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群杀『龙啸百川』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21帖,此为第16帖)
(作者:北极星;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0/1/5 14:10:33)
[1-05]龙啸百川之子夜篇(贴杀[l龙]廖可均, 参评) [龙]子夜------------精华
月狼子夜
一
“点苍派,洪可违”白帛上一行绢秀的小字在山风的吹拂下瑟瑟抖动。子夜合了掌,略一用力,再伸开时,白绢已经成了碎片,旋即被山风吹向了莽莽的山谷,最终没了形迹。
洪可违,这个人已经像那白绢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是子夜,夺梦里楼最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手。凡是名字上过她手中白绢的人都已经成了沉睡不醒的人。
不久之前,在那间清新素雅的卧房里,她的七落鞭悄无声息的缠上了洪可违的颈项。洪可违带着睡时的安祥静静的离开了这个人世。那个时候,他应该在做梦吧?子夜看到了他嘴边的一丝笑容。他是应该有美梦的人,身为点苍派掌门,他的头上拥有许多常人想像不到的光环。可惜,他身处江湖,江湖中人的福祸成败只在旦夕之间,没有人可以永远立在颠峰,江湖有的是传说,而没有神话。
子夜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对于她接到的任务,她从来不问为什么。这不仅是夺梦楼的规矩,也是历代杀手行业里不变的规矩。她不喜欢杀人却不能不杀,这是她的夙命。做为一个杀手,她做着世界上最血腥的事,却有些异于常人的洁癖,她憎恶鲜血。于是她不用刀,不用剑,而是用长鞭。她的七落鞭不会让她的猎物流出一丝鲜血,当那条长蛇带着致命的温柔缠上人的颈项,这个人会带着他的梦进入更深的睡眠中,感觉不到一丝痛苦。她把那一招叫做月神之吻。她是最干净,最温柔的杀手。杀人在她的手里已经变成一种优美的艺术行为。她施展月神之吻的时候身姿也是极美的,可惜没有人能够看到这种凄凉绝望的美。虽然她是夺梦楼里最可怕的杀手,但江湖中人一致认为,如果一定要死,那就要死在子夜手里,因为死在子夜的手里应该是最安祥和惬意的事。
此刻,她独立于点苍山之颠,微扬着头,迎着高高在上的清冷的月。凛凛的山风吹乱她的鬓发,撩起她的衣袂。失去阳光护持的群山隐了代表生命的绿色在她的脚下雌伏。她像啸月之后的苍狼一样对着自己信奉的图腾良久不动。她喜欢用狼来形容自己。多年的杀手生涯让她变成了一条离群索居的孤狼。她不屑于那些自高楼绮户或敝瓦蓬门里泄露出的含着温馨的灯光;也不屑于乡村的黄昏里老人与孩童的笑声;更不屑于秦楼楚馆里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雅士和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商贾。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她喜欢的事,有的,只是习惯。她习惯于在苍茫广阔的草原上孤寂而漫无目的的行走;习惯于在月下舞鞭,让无声的月华亲吻她飘散的长发。长鞭舞动时带起的疾风扫落片片碧叶,那些叶子便随着她的身形翩翩如舞。习惯于缄默,习惯于黑暗。她以一种遗世独立的态度来保持内心的高贵与孤独。
月是她所信奉的图腾。当她把自己置于月光之中的时候,常常会想,就这样消失了吧,将身体思想灵魂全部化解在这溶溶的月色中,与月光合为一体,让纯洁的月光对她进行一次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精神的净化。洗掉那些痛苦和残酷的记忆再溶解掉她的每一个细胞,让她质本洁来还洁去。
二
那一天的月色特别柔和,满树的栀子花开得正盛,浓郁的香气似乎浸满了天地。远处的池塘边已有虫声啾啾的传来。风很暖,若有若无的吹着,撩起几根青丝搔痒了子夜的面颊。于是,子夜的心底也渐渐柔和起来,许多童年的往事从泛黄的记忆中浮现出来。
有句话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曾经的她拥有世上所有的美好。谁都不会想到,夺梦楼最可怕的杀手子夜有着显赫的家世。她的父亲曾经是名满江南的大才子,七岁时就以一首无题诗震惊了当时的学府,被众多前辈诗人誉为神童。她的母亲也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琴棋诗画无一不精,更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美誉。他们的结合被喻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完美姻缘。作为独女的她继承了父亲的才气和母亲的温柔美貌,是父母的心头肉,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不给月亮。可是,这一切的美好都因一场飞来横祸而破灭。那一天,娇蛮任性的她避开丫头溜到府外游玩,回来的时候只见到她的家成了一片火海。透过火光她看到守门的老家人匍匐在门里,一地的血污成了她今生无法摆脱的梦魇。她哭喊着拼命挣脱了围观人的阻拦,不顾一切的要冲入火海寻找她的双亲,最终却瘫软在一个中年人的怀里。那个中年人把她带回了夺梦楼,那一夜,她哭尽了今生的眼泪。第二天,她成了夺梦楼主的关门弟子。从那一天起,她不再笑。从那一天起,她束起长发,穿起男装,以千金小姐的柔弱之躯接受残酷的训练。夺梦楼主之所以会救她,是因为看出她的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奇才。他没有走眼,夺梦楼主又怎么会走眼。短短几年,江湖上便有了子夜。来去如风的子夜,神秘莫测的子夜,拥有月神之吻的子夜,杀人于无形的子夜。
每次执行完任务之后,所有的冷酷与仇恨随着一个生命在世间的消亡而得到了一个排泄的渠道,受压抑的本性中源自母亲的温柔渐渐浮上来,子夜便忘记了自己曾是冷血的杀手,拜月的苍狼,记起了自己本来是个女子。她怀着温柔以极的心思独处,回忆着曾经的幸福与美好。除了想起那时她的家,她还越来越多的想起她的未婚夫,同样是江南望族霹雳堂的雷家少主若泓。他们是从小结的亲,两户望族当时走动得很亲密,这雷公子当时也是见过的。印象中的他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温和有礼。据说写得一手好诗文。当她被夺梦楼主带走以后,雷家也曾悬赏寻过她的踪迹。但夺梦楼主带走的人怎么会被他们找到。渐渐的,雷家也将她淡忘了吧?
然而她不能忘,自己的家早已成了一片焦土,所有的亲人都在那场灭门惨案中丧生,现在就连这片焦土也已经易主另建了一座府第。这个世界上还和她的过去有些关联的就只有雷家了。虽然雷家声名显赫很容易就可以找得到,以她现在的身手去雷府做一回短暂的探视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没有,她宁愿在那些个有月或无月的夜,想象着本该属于她的男人。十一年了,那一年她已十三岁,她还记得出事前几天的相逢。那一日她携了琴坐在幽篁里正在弹奏一曲踏莎行,边弹边清声吟唱着自己在七夕之夜谱的词:“影暗苍苔,凉侵衣袂,更深时候花应睡。青天身外寂无声,因谁来去星光碎。波阻云裳,钗分旧誓,漫天风露缘于泪。自从那夜坠人间,人间不绝愁滋味。”余音未了,一转眸时迎上他深情的眼。那时,他的眼里带着怎样的惊喜与痴恋啊!她亦呆住了,怔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与雷公子就这样对视了半天。于是蓦地羞红了脸,弃了琴跑掉了。雷公子似乎唤了她一声,终于没有追过来。如果没有那一场祸事,她与雷公子应该已经成家多年,儿女绕膝了。在她的幻想中,她与雷公子的家应该与她自己的家一样,夫德妻贤子孝。每天,他们在红绡帐中被廊下鹦哥的学舌声中唤醒。洗漱过后,那个温柔的雷公子,她的夫君会持了一只小巧的眉笔为她画纤细精致的眉,他们相视而笑,炉香氤氲。夫君出门之后,她则在家里拨拨素琴,调调水墨,画些梅兰竹菊,偶尔写些“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的闺词与雷公子缱绻唱和一番,给后世留下另一段易安与明诚的佳话。
想着想着,心底便隐隐的痛起来,一阵阵的寒意自心底透出,传散到四肢,引起了控制不住的战栗。为了止住这难言的痛与寒,她只好又拿起了七落鞭--这已溶入她的血脉,片刻不曾离身的凶器,用风般的速度去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向苍山,向雪野,向虚空释放出她一切一切的怒与恨。
三
镜中人一身黑色劲装,瘦削,眼神如冰,脸色苍白得似乎没有见过天日。有多久没在白天行动了?子夜自己也不记得,自第一次杀人后,她就将自己从属于夜的统制。夜是一切污浊与罪恶的掩体,它用无边的黑暗消磨人的精神,麻痹人的意志,为一桩桩罪恶提供无边的庇护。子夜是罪恶的,她需要黑暗。因黑暗的长期眷顾,没有人见过子夜的真面目。可如今,她要以真面目现身于人前了。
这次的任务,是舞云庄的庄主夫人尹绣凌。云家护卫重重,最可怕的是那些机关。稍不留意碰到机关就会丧生。夺梦楼已经有三位杀手失手了。杀手失手的后果只有一种,那就是死。偷偷潜入云宅已经没有可能,只能光明正大的被接进去。她现在的身份是声色坊新聘的琴师,即将参加明日云庄主的寿宴。
写着尹绣凌名字的白绢被放在镜旁的大案上,子夜脱下了素常的男装,解开了束发的青巾。一头乌发瀑布般的泻落。她缓缓穿上一件绢丝的淡紫长裙,裙摆曳地,薄纱轻袖。青丝松松一绾,只斜斜的插了一根凤头玉簪。随后取了黛笔将眉毛描得细若春山。两腮略扑了些胭脂,掩盖住那长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双唇抿了一下红纸便娇艳欲滴了。装饰完毕,她立起身子,铜镜中的女子是那样的熟悉。那是她梦中的娘亲呀。曾几何时,她淡妆素裹,吐气如兰的娘亲就这样温温柔柔的守在她的身边,对着她浅浅的笑,盈盈的语。
想着娘亲,子夜的眼柔和起来,嘴角轻轻的牵动,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便展露了出来。镜后挑帘进到屋里的男人痴了,他没想到那个冷酷无言的子夜,竟有着这般娇柔的美丽。子夜见他进屋,敛了笑容,一双秋水双瞳又瞬间成冰,腮上的胭脂也似乎成了雪瓷上点缀的梅花,怎么也溶不进那种苍白。男人见她如此,也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淡淡的说到:“云宅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了,琴师该过去了。”子夜不言,飘飘摇摇的走出屋子。男人背对着她,犹自不能从对子夜之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待她走远了,男人忍不住说到:“云宅戒备森严,我们都进不去,你一个人要小心些。今夜我会在云宅附近等你。”子夜的脚步顿了一下,楼主并没有安排人手来做她的接应。但她没有问,也没有回头,继续迈着轻飘的步子消失在转廊之后。
金碧辉煌的云宅,到处是灯光鬓影,笑语喧哗。子夜乘的轿子被直接抬到内堂。下轿以后,管事的妇人引着她穿过那些曲折幽回的小径,一直来到大厅西侧的水榭上。云庄主实在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幽幽咽咽的琴音隔着水波传过来才更有味。子夜坐好之后便垂了头,像个羞怯的小女人一样望着自己的裙摆,不向大厅张望。但是她的耳朵却如狼一般警觉着,每个细小的声音都逃不过她敏锐的听觉。她的目标还没有出现,目前厅上陆续到来的都是云宅邀来的客人及亲朋。没有人安排她怎样做,她在等待时机。
子夜静静的坐着,只觉得从大厅左侧投来一束目光。优秀的杀手都有第六感,这是保证他们在险境中逢凶化吉的一种本能。子夜本不想抬头,可那束目光自落到她的身上后,就不再移开了,且有越来越炽热的感觉。子夜有点奇怪,于是假借着和身后抱琴的丫头说话的机会,向大厅左侧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子夜就呆住了。那惊喜与痴恋的目光呀,与十一年前的一模一样。有些人,有些曾让你刻骨铭心的人,不管分离多久,不管他的样子发生怎样的变化,你都会在重逢的一瞬间认出他来。因为他已经在你的心里扎了根,那种心灵的契合是岁月无计抹杀的灵犀。十一年了,他已经长成了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剑眉星目,青衣纶巾,温文儒雅。此刻的他正用着十一年前的目光热烈的望着子夜。子夜在他目光的燃烧下颤抖了,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经意间手指触到了腰间,那里是与血脉相通的七落鞭。子夜刚刚沸腾的血液马上凉了下来。 “舞云庄,尹绣凌”白绢上的字映入她的脑海。她是来取这个人的性命的。
子夜垂了头,不再向大厅望一眼。那边也有人注意到了雷公子的失态,已经有个打扮得有些脂粉气的风流公子凑过来取笑雷公子:“怎么雷大公子看上水榭那边的琴娘了么?左一眼右一眼的想把人家吞到肚里呀?要不要兄弟去递个话呀,叫她单独弹个曲子给大公子听听?”雷公子终究是大方之家的长子,很快恢复了常态,与那个公子哥应酬起来。可子夜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雷公子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来,她如芒在背且心乱如麻了。难道今天要栽在这里么?杀手最需要的是冷静的判断和迅捷的身手,可她怎么能够当着雷公子的面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