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渭之将各轮杀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帖)
(作者: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3:07:02)
[NO.27]【第二轮湘乡战区杀贴】谁使神州陆沉【申精】
正午的日头烤晒着道路,车轮碾过,一阵尘土飞扬。马队里人人脸上露着疲态,一副饥渴难耐的表情,却正然有序,不发一言,默默赶路。经过一处湖泊时,领头人勒住马,打量了一下四周,做了个手势。帮手便敲了声铓锣,“嗡——”一声,开始歇梢。
众人先帮马卸了驮架,由得专人带去湖边饮水吃草,再寻了阴凉处,围着货物坐下,这时才轻松几分,有了笑语。伙头老李给众人分发干粮饮水,一女子接过水袋,“呸”了声,方道:“老李,有酒没有?”
老李道:“带着些酒,路上全给你一人喝光了。现下变不不出来,等晚上住店我给你买去。”
女子挑了挑眉,不满,却也压下了火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哪得在家逍遥自在,若是不明白这一点,她也不会成为马帮里唯一的女子,跟着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领头人姜照云坐在另一边,笑着问道:“温婉又想喝酒了?我告诉你现在谁人有酒。”
温婉啃着干粮,本不愿搭理他,奈何喝了口清水,更添酒瘾,“谁?别告诉我你带着酒呢。”
姜照云朝湖边努了努嘴,“哪——”
温婉看过去,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正低头给马儿添料,看到马儿吃得欢快,抬起头来,面上一片温柔之意,仿佛面前是他最可爱的情人。
温婉皱了皱鼻子,道:“看他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人一年前还是赫赫有名,杀人无数,威震滇南的匪徒头目。”转头看到姜照云面色一沉,便知趣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他入了伙,就是我们的兄弟,前尘往事皆成云烟。”
姜照云正色道:“大哥是怎么给你说的?你要听入耳,记入心。”
温婉道:“行了,就你一副把王炽的话当做圣旨般的德行。”看姜照云较好若女的面上一片红晕,显然急了,扑哧一笑,“得,此话我以后再也不提。他是我们的兄弟,不是土匪。”
话音刚落,就见姜照云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招呼道:“白鹰——”一面给她递了个眼色,隐隐有谴责之意。
温婉低头,含笑不语。
白鹰点了点头,尊敬地称呼了声“锅头”,便和姜照云擦身而过,找了个不远不近的空地坐下,他一向都稍显冷淡,与人相处既不热络,也不会少了礼数。接过老李递来的干粮,道了声谢。
姜照云坐下,横了温婉一眼,不好明说,只得气闷地自己吃自己的,暗自埋怨不甘引起话头。
白鹰自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倒不以为然,这一年下来的相处,马帮上下已经将自己当做兄弟看待,交情虽不如他们多年出生入死,打拼事业来得深厚,却也建立了一份难以磨灭的相助友爱之情。只不过姜照云作为打理上下事务的锅头,格外紧张兄弟之间的情谊,生怕有了隔膜。温婉和姜照云交情不一般,又生性喜爱玩笑,平日无事就爱逗趣,也并非有恶意。当下接了随身牛皮酒囊,扔给温婉,道:“少喝点,下午还要赶路。”
温婉一手接住,眉开眼笑,道:“我只喝一口,绝不多饮,谢了。”抬头一大口,如饮水般,一气便喝了小半,用衣袖擦了擦嘴,“好烈的酒,够劲。”
白鹰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道:“你留着罢,路上闻着酒香解乏。”
温婉大喜,赞道:“果然好兄弟。”将酒囊随身系好,“等到了江宁,我请你去第一酒楼喝个痛快。”
众人笑道:“听者有份,可别落下我们,两人跑去喝独酒。”
温婉道:“到了地头,锅头自会招呼你们,急什么,少不了好酒好菜伺候着。大家一路辛苦了,且忍耐几分,只剩一天路程,打醒十二分精神。”
众人又笑:“我们倒还好,只是辛苦了温大小姐,既无水烟,又无好酒,怕是伸长脖子,眼巴巴望着江宁天顺祥,就快等不及了吧。”
姜照云跟着打趣了几句,看了看日头,整了整衣裳,站起身。帮手立刻敲响了铓锣,“嗡——”一声,宣告了歇梢结束,开始上路。
刚才的笑语欢声立刻风收云散,众人利落地各司其职,拉马装货,排列队形,整装待发。
白鹰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前路塌方,马队改道行走,进入丛林间地狭道,日头西下,两边丛林越来越森密,四下阴暗,一片死寂,不闻虫鸣鸟叫。
伙计们有些不安,紧紧护着货物,跟着马。而哨头们面色沉重,双手握着刀柄,蓄势待发。姜照云平静如水,勒着马头,不慌不乱,示意帮手敲锣。“嗡——嗡——嗡——”三声,惊起一片飞鸟。
霍然,两边树丛中,天上,前后,冲出黑衣蒙面人,手握兵刃扑向马队。
群头立刻拉马,迅速围成一圈,货物在中心,伙计在内围,哨头们在外围拔刀相对,姜照云,温婉,白鹰等人当头迎上。
姜照云出手狠辣,使出一套螳螂拳,瞬间就折损了对方几名好手。温婉将双刀舞得名不透风,更叫人无从下手。最棘手便是白鹰,他的弯刀平淡不起眼,却招招要人命,快、绝、狠。在对方众人之间游走,身影飘忽不定,一刀使出,必定见血。几名哨头经验丰富,并不加入混战,只守着自己的位置,若有敌手相犯,才出刀迎战。
蒙面人大约十数人之众,只顾围攻姜照云等人,与马队以前遇上的贼匪之流不同,显得志不在夺货,竟是一意伤人。梢头们看出蹊跷,却碍于职责护货,踌躇不定,没有上前相助。于是围攻之下,姜照云等人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竟然有支撑不住的势头。
眼见蒙面人倒下数人,剩下的依然不死不休地苦战。白鹰杀得性起,长啸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所为何事?若一心送死,别怪我刀下无情。”
白鹰本乃杀人夺货的匪徒首领,曾半路截取了王炽的马帮入滇南的货物。当时王炽临危不惧,胆识过人,指明要与他对话。白鹰欣赏其机智勇敢,不但放过了他,而且退还了一半货物与马帮,自此不打不相识。而后白鹰洗手不干,居然加入马帮,又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机缘巧合在内了。正因这段过往,加上白鹰本事过人,自从加入马帮后,所遇山贼劫匪,皆如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斧头,得不了半分好处。而白鹰也收了杀人的狠性,面对过往的“同行”,只求击败,不愿伤人性命。只是眼下这些蒙面人,显然不是为财,白鹰不明在这秦淮一带,天顺祥有何仇家,只想速速了解此事,以免兄弟们受伤送命,刀下使出十分功夫,瞬间取了几条人命。
蒙面人眼见不敌,慌乱起来,呼哨一声,就要退走。
白鹰稍稍放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破空一箭从丛林深处射来,呼啸着带着劲风,扑向白鹰面前。他侧身险险避过,只听后面一声惨呼,显然是射中身后护货的兄弟了。还未细看,又有一箭接踵而至,白鹰不敢再避,举刀劈落,只震得手发麻,可见劲力之大。接着第三箭如约而至,气势如虹,只取胸门,教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白鹰堪堪护住要害,这一箭便射中肩膀,直将他钉在货箱上。白鹰大吃一惊,这连珠三箭倒像是军队中特殊的弩箭设备才射得出,对方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连忙发声示警:“照云,小心!”
那边温婉听得呼声,回头见到白鹰受伤,心神一乱,双刀便露了个破绽,对方乘虚而入,一刀砍中她腰腹。姜照云分身无术,双目欲裂,如暴风骤雨般使出连番杀手,刚刚脱了身朝温婉处奔去,只听得劲风扑向后脑,却是白鹰将弯刀飞来,帮他挡了一箭,要不然此刻便已脑浆涂地,横死当场。转得身来,又有嗖嗖两箭,各中肩与腿。蒙面黑衣人一涌而上,制住两人,将其带走。
白鹰气苦拔箭待追,却哪知此箭入木三分,货箱又是上好的樟木打造,一时无法拔出,他索性掰断了箭尾,穿透而出,血如泉涌也顾不上,翻身上马就追过去。
耽搁了这么一下,哪里还追得上,只见地面上马蹄凌乱,显然有人接应,并且仔细查看,皆是两人一马,分作三个方向,无法辨认究竟是哪一方带着姜照云和温婉逃走。
白鹰定了定神,拿出白药包裹伤口,查看了兄弟们的伤势,皆无大碍。又与幺锅头商量,如今唯有先送信通知王炽,再连夜赶路,待到江宁天顺祥交货之后,共同商议应对之举。
夜黑,风急,两匹马驮着四个人,早已疲惫不堪,打着响鼻。一人道:“保林,我们先下带着这两人往何处去?”
张保林解开蒙住面的黑布,查看马背上昏迷中的两人,虽然有伤在身,仍被重手点穴,道:“这女子受了刀伤颇深,恐怕难熬,得找个地方疗伤。现在城门已关,我们往栖霞山庄去吧。”
郑巾迟疑道:“你父亲交代过,死活不论,严守风声要紧,恐怕不妥。”
张保林道:“这次我们死伤众多,才得了这两个人,需要慎重对待,以免有误。况且栖霞山庄庄主甘定方,侠名远播,乃甘凤池后人,一向支持反清大业,又与我父亲有旧,暂住一晚,想来无甚大碍。明日一早我便入城,与父亲接头,再看如何行事。”
郑巾依然不安,却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随着他去。
时辰已晚,甘定方并未入睡,听得家仆来报,迎出来,只见两人衣裳沾血,双目惊惶不定,扶着两人似乎受了伤,一时不知究竟。
张保林单刀直入,道:“甘世伯,贸然打扰,请恕罪。”
甘定方回了个礼,道:“好说好说,不知贤侄到此,所为何事?”
张保林道:“一言难尽,我来此只为求间客房,安身一晚,也好为同伴疗伤,不知甘世伯可否行个方便。”
甘定方看受伤之人所穿衣饰,与其大为不同,显然不是同道。又见张保林二人所穿黑衣劲装,显然为了行事方便,心下疑虑,面上不露声色,叫来家仆去唤管家欧阳樵,为二人安排。
张郑二人稍定,面容此时才松动几分,听得低低一声,“庄主,有何事交代?”转过头去,不由大为震动,身体僵硬,双手握拳。张保林手中挟持的温婉,正待此时迷迷糊糊醒来,微弱唤道:“白鹰——”
欧阳樵眉间一动,却好似未听到般,仍然面对甘定方不动。
却道张郑二人为何如此,原来这栖霞山庄管家欧阳樵,猛然一看,面目与白鹰十分神似,加之身型相若。二人之前在白鹰凌厉刀锋下受了不少苦头,又折损不少手足在其刀下,心里惧怕无比。其实细细看来,欧阳樵五官温润柔和,与白鹰神似却又不相像。
温婉唤了一声,又陷入昏迷。张保林本待点其睡穴,免得多生事端,此刻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道:“见过欧阳管家。”
甘定方道:“欧阳兄弟,此乃我旧友张宗禹之子,有事在此盘桓,请你安排一下居住事宜。”
欧阳樵答应下来,将人带到客房,道:“可否需要些热水,伤药?我待叫人送来。各位自便,有事请遣家仆通传,切勿客气。”
张郑二人谢过,见他也不多事,更无好奇打量,交代完毕便闭门而去。
张保林将温婉,姜照云二人安置床上,坐在桌边叹了口气,道:“吓了我一跳,此人与白鹰如此相像,不知有何渊源。”
郑巾道:“或许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也未可知。”
片刻,家仆送来热水,伤药,吃食等,一应俱全,体贴周到。张郑二人稍作包扎,处理了温婉和姜照云的伤口,稍作休息,暂且不提。
欧阳樵正要回房,却迎头撞上了庄主夫人的丫鬟——庆雪。她眨巴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扯着欧阳樵衣袖,问道:“欧阳管家,夫人要我问你,今晚来找庄主的人,是何身份?所为何事?”
欧阳樵道:“是你想知道,还是夫人想知道?”
庆雪转动着眼珠子,道:“是我如何?是夫人又如何?”
欧阳樵道:“夫人想知道,请夫人自己去问庄主较好。你想知道,我无可奉告。”
庆雪拍着手笑道:“果然如此,夫人说问你也没用。不过我不信,偏要来问问。”
欧阳樵道:“现下问也问了,答也答了,还请庆雪姑娘回房歇息,天色不早了。”便推门而入,置之不理。
庆雪不慌不忙道:“大小姐好像要回来了。”看见欧阳樵脚步停滞,背影僵直,暗自得意,继续道:“夫人时常说,庄主待欧阳管家如同兄弟般,好似一家人,不如真成了一家人,好上加好。”
欧阳樵无奈地回身,问道:“此话怎讲?”
庆雪道:“你想知道?我无可奉告。”
欧阳樵哭笑不得,欲待再问,摇了摇头,想想还是作罢,回身入房。
庆雪唤道:“欧阳管家,请听我一言未迟。”
欧阳樵扶着门框,默然不语。
庆雪道:“夫人让我问你一句,乱世求存之道,何为?”不等答话,立即又道:“我只问你两句话,你点头摇头即可。一,来者是否与庄主有旧交?二,是否与洪门有关。”
良久沉寂中,欧阳樵缓缓点了点头,便关上房门。
庆雪咬了咬牙,暗自道:“怪不得夫人说不必问,果然全被夫人料中。”
天刚露鱼肚白,张保林便起身,查看温婉、姜照云二人伤势,已无性命之忧,又重重点了睡穴,交代道:“我这就入城打探情况,与父亲接头,再回来接应。你不可稍离片刻,隔两个时辰便点一次睡穴,以免有误。”
郑巾重重点头,道:“你放心去吧,这儿有夜壶,我保证撒尿都不挪地方。”
张保林笑了笑,给了郑巾肩膀一拳头,道:“我速去速回,你万事多留心。甘定方可以信任,但那管家我实在放心不下……”
此时房外传来家仆敲门声,道:“两位爷,庄主有请去厅早膳。”
张保林拉开门,道:“我这位兄弟有些不舒服,请送些吃食来房,我随你去。”
甘定方独自在厅等候,见张保林一人前来,意料之中,热情招呼坐下,问道:“好久不见家父,近来可好?”
张保林倒也不见外,直接道:“风雨飘摇,独立支撑,不好。”
甘定方一滞,一时无法接话。
张保林道:“甘世伯,你也不是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所谓成王败寇,向来如此,你也是知道的。自从崇祯帝之后,我辈几经起伏,此次大好良机,当可取而代之,却尽毁于同族之手,怎不叫人咬牙切齿,血泪交流。”
甘定方良久才道:“你掳来那两人,又是为何事?”
张保林道:“我辈行事,只有一个宗旨——以民族根苗流传后代,反清复明之火不灭而已。我有事入城,不久便回转接应他们,请甘世伯放心,绝不牵累于你。”
甘定方道:“如此我便一应承担,你去罢,我保你兄弟无事。”
白鹰一行连夜赶路,终于赶在天明入城,在天顺祥交接货物。而马队总锅头,同庆丰及天顺祥的大老板王炽,一早收到传信,焦急不安地等待许久了。
白鹰见到王炽,不由满脸愧色,道:“有负所托,实在惭愧。”
王炽先问:“听说你受伤了,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白鹰道:“小伤而已,倒是温婉腰腹中了一刀,实在让我忧心。姜照云这小子生命力顽强,虽然中了两箭,应该撑得过去。”
王炽面露忧色,道:“想不到兄弟们跟我漂泊多年,如今大展宏图之际,也要受如此风波艰险,实在让我心难安。”
白鹰道:“大风大浪都经过了,难道在小沟里翻了船不成。那几个蒙面人身手不过如此,倒是有个射箭之人,实在难敌,不像江湖中人。”说到此处,他命人抬来留有箭头的樟木箱,示意给王炽查看。
王炽挖出沉甸甸的箭头,在手中颠了颠,面色沉重,道:“此事我有几分把握了,你放心,温婉和姜照云现在应该无性命之忧。”
白鹰道:“既然如此,我准备准备,这便上门讨人。”
王炽抬手,道:“不忙,我先安排一个饭局,你稍作休息,迟点再议。”
白鹰心中不解,但江宁府对他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盘,料想王炽能安排妥当,也不多话,退下不提。
张保林入城寻得暗号,在安顺客栈天字号与其他等人接头碰面,张宗禹一见儿子,便迫不及待道:“郑巾和那两个点子你安排在何处?”
张保林气喘吁吁,茶也来不及喝一口,道:“我暂时托付给栖霞山庄,先来寻你们。”
张宗禹暗度片刻,道:“如此也好,那王炽一早便安排人手,在城内四处打探消息,我们要谨慎行事。”又问:“甘定方如何反应?”
张保林道:“他应我一力承担,不会有失。”
张宗禹道:“此人守信重诺,但为人却又几分迂腐,须知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他却执着些微末细节。”摇摇头,“行事要快,慢则恐变。”
栖霞山庄内,丫鬟庆雪敲了敲客房门,郑巾正百无聊赖之中,打开门来,见得是个清丽的小丫头,笑问道:“姑娘有何事?”
庆雪掩嘴笑道:“我来问问壮士有何需要,可要喝酒解闷?”
郑巾两眼发光,正愁无法打发时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庆雪道:“那你同我去搬酒,那酒好大一坛,我一个人可搬不动。”
郑巾几分醒觉,道:“姑娘说笑了,慢说我一人喝不了一大坛酒,就算能喝,现在有事在身,也不敢贪杯,只不过想几杯清酒解解馋而已。”
庆雪转了转眼珠子,道:“倒是我没想周到了,那你等着,我给你端酒来。”
过得片刻,果然端了一托盘下酒小菜,连同一壶酒进来,庆雪笑道:“壮士慢用。”便行了出去,还顺手掩好门。
“好个知情识趣的小丫头。”郑巾感叹,斟了杯酒,呷了口,摇头晃脑道:“味道不错。”走到床边,补了两指睡穴,这才放心大吃大喝起来。
庆雪猫在走廊,看着风吹树摇,暗暗从一数到百,又从百数到一,再哼了几首江南小曲,这才回到客房门前,礼貌地敲了敲,“壮士还要添些酒菜么?”
门内悄无声息,庆雪这才推门而入,看着郑巾趴在桌前,鼻鼾大作,不省人事,拍手笑道:“加了料的酒好喝么?”
跟着走到床前,打量了一下床上两人,男的俊,女的俏,莫非是一对小情人?庆雪推了推床外的温婉,唤道:“姑娘醒醒——”毫无动静。庆雪又推推里面的姜照云,依然如此。唉,费了半天功夫,一点东西也问不出来,她叹口气,想着要不要禀报夫人,正沉思中,一个身影闪了进来,让她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欧阳樵。
“欧阳管家,你……”
欧阳樵道:“我见你鬼鬼祟祟在外面徘徊,就一直盯着。”其实他自从昨夜听到那女子呼唤“白鹰”之时,便留了心,想要打探个究竟。
“他们这是被人点了穴,”欧阳樵说道,便伸手替他们解了穴。
温婉仿佛从深渊中挣扎起来,身体沉得要命,使劲咬了咬牙根,这才睁开眼,入目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惊喜道:“白鹰,你来救我们了?”
一旁姜照云弹了弹身,又重新倒下,吸了口气,问道:“我们这是在天顺祥么?”
欧阳樵微笑道:“两位是被人掳来此地,这是江宁府外栖霞山庄,我不是白鹰,是栖霞山庄管家欧阳樵。”
温婉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此人面目温和,少了一股彪悍之气,的确不是白鹰,不由失望道:“你是何人?”
又道:“你说你是栖霞山庄管家欧阳樵?”
欧阳樵道:“不错,白鹰是我大哥,两年前土司派兵围剿高贡山,我身受重伤,与白鹰失散,后流落川蜀,得遇甘定方大侠相救,辗转来此。一年前我曾回滇,找寻大哥,却发现人去寨空。”
姜照云动弹不得,叹气道:“你大哥现下与我们一起,是我们滇南王四马帮的兄弟。”
温婉想要坐起来,腰腹却受不住力,不禁骂道:“好贼子,掳我们来此。连好伤药也舍不得用么。”往腰间摸去,白鹰的酒袋还稳稳系在那边,未曾失落,又笑了,从怀内掏出一包白药,用酒送了一半入口,又朝欧阳樵道:“麻烦你,给我旁边的大兄弟喂一喂药。”
欧阳樵依言扶起姜照云,让他半靠在床头,照温婉的样子帮他用酒送了剩下的白药入口。
一番动作下,谁也没注意悄立在一旁的庆雪,偷偷溜到墙边,打算去找夫人,唉,她只不过是好奇,兼想要帮夫人打探一下消息,哪知原来管家与他们相见亲,这可如何是好?
欧阳樵头也不回,含笑道:“你要去寻夫人拿主意?不必了,夫人早就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俏生生的身影转了进来,正是栖霞山庄庄主夫人——展卿眉,她道:“庆雪这丫头偷拿了我的药,我还有不知道的?倒要看她搞什么鬼,却原来发现我们山庄供了座大佛啊!”
欧阳樵肃然而立,正色道:“夫人,我的身世来历,一早就向庄主表明。你们对我的恩德,没齿难忘。”
展卿眉笑道:“原来我不该怪你,应该怪他才是。整天价瞒着我些事情,不叫我知晓。”她走近几步,温和问道:“两位是天顺祥的伙计?”
姜照云拱了拱手,道:“我们都是滇南王四马帮赶马人,前日护送一批货物入江宁府,不知为何遇上一批蒙面好手,伤人不夺货,将我二人掳来此地。”
展卿眉回了一礼,道:“姜锅头客气了,谁不知滇南王四现下生意越做越大,天顺祥分号各地,结交权贵,财势滔天。岂是昔日区区一个马帮可比。”
姜照云听得此言,似乎有几分讥讽,也不接话,只道:“做人不敢忘本。”
展卿眉又道:“这位女中豪杰,便是马帮里唯一的女子,温婉温大小姐了罢。两位可是响当当的同庆丰商号的二把手,三把手。”原来她听得数语,便知既然是王四的兄弟,又给洪门掳来,当是重要人物无疑,既然有位女子,便是温婉了,那位男子,应该是常年往来各地押解货物,王炽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姜照云。
温婉道:“不错,你既知我们来历,倒要讨教番,我们究竟有何仇怨?”
展卿眉沉吟片刻,转头对庆雪道:“你去城内天顺祥,通知王炽大老板,他兄弟在此处。”
房内各人闻得此言,皆吃了一惊。
庆雪诺诺道:“庄主那边……”
展卿眉道:“你速去速回,这边我来安排。”
江宁府第一酒楼,王炽大老板正在宴请各方商家同行,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桌上一道道名菜:北京烤鸭,苏造肘方,金鱼鸭掌,百鸟朝凤……已被吃得七零八落。
“江老板,最近你的一批绸缎可赚了大钱了吧?”
“哪里哪里,薄利而已,薄利而已。”江老板的得意满满,红光满面。
王炽举起一杯酒,道:“赚钱倒是其次,江老板讨得了醇亲王的欢心才最紧要。”
江老板一干而尽,笑眯眯道:“完全是巧合,你知道京城八大胡同里的姑娘,最爱扮靓斗美,恰巧我们出的绸缎入了她们的眼。”
“哦,又与胡同里的姑娘有何干系?”有人不解问道。
“你不知道,胭脂胡同莳花馆的头牌姑娘珊瑚,可是醇亲王身边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有人立刻解惑。
江老板道:“不错,又恰巧这位珊瑚姑娘,最爱我们商号出的云锦和元缎。前阵子我打点不到位,不知得罪了哪方神仙,硬是扣押我一批货物不放,弄得京城商号缺货。珊瑚姑娘买不到绸缎做新衣服,便向醇亲王抱怨了几句,这不,立马我的货物被发还,从此在京城通行无阻。”
在座各人无比艳羡,纷纷敬酒。
白鹰陪侍一旁,耐心尽失,附耳问道:“总锅头,你说宴请饭局,有何玄机?这些商号老板能助我们找回姜照云和温婉?”
王炽笑言不改,一边回敬酒一边低声道:“稍安勿躁,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越是安然无事,他们越是焦急不安。况且,我已派人手出去办事,在这里大摆宴席,不过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此时一位酒楼伙计进来,陪着笑脸向王炽说道:“有位姑娘想要见您,说是有重要消息通报。”
王炽停下酒杯,道:“速速请她进来。”
“哟,好大的派头,要见您一面可不容易。”庆雪急忙赶入城,先去城东天顺祥商号,却被告知王炽大老板在第一酒楼宴客,又急急赶来城南酒楼,累得香汗淋淋。
王炽道:“请问姑娘有何事寻我?”
庆雪打量了站立一边的白鹰一番,心下暗叹,果然是两兄弟,如此相像,却又故意不提此事,只按夫人吩咐,告知王炽,姜照云和温婉正在栖霞山庄内。
白鹰听得此言,哪还坐得住,一步并作两步冲下楼,驾马狂奔而去。只留王炽和庆雪两人面面相觑。
王炽心急如焚,却先拱手向众人赔罪,告知有要事先走一步。
又叫来伙计,命他速去天顺祥通知其他弟兄,一起赶往栖霞山庄,这才打马而去,留下庆雪一人,叹道:“好大一场热闹,我是瞧不成了,先歇息歇息再回去吧。”
另一厢,张宗禹等人见到白鹰打马飞奔城外,已知大事不妙,急忙跟上。
栖霞山庄内,甘定方正头痛不已,对着夫人道:“你为何擅自做主,也不与我商量?”
展卿眉怒道:“这山庄内大小事务,你又与我商量过么?”
甘定方奇道:“我有何事不与你商量?”
展卿眉吐了口长气,道:“你早知欧阳管家其实是滇南悍匪白鹰的兄弟?”
甘定方道:“又如何?”
展卿眉道:“那你可知,白鹰入伙滇南王四马帮,成了王四得力帮手?”
甘定方道:“你又从何而知这个消息,可教欧阳知道他大哥下落,好去寻亲。”
展卿眉又道:“我再问你,你的洪门旧友掳来的两个人,你可知身份来历?”
甘定方这才明白几分,迟缓问道:“他们是?”
展卿眉一拍桌子,瞪着他道:“他们是王四的兄弟——姜照云和温婉!”不等甘定方回应,就立刻道:“我请王四过来,将他兄弟交还给他。你也请你的兄弟过来,好好问问,究竟意欲何为?又讲得什么江湖道义?”
两人讲得这一回话,白鹰已打上门来,不理家仆阻拦,长驱直入,握着一柄弯刀,杀气腾腾地问道:“姜照云和温婉在何处?!”
甘定方正待起身相对,却被夫人按住,一时发作不得,展卿眉面色不变,道:“林叔,你带他去客房寻他兄弟。”
白鹰一股怒气,倒被弄了个稀里糊涂,见对方客客气气,也按捺住性子,拱了拱手,道了声得罪,便跟家仆去了。
欧阳樵正与姜温二人闲话,得见白鹰,不由喜出望外,迎上前去,唤声“大哥”,一把抱住。
白鹰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重逢失散的兄弟,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
王炽,张宗禹等人,终于汇聚栖霞山庄,三方对持。
张宗禹怒视甘定方,道:“好你一个甘大侠,你既然应承了我,为何又暗中派人通知王炽。”
甘定方道:“宗禹兄,此事确是我对你不起,但你又为何将王炽的人掳来?前因后果好叫我知晓,你若占理,我定站在你这边。”
王炽拱手,道:“我与你今日无仇,往日无怨,若是无意中得罪了兄台,还请恕罪。至于有何讨教,请不要对着我的兄弟下手,直接招呼过来便可。”
张宗禹顿了顿,道:“我与你无仇无怨,只不过看你银子多了没处使,想借点来花花。”
甘定方闻得此言,惊道:“宗禹兄,这岂不是绑架勒索,与土匪何异?”
张宗禹面上红了一红,道:“甘兄,此人被称为大清国库,常以财力支持清廷,即为同族,却偏帮清狗。”
王炽不紧不慢,道:“我仗义疏财,本着一片为国为民之心,确不知张兄你想借我钱财,又为何事?”
张宗禹还未答话,王炽又道:“莫不是为了招兵买马,再兴太平天国复辟之梦?”
甘,张二人默然不语。
王炽道:“如今国事凋零,百废待举,外有列强之虎视眈眈,内有各地义军蠢蠢欲动。若都一心向往称王霸地,又有谁为华夏子孙想过分毫?”
王炽又道:“言尽于此,兄弟我带走了,若各位有异议,尽管刀刃相向。”
甘定方长叹一声,道:“你走罢。”又转头向张宗禹道:“洪门一脉,历经百年沧桑,你可还记得创立之初,是为了民族大义不失,民族之魂永在?”
张宗禹低头不语,半响道:“我这便去了,后会有期。”
王炽接回姜温二人,白鹰重逢失散兄弟,天顺祥内一片欢声笑语。
杀手白鹰
帖杀珊瑚
(无效帖,被判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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