下的游骑马不停蹄的往辽阳城疾驰——老白不但押对了宝,而且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奔出十几里,这支突围的队伍就已将后金百骑队彻底甩掉。战争,拼得不光是实力,更是时间,在冷兵器时代,前线战况与后方指挥始终存在一个时间差,川浙两军之所以冒着必死之心死守浑河桥不退,就是要为辽阳明军争取布防的时间!
  
  “前面就是太子河了!”戚无言松了口气,望见了太子河,辽阳城就已不远。
  
  “报……浑河有加急战报送到!”
  
  “哗啦!”秦良玉揭帐而出,一手叉腰,目光落在亲兵身旁的戚无言身上。随她一同出账的,还有一位面目慈祥的大胖和尚。秦良玉没有多的言语,径直问道:“浑河战况如何,川军境况如何?”
  
  戚无言望了她一眼,心想此人便是威震川南的苗家女将秦良玉。播州之乱虽已过去二十年,可秦良玉依旧是雌威赫赫英姿不减当年,丝毫看不出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戚无言一咬牙,把秦邦屏战死、秦民屏被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这位火爆性子的巾帼女将。
  
  “将军……”大胖和尚正要开口,秦良玉已风一般闪回大帐。片刻后,秦良玉披挂整齐闪出大帐,手提一杆赤练长枪,大声对亲兵道:“传我军令,辽阳所部川军即可开拔,跟我去浑河救人!”
  
  戚无言一拱手,没有多余的话语,翻身上马,奔辽阳城而去——凭他一个小小的斥候,根本挡不住秦良玉的擅自出兵,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前去面见辽阳城中的辽东经略袁应泰,让他早做准备。
  
  午后,天空中又洋洋洒洒飘起雪来,这一年的冬天特别漫长,也特别冷,一支五百人的川军援兵冒着风雪徒步行走在茫茫雪原上。戚无言已经从辽阳城赶回,他的心情与秦良玉一样焦急,秦民屏在浙军营中,老白也在军中,过去的这一天,应该是浑河之战中最为惨烈的一天,不知道数千名浙军将士能否顶住后金军的猛攻,不知道老白是否还活着……戚无言策马走在秦良玉侧后方,望着这位女将英挺的背影,他的心里踏实了些许。
  
  浑河,桥南,硝烟滚滚,激战还在继续。
  
  老白已记不清这是他劈死的第几个敌人了,他挥舞着狼牙棒,鲜血与惨叫、残枝与断臂让他变得无比亢奋。他不管身旁堆了多少尸首,也不管身边在弟兄在敌人一次次的反复冲击下渐渐少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杀,杀,继续杀!
  
  “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老白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周围数丈之内竟被他劈出一片空白来!他一手拄着挂满肉条的狼牙棒,一手扛着已变成暗红色的短斧,傲立当场,大笑起来!
  
  “走!”暴喝声起,一人飞奔而来,将老白重重扑倒,就地滚开老远。
  
  “轰!”一枚炮弹在老白原先站着的地方炸开,碎尸惊空……
  
  “秦将军!”老白睁开眼,将他扑倒的,竟是秦民屏!
  
  秦民屏一下从地上跃起,指了指北面道:“陈策将军战死了,北边大营已被女真人攻破,现在全营将士都由戚金将军指挥!你这人都拼光了,八旗兵很快会再扑上来,留着只是送死,跟我来!”
  
  老白捡起狼牙棒,秦民屏是将军,他只是个小兵头,没理由不听他的,只好跟着他撤离东营,一路收拢残部,等回到戚金镇守的南营时,身旁又聚集起一支百余人的血淋淋的队伍。
  
  后金军的猛攻已经持续了一天,浙军伤亡过半、东北两面都已被攻破,戚金手上也只剩下不足两千人!生死存亡之际,秦民屏顾不得军阶高下之别,大喊对戚金道:“戚将军,突围吧,再不走就晚了!”
  
  “我浙军只有战死的忠魂,没有逃跑的懦夫!”戚金断然拒绝,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然没了退路,与其被人堵死在突围的路上,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当场!
  
  “将军不走,我便不走,老白我留下来陪将军杀敌!”老白大步走到戚金跟前,带去的人全部战死,只剩下自己一人活着回来,他就是戚金身边最后一名亲兵。
  
  “浙军将士,旦死不退!老白,拿鼓来!”戚金大声喝道。
  
  “鼓来!”老白举起战鼓。秦民屏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因为戚金的话而觉得难堪,身为军人,或战或走,总有以身殉国的一天,能与浙军将士死在一起,大丈夫又有何憾!
  
  “咚!咚!咚!咚!”深沉而激越的战鼓声再次回响在浑河上空,浙军沸腾了!
  
  “这鼓声……”戚无言像是抓住了什么,突然对秦良玉大声喊道,“秦将军!戚将军还活着,浙军还在,川军还在,还来得及!”
  
  “好一通战鼓,好一支浙军!”桥南大营就在前方,秦良玉赤练枪一举,只一个字:“杀!”
  
  “杀!”营中的鼓声激励着奋死一战的浙军,也激励着前来救援的川军,这支突然来到的明军杀了堵截在南面大道上的后金军一个措手不及。
  
  “飓~~~蓬!”戚无言的箭,只射将官,每一声弦响,都会有人应声坠马,例不虚发。
  
  “好箭法!”在戚无言的掩护下,秦良玉挺枪跃马杀入后金骑阵中,赤练枪有若游龙,梨花翻滚,所过之处竟无一人能挡!顷刻间,这支后金千骑队就被秦良玉破开一道缺口,五百川军趁势杀入。
  
  “杀!”营外的喊杀声惊动了守营的浙军,南面的后金军突然遭到攻击,阵脚大乱。
  
  “戚将军,有援兵到,是时候杀出去了!”秦民屏再一次飞奔到戚金跟前,力谏。
  
  鼓声不绝,戚金面若磐石,竟不去打理秦民屏。
  
  “扑通!”秦民屏单膝拜倒,声嘶力竭道:“将军,现在可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啊,保得浙军血脉,来日才能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秦将军,你带人突围去吧,老白,你也一起去,我戚金为你们断后;浙军,只有战死的忠魂!”戚金放下鼓槌,缓缓抽出佩刀,死死盯着后金军冲来的方向,字字铿锵。
  
  “将军不走,我便不走!”老白扛着狼牙棒站在戚金身旁,两眼通红。
  
  “戚将军,老白,保重!”秦民屏长叹一声,起身离去,能突多少是多少,这是他唯一能做之事。
  
  “杀!”五百步兵击溃一千骑兵,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秦良玉处成为了现实。五百川军壮士,硬是在后金军的重重包围和层层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为浙营将士打开了一个出口!秦民屏和从北岸撤下来的川军余部没有浪费这次机会,姐弟俩里应外合,终于在硝烟滚滚的沙场上再次重逢!
  
  “三姐!”秦民屏挥舞双鞭,飞身冲到秦良玉马前。
  
  “你大哥呢?”秦良玉回枪挑落一人,大声问道。
  
  “大哥为了掩护我突围,战死了!”一想到秦邦屏的惨死,秦民屏哽咽了。
  
  “尸身呢?”秦良玉手中长枪不停,再杀一人。
  
  “还在桥北!戚将军还在大营里,不肯突围!”
  
  “人若求死,我辈奈何!走,跟姐去把你大哥的尸身抢回来!”秦良玉长枪一摆,带头往浑河桥冲去。
  
  “老衲与二位同去!”空相僧袍一卷,亮出一双铁掌——决不能让刺客在乱军中偷袭秦家姐弟!
  
  “大和尚,趟死的活儿,你不杀生,留下!”秦民屏大声喝道。
  
  “此乃救人,非是杀生,为何去不得?老衲这双铁掌念了几十年的经,今日也要见见血光了!”
  
  “走!”在秦良玉的暴喝声中,这支由几百名川军组成的队伍再次掉头,横穿过浙军大营,杀向浑河北岸!戚无言没有跟随川军上桥,反身冲入营中,他要去找老白——那鼓声还在!
  
  “杀!”大队后金军从东面涌入浙营,很快分成南北两股,将戚金所部夹在**。但正是这支被夹住的浙军,却让后金军再一次吃到苦头——后金军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当他们把外围千余名浙军后,这些英勇的女真人才发现,本方战死之人竟要比对手多上一倍!
  
  一片营地、一口战鼓、数百名浑身是血的战士,这就是戚金所部浙军的全部家当。
  
  “叔,老白!”戚无言背着铁弓,双手各持一把长刀,终于见到了他们!
  
  “臭小子,你咋又回来了,找死啊!”老白一把扶住气喘吁吁的戚无言,咧着黄牙就是一通吼。
  
  “你个老东西,还没把本事都交给我,就他娘的想死,没那么容易!”戚无言朝老白肩头砸了一拳,笑骂两声,道,“只可惜无语挂了!”
  
  “哈哈哈!”老白也大笑起来,“臭小子,你我兄弟能与戚将军并肩作战,死又怕甚!”
  
  “叔……”戚无言走到戚金跟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他了。
  
  “重情重义,生死不弃,不愧为我戚家子弟!”戚金拍了拍戚无言的肩膀,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听着,纵使突围,你叔我也少不得被人追究损兵折将战败之责,所以我不能走,浙军的威风不能折在我手里,戚家军的声威更不能毁在我手里!一会儿秦将军从桥北杀回来,你跟老白一起冲出去,留着性命,给叔和战死的浙军兄弟报仇,明白?”
  
  “叔……”戚无言的眼眶湿了,用力点了点头。
  
  “杀!”后金军发动了最后的进攻,无数骑兵扑向浙军阵地。
  
  “杀!”川军回来了,从西面冲到营前,秦良玉开道,秦民屏背尸,空相断后!
  
  一通箭雨过后,空相再也没能迈开步子,整个人被牢牢的钉在了雪原上。
  
  “师父说,不可杀生,杀生必死,竟是箴言……”空相缓缓闭上了眼睛,肥硕的身躯又替后面的川军挡住了一蓬箭雨……
  
  “老白,走!”戚无言拉着老白,含着泪向川军方向冲去。
  
  “将军!”老白怒吼着,望着戚金挺拔的身躯被层层骑兵所湮没……
  
  浑河一战,浮桥两岸,南北大营,陈尸百里。在这片并不算广阔的战场上,竟堆积了近两万具尸体!
  
  秦良玉、秦民屏、老白、戚无言等人只带了不足二百名川军突围南下,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更为严酷的一场恶战……
  
  白汐海帖杀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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