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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群杀【论剑听雨】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31帖)

(作者:陶妖妖;提交人:青苔盛开;提交时间:2010/9/23 0:20:45)

论剑听雨之剑谱亲情(贴杀慕容锏,参评) [听]俞春


(一)
  
  时进腊月,逆风渐紧。
  
  圣母峰上,银装素裹。北风呼啸而来,满山的树枝呼啦啦抖下积雪,漫天而舞。
  
  圣母峰下,绿荫缤纷,繁花似锦。天蓝,山青,水秀,花团锦蔟,百鸟争鸣,整个世界都蕴藏着浓郁的生机,外界的一切都与这里没有丝毫的关联,包括圣母峰上的冰雪,包括峰外的喧闹浮华,以及那一浪又一浪扑向听雨崖的无声的躁动。这里是名为冰谷,实为四季如春的大自在宫,宫主贺名峪与妻子宗吟月常年居住于此,过着恬淡、悠闲、与世无争的快乐生活。
  
  “爸爸——”
  
  “妈妈——”
  
  两声稚嬾的童音打破清晨的寂静,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孩儿向不远处坐在草地上的白衣女子奔来。
  
  “妈妈,风筝挂在槐树上下不来了。”
  
  “妈妈,爸爸呢,槐树一定会怕爸爸,爸爸只要一举手,槐树就会乖乖地把风筝还给我了。”
  
  且说贺名峪一身绝学高深莫测,一把冰情剑使得出神入化,常常剑未出鞘,手臂一伸,树上的果子数数落下,惹得小孩儿欢呼雀跃。
  
  宗吟月起身抖落沾在白衣上的杂草,揪着小儿的鼻子,佯装生气:“爸爸有何了不起的,不要他,妈妈照样让槐树乖乖就范。”说着,宗吟月手婉一转,轻盈的手指往草地东南方向一指,瞬间,一树槐花飘飘洒洒,迎风而舞,一只五彩的风筝醉于其中,徐徐而落。宗吟月拉着小儿在槐花雨中嘻笑着,追逐着。
  
  好一幅春意盎然的流动之美,贺名峪站在远处,驻足而望,脸上洋溢着幸福甜美的微笑。这一生,有妻如此,有儿如此,夫复何求。贺名峪轻轻的缓步向妻儿走去,他感觉到,冰谷的一切都是欢快的。而天有往往不测风云,便是晴空万里,转眼也会乌云密布。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从贺名峪身边擦过,一只黑色冷箭直往妻儿飞去。贺名峪腾地跃起,无奈距离太短,他的剑还没来得及出鞘,欢笑奔跑的小儿已应声倒地。
  
  尽管你的功力浑厚无比,尽管你的剑法出神出化,有时候,当危险就在身边的时候,你依然无法阻止,无法化解。就象此时,贺名峪一身武功绝学怎会由着冷箭伤害身边的亲人?怪只怪常年身在冰谷向来与世无争,在一片春暖花开的温情感动中,贺名峪没有警惕,没有设防。当危险逼近的时候,甚至当危险变成伤害的时候,才会醒悟: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无忧无虑的乐土。
  
  宗吟月抱着小儿一遍遍地呼喊,额头不停地在小儿的脸上磨蹭。她知道,小儿最喜欢她在脸上磨蹭的感觉,那种暖暖的酥痒常常让小儿娇笑不已。可是现在,小儿象个熟睡的孩子,怎么都不愿醒来。贺名峪不明白,冷箭擦着小儿的手臂飞过,直插槐树的枝杆,小儿的身上除手臂有轻微的破皮外,无其它伤口,又不见任何毒发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贺名峪拿起那支黑色的冷箭,眉头紧锁,反复琢磨。
  
  “宫主,你看。”大自在宫总护法慕筠诗急急地跨进门来,手拿一张白绢,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槐花碎屑。“在那棵槐树下,上面盖着一层槐花”,慕筠诗一边递给贺名峪,一边说。
  
  “要想孩子醒来,三日后听雨崖见。”白绢右下方印着紫苑剑派的标志。贺名峪脸上青筯渐凸,白布在他手中被揉搓得岌岌可碎。贺名峪明白,他三十年的清静将从此划上句号,就算是许了一生的信仰,倾刻间也会轰然倒蹋。贺名峪被逼进了一个漩涡,大自在宫被逼进了漩涡。
  
  圣母峰下,寒风刺骨,冰谷,一夜之间跌进冰天雪地。
  
  (二)
  
  听雨崖下有一条羊肠小道,又窄又长,蜿蜒伸向山顶。小道一侧,五十米开外,有一洒庄。酒庄甚是简陋,矛草铺盖,老藤编制。寒风一来,当真是漏洞百出,萧瑟不已。酒庄前的屋檐上挂着一面黄色的幌子,不知道已经挂上去多少个年头了,黄色渗透了青黑,“酒”字已被风霜打磨得若隐若无。在荒芜的山脚下,迎风飘荡,使得酒庄更显苍凉。
  
  却说庄内有一群汉子围着一堆柴火,正听一个六旬老头儿讲故事。老头讲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酒庄的掌柜是个三四十岁的壮汉,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似听非听。两道目光在经过门前的每一个路人身上扫去扫来。
  
  只听老头道:三十年前,你们不知道魔教剑使,青衫客邢毅有多厉害,刷刷连战群雄,吓得一些虾米小虫连滚带爬,其中有一个硬汉,高6尺许,经不住失败的打击,横刀脖颈,当场自剔,那脑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还兀自摸着眼泪呢。直看得老汉我心惊胆战。说着,老头摸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脸上一幅三十年前的惊恐模样。
  
  “李老头,你未免太夸张了吧,死了还摸着眼泪哭?你示范给我们看看撒。”一位粗衣打扮的年轻人说。
  
  另一个年老的人制止道:“李老头讲故事你别打岔”。李老头倒不介意,继续讲道:“眼看着一片乱哄哄的场面无法收场,中原武林人士个个怒目微张,憋屈的心里一触及发。”李老头叭唧一口烟袋,一只手慢慢地捻着即将燃完的烟头,一个汉子赶紧拿过李老头的烟把,为他裹上又一只烟。李老头微微一笑:“俞春,俞春你们知道吧。人称百花仙子,双十年华。只见俞春往场上一站,顿时鸦雀无声。那一场比斗,持续三天三夜,不见分晓。”
  
  “到底怎么样了?”一群人听故事的节奏显然超过了老头讲故事的节奏。
  
  李教参头呷一口刚刚裹好的烟袋,敲了一下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只见邢毅缓缓收回宝剑,气定神闲的微笑,俞春不知有诈,顿时收手,突然间,邢毅的剑尖直指俞春,微笑道:俞兄,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无招胜有招。说着时,只见俞春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不见,正待他不明所以的时候,俞春的剑尖直抵邢毅的后颈:邢兄,剑法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毫无破绽。”
  
  李老头儿略略吐了一口气,问:“你们猜最后谁赢了?”
  
  “傻子也知道,当然是俞大侠嘛,这下子中原武林总算挽回了面子”,那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说。
  
  这时,只听酒庄的掌柜冷冷地道:“赢了又如何?十年后,还不是被人将其小儿子逼下悬崖,至今生死不明。”
  
  李老头儿转身看了一眼掌柜,不以为意,正欲往下说,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蓦惊,纷纷涌至窗口,一探究竟。只见三匹黝黑的俊马风驰电掣般地飞来,马背上的两男一女神情严肃,其中一个背插宝剑,怀抱孩子,促马最急,一溜烟驰过酒庄,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中。
  
  有人咂咂舌头说:“这几人跑得如此甚急,不如何故?”酒庄掌柜一脸不屑道:“明天便是听雨论剑,这几日,日行夜赶的人多了去了,何足怪哉。但凡从此路上山的,又莫不是去逞一时英雄?”
  
  一群人恍然大悟:谁又不是来一览论剑盛况呢?连忙招呼着掌柜,纷纷把酒钱扔到桌上,瞬间,也消失于山路的拐角处。  
  
  (三)
  
  
  
  话说,刚刚经过酒庄的正是大自在宫宫主贺名峪事一家三口和总护法慕筠诗。四人日夜兼程,终于在那块白娟上限定的日期前赶到了听雨崖。
  
  行至山腰时,一支暗箭从前方射来,宗吟月惊呼一声,单手一扬,只听得乒乓之声,两只暗器叮当落地。慕筠诗奔向前去,弯腰拾起,皱眉说道:“又是紫苑剑派。”
  
  “上面有什么?”
  
  “请阁下一行到崖北的听雨楼一聚。”慕筠诗取下暗箭下的白绢,平静的语气不着一丝感情。慕筠诗自从二十年前被一帮不明身份的人梆走,而后逼他跳下圣母峰的那一刻起,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孤僻冷傲。念着贺名峪夫妇的救命之恩,决心追随他们远离尘嚣,归隐江湖。他厌烦了江湖中的处处设防,尔虞我诈。紫苑剑派高手如云,防范森严,谁也不会想到有人能在青光白日下将小公子劫持而去。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他十岁。
  
  二十年前。
  
  圣母峰。
  
  一群人围堵着一个10来岁的个小孩,小孩紧抱着一本蓝皮书,站在悬崖边瑟瑟发抖。
  
  “小娃娃,快把你紫苑剑派剑谱交出来,我们就送你回家。”一群人对小孩连哄带威胁。小孩不时瞄下身后的山涧,对着众人吼道:“全部给我后退,不然我就跳下去,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小孩看了下如狼似虎的夺书人,又看了下人群之外悲恸的双亲,就算他们身情绝世奇功,在面对儿子生命一线的时候,也无能为力。小孩再看了一下身后的深渊,豫犹片刻,眼中闪着泪光,对着爹娘大喊:“爹!娘!此书一天不消失,你们永远不得安宁,就让儿子用生命还原十年前风平浪静的日子吧。”喊完,纵身跳下深不见底的山谷。
  
  慕筠诗正陷入久远的回忆,突然听到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真不知咋搞的,二十年前我们明明看见俞大公子与紫苑剑谱同归,今日他们为何依然傲视群雄?”
  
  “爹爹放心,这一次,我们请来了大自在宫加盟,紫苑剑谱一定能拿到手。”一个年轻的声音紧接着道。
  
  “你们有把握他会出手吗?”
  
  “当然,我们把握着他公子的命。”
  
  慕筠诗听得明白,贺名峪夫妇也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贺名峪一鞭使劲的抽向马尾,那黝黑的骏马嗷嗷一声快速向听雨楼冲去。
  
  又是白娟。“恭请贺大侠参加论剑大会。”很显然,伤害小儿的人是要贺名峪帮他们打败紫苑剑派,然后坐收紫苑剑谱之利。贺名峪心里矛盾之极,大自在宫历来不问世事,把与世无争、安静平淡的生活当做一生的信仰。这一个守了几辈人的信仰就要在他的手里毁之一旦。
  
  次日。月夜。风高。天寒。
  
  听雨崖上论剑比武经过了一天一夜。紫苑剑派晏秋水手起剑落,剑尖准确无误地指向大天涯居梁毅的喉结处。梁毅双手一拱,跳下台去。至此,晏秋水已经连败数十派高手,只剩下魔教和贺名峪还没上台领教。这时候只听得一声高喊:“俞老前辈,如果今天有一人能你家公子战平,阁下就将独领风骚的紫苑剑谱赐予众人一见,如何?”这个声音立即引起骚动,大家纷纷议论,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俞春身上。谁不想一睹名家剑谱呢?
  
  良久,一个深厚的声音响彻崖顶:“好,就按魔教剑使夏公子的提议,有人若与小儿久战无分晓,老夫就把剑谱公之于众。”
  
  话是这么说,那夏候征又岂止是一窥剑谱这么简单,莫不是以此为契机,占为己有?那俞春老生又岂能将悉心研究的剑谱拱手相让?看似客气爽快的问答中,隐藏着急流暗涌。
  
  这时候,只听得有人高声问:“贺名峪,贺大侠,公子身体可安好?”这一声问候显然不合适宜。贺名峪知道,这是在暗示他上台挑战了。贺名峪看一眼仍在熟睡不醒的小儿,又看了看焦急万分的妻子宗吟月,正要跃身上台,慕筠诗挡住他,说:“宫主,且让我先行试试。”说完纵身一跃,站在台上去了。
  
  慕筠诗站在台上,并不欲与晏秋水动手,只见他转身面向俞春,然后面向大家一拱手道:“紫苑剑谱二十年前就就已经消失,真正的剑谱不在纸上,而是在心中。”然后又转向俞春:“爹爹,既是你同意了,且容孩儿当众将紫苑剑谱背与大家听。”
  
  顿时,紫苑剑派所以人被怔住,晏秋水站在台上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俞春,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惊喜,不停的变化着。不需要辨认,不需要盘根问底,这是他一直以为逝去多年的亲生儿子小诗。俞春喜泣而泣,连连点头应允,只要儿子死而复生,什么剑谱,什么剑派,都是一文不值。
  
  一直坐在下面不动声色的魔教人尊者邢毅发话了:“这位小兄弟,今天就算了吧,你看天外天色太晚了。”说完招呼魔教一行甩袖而去。
  
  慕筠诗剑尖一指,一团白色物体准确无误的落在邢毅手杖上。“听雨楼,一手交解药一手交剑谱。”
  
  凌晨,听雨楼上人影晃动。那是慕筠诗与邢毅正在完成一桩特别的交易。听雨楼外人头攒动,各大帮派的人马都在屏息倾听。而此时,贺名峪与宗吟月正紧紧抱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儿子,三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慕筠诗终于完成了他一生中最骄傲事:他是大自在宫的总护法,他要让大自宫永远保持着安静的、淡定的快乐生活。至于,慕筠诗用了什么方法来完成,他怎么让魔教放下剑谱心甘情愿的拿出解药来,这一些都只有慕筠诗一个人清楚。



第十届群杀【论剑听雨】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32帖)

(作者:陶妖妖;提交人:青苔盛开;提交时间:2010/9/23 0:23:51)

无题( 帖杀 端木炎 参评)  [听]叶惊秋



我蹲在丈夫身边,看着一对小小的精致的泥塑娃娃在贺明峪手中成形,经烘烤定型后又着了一身彩衣,恰似她与他……
  他像极了我梦里的……是什么呢,我又想不起来了……
  这一年的冬天是寒冷的,只看远处高高的圣母峰就知道了,不过正是由于前有圣母峰阻挡,后有冰谷的庇护,在冰谷的最深处是花的海洋,是春的足迹。
  那一年的冬天也是寒冷的,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倔强的她翻过那座圣母峰,走出了冰谷,走进花的海洋,然后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花丛中瑟瑟发抖,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妈妈向我招手。是他在花丛中遇见奄奄一息的我。
  我瑟瑟发抖,一边是寒冷一边是害怕,可当我看到他一脸真诚的样子,触及他滚烫的肌肤,我就突然平静下来。他说,姑娘你怎么了,我说不出话,就那么悲哀地看着他。
  他说,姑娘你家在哪里?我摇头,眼泪却掉下来了。他说,姑娘那你先住我家吧。我点点头。
  之后我宗吟月就嫁给了大自在宫主贺明峪。
  作为武林三仙中东海烟霞岛无忧仙子的传人,我自认为一手暗器出神入化,可是当我遇到贺明屿时,无论怎样变换身形,也无法碰到他一丝一毫,倒好像我的流萤是蝴蝶,而他是那扑蝶人,我故意恼了,他认真的看着我说,心在手前,眼在心前,你的手只是掷出流萤的工具而已。哦,心在手前,眼在心前。他接着说,用眼睛去看准要瞄准的目标,用心去感受流萤。我默默的在心里念着,心在手前,眼在心前。心在手前,眼在心前……流萤一动碰到他的衣角,不过我知道他是让我的,那晚我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对他说,我们要这样子,安静的相守到老。
  一天他说陪你去听雨崖啊。我好困惑,他,大自在宫主,一身绝学莫测高深,在冰谷长大,从未出谷一步,他性子恬淡,与人无争。为什么要去争夺这个虚名,我问。他笑笑说,月陪我去吧。我好害怕,不过他决定的事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
  我们走出了冰谷,一路上他又说又笑,我只是担心,然后,他就说,去看看你父母,把他们接回家。我的眼泪又掉下来。
  当我幸福的拉着他的手走进家门,我是多么想让父母看看她的宝贝女儿嫁的是多么优秀的人。
  女儿的心做父母的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其实看着女儿这么开心,想起当初女儿嫁与贺明峪时,虽说有家信知道女儿有个好归宿,怎奈路途遥远,一封信也要一年多才能收到,只当是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女儿,那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下来。
  他说,有时候人们就是一条鱼,总是紧张头上有一个钩。我说,那钩是你我是那条鱼,我要永远追着你。
  在我心里,大自在宫是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眼泪的地方。


第十届群杀【论剑听雨】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33帖)

(作者:陶妖妖;提交人:青苔盛开;提交时间:2010/9/23 0:25:32)

春日迟迟 (帖杀孟心尘 ,参评) [听]晏秋水


一 春日迟迟

  

  春日迟迟,春日的蔷薇花已然下了架,只剩叶子翠翠盈盈,昭示着曾经的繁华。

  

彼时,我站在高高的楼榭之上,居高临下,美目顾盼,巧笑嫣然。


车水马龙的闹市,我看见被几个小混混打的鼻青脸肿的你,这种场面,于我而言,司空见惯。往些时日,这里便有那些花光了银钱,而又赖着不肯离去的纨绔子弟,通常都是这种下场。而我,则是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轻轻摇晃手中团扇,低头吹一吹被子里浮上来的茶叶,笑意盈盈的看着。

  

  但是今天,我竟然动了恻隐之心。站在楼上招一招手,几个打手冲出去,三两下打跑了混混。我看着被拖上楼来,满面污血,昏迷不醒的你,竟然有好看的长睫毛。

  

  醒来之后,你强撑着走到我面前道谢。我低头拨弄着扇坠,说,不必道谢,与其看你被活生生打死,还不如动一动手指头,不花一分钱,这天香楼就多了一个使唤奴才,何乐不为!我知道我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乳燕新啼般悦耳。

  

抬头看见你黑黑亮亮,如剪秋水的眸子。一个男子竟然生出这样好看的眼睛么?你嘴角抽动了几下,没有说话,算是默许我为你定的身份。


我啜饮一口茶,别对我感恩戴德,我是妖女,不是菩萨。对了,你叫什么名?

青衫。

我笑了,好名字!我是这里的掌柜,洛浅浅,不过你要同他们一样叫我洛掌柜。

  

  我只知你漂亮,竟不知你漂亮到这地步。即使换上了最普通的粗布衣服,也是干净明朗,英气不凡。楼里的姑娘都爱戏耍与你,你并不恼,只是淡淡的笑,对她们却像姐妹一样关照。对我们这些人而言,看惯了风月场上铺金镶银的虚情假意,反倒你一穷二白的真情实意,叫人喜欢。可我不一样,我只是隔岸远远的瞧你,并不想与你有瓜葛。

  

  闲处光阴易过,一眨眼大半年过去了。转眼间,便春去秋来。平日里我对你一直淡淡的,你倒也不觉。闲时,我坐在二楼的栏边,倚栏摇扇。一阵秋风迎面来,竟有冰彻肌肤之感,不觉缩了缩肩膀。然后,一件外衣披在了我肩上,回头看见满脸关切的你。一时之间,我突然恼怒了,抓起外衣扔在地上,谁许你给我披衣服的!

  

  你嗫嚅着,涨红了脸。来到天香楼这么久,你依旧还是受半点呵责就涨红了脸。你说,我看您不胜凉风,怕着了凉,感了风寒,我们当伙计的又要着急了!一瞬间,我本莫名来的怒火,也莫名的没了。我说,来了几个月别的没学好,油腔滑调的功夫倒是见长!下去吧!你瞧瞧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了声是,低头退下。我捡起那件衣服,披上。想起你窘迫的模样,轻轻而笑。

  

  直到有一日,贺兰王爷来了,看见了你,便抓着你的手不放。看着你满脸涨红的样子,我走上前去,抓住贺兰王爷的手,笑着说,王爷,小女子这里只提供女妓,不提供男妓,王爷若是要寻这种乐子,请到别处去寻,莫要在小女子这里耽误了功夫。

  

  并不是我嫉恶如仇,为武林除害,只是我见不得有人轻薄你欺负你,瞥见你眼里的感激,为你纵是得罪了权贵又何妨?贺兰王爷不耐烦的甩开我的手,本王哪里找乐子还要你管!你不打听打听,我们贺兰家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你这天香楼还想不想开了。

  

我脸上依旧笑意盈盈的退下,招招手,几个打手冲上来。贺兰王爷哈哈大笑,凭着几个人,就想把本王怎么样,本王让你们都尝尝什么叫化骨绵掌。突然,贺兰王爷面色一变,你你你,你是何人,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一点内力都提不上来?


冷笑一声,贺兰远,你勾结朝廷已经丢尽了武林人士的脸面,想不到,你仗着自己化骨绵掌独步武林,竟然横行霸道起来,岂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么?我用银针封住了你的内力,不多,一个时辰之内,不过杀你时间也够了。

  

  我轻轻笑。想你好歹也是个绝世高手,竟然对我这个小女子半点防备都没有,可见色令智昏啊!来人,剁了他的手脚,割了他的舌头,剜了他的眼睛,一个时辰之内,弄死他,别早也别晚。早了他享受不了我们天香楼提供的死亡盛宴,晚了你们不是这老畜生的对手。这些话,我始终说的云淡风轻,不着痕迹。

  

贺兰远的脸色土黄,你究竟是何人?我回头盈盈一笑,小女子洛浅浅。


挥一挥手,吩咐下去,他带的手下,一并灭了口找个荒山野岭埋了,不要走漏风声。


说罢,拉着你退下,说,小心,别让血溅脏了衣裳。

  

  你甩开我的手,是我未曾预料的。惊诧的看着你,你说,为何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杀了他?还有他的手下,真的要赶尽杀绝么?赶他走不就完了?

  

  我轻轻的笑着,坐卧在横榻上,赶他走?反复重复这三个字,笑的花枝乱颤。你以为贺兰家的人都是吃素的,赶他走我还要不要开这个天香楼了。你不懂江湖,江湖就是斩草就要除根,这样方才干净,不然给自己留下的,只是无穷后患。

  

  你垂下眼帘,复又抬起,说,我不懂,我知道人命不是这样卑贱的,不是谁就能决定谁的生死,也不是你这样,视人命如草芥!

  

  我笑,你说人命不卑贱,好,我来问你。上次若不是我,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这样质问我么这样质问我么?你说是不是我决定了你的生死?你说人命是不是根本就一钱不值?

  

  你沉默了。我得胜的笑了,以为你的沉默就是妥协。但我错了,你接着说,洛掌柜,我感谢你救了我,确实,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不过,我现在就把命还你。

  

  突然,你抓起桌子上的一把刀,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即使淡定如我,当时也乱了阵脚。鲜血透过衣服涌出来,你的鲜血沾满了我如葱如玉的双手。我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一眨眼,眼泪滴在你的伤口上,和你的鲜血融在一起。

  

  你说,洛掌柜,不要再视人命如草芥。我含着眼泪笑了,我说,你真傻。你也笑了,笑容苍白,牵动了伤口,我知道一定很痛很痛,可你只是皱一皱眉头。你说,洛浅浅,我一直都想说,你很美,笑起来很美……

  

  说罢,便昏了过去。

  

  二 别的地方没有你

  

  我封住了你几个重要的穴道,用内力把刀子逼出来。好险,只偏离了心脏一点点。给你上了最好的金疮药,便一直守着你。后来伏在你的床边睡去,做了一个很遥远很漫长的梦。

  

  梦里有人叫我,云儿。回头,是一张慈祥而陌生的脸。我知道那是我父王。还有人唤我做浅浅,她一身素衣,神情肃穆,我知道她是我师傅,夏云凉。

  

  十二岁那年,我一个人骑马甩掉了随从,一个人在溪边玩耍。彼时我看见了我师傅。她问我,你叫什么?我说,完颜云玑。她摸摸我的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师傅,我叫夏云凉。

  

  师傅说,不用去禀报父王,她就是我父王命来教我武功的,师成之后,便可还家。我满心欢喜的答应,因为她手里有我父亲的令牌。我相信她,因为这令牌只有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次。我想,师傅既然有父王的令牌,那一定是父王派来的。之后,我便跟着师傅离开了大金国。师傅说,远离家乡,我们寻一个清净之处,才好练武,你学成了,才好回去见你父王。年少如我,满心欢喜。

  

  师傅的武功是很好很好的,尽管我没日没夜的练,却也不能学之一二。一晃,就是三年。那一天,我下山去采买东西归来时,师傅忽然满身血迹斑斑的走出来,一把将一个大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小声说,快走,去山下的破庙的神像后等我,我不叫你,不许出来明白么?说罢便推了我一把,来不及问,我懵懵懂懂的就跑。一口气跑到山下,躲在神像后。

  

  不知过了多久,我朦朦睡去,梦里,有人唤我,云儿云儿!我慌忙睁眼跑出去,师傅,我在这儿!师傅脸色苍白的吓人,月色下,仿佛一块儿没有生气泛着冷光的白玉。师傅握住我的手,手竟然比这夜色还要让人觉得透骨的冰凉。

  

师傅带着我连夜离开,来到最繁华的洛阳城,开了天香楼。她说,云儿,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完颜云玑,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记住,你叫洛浅浅。


三个月后,师傅去世了。师傅说,她中的毒,无药可医,能熬过三个月,她就很开心了。师傅说,她并不是我父王命来教我学武的,她是东海烟霞岛的无忧仙子,原本,她是去金国寻找负她而去的天忍教教主大金国国师完颜乐轩。恰好得知,天忍教准备暗杀我,她便拿着盗来的在完颜乐轩手中的父王的虎符,带我了出城。

  

  师傅说,云儿,记着,你的仇人,是大金国的国师,天忍教教主,他叫,完颜乐轩,完颜乐轩……师傅念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不只是恨意还是爱意。

  

  师傅走的时候,我静静的抱着她,看着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冰凉,一滴眼泪都没有。我想我已经明白,十五岁,师傅死的时候,那一晚,我一夜长大了。只是,我不明白,师傅为何要把我安置在这青楼里,但我知道,师傅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这一梦好长,长得眼泪湿了床榻。

  

醒来时,你尚在昏迷,我用手摸一摸你的脉息,悬着的心落了地。我唤来小蝶守着你,一个人离去。我不想让你醒来的时候,知道我曾经为你那么担忧,我不能让自己陷在情缘中。

  

  你醒了之后,我便把你叫过来。扔给你一袋银钱,说,你走吧!如今你也不欠我什么了,你的命是自己的了,不用留在天香楼看我眼色度日了。你看着那带银钱,愣了愣,说,洛掌柜,我离了天香楼要到何处去?我笑了,天下之大,难道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不成?

  

  你说,洛浅浅,别的地方没有你。

  

  这句话着实让我心里疼痛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如常。尽量用我最不在乎的语气说,我与你何干,你与我又何干?我们本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两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况且,我并不想同你有什么牵扯。

  

  你说,不,浅浅,我喜欢你,我不奢望你能做我的妻子,只求你能让我跟你在一起,日夜都能看着你,保护你。

  

  哈!保护我!你这又是痴人说梦。你一点武功也不懂,你拿什么保护我,让你呆在我天香楼,你只会带累了我,快些走吧!我转过头,不再看你。

  

  你站了半晌,没说话。

  

  我说,还不走?带上本掌柜开恩赏你的银子,赶紧的,消失!还等我叫人请你出去。你咬咬下唇,定定的看了我片刻,转身离去,并未拿桌上的那包银钱。

  

  我站在阁楼上,看你离去的背影,渐渐融入街市,消失不见。然后,狠狠的转身。我想,青衫,如今这世上对我来说最难的事,莫过于看你离去,若这些我都能扛得住,那么怕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能够让我心痛的事情了。青衫,我的决定,也许有天,你会懂。

  

下了阁楼,看见小蝶的一纸书信,这丫头,她也爱上你了。也好,小蝶是当年师父买进来的,稍稍授了她些武功。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一些。或许,这一别,便是一生一世了。青衫,或许这一别,真的是一生一世了。

数日之后,便是中秋。借着节庆,我喝了个酩酊大醉。一个人跑去江边,河面上放了满满的花灯,我疑惑,中秋为何要放灯。隔岸,烟花已经劈头绽开。只是这节庆浓烈的欢愉,也遮不住我的悲伤。拾起一盏灯,上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苦笑起来,和我此刻的心境倒也贴切。

  

  站在江边的凉亭上,环抱臂膀,夜风甚凉,却凉不过我的心。若我不是大金的公主,若我父王没死,若我不需要报仇。可惜一切都是如果,青衫,我们无法决定的命运,就像我不得不决定你的离开一样。青衫,我要变得强大,就不能有儿女私情。青衫青衫!

  

  江边的凉亭上,我歇了一夜。次日一早,我漫不经心地回到天香楼,呆住了,我看到的,我看到的竟是一片灰烬。我走在尚在冒烟的焦木上,踩到了什么东西,顾不得还烫手的火炭,扒开,捡到了茉莉最爱的金钗。茉莉是十六岁的时候买进来的,彼时她和我年纪一样大。眼神清澈,容颜清秀。我喜欢茉莉唱的评弹,软软的吴语,温暖的调子,总能让我想起师傅还在的日子。

  

  继续在木炭里边扒来扒去,捡到了五儿的镯子。五儿说,这玉镯是祖传的,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所以她宁可被父亲打的遍体鳞伤也不愿拿了这镯子去给父亲换酒钱。继续,还找到了小玉的玉佩。这是刘公子送给小玉的定情玉佩。刘公子来找我多次,说要为小玉赎身。我当日应他,过了中秋,便放小玉和你走,连那赎金也不要了。其实过了中秋,我想遣了众人,一个人去找片寂静的地方。如今,什么都烧成灰烬了,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没了,一百三十七条人命,都没了……

  

  我枯坐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上,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黎明。这一场火,熄灭了我的所有。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可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应该仇恨么?可我为什么恨不起来,只剩下满心的悲凉。因果循环,因果循环,他从来不会给你一点点准备的时间!老天爷,你为何待我完颜云玑如此残忍!长长的指甲刺入掌中的皮肉,缕缕血丝渗出,却不觉疼痛。我突然坐在废墟之中大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

  

  人都言,天香楼的老板娘,在天香楼失火之后,一个人独坐两天两夜之后,疯了!

  

  夜里,我拾起茉莉的金钗,五儿的镯子,小玉的玉佩,离了化作一片焦土的天香楼。

  

  三 刑毅

  

  我是在破庙里遇见的刑毅。

  

  彼时,天降大雨。我生了一堆火,在一间破庙里烤着又冷又硬的干粮。刑毅便在此时冲进来。他说,小兄弟,能讨块儿干粮么?我说,行!便动手掰干粮,无奈太硬了,只得使出内力。啪,递给他一块儿。一个人安静的啃着。刑毅咬了一口,皱皱眉头,道,这么硬,一口咬下去,还不把牙硌掉了。小兄弟内功不错啊,这如磐石坚硬的饼也能掰得开!

  

  我一把抢过,讨人嫌的很,爱吃不吃!

  

  他笑了,随即冲出雨幕。我也懒的理他,神经。不多时,他便回来,手里多了两只鸡。抓的?我问,大雨天抓鸡,兄台功夫不错啊!他说,偷的!便兀自烤着衣衫,片刻之后,去把两只鸡拔了毛,开膛,就着大雨洗了。掏出小刀,削尖一根树杈,串上去,架在火上开始烤,不多时便传来了香味。我盯着火上架着的烤鸡,吞咽了一口口水,再也无心啃那冰凉冷硬的饼。没有了天香楼,我才知道,原来没钱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以前和师傅在一起,一切都有师傅,师傅走了之后,有她留给我的天香楼。天香楼没了,我便只有自己。曾经几度不愿拿了怀中的首饰去换钱,因为他们,都是曾经那些美好遗留的证据,小玉,茉莉,五儿,我的天香楼,师傅,青衫……

  

  许久,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我,不客气的接过。咬了一口,有些烫喉,不过很快咽下。待我一口气把鸡腿啃得只剩下一根骨头的时候,刑毅目瞪口呆的说,我只是让你先尝尝,熟了没?我说,再撕一只给我,没尝出来。

  

  嘴巴里叼着刑毅烤的鸡腿,出神的望着雨夜,青衫,如果你看见我现在落魄的样子,你是否还能想起我曾经的繁华……

  

出神之际,刑毅推我一把,递过来一个酒壶,道,来来来,有肉没酒怎行?

我笑了,接过喝了一口,你倒是什么都准备的周全。

刑毅哈哈一笑,不过是偷鸡的时候顺手牵来的。

我说,哦?你们武林众人不是不屑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么?

他说,我并不是什么武林正派,他们都叫我们魔教,鄙人不才,魔教剑使刑毅!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笑了,说,怪道,你做这些事这么在行,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江湖中失意之人罢了,你叫我洛浅就行了。

刑毅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失意之人!我和小兄弟你也算投缘,承蒙不弃,三日后我们约在此处,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这三十年一次的听雨崖论剑,我却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虚名,只是为了我们魔教能在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三日后,我定能凯旋而归,那时我们再去偷他几只鸡,几坛子好酒如何?

  

  好!你们魔教的人,说话果然痛快,三日后,便是此处,我为老兄你去偷鸡偷酒,为你庆贺吗,哈哈哈哈!

  

  次日,早上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刑毅已经不在了。想来是去参加他说的什么论剑去了。

  

  第三日傍晚,我去村子里买了两只鸡,几碟小菜,还有几坛子上好的花雕。据说中原人中了状元什么的,都是要喝这个的。从村子里回来的路上,依稀听见有人议论听雨崖论剑的事情,我捉住来人打听,可是一个叫刑毅的夺冠?来人道,不,是紫苑剑派的掌门俞春俞大侠,你说的那个刑毅便是败在俞大侠之手,说起这刑毅,却也是叫人佩服之极,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对紫苑剑派的掌门手下留情,如若不然,那俞大侠也不会夺冠的!我道了声谢,便去了破庙等刑毅。

  

  直到月华初上,才看见刑毅失魂落魄的身影。他一声不吭的坐在篝火边,闷闷的喝一口酒。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兄台看开些吧。刑毅摇摇头,我不是为了输。我道,那是为何?他说,你可知这次谁夺了第一?我说,我听说了,是紫苑剑派的俞春大侠。刑毅笑起来,几分沧桑和无奈。不,她不是什么大侠,她是我的妻子。什么?我挺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刑毅仰面躺在地上,道,说起来,要回到几个月前……

  

  刑毅的故事讲完,天已经朦朦亮,我们坐在这里,说了一整夜。我说,只因那次离去之后,你并不知她就是紫苑剑派的大弟子,也并不知她怀了你的孩子?刑毅点点头。这样说来,刑毅手下留情便不奇怪了,谁会对怀了自己孩子的妻子动手。

  

  刑毅皱着眉头,灌了一口酒。

  

  我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喂,你要当爹了,愁什么?

  

  刑毅说,你哪里知道,这普天之下除了我,在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我们的孩子,恐怕……恐怕是不能出现在这人世了。语罢,又灌了一口酒。

  

  莫名的,我对刑毅生出了同情。我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你们。刑毅一个打挺坐起来,捉住我的手,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刑毅此生愿为兄台两肋插刀肝脑涂地。我甩开他的手,带我去见俞姑娘吧!

  

  眼前的俞姑娘,虽和我一样,做男子打扮,却可以看出换做女装时的清丽无双。她见到我,便走过来一把拉着我的手,说,妹妹可有法子帮我们?果然女人最了解女人,俞春一眼便看穿了我的乔装。刑毅很诧异,说,你也是女子?我报之一笑,把唇附到俞春耳边,轻声耳语几句。她先是一愣,随即会心的笑了。她说,萍水相逢,妹妹如此帮我,我不知要怎样感谢。我说,不必感谢,举手之劳而已,我也只是想做几件好事。

  

  我嘱咐刑毅,在紫苑山庄脚下的一个客栈里等我,数月之后,我定带回你们的孩子。当晚,我便悄悄的潜入了紫苑山庄。第二日,俞春便以听雨崖论剑受伤为由宣布了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们便过起了洞中数日,世上千年的日子。

  

  老天总是找一个碰巧的契机,把两个本不相干人的命运,紧紧胶着在一起。

  

  她讲她如何被老掌门收养,如何扮作男装苦苦练剑;怎样贪玩下山,如何遇见刑毅。她说,如果没有遇上他,那么我此生也就这样过去了,并不觉生命不完整。可是偏偏有些人遇见了,明知是错了,却还总是不能忘却。

  

  我说,是啊,明知是错了,却还总是不能忘却。

  

  我跟她讲了我师傅和青衫的故事,讲了我和天忍教,和贺兰山庄的仇恨。她说,你师傅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用这种方法降低那些想杀你的人的提防之心。一瞬间,我想了两年都没想明白的事情,突然被俞春一语道出。是了,师傅确实是用心良苦,竟想到把我安排在烟花之地,让完颜乐轩以为我已经不足为虑来保全我性命,师傅!

  

  进来时候时节正值隆冬,天还颇冷。如今我们不知岁月的过着,却也只身上衣物渐减,岁月已暖。想来刑毅应该还在客栈里等着罢。如今距天香楼被烧,也有一年了罢。那么就是说,青衫,你也已经离我而去有一年了罢?你是否会去找过我,是否看见了一片灰烬的天香楼,是否以为我已经死了?

  

 

  

  四 十年

  

  时光荏苒,算一算,也过去不少时日。俞春已经有了要生的迹象。一天夜里,她突然开始流血,我知道她是要生了。小时候,曾在草原上,看过牧民为牛马接生。我烧了一盆热水,把小刀在火上烤过。俞春痛的脸色苍白,但始终咬着布条不肯叫出来。她紧紧攥着我的手,却叫着刑毅的名字。那银牙似乎都要咬碎的时候,孩子终于露出了脑袋。我说,再使一把劲儿,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孩子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儿!我对俞春小声嚷着。俞春无力的笑了,但立刻神色紧张的说,快,封住孩子的哑穴,不能让他啼哭出来,你快带孩子走,我自己,可以!

  

  我回了回头,一狠心,顾不得太多,包好孩子,趁夜离开。忽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人,心中一痛,是你么青衫?可是手触碰到怀里的孩子,便不敢做片刻的停留。已经离紫苑山庄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才解开怀中婴儿的穴道,可是他却未曾啼哭。我着急了,一边着急的喊,你醒醒,一边拍打他幼小的还尚带血污的脸。缓缓,孩子终于有了微弱的哭声,继而渐渐嘹亮起来。

  

  我对着满天月色,把婴儿抱在怀里,竟站在半山腰一个人大哭起来。得知父王死的时候我没有哭,师傅走的时候我没有哭,青衫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天香楼被烧的时候,我都没有哭。可如今我竟然哭得这么痛快,这么酣畅淋漓。

  

  老天爷,我完颜云玑,此生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可否,让我再见青衫一面。

  

  之后,我便带着孩子去找了刑毅。看着刑毅满是关切的脸,想起俞春苍白如纸的面容,撒了个谎,我说她很好。刑毅带了我回魔教,只是他始终不肯认这个孩子,我便让他从了我师傅的姓,取名夏侯征。

  

  刑毅继承了教主之位,教众只道这孩子是我和刑毅的,便公然的唤了我教主夫人。俞春并未托我抚养这孩子,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便默认了这个身份留在了魔教。我曾让刑毅派人去紫苑剑派打听一个叫青衫的人,皆未果。想必是那晚,我听错了。我想青衫,或和小蝶过了归隐田间的日子,或,已经不在这人世了也未可知。

  

  我仿佛突然明白了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或许在我心里已经日渐淡去了吧……或许从十二岁遇见师傅直到现在,每天都活在仇恨里厌倦了吧?如今,只想好好做征儿的娘亲,把他抚养成人。为了一个和我没半点关系的孩子,渐渐放弃和忘却了仇恨。从此世上便再也没有完颜云玑和洛浅浅二人了,有的只是魔教教主夫人。

  

  日子,便这么平静的流转。时光,就这么静静的流逝。花落花开,雁去雁回。只是在恍惚间,岁月一遍遍催促我老去的时候,我看见,青衫站在错落的时光深处,一声声唤我,洛浅浅,洛浅浅……青衫,你若不来,我怎肯老去。

  

  一晃眼,便是十年。

  

  刑毅虽然从来不承认这孩子,但武功上,却从来不怠慢,甚至比别的弟子都要严厉的多。我知道,他是为了下次的听雨崖论剑,他是想让俞春知道,他们的孩子,是如此优秀和令人骄傲。征儿时常会问我,娘亲,我爹到底是谁?我说,等你长大,等你完成了你师父的心愿,二十年后,听雨崖论剑得了第一,我便告诉你,好不好。征儿长的颇像俞春,自十年前一别,我并没有再去过紫苑山庄,不知她现在如何?

  

  过了几日,便是元宵节,晚上,我带了征儿上街区看花灯。征儿小孩子心性东跑西窜,几个教众紧紧跟着。我在后边尾随,蓦见一灯上,写了八句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仿佛隔了多年的旧时光,呼啦就这么一下子近了,近了,近在眼前了。脸上冰冰凉凉的,用帕子一试,竟全是眼泪。征儿跑过来,拉拉我的衣袖说,娘亲,娘亲,你怎么了?我笑着说,娘亲没事,走,我们去前边看。

  

  我不知道,我停留过的地方,片刻之后,你站在了那里。你在楼上看见有人与我背影那么相似,你便慌忙跑下来,可人已不知何处去了。只剩下熙来攘往的人群,潮水般涌动。我们没有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奇迹。缘分不容得人等,错开一刹那,这一刹那,便是永恒了。

  

  忽有一日,刑毅说,西堂主抓了潜入本教的一个奸细,听说是贺兰山庄的人。我心中凛凛一动。我想起,花下吟唱的茉莉,单纯干净的五儿,还有灯下缝新衣的小玉。我以为我已经日渐淡忘的仇恨,却不曾想,在这一刻忽而苏醒。

  

一个教众引我到天牢,我挥一挥手,屏退掉左右。只见一个女子垂头昏迷在五花大绑的架子上,我舀一瓢凉水迎头泼下。她咳了几声,渐渐转醒。

你是贺兰远的女儿?父女长得倒是像。

你是谁?

我笑了一笑,你为何潜入我魔教?

她说,为了替我爹报仇,我追查了十年,原来杀我爹的天香楼老板娘,今日竟做了教主夫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纵使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爹报仇!

  

  哼!我冷笑一声,报仇?当年你们贺兰山庄杀了天香楼一百三十七口人名不说,还放火烧了个干净,如今,也敢来说报仇?

  

  贺兰竹忽而抬起头,天香楼的人不是我们贺兰家的人杀的,火也不是我们放的!我二叔说,他们赶到的时候,天香楼已经是一片灰烬了。只听说,天香楼的老板娘还活着,可是已经疯了,不知去向!她突然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会问这些?你是……!

  

我说,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天香楼唯一活着的老板娘,洛浅浅,或者说,叫我完颜云玑。

听闻这句话,贺兰竹把铁链挣得铮铮作响,惊动了门口的守卫。我说,我没事,下去吧。

  

  贺兰竹满眼仇恨的等着我,我想,她肯定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削骨。

  

  我说,想报仇么?想杀我么?你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立马放了你,让你来杀我!我只问你一句,天香楼的事,当真与你们贺兰山庄无关?

  

  贺兰竹摇摇头,我们贺兰山庄,一向光明磊落,是我们做的,就是我们做的,不是我们做的,断是谁,也不能呢个强加到我们头上。

  

  是了,晃晃十年,我竟然忘记了师傅是怎么死的,我竟然忘记了,最想杀我的人,不是贺兰家,也不是别的谁,却是大金国的国师。那个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完颜乐轩。纵使我背井离乡,埋名隐姓,沦落风尘,那又怎样?我一刻不死,他便一刻也不得安宁!

  

  我打开贺兰竹的手铐脚镣,带她上试剑台。这里平日是征儿练武的地方,我扔给她一把剑,说,现在我让你杀我,杀的了我,你报仇,杀不了我,你走。或者,你可以去找天罚,据说天罚要杀的人,没有能躲过的!

  

  她冷冷地握着剑,我的仇,何须他人来替我报,看招!

  

  我倒是小看了这小丫头,贺兰山庄的分光掠影双飞七式我原听师傅说起过,如今竟被她使得风生水起。若不是内力浅薄,只怕胜了我,也未可知。我并不想纠缠于她,打出一根银针,掠她的发际而过,咔咔咔,一柄长剑,断成几截。

  

  她拿着断剑,愣了一愣,竟嘤嘤哭泣起来,爹,女儿不孝,报不了您的大仇了!

  

  我说,不必哭,你此刻报不了,过个一二十年,武功大有进步了,再来杀我不迟,若,我还活着。

  

  她抬头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说,好!你的命,要给我留着,除了我,谁都不能杀你!

  

  果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笑,说,好!她转身下山。我吩咐下去,不得阻拦她。

  

  五 冤冤相报

  

  我想起我十五岁那年,师傅说,云儿,如今你是报不了仇的,等过个一二十年,你武功大有进步了,再回去报仇也不迟。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可知一个十年有一个十年,再浓烈的仇恨,也被逝水冲的淡了,淡了,以至于,要忘却。可是,真的能忘却的了么?

  

  三个月之后,我乔装打扮,坐在大金国的一家茶肆里。春日融融,远处山青日暖,大金国也是一片繁荣的景色。离开数年,如今,再回大金,却是一种别样的情绪。昔日,是尊贵九天的公主,如今,是形同陌路的过客。故地重游,竟不知到自己是喜还是悲。这一生再也无法做大金的公主了,甚至一个普通的子民。这本应属于我的一切尊贵荣耀,还有宁静安好的岁月,全部都断送在那个人手里,怎叫我不恨!

  

  漫无目的无知无觉的走在曾经熟悉无比的大街上,抬头,看见一扇曾经辉煌无比,如今却被岁月斑驳的不成样子的朱红色大门。恍惚间,看见年幼的二哥牵着我的手,从大门里走出来,说,云儿,二哥带你去骑马。幼时的我,笑靥如花。这时,一个小女孩追着一个小男孩,哥哥,哥哥,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小男孩回头做一个鬼脸,来追,追上我,我就带你去骑马!

  

  刹那间,心中最柔软的痛,如抽丝剥茧一般被生生的赤裸裸的挖出来。相似的场景,遥远的对白,却,不同了人,不同了心境。

  

  我狠狠地攥着拳头,完颜乐轩,你曾经毁去我的一切,我都要你,用命来偿还。

  

  完颜乐轩的府邸,并不难打听。大金国几乎无人不知。不多时,我便站在了他的府门之外。这时,一顶轿子抬了过来,我悄悄的退到一边。只听闻一人喊,国师回来了!我站在墙边,悄悄打量,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走下轿子。一个下人便忙迎上,老爷,您回来了!我的骨节握得发白,他忽然朝我藏身的方向望来。忙屏气凝神,敛起气息。他狐疑地看了几眼,便转身进府。

  

  我从树后走出来,完颜乐轩,天忍教之主果然名不虚传。

  

  夜晚,翻墙而入。白天,已经扮作送菜的小厮,查看了大体的方位。此时,完颜乐轩应该是在书房。但出乎意料的是,府里的守卫并不多。哼,我冷笑一声,完颜乐轩,你是自恃武功高强,还是已经察觉到我要来,故意放松我的警惕呢?书房的灯火,还浅浅的亮着。我打出两枚银针,无声无息的弄到了门前的两名守卫。

  

  你来了!完颜乐轩道,却未曾从书案上抬起头来。

  

  原来国师早知道我要来?我索性不藏,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下午的时候知道的,不过,老夫看你面生,我们之前是否见过,小兄弟又与老夫有何仇怨,竟有如此大的杀气?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国师您,可是我们,却不能说是不相熟的,国师恐怕在梦里都要将我的名字呼个千遍万遍,恨不得能杀了吧?

  

  完颜乐轩惊诧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说,国师连我都猜不出来么,我就是您一直想杀的完颜云玑!

  

  完颜乐轩大惊,是你!但很快平静,我早该想到,你会回来,若你要杀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冷哼一声,死不死,不由你说了算!

  

  师仇父仇兄仇,我出手狠毒,招招直取要害。他却是一味的闪躲,并不还手。顷刻,竟被我逼的无路可退。他皱起眉头,公主,你若再苦苦相逼,老夫便要还手了。

  

  我打出几枚银针,银针上泛着青光,这是魔教至毒,诛心散,并无解药。

  

  他大喝一声,一掌朝我打过来。我竟被掌风逼的连连后退,无路可退之际,怀中的一只短笛突然掉出来。他一见那短笛,竟生生收了掌势,俯身去捡。我趁势反打出去一掌,他手握着短笛,被我打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我冷笑,国师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他摩挲着短笛,像是在望着自己相隔多年有重逢的爱人,他顾不得伤势,挣扎着问,你这只短笛,何处得来,

  

  我说,等你下了阴曹地府,去问阎王爷吧。说着,手中寒光一闪,多了几枚银针。

  

  他大喝一声,且慢,公主,老夫只求你告诉老夫这短笛,你究竟何处得来,便是要杀了老夫,老夫也再不还手。此物,此物,乃我妻之物,我已经有十多年之久没有见过她了。

  

  我想起师傅,心中狠狠的痛了一下。你还敢提我师傅,若不是中了你们天忍教的天寒蚕蛊之毒,她又怎会死!如今,你还有脸面提,她临去的时候,竟还念着你的名字,不想自己却是死在自己最爱之人的门下之毒!

  

  完颜乐轩手握短笛,颤颤抖抖的问,你师傅,她可是,可是,东海烟霞岛的无忧仙子,夏云凉!

  

  我突然暴怒起来,住口,不许你提我师傅的名字!一掌又打上去,他并不躲闪,直直的迎上,重重的被我打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鲜血。

  

  完颜乐轩握住那根短笛,竟然泪流满面。当初我年少时,曾入中原,路过东海烟霞岛,偶然与你师傅相识。这短笛,便是我取烟霞岛之竹为你师傅做的。后来,你父王密诏急招我回宫,你师傅下山未归,我便来不及道别,就离去了。不曾想,回宫之后,老教主仙逝,你四叔郑王完颜琛瑛早已对教主之位,窥伺已久。当时,老教主却传位于我,并将毕生功力,也传授与我。我当时武功尚未炉火纯青,稍不留意,便有走火入魔之势。一日,恰逢,你父王招我入宫,商议事务,我们言语不和,争执几句,我竟怒生心魔,杀了你父王和你几个王兄。清醒之后,才发现,是临进宫前,你四叔完颜琛瑛,对我下了失心蛊。我后悔不迭,怕你四叔害你,便派人四处寻你,可是已经寻不到了。后来,我又曾多次派人去寻你,可是始终没有找到……

  

  我说,寻我还是想杀我灭口,你自己心里清楚。否则,我师傅如何会死于天寒毒!

  

  完颜乐轩老泪纵横,云凉,云凉,竟是我害了你,竟是我害了你啊!

  

  我道,你派了人去杀我们,此刻又假惺惺的哭什么!

  

  完颜乐轩道,公主,派出去杀公主的人,只怕不是老夫,而是你四叔郑王!你父王仙逝之时,他便有登基之势,若不是我以教主之名,还有你还尚在人间的话来压制他,只怕他现在已经做了大金的王上。想必,你说那些追杀你的人,便是他派出去的,连云凉也,云凉也……

  

  我想起师傅以前对我说过的话,云儿,其实师傅不想让你去报仇,师傅更希望你快乐的活着,活着便好。没有那些仇恨,人会更加快乐!

  

  我叹了一口气,师傅,师傅!你果然没有爱错人。我说,师傅生前告诉我,你们曾一起服下一种叫两心知的蛊毒,倘若有人变心,那变心之人,便会肝胆俱裂而死。当年我师傅若不是体内的两心知压制了天寒毒的毒性,她也不能在中了天寒毒之后,硬撑了三个月。如今看你,也并没有负我师傅,她便是天上有知,也安心了。说罢,转身欲去。

  

公主!完颜乐轩在后边叫住我,公主,你不杀了我,为王上报仇么?


我说,大金国的子民,也曾是我的子民,或许你,比我四叔更加适合接替我父王的位置。我不会去找我四叔报仇的,就算我杀了他,将来他的孩子长大,又要来杀我,冤冤相报何时了!毕竟,我们身上,还流着一样的血。语罢,兀自离去。

  

  一个人走在空旷寂寥的大街上,仰头看见满天繁星,我说,青衫,曾经我为了你,可以残忍的杀掉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可如今,我竟然劝说自己原谅我的杀父仇人!青衫,原来,放下了仇恨,竟然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情。青衫,你要等我,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告诉你,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不管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样的日子。我都陪你去!如若你死,我便随你而去。反正这世间,也没有值得我牵挂的事情了!

  

  六 相寻梦里路 飞雨落花中

  

  我买了一匹快马,日夜兼程,赶回魔教,我想告诉刑毅,我要离开了,如今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去寻青衫去了。

  

  回到魔教,我便发现了一片异样。房上挂着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一名教众看见我立即迎上,脸上露着悲戚,教主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教主他……

  

  怎么了,快说!我喝道。

  

  前几日,与我派素无瓜葛的紫苑剑派突然找上门来,说我们魔教有人用诛心散下毒害他们的掌门俞春,谁知教主听罢,竟不顾一切的冲上紫苑山庄。之后,抱起俞掌门痛不欲生,还说了好些奇怪的话。最后才得知,原来是秦画石盗了我们的诛心散,为了谋得掌门之位。更惊讶的是,紫苑剑派的掌门俞春,竟然是女人,还和我们教主,我们教主有一段私情,还有一个孩子……之后,教主他,竟然抱着俞春跳崖了!

  

  什么!俞春和刑毅!死了!

  

  听说紫苑剑派已经另立了新掌门……后边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来到大堂,看见堂上摆着刑毅的灵位,征儿跪在刑毅灵前看见我,便跑过来抱住我,大哭,娘亲,师尊死了!我蹲下来,替他擦擦眼泪,我说,征儿,不哭,你忘了你师尊平日如何教你的,男子汉,长大要做大丈夫,怎么能哭哭啼啼!快,把眼泪擦了!征儿听话的擦掉眼泪。我鼻子一酸,强撑着没落下泪。

  

  俞姑娘,邢大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将你们的孩子养大,征儿一定会如你们一般,扬名武林!

  

  次日,我便带了征儿去紫苑山庄,有些事情还是早早了解的好,免得日子久了,错生事端。本来我一人便可去,不知为何,想带上征儿。

  

  路上,我已听闻,紫苑剑派二长老秦画石对俞春下毒之事。据说,秦画石已经不知所踪,新任掌门晏秋水,不到而立之年。

  

  紫苑剑派也是上下一片忙碌,想来,俞姑娘的死,和那个叫秦画石的潜逃,着实也让他们元气大伤。我带着征儿,来到俞春灵前,我说,征儿,给前辈磕头!征儿听话的跪下。俞姑娘,你看,这是你和邢大哥的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俞姑娘,九泉之下,你若有知,就保佑征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吧!

  

  邢夫人,我们庄主这边有请!

  

  我随着一个门下弟子而去。征儿孩子心性,小时候也极少出门,便跌跌撞撞的乱跑。我在后边小心翼翼的跟着,嘱咐他,征儿,慢点!突然,征儿脚下不留神,向前一扑,我在后边叫道,小心!征儿却被前边的一个来人接住,我抬头,道谢,愣住!

  

  落花流水一般的娴静时光,突然一下子倒流,回到我们初相识的春日午后。你也是这般呆呆的愣在堂下看着我,彼时,空气里还残余着春日的蔷薇花香。如今,在静止的岁月时光里,竟然让我们在这里,这样遇上。这一个对望,仿佛有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良久,你门下的一个弟子说,邢夫人,这便是我们掌门了!

  

我笑了,你也笑了,我们都知道这笑的含义。


我说,青衫,不,他们现在叫你晏秋水,晏掌门!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青衫,浅浅,好久不见!

  

  我说,是啊,十年了吧?我们有十年没见了。接着,我看见小蝶,小蝶也看见了我,她表情诧异而尴尬。因为,我看见她的模样,和当年怀了征儿的俞春一样。她说,小姐!我笑了,说我早就不是你们小姐了,快别这么说!

  

  你不自然的说,这是我妻子,孟心尘。我笑了,长长的噢了一声。征儿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乖!娘亲说完事情就回去。

  

你说,这是?

我说,他叫我娘亲,当然是我的孩子,我和刑毅的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但话,偏偏就这样出口了,或许,是不想让自己输的太惨吧?我看见你脸上苦涩而又失落的笑。

是啊,他叫你娘亲,当然是你的孩子!

  

  我淡淡一笑,我说,此番前来,是想和晏掌门商议我夫君刑毅,和原贵派掌门的事。诛心散虽是我派之物,但绝非我魔教之人想害俞掌门。况且我教素日与你们紫苑山庄没有瓜葛,也没有必要和你们结仇,如今我夫君与原贵派掌门都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恩怨,就此了断吧!好么?

  

  你点点头。可是,秋水,如此就作罢,你如何向门人交代?你旁边的妻子,小蝶,不,应该是孟心尘道。

  

  你帮她把一缕头发捋在耳后,这一细微的动作,刺的我心里生疼,原本应属于我的温柔,如今,却只能属于别人。你说,心尘,放心,我自有安排。

  

  我说,若无他事,晏掌门,先告辞了。说罢,唤过征儿,准备离开。

  

  你说,我送你!我淡淡的看了孟心尘一眼,她始终错开我的目光。我没说同意,也没拒绝,你便跟在了我身后。一路上,你不动声色的问我一下这些年来的事情,我也同样滴水不漏的回答。到了山脚,你说,浅浅,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么?我点点头,把征儿交给几名教众。

  

  你说,浅浅,我离开之后,曾去天香楼找过你,当我看见一片灰烬的时候,你可知我的心,真的像碎了一般,恨不得当时就随你去了。当我听说你还活着的时候,你知道我多高兴么?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因为这世间有你,我便想活着,若世间没你,我纵活着也没意思。

  

  我低头笑了,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因为我曾经也如你一般,可是如今你一不是青衫,我也不是洛浅了,说这些还有何益?

  

  你说,不,浅浅,我只想让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不在找你。一年元宵,我在楼上看见一个女子像极了你,便急忙跑下楼,可是却没了你的踪影。浅浅,心尘都告诉我了,当年明明是你,在我昏迷的时候,一直握着我的手,日日夜夜守着我,在我耳边一遍遍唤我的名字。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当初你原本是在乎我的!

  

  我笑了,我说,当初我不能爱!可是当我能爱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机会爱。青衫,老天就是爱作弄人的,缘分,本来就是一种罪孽的诱惑,以至于我们都葬身其中,无一生还……错过一时,便是一世!说罢,我转身离去。

  

  只听见你在后边说,浅浅,你曾经在我心里留下一滴眼泪,如今,你叫我生,我便生,你叫我死,我便死!

  

  我转头,笑的袅袅婷婷,那你就好好活着吧,只是,别再为了我!青衫,原本你离开便是我们故事的结局了,只是因为刑毅和俞春,却强硬的纠缠出今日的相遇。若此生不见了,那么你我,便在彼此心中,永远存在下去。有时候,相忘于江湖会更好,不是么?如今,经过这么多波折,我已经不再坚持什么奢望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你愣愣的站在原地,阳光透过叶缝,斑驳了你的身影。你突然笑了,说,浅浅,我明白了!

  

  我亦笑了,青衫,后会无期吧!

  

  马车经过洛阳城的时候,我吩咐车夫从城里经过。路经天香楼的旧址时,掀起帘子,却见一座新的粉装华丽的青楼,取代了曾经十年前的一片黑灰的焦土,名字,竟还是天香楼这个名字。我抬头,看见二楼一个倚栏而立的素衣女子,恍惚依稀看见当年的洛浅浅。放下帘子,耳边传来了一首弹唱的词令。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我翻翻玩味着最后两句,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相寻却是梦里路,飞雨已落落花中!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人生如词,还是词如人生。马蹄声渐渐,温软的弹唱,和繁华的洛阳城,便就这样缓缓地,离我远去了……

  



第十届群杀【论剑听雨】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34帖)

(作者:陶妖妖;提交人:青苔盛开;提交时间:2010/9/23 0:26:55)

如此夜( 贴杀[听] 易凡 参评)  [听]方浮客



江湖古训,逢林勿入。何况正值黄昏时分,暮色渐起,四周寂静清冷,只有落脚处枯叶“吱哑”几声。晏秋水状似闲暇,实则全神贯注,留意周围情况变化,心中暗道:“若不是答应了师妹,要在十五之前赶到沧州,何必抄此近路。”他加快脚下步伐,想在暮色四合之前,找到一块干净空地歇息。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晏秋水皱了皱眉,本来入林之初,心中便隐隐有预感,此处透着诡异,现下得到证实,一心只想避开麻烦,当下掉头就走,不想惹事。

谁知刚抬脚,便被暗处飞来一小石头击中,力气倒也不大,晏秋水不予理会,再次抬脚,小石头又如约而至,这次“啪”地一声,打中他小腿委中穴,所使力气刚刚使其酸软一时。晏秋水刚要回头寻找何人戏耍,只见小石头纷纷而至,散落在他前方。晏秋水虽然所学之长为剑术,但八卦易理与阴阳五行都颇有涉猎,只见小石头貌似散落无序,但莫不指向巽、乾两个方位。他心下一动,难道自己误闯入奇门阵法,而有人暗中指引出阵。当下便按照指引方向前行,不再多事计较。

刚行得数步,便有人喝道:“站住!”

晏秋水心下一惊,已被数几人包围,不禁暗叹:“麻烦来了,躲也躲不过。”当下抱拳而立,朗声道:“在下紫苑剑派晏秋水,未指教?”

领头一人冷笑道:“慕容湮,少来装腔作势,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后面几人附和道:“你既故意引我们入林,又何必易容换面,多此一举。”

晏秋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度他们是认错了人,苦笑道:“在下路经此处,并不知贵派有何纠纷。在下并不想多事,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领头人上前两步,疑惑道:“你真不是慕容湮?”

晏秋水苦笑,待要分辨几句,却见对方乘机欺身上前,一剑刺向自己肩头,另外三人也纷纷出手,已成合围之势。

晏秋水面色一沉,侧身躲过一击,拔出手中青峰剑,道:“我与各位无仇无怨,刀剑无眼,何必如此?”

对方不答,联手进攻。

晏秋水见此也不多话,先退后进,蓄势察敌,使出一招“天地开辟”,以逸待劳。口中仍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暂且罢手。”

话音未落,突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四周景色变幻,只见密林环绕,株株相连,云起雾绕,人如陷入迷阵,找不到出路。面前数人不见踪影,也不闻其声。

晏秋水心知是奇门阵法启动,倒也不慌乱,手中青峰剑护住身上要穴,脚下按照刚才小石头所提点方位,向前行得几步,果然豁然开朗,正待提气一跃而起,却被人在旁一手抓住,扯了过去,向东急行数里。

“姑娘,请放手。”晏秋水忍不住开口,脸上几分羞赧。他一早发现牵着自己手的,是一位粉妆玉琢,花颜月貌的姑娘。料想若不是那位“慕容烟”?为何明明为女子,自己却被人误认成她?

慕容湮闻言轻轻一笑,停下脚步,道:“看来他们一时半刻也追不上来了,”又嗔道:“都怪你贸贸然闯了进来,要不然我也不必开了生门。”

晏秋水见她眼波流转,灿若星辰,不敢直视,抽出手来,道:“姑娘莫怪,在下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破坏姑娘阵法。”

慕容湮含笑不语,问道:“你叫晏秋水?”

晏秋水拱手为礼,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慕容湮道:“你心里早已猜到,何必多此一问,我就是慕容湮。”

晏秋水心下疑虑,道:“不知刚才那几人,为何竟误认在下。”他发现慕容湮身段修长,比寻常女子要高不少,但毕竟单薄,不像自己肩膀宽阔。更别提有男女之别,相貌之差异。

慕容湮转身过去,手上一抹,回过身来,相貌已变,剑眉星目,乃一堂堂须眉。

晏秋水惊叹道:“原来姑娘精通易容秘技,怪不得方才之人明明见到在下样貌,也要认定我是姑娘所扮。”

慕容湮挑眉,半响才道:“不错,因我一路逃避,转换面容,他们无法辨认,见到可疑之人都不放过。”

晏秋水道:“不知道姑娘因何故引致追杀,又要向何处去,在下……”本想说可与其同行,又想到答应了师妹,要在十五之前赶到沧州,一时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湮打断他,道:“这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请晏少侠放心,我自有应对之法。”

晏秋水还想多说几句,却听得慕容湮道:“相逢有缘,此物赠与少侠。青山流水,后会有期。”

晏秋水只见手中一副薄薄的面皮,精巧之极,心中思潮汹涌,难以理清,抬头看去,伊人已远去。


第十届群杀【论剑听雨】第一轮参评杀帖(共搜集有17帖,此为第35帖)

(作者:陶妖妖;提交人:青苔盛开;提交时间:2010/9/23 0:28:03)

暗夜.昙花( 帖杀[听] 俞春 参精)  [听]神音仙子


暗夜.昙花



1.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轻轻的曲子婉转地萦绕在回廊里,任星湖知道,是花如影那妮子回来了。这几天她总是高高兴兴的,像捡了个金元宝。任星湖曾追问她有什么好事,她却只是咬着唇笑,红着脸什么都不说。但那份少女情怀,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任星湖想,这妮子是动心了呢。只是她看上的是哪个?她却怎么都不肯说。

窗前那盆昙花已经长出花苞,过几天就要开了。花如影细心地打理着,据说昙花要在夜里才会开的,她想这几天夜里她要好好守着花开了。想起花开时他会不会看到?她的脸又悄悄地红了。只想让你遇到我,在我最美丽这一刻~

对面屋里的任星湖匆匆走了出去,花如影想,她又是为堂主转达命令去了。

想到堂主,她又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微笑。

堂主一向神秘得很,她每天照顾他的起居都未曾见过他的真容。虽则不该问的事不能问,但她终究很好奇,总会有意无意间看他一眼。虽然她只是个婢女,但接触久了,总有些许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一次她端了洗脸水去屋里,却不意中见到堂主轻轻转了一下脸。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并且匆匆间未看得真切,但却看得到他的轮廓很英俊,深情的目光让她忙忙垂下了头。或者就在那个时候,她那少女的心弦轻轻动了一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他。

她百无聊赖地抽出张素笺,开始胡乱画了起来。画来画去,总是那对深情的眸子,和那张脸的轮廓。



2.掌心的感情线

花如影最近迷上了算命。每逢有机会出去买点东西,总是抓紧时间去卦摊算上一卦。无论是测字,占卜,抽签,摸骨,统统都试过了。任星湖无所事事在旁边等着她。算得好了,她便兴高采烈一路哼着小曲回去,算不好,便要郁郁半天。一来二去,花如影的私房钱也就花得差不多了。

任星湖好笑地看着她,道:“小影,你再这么败家,连买胭脂的钱都没了啊。”

花如影红了脸,咬了咬唇道:“星湖姐姐又笑话人家了。”

任星湖笑道:“有那钱你还不如给我算了。小影,关于算命我也曾学过一点皮毛,所谓的测字抽签,都是太偶然的机率。最重要的还是手相,这个是一生注定的。要不然我帮你看看手相?”

“真的?好啊,星湖姐姐你帮我看看。”花如影毫无机心地将纤手伸了过去。

任星湖握着她的手看了看,问:“小影,你要测什么呢?”

“恩~~星湖姐姐,你帮我看看感情线好不好?”

任星湖抬头看了她一眼,正要打趣,看着她的脸红了,便又止住了。

“小影,你的感情线深而短,会有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将会影响你的一生。”任星湖慢慢地划着她的掌心。

“星湖姐姐,还有呢?”

“还有~~~小影,你的感情线短而触及生命线,总归有些~~呵,我也是乱讲了,不过是学了些皮毛而己。看得不是很明白。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你的昙花吧。”

花如影习惯性地咬了咬唇:“星湖姐姐,我觉得呢,咱们女子的一生也不过像昙花一样,能好好地绽放一次也就足够了。只要在绽放的时间里,遇到想遇到的那个人就好。你说呢?”

任星湖默然半晌,笑道:“这丫头魔怔了呢,不说这个了,你该去给堂主上晚膳了呢。”

望着花如影匆匆的身影,任星湖轻轻叹了口气。



3.暗室里的烛光

静室里,一灯如豆。

灯下,两个人默然对坐。烛光摇曳着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似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了,珠帘不卷,烛影摇红,两个人呢喃低语,这光景总有些说不出的旖旎。

可这两个人的谈话,却生生将这份旖旎抹煞了。

“小醉,一定要这样吗,她是无害的。”那个男子低声道。

“一定要做掉了。必须将危险消灭在萌芽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冰冰不带丝毫的感情,“不要忘了我们是在做什么,任何知道底细的人,都不能留下活口。”

“可她不知道底细,只不过是~~”

“这样吧,要不然你不要亲自动手,换个人去做好了。”女子似也轻叹一声。“有些事没有法子,我也不想的。”

“不必了,还是我亲自来吧。”他回身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一种不祥的气息蔓延着,烛光似乎也因此而颤了一下。



4. 暗夜,那一朵昙花的飘零

星月无光。本是虫声渐替蝉的季节,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连风丝儿都似乎停住了。这样的夜,笼罩在一片神秘的黑暗中,似乎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床前低垂着纱幔,密密隔绝了床上那个人儿,似掩了一帘幽梦。梦里她甜甜地笑了,她梦到了名剑堂的堂主。

这样的夜里,没有什么扰到她的梦,一切都静得悄无声息。惟窗前那盆昙花,偏生在这时候轻轻舒展了一下腰肢,竟徐徐绽开笑颜,吐出月白色的花瓣。花瓣轻轻舒展,舒展,终于开满。顿时满室华光四射。

就着这一刹那的华光,却见床前立了个人。一身的黑衣从头裹到脚,便似暗夜一般的神秘。

床上那人儿不知是闻到了花香抑或是感觉到了杀气,轻轻翻了个身便坐了起来。正当她撩开纱幔的时候,一把刀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她的颈上。

刀光的映衬下,花如影姣好的容颜便如昙花般绽在黑夜里。

眼波流转那一瞬,犹如昙花一现。她看到的,竟是梦里梦了千百回的那个人。

接着,刀光过处,花瓣纷飞,片片竟是都沾了血的。漫天飞舞的花瓣和了花如影的血,似乎香气更浓了些。

她居然没有惊呼。

因为她已经来不及惊呼,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那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花如影,人生亦如花影。昙花般的生命便这般湮灭了。

那个黑衣人扯下纱幔,慢慢地擦着刀上的血,擦得很仔细。

他的手很修长,很干燥,也很稳定,很适合杀人。

哪怕杀的这个人,是倾慕他已久的女子。哪怕这个女子,对于他是无害的。

看到他容颜的人,都要死。

除了任星湖――判官西门小醉,没有活人见过天罚的创建者、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暗夜的真面目,也没有人见过名剑堂堂主的真面目,更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居然是同一人。

花如影亦不知道,但她却偷看了她不该看的。从看到他轮廓的那一眼开始,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窥探他。不为别的,只是那份少女的情怀却是按捺不住的。

为许一段痴情,断送卿卿性命。眼波似水花如影,谁的梦,在谁的绝望中惊醒?

他沾了她的血,滴在早已备好的黑帖上。他的手抖了半天,想要摸摸她的脸,终归还是断然转身离去。

杀人后留下滴血的黑帖是他的习惯,这一次也不例外。

黑帖,鲜血,散落的白色昙花花瓣,有一种悚然的美。

这时候起风了,檐角那串风铃轻轻响了起来,似今夏最后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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