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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渭之将各轮杀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6帖)

(作者: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3:12:54)

[NO.20]【第三轮江宁战区杀贴】珊瑚之死【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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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小田(wysqsss010) 查看签名档 2010-11-13 23:56:37


珊瑚之死



莳花馆的珊瑚姑娘上吊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景小田正在喝酒。
一阵风从窗外猛烈地灌进来,吹得筷子咕辘辘从碗口处滚落掉到桌面上。

深秋,树叶已经凋零,沿街的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无奈地伸向天空。
酒楼离莳花馆并不远,仅百米之遥。景小田走得很慢,慢到每走一步,都觉得双腿好象灌了铅一样沉重。

珊瑚的尸体已经解下来,停在床上。她穿着她最喜欢的淡蓝色百褶裙,眉目如画,看上去好象精细装扮了一翻,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汁。她的嘴用一条丝巾紧紧地围着,这样舌头就不会伸出来。

景小田站在院中那颗杨树下,望着那扇紧闭的窗子,只觉得心里很难过。一片落叶飘下来,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枝丫望向天空,天近黄昏,没有一丝云彩,暗蓝色的天幕间,他发现一条黑色丝缎挂在枝头。

他一跃而起,想要把这条丝缎摘下来。但是,另一条人影已捷足先蹬,把丝缎拿在手中,却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年青人,而他的肤色就象他的人一样黑黝黝的。两人在空中交错而过,景小田的心里不由得疑虑顿生。
他从来没见过轻功如此高强之人,他自认在京城可以排在第一,但这黑衣青年却还在他之上,而他却不认识。
黑衣青年把丝缎揣进怀里,挑衅般地看着景小田。

景小田不想惹麻烦,只好把头转过去,却看到了莳花馆的鸨母金慕莲。她脸色苍白地站在凉亭之中,绣着红牡丹的手帕已被她绞得不成样子。

景小田觉得有必要跟她谈谈,这么想着,他就走了过去。金慕莲看到他过来,慌乱地退后,然后扭头跑掉了。

仵作的结论出来了,珊瑚姑娘是自杀。因为,珊瑚上吊的屋子房门和窗户都是从里面紧紧关闭的。是丫环来叫珊瑚起床,一直都拍不开门,金慕莲才叫人踹开房门,发现人已经死了好久。



景小田又开始喝酒,只有酒才能消除他心中的郁闷。

金慕莲坐在他对面,其实她是不敢面对景小田的,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她知道他对珊瑚的感情,这个时候的他需要安慰。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力度。
“我不伤心。”景小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喃喃地说,“人都死了,还伤什么心。”
金慕莲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伤心的人只有喝醉了才会忘掉一切,“怪只怪珊瑚自己没福气。”
“是啊,是她自己没福气。”景小田机械地跟着她说。

“我收了王老爷的钱。”金慕莲连连叹气,“挨千刀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漂亮的鸨母又露出爱钱的本质,珊瑚是她的摇钱树,尤其是狠有钱的王老爷准备为她赎身的时候,她却死了。
“若非你逼她嫁给王老爷,她也不会死。”景小田醉眼惺忪地望着她。
“她自己同意了的,怎能说是逼她。”她急忙辩白。
“那个王老爷克妻,娶了十三个老婆都死了,傻瓜才会嫁给他。”
“唉,唉。”金慕莲又开始叹气,“早知道她会自杀,不如让她跟你走好了。”

“她不会跟我走的。”景小田喝掉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终于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宁可死也不跟他走。

“珊瑚怎么会想不开呢?”金慕莲百思不得其解,“她前个儿还跟我说要做一条漂亮的红裙子。”
景小田迷迷糊糊中听到这话,一惊而起,“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她的命很硬,不会被王老爷克死的。”
“命硬?”景小田更加难过,“这个傻姑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是呀是呀,真是傻姑娘。”

话音未落,一只黑瘦的手伸到她面前,仿佛鹰爪一般,手里捏着一封烫红请帖,一面写着王府。
金慕莲抬起头,却是一个不认识的黑衣青年。

“我们老爷的婚宴,请金妈妈过去。”黑衣青年面无表情。
“王老爷的婚宴?”金慕莲一肚子火,“珊瑚尸骨未寒?”
“是跟珊瑚姑娘的婚宴,我们老爷也算有情有义。”黑衣青年依然面无表情。
金慕莲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就不去了,替我向王老爷问好。
“好。”黑衣青年转身就走。

走过景小田身边时,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景小田觉得他的表情很诡异,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对付讨厌的人,景小田的办法就是让他消失。

他一直跟着黑衣青年,穿过三道大街两条胡同,眼见他走进一座很气派的院落。高大的朱漆木门,两只石狮子守在门前,院内树林掩映中,楼台亭阁隐约可见。
这就是王老爷的府邸,一年前从外地搬到这里来。景小田在南城长大,附近三十条大街,五十多个胡同,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家,但他却从来没见过这个黑衣青年。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院内挂起了灯笼,里面人很多很热闹,好象是戏台班子在唱戏,锣鼓声随风传了出来。他们在办死人的婚宴!

王炽!景小田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个从重庆来的财主老爷在最近一年内连娶了三位新夫人,却都在进门不到两个月就暴病身亡,听说他之前的十位夫人也是莫明其妙就死的了。就是他要给珊瑚赎身,其实金慕莲是不肯的,只是,他出的价钱太诱人了,连见惯金银珠宝的鸨母也无法挡其诱惑。

死的了珊瑚终于还是成了王夫人。

“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景小田坐在庄园对面的墙根处,满脑子都是珊瑚的音容笑貌,他拿出匕首,一下一下扎在地上,一刀刀深没刀柄。

戏终于唱完了,戏台班子离开了王府,客人也陆陆续续告辞。

夜已三更,王府终于安静下来。景小田俯身在后院屋檐上,眼见白白胖胖的王老爷走进月亮门,后面跟着黑衣青年。王老爷进了屋子,黑衣青年居然也跟着进了屋。

景小田不想再等,以他的身手对付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他破窗而入的时候,才发现,他想错了,屋里何止是两个人,居然是二十人之多,密密麻麻站满了屋子。这二十几个人站在一间屋子里,居然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他在屋檐上等了那么久,都没有听出来,景小田的心沉了下去。
王老爷笑咪咪地持着一把扇子站在最前面,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黑衣青年依然是一副很诡异的表情。

“白鹰,你说的就是这个酒鬼么?”王老爷用扇子掩着鼻子。
“对。”黑衣青年回答他,“老爷,你应该付他百两白银,然后送他去衙门。”

景小田突然很想笑,这个长得黑瘦穿着黑衣的青年居然叫白鹰。他想笑,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大笑声中,人已经跃出窗外,飞上屋顶。



只是,白鹰也跟着跃上屋顶,如影随形般跟着他。屋里的二十几个人还在屋里,跟着他的只有白鹰。

深秋之夜寒冷无比,月牙弯弯,清冷地挂在夜空。只见两条黑影有屋檐之间飞纵跳跃。

白鹰的轻功很好,好到景小田居然甩不掉他。既然摆不掉,那就杀了他,他掉转方向迎上白鹰,寒光闪耀,快如闪电,匕首已经刺出。在景小田的记忆里,还没有人能躲开他的这一刺,但是,白鹰只一闪就躲开匕首,飞出一掌打过来,景小田一躲,却没躲开,打在他的肩头,痛入骨髓,匕首险险脱手。

一招过后,武功高下立分,景小田回身便走,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摆脱白鹰。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来到了莳花馆,到了珊瑚的房间外。

景小田累得筋疲力尽,不想再跑,白鹰好象也不想再逼迫他,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院中那颗树下。

“我应该感谢你。”白鹰终于开口。
“谢我什么。”景小田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你替我杀了珊瑚。”
“你胡说。”
“我亲眼见到你杀了珊瑚。”

“她是自杀的。”景小田的泪水猛然涌了出来,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你要珊瑚跟你走,她不肯,你跪她求她,她还是不肯,然后你就把她的嘴堵上,把她吊到了房梁上。”
“仵作说她是自杀,跟我没关系。”
“仵作是笨蛋,房门是可以从外面插上的,只要用刀刃一点点移动门栓,就可以插上。”
“你只是推测。”
“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是来杀珊瑚的。”

“为什么?”
“因为老爷不敢娶她过门。”
“既不敢娶过门,那为什么还要下聘礼?”
“因为,老爷命中注定要娶十五位夫人,而这十五位夫人的生辰都必需是七月十五,只有这样,他才会财运亨通。我们找了很久,终于查到珊瑚姑娘也是七月十五的生辰。但她的八字很硬,我们老爷也不敢真的娶过门,所以我要感谢你,省了我一翻手脚。”他拿出黑色丝缎,“想不到你杀人的方法居然跟我一样。”

“珊瑚真傻,她一心一意要做王夫人,我跟她说了几百遍了,她就是不信。”




“女人总是被金钱所蒙蔽,她们只是想着要做贵夫人,却不拈量自己有没有这个福份。”
“王老爷死了这么多老婆,难道就没有人怀疑?”
“金钱可以收买一切。”白鹰淡淡地说,“自古如此,以前是,以后也是。”
“已经死了十四个了,我要去告发你们。”
“你真的很笨。”白鹰冷冷地说,“你现在都是自身难保了。”
“我知道。”
“本来是不想找你麻烦的,但是你偏偏痴心妄想来杀我们老爷。”
“是他该死。”
“他为财杀人,你因爱成恨,同样该死。”
“该死的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我们还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景小田疯了一样大喊起来。
“早晚的事,大家都是该死之人。”白鹰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声音飘缈,“只不过,谁的手段高,谁就活得久。”
景小田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呼吸困难,因为他已被吊在了树上,用的是那条黑色丝缎。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穿着淡蓝裙子的珊瑚就站在面前,娇美的脸蛋上流着两行清泪。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解脱了。

夜空突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秋天已经过去,冬天猝然来临。



景小田帖杀景小田


本帖对珊瑚使用精血



在渭之将各轮杀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7帖)

(作者: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3:13:27)

[NO.17]【第三轮江宁战区杀贴】乌鸦在唱歌【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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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wysqsss012) 查看签名档 2010-11-13 23:52:00

当四野的鲜花盛开

当百灵鸟的歌声响起

请不要忘记

坐下来

听一曲乌鸦的歌唱

—— 题记




一、白鹰的梦



我的刀只是轻轻一抹,她就倒下,伏在她父亲的尸身上。一头长发从背后覆盖着她,好似一只漆黑的乌鸦张开翅膀,将她拥搂在怀。

我是一个土匪,因此,我常常拔刀。我的刀下没有对错,只有约定。很多时候,我替自己劫财,同时也替别人杀人。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些人死。我只知道,我必须守约。

做土匪不是我的选择,可是,我毕竟做了土匪。每个人的一生总有不得已的时候,不得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在做不得已的事。而我,既然做了土匪,手里提了刀,我就必须得出刀。

我的刀能让我的弟兄们快乐,他们喜欢看我出刀时的样子,有的是喜欢鲜血飞溅时的艳丽如花,有的是喜欢刀入肉体时的美妙声音,当然,还有人只是喜欢我手中黑鸦的刀光,据他们说,我拔出黑鸦时刹那的光,能给他们带来无与伦比的兴奋。

可是,他们不知道,拔刀的那刻,其实是我心中最迷茫的时刻。

我不知道我已拔过多少次刀,也不知道我还要拔多少次,我甚至不记得我的第一次拔刀。很多次,我问自己,为什么我是一个土匪?为什么我要杀自己不认识的人?他们中有人说,我生来就是土匪,因为我是土匪的儿子;也有人说,我的父母是被土匪劫杀,所以我才被带入匪窝,在这里长大。

我习惯了拔刀,拔刀于我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次拔刀,黑鸦刀下倒下的那头黑发,让我从此陷入梦魇。

梦里,我不停地拔刀。我拔刀的手臂有些发软,速度有些滞涩,黑鸦刀在空中会有片刻的停顿。我面前是长及腰际的一头黑发,我可以用我手中的黑鸦发誓,我和它从没见过这么柔润光泽的一头黑发。那一刻,我竟然产生出用手的冲动。是的,我不想再用刀,而是想用手,去抚摸那头黑缎般的长发。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过让他们挣扎的梦,我们会在那个梦里反复挣扎,却无力自拔。可是,我在这个梦里的挣扎,你们也许理解错了。我不是挣扎着想扔掉刀,或者,挣扎着想用另一只手去抚摸那头黑发。我一次次地拔刀、收刀,我一次次地努力尝试,只是想找到一个角度,可以让我在出刀之前,看清她的面容。是的,我渴望知道,那一头乌发的下面,有着怎样的眉、怎样的眼、怎样的唇。

我在梦里尝试过很多次,却总是找不到一个角度出刀,一个可以看清她面孔的角度。无数次的挣扎后,我实在是精疲力竭之,于是,我大吼一声出刀,瞬间,鲜血飞溅,她殷红的血灿若残阳。软软地,她匍匐在我脚下,黑发覆体,我依旧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梦里,她的血溅上我的脸,那是第一次,我的脸被死人的血溅上。我伸手一抹,就醒了,手上湿漉漉的,我竟然哭了。

醒来,我问我的兄弟,他们当时,就像以往我拔刀时一样,站在我身后,我想他们一定比我看得清楚,一定能告诉我她的长相,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

我那颗浮躁的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我开始留意长头发的女人。戏园子里、集市上、宴会上,只要有长发女人从我面前走过,就能带走我的目光,而如果,她们能在我面前旋起、或者舞动那头长发,就更加会让我目不转睛。

弟兄们开始有意无意地给我弄来长头发的女人,可是,不管这些长发女人怎样娇媚,怎样温存,都不能让我忘怀那个女子,忘记她的黑发。

那是我见过的最长、最亮丽的一头黑发。

我常常回忆那天的情形,她伏在父亲身上,似乎是小时候临睡前,听完故事,抱着父亲沉沉睡去。我忘不了她的黑发从背后拥抱她的情景。想到这里,我会看看手中的黑鸦刀,是的,她的黑发就像乌鸦的翅膀。

醉酒、沉沦和梦魇,充满我的生活。哦,对了,还有仇杀。仇杀是江湖永远的主题。杀人者,也被人杀。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

来杀我的刀客从没间断,我也从没放在心上。我是白色的鹰,刀是黑色的鸦,没有人能比我们更快。黑鸦会以闪电般的飞翔,划过刺客的喉咙,或者击穿他们的心脏。

如果你问我,有什么刺客还让我有点印象的话,那就是最近的一批刺客。他们或老或少、或刀或剑,都带着同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恍惚是一种花味或者泥土味,却又让我说不太清。

那天,也正是这种奇怪的味道,将我引至一座小园前。




二、柳栖鸦的曼珠沙华




他一进园,我就知道,他不是来买花的。

“这刀好漂亮”我说。

“它叫黑鸦。”




其实,我也不是卖花的。

在京城,我是莳花馆的头牌,人们叫我珊瑚姑娘。在这座西南小镇,花客们叫我“小曼”,叫我“珠珠”,叫我“沙儿”,叫我“华”,因为我种了一园的曼珠沙华,并以卖花为生。

我带着小乔,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镇,不是为了卖花,只是为了杀一个人,一个叫白鹰的土匪,他有一把刀,叫做黑鸦。

我本姓柳,名栖鸦,母亲早逝,是父亲将我和姐姐养大。少时,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跳进窗棂时,我就会和姐姐一起坐在梳妆台前,从梳头开始我们的一天。我的姐姐叫柳乱蝉,我们两个都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现在,姐姐的黑发与父亲一起,已长眠在怒江西畔的幽谷。

而杀他们的人,就在我眼前。




他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了。”

他忽然伸出手,想握住我的头发,却被我闪开。

他就那样站着,手空空地握在空中,发了一会呆,看看我,又看看花,然后离去。




他走了好久,我才恍惚从梦中醒来,我发现自己吓得浑身发抖。小乔扶我坐下,我抱着他边哭边说:“我以为白鹰会杀了我。”

我哭了一会,却突然又想,父亲和姐姐都已亡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漂泊,还不如让我死,白鹰杀了我也好。

于是我哭得更凶。




七天后,他又来了。

这次,他倒像个花客,在园里赏花。

有好久,他停在一丛鲜红的曼珠沙华前。

“这些花真美!”他痴痴地看着花丛。

一阵风吹过,满园的曼珠沙华摇曳起来,它们姿态舒展、袅娜而舞,每一朵花都在蛊惑我。我听到它们对我耳语:“让眼前这个土匪的血喷薄而出吧,让他的每滴血都英姿勃发地绽放开来,艳美如曼珠沙华,让他鲜亮的血色和浓郁的花色混为一体,跳动出最绚烂光焰。”

这样的耳语中,一阵阵晕眩袭向我,我几乎不能呼吸。于是,我闭起眼,从袖中拔出匕首,猛然刺出。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是怕看见我的血,开成眼前的曼珠沙华么?”他捉住我的手腕,轻声说,“其实,曼珠沙华这么美,我的血怎么配开成这样。”

我手臂酸软,被他捏得很痛。他像摘下枝头的一朵花,轻轻摘走我的匕首,将它扔入花丛。

随后,他进花丛采了几束曼珠沙华,仔细地编成一个花环,给我戴上。

我一把扯下花环,将它狠狠撕烂,用力抛出花园的围墙。

他望着花环飞去的方向,又开始发呆,隔了好一会,转身走了。




又是七天,他第三次来到我的花园。

当他站着赏花时,我握着弯刀,来到他身后。

他没有回头,依旧赏花,边看边说:“你手中的刀握得不够紧。不过,刀已够冷,距离也已够近,我颈脖最柔软处正对你的刀锋,你的刀刃已经在闪着寒光,这样的出刀角度是最佳的。不要手抖,你要毫不迟疑地、在我拥抱你之前,将刀刺出并还鞘,让我的血来不及开成妖冶的曼珠沙华。”

他说毕,突然转身,将我扯入怀中,吻上我的唇。

我拿刀的手被他扭着,只好用另一只手和脚对他拳打脚踢,许久才挣脱。

天上开始下雨,他向园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还会来”。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园中,任由雨水浇淋。我冲进花丛,挥刀就砍。我能听到曼珠沙华在我刀下发出的惨叫,那些清脆娇嫩的破裂之声抽打我心,那些鲜红的、雪白的、紫色的、粉嫩的花瓣在雨中纷飞而起,又纷飞而落,美丽而无助。

我忽然放声大哭,扔下刀,坐在泥里,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一个弱女子?为什么我杀不了他?”




三、乔福生的刀




我在屋里听着阿鸦哭喊,却不能动弹。

我浑身发冷,整个人哆嗦成一团。




我知道阿鸦来到这个小镇,就是为了杀这个人,她把所有银子都用来雇请杀手,可是,却没有一个刺杀成功。

有一次,一个杀手好不容易爬回花园,可还是死了。我帮着阿鸦将死去的杀手埋在曼珠沙华之下。我的手抖得厉害,尖头花镐没法掘土,曼珠沙华的根不小心被我砍伤,流出白色的汁液,象一道白光直刺我的眼睛,我蹲在刨开的花土旁大口喘气,呕吐起来。

阿鸦说:“你去晒晒太阳吧,我来就好。”

我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放弃花镐,回到阳光下。

她一个人在花丛忙碌,还不忘时不时回头,对我莞尔一笑。




我第一次见到阿鸦,她也是站在曼珠沙华丛中对着我笑。

我父亲是拳匪,朝廷开始剿匪时,我被送入京城柳家避祸。

和我一起被送去的,还有牛皮包裹的三把短刀,是父亲的遗物。

父亲给我起名乔无敌,老爷给我起名乔三刀。

可是,这两个名字我都不喜欢。

于是,大家叫我小乔。




那时,阿鸦已经是莳花馆的珊瑚姑娘,偶尔回家小住。

我听人说,老爷坐过牢,是阿鸦将自己卖入莳花馆,才筹钱救了老爷。

因为她的名字,我喜欢上了乌鸦。

我学着和树上的乌鸦说话,就好像和阿鸦说。

慢慢地,我听懂了乌鸦的语言。

那只公乌鸦对母乌鸦说:你累了,去歇会吧。

母乌鸦说:我还要给小乌鸦抓虫子。

我于是会将抓到的蚯蚓高高挂起,让乌鸦远远就能看到。




如果我的心有什么可以撕裂它的话,那就是阿鸦的哭声。

我曾经怨恨过父亲,因为他几乎没有照顾过我。

可是现在,我却想向他求助。

我打开父亲留下的牛皮包裹,三把短刀静静躺在一起。

父亲一定杀过人吧。

我希望父亲的在天之灵,赐我以杀人的勇气。




第二天,我拿着一把短刀,上山找到白鹰。

他冷冷地打量我几眼,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刀是好刀,可是你会用么?”

我一咬牙,从后面挥刀扑上。

我只是觉得眼前一花,我的短刀就脱了手,飞入山谷。

我窘极,也怒极,大吼一声,重新扑上,挥拳向白鹰打去。

白鹰轻轻一闪,连刀带鞘,重重砸下。

我的右腿断了。




白鹰将我丢在小园门口就走了。

临去时,他说:你杀不了我的。

阿鸦流着泪说:“小乔,别去了,你杀不了他”。

我笑了笑:“我死后,你就把我埋在曼珠沙华下。”

因为那里可以看到你笑。

后半句话我没有说。




一个月后,我带着第二把刀上了山。

这一次,我的短刀又飞入了山谷。

我断了一只手。




阿鸦抱着我,哭着求我:“小乔,别去了,这仇我不报了”。

我轻声说:“我叫福生,乔福生。”

为了你的幸福而生。

后半句话我没有说。




又一个月后,我带着最后一把刀上了山。

“她那么想我死么?”白鹰问,怅然若失。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握短刀,寻找出刀机会。

他忽然笑了:“既然这样,我就遂了她的愿吧。”

我发现他的眼里有了泪。

他一伸手,抓住我拿刀的手,用力一拽,我的刀没入他的小腹。

殷红的血顺着刀柄慢慢涌出。

他把头抵在我肩头,吃力地说:“帮我带个花环给她。”




我把花环放在阿鸦床头,告诉她,白鹰死了。

阿鸦一下坐了起来,仰望着我,张开嘴,却没有说话。

过一会,她低下头,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悄悄走出房外,抬头正看到一群乌鸦张开翅膀飞过。

那些乌鸦唱着歌,歌声渐渐远去。



本帖贴杀珊瑚


在渭之将各轮杀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8帖)

(作者: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3:14:21)

[NO.13]【第四轮广州战区杀帖】鲁王之死【申精】

景小田(wysqsss010) 查看签名档 2010-11-17 23:18:45

鲁王之死



1

“景小田——景小田——”荣禄一瘸一拐地回到神机营,刚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喊。
景小田从隔壁院子一溜小跑,来到荣禄面前时,荣禄正坐在雕花木椅上揉着脚趾头,嘶牙咧嘴地,臭袜子和皂靴扔得东一只西一只。
“爷,这是咋了?”景小田一笑,嘴角直咧到耳根处,像极一只大嘴猴。
“臭猴子你还笑,快给爷算算,捻子那边的事啥时候能有动静。”荣禄凑近抓起一只皂靴扔过来,景小田嬉皮笑脸地躲过了。
“我的爷啊,那事我每天算一遍,可就是没看到一点动静,我也急啊。”
“你急?你有皇上急么?捻党猖獗,皇上今天龙颜大怒。”荣禄还想说啥,捏脚的手不小心捏到了痛处,突然“哎哟”一声。
景小田吓了一跳,赶紧关切地问:“爷,咋了?你的脚咋了?”
“还不是李进喜那老东西,迟不送早不送,非要那个时候送一盘水蜜桃过来,皇上抓起来就乒乒乓乓全砸我脚上了。”荣禄说完,又“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荣禄叫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眨巴着眼睛说:“我们不是在捻军任化邦那里有个暗桩吗?就叶书庭帮我们搭的。怎么还没动静?”
“爷说的是潘贵升吧?那是副将陈振邦介绍给我们的,不是叶书庭。小叶子到广州赴任知府去了,这事八竿子也打不着他。”
“对对对,就是那个姓潘的,据说有两下子。”
景小田冷笑一声:“什么呀!他就是个杀猪的!”
“杀猪的?”荣禄有点懵了。
“对啊,那个潘贵升其实就一杀猪的。我见过两次,肥头大耳,满手猪油,见了我就知道要银子,逛窑子,指望他?”
“诶,不是说他是任化邦手下五营的什么头目吗?”荣禄有些犯糊涂了。
景小田“扑哧”一声笑了:“五营?爷你知道五营干啥的不?就是辎重伙食营。专门负责补给、淘米煮饭、炒菜杀猪的。”隔了一会,景小田又补充,“不过呢,听说这潘贵升还真是杀得一口好猪,一刀下去,这猪就‘哗’一声开两半了。”
景小田说着,凌空做了个劈刀的动作。
荣禄突然一拍大腿:“那就行,让他把任化邦当猪杀!”
景小田愕然。



2

潘贵升选了胭脂胡同的莳花馆作见面地,景小田对此嗤之以鼻,心里骂潘贵升除了杀猪就会逛窑子,连做正事都不忘窑子。
“想要刺杀任化邦,比登天还难。”景小田摇摇头说,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了——就凭这个杀猪的?
“是啊,刺杀鲁王,无异痴人说梦。”潘贵升说着,剥开一粒花生,往空中一抛,花生米飞上半空,掉下来时,刚好掉进潘贵升嘴里。
荣禄没有说话,端起茶碗,轻轻呷了口茶。
“笃笃”房门轻扣过两声后,莳花馆的头牌珊瑚姑娘端着茶壶,碎着步子轻轻地走了进来,经过景小田身边时,翠绿鞋袜的莲足踩了一脚景小田。珊瑚给荣禄、景小田、潘贵升依次添了茶,又碎步着离去,临行经过景小田身边,莲足又是轻轻一踩。景小田心中甜得像个蜜罐,嘴巴差点又咧到耳根去。

“任化邦身边不说别人,司琪姑娘的剑鬼见了都想哭,小将段空的剑一抡,连水都泼不进,更别说花生米了。”景小田斜了一眼潘贵生,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了——就凭这个只会逛窑子的?
“是啊,还有一对使月牙刀和娥眉刺的夫妇,平一、柳云,他俩把门,绝对风雨不透。”潘贵升补充说,又扔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
荣禄没说话,心思似乎都在茶碗里,他又端起茶碗品了口茶。
“笃笃”两声后,珊瑚进来再次为大家续了茶。这次,景小田趁荣禄低头喝茶,一只手狠狠拧了下珊瑚的屁股。

“还有啊,尤其是任化邦自己手中的那把刀,那更是遇山劈山,遇海劈海,所向披靡啊。”景小田懒得看这个肥头大耳的猪头,干脆仰着脸望着天花板说。
“是啊,鲁王曾经凭这把霹雳晴阳刀独战清妖五十余人众,勇不可挡。”潘贵升说完,端起茶碗,“咕咚”一口喝干了里面的茶。
“大胆!你竟敢说朝廷的兵是清妖!”景小田怒叱一声,作势要拔剑。
荣禄一手托茶碗,一手拿着碗盖朝他按了按,景小田才没发作。
荣禄放下茶碗,朝潘贵升淡淡地说:“事成之后,我奏请皇上赏你八蟒五爪蟒袍,熊补服”。
潘贵升眼睛一亮,却没有吭声。
荣禄呷了一口茶,见潘贵升不出省,放下茶碗,又说:“外加白银两万两。”
潘贵升拿着碗盖在茶碗上轻轻磕着,若有所思了一会,眼睛瞟了瞟景小田说:“再加上珊瑚姑娘”。
景小田大震,手边的茶碗被他碰翻在地。
荣禄警告性地看了眼景小田,朝潘贵升缓缓点头道:“一言为定。”
潘贵升右手手指在空中打个响,朝荣禄、景小田拱拱手,起身施施然而去。

潘贵升一走,景小田翻身跪在荣禄面前,气咻咻道:“爷,这个杀猪的太过分了,五品大员外加白银两万两他还不满足,还非要搭上珊瑚姑娘。”
荣禄训斥景小田说:“真是妇人之仁,成大事者怎能在乎一个女人。僧王之死皇上恨得咬牙切齿,誓灭捻贼,我们神机营岂可因小失大。”
景小田有苦道不出,哭丧着脸试探说:“爷,那咱可不可以先虚以委蛇,事后再收回成命?”
“胡说!朝廷说话岂可出尔反尔,以后谁还肯为朝廷效力!”荣禄有些火了,一拍桌子,茶碗跳得“噼啪”响,荣禄站起身怒冲冲走了。
只留下景小田傻子一样呆跪着。



3

白鹰到达莳花馆时,珊瑚正扯着景小田哭得死去活来,房间里能摔的已经都摔了,瓷片碎了一地。
“我不活了!让我跟这个长猪蹄手的死胖子过,不如一刀杀了我!”
景小田烦得要命,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珊瑚,脸子胀成了猪肝色。
“这是干啥呢?”白鹰推开珊瑚的门,不解地问。
景小田一见白鹰,简直像看见活菩萨一样,赶紧拽着白鹰进来,看看外面没人,又赶紧关了门。
“鹰哥,你怎么来了?”景小田边说边帮白鹰卸下身上的包裹行李。
“最近搞到一批玉器首饰,想着珊瑚妹子会喜欢,另外还有些山货给你。朝廷那边最近在云南剿匪很落力,弟兄们也暂时歇着了。”白鹰边说,把带来的财宝首饰拿出来给珊瑚。
“鹰哥你来得正好,你一定得救我,不然我死定了,鹰哥你不能见死不救……”景小田语无伦次,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别急,别急,田弟,你慢慢说。”景小田就把事情大概说了,珊瑚的哭声小了点,变成了啜泣。
“这事可不能搅黄,这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搅黄了田弟你要掉脑袋的。”白鹰认真地说。
景小田脸色惨白,珊瑚先是一愣,刚刚收敛的哭声又重新放大起来。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景小田搓着手,在珊瑚房里急得团团转,可就是想不出个好主意。
白鹰忽然笑了,看看景小田,又看看珊瑚,说:“看把你们急的,其实,不用我们搅,这事也是黄的,你们想想,鲁王是那么好杀的么?”
景小田一拍脑门,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事我天天都卜一卦,从来就没有过一线生机过。”
珊瑚一听,奋身扑上,抱着景小田又亲又啃,开心极了。
“你再卜卦一下给我们看嘛”珊瑚扭着柳腰,眉眉眼眼都在笑,向景小田撒娇着说。
“好!”景小田爽快地答应。于是,三个人围坐小茶几,景小田整衣肃容,收敛心神,开始认真掐算起来。
好一会后,景小田停止了掐算,面色惨白,半天不语。
“说啊,怎么样?”珊瑚着急地问,见景小田不语,急得伸手去敲他的脑袋。
“卦象变了。”景小田的声音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几个人听着冷飕飕的。
“肯定是你掐错了吧,重掐重掐。”珊瑚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嚷嚷道。
景小田看看白鹰,白鹰点点头。
景小田于是直了直腰,重新入定,专心掐算起来。等他再次停下来时,他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事情确实出现转机了。”这次,没等珊瑚问,景小田先说了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猜不透其中玄机。
景小田旋即一歪脑袋,面露迷茫之色,说道:“很奇怪,事情竟然成在一头牛的身上。”
“不算不算,重掐重掐。”珊瑚不干了,连哭带叫,要景小田重算。
第三次重算,景小田全神贯注,掐指动作停下时,后背全汗湿了:“任化邦死于一头牛。”
这次大家鸦雀无声,三个人都觉得事情异常诡异。
许久,景小田才擦着汗说:“只要不是被那个杀猪的当猪宰的就好。”



4

再次和潘贵升约见,景小田死活不肯再在莳花馆。最后,潘贵升也只好把地址改在韩家潭胡同的庆元春。
“还是个窑子!”景小田差点把眼前的桌子踹翻。这次荣禄不出来,由景小田代表神机营单线接触潘贵升,他准备带上白鹰去。
见了面,潘贵升倒好像和景小田之间啥事都没有一样,笑嘻嘻地推心置腹起来:“这次我是出来采购军粮补给的,约你见面,是想神机营帮我解决两个难题。”
“你说。”景小田眼中喷火,咬牙切齿地说。景小田心里是恨不得打爆眼前这只猪头的,可是正如白鹰所说,这是朝廷要事,景小田知道自己有几个脑袋。
“第一个难题是解决鲁王的一头一尾。头,就是鲁王身边的神箭手曹白羽,此人不解决,一切都白搭。因为他可以百步穿杨,有他在,任何刺客都休想靠近鲁王百步之内。”
景小田和白鹰静静听着,没说话。
潘贵升顿了顿,继续说:“尾,就是红蕖,她是鲁王义妹,鲁王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个女人不得了,不仅忠心耿耿,而且医术相当高超,不管谁受了怎样的外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能把人救活。此人不除,刺杀只怕功亏一篑。”
这边厢,潘贵升侃侃而谈,那一头,景小田暗暗心惊。他想不到这个长得猪头猪脑的死胖子竟然如此深谋远虑。
“潘大人,请问这第二个难题是什么?”白鹰恭谨地问道。
潘贵升对于白鹰的“大人”称呼,显然很受用,他翻一眼景小田,景小田看都懒得看他。
潘贵升向白鹰这边倾倾身子说:“第二个难题,我需要一头牛。”
潘贵升话一出口,景小田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一旁的白鹰不动声色地伸手托了托他。
“潘大人可以说具体些么?”
潘贵升中指扣着桌子,沉思地说:“最好是一头野性点的、斗牛场里的那种牛。”
“多久要货?”白鹰问。
“三个月内送到捻军找我,就说是来卖牛的。”
白鹰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三个月内,我亲自挑选送给潘大人。”
潘贵升站起身准备走,临出门,又说了句:“对了,顺便给我带支火枪来”。
“行!”白鹰点头承诺。
潘贵升走后,景小田对白鹰说:“这事真邪门,我刚掐算任化邦死于一头牛,这潘猪头就说要买牛。你说他想干啥?是用牛肉毒死任化邦?还是用牛撞死任化邦?《战国策》里倒是有火牛阵,牛角绑着匕首,尾巴点着火去冲阵撞人,可那也得好几十头牛才行啊,他这一头哪里管用。”景小田说着,双手竖在耳朵旁,做了个头上长角的比划。
白鹰沉吟了一下,说:“先不管了,我听说马帮的小豹儿正从云南贩一批半驯化的野牛来京城,准备卖去斗牛场,到时候我设法弄一头最壮实最野的送过去给潘贵升,先帮他成了事再说,珊瑚的事我们慢慢想办法。刚好我要去广东喝苏灿表妹何小韫的喜酒,顺道会会‘广东十虎’周泰的软绵掌。”
“恩,过江苏时你自己多加小心,那里的捻子很猖獗。”景小田虽然心里苦恼,可当前也只能如此了。

三个月后,白鹰回来了,景小田一收到消息就直奔莳花馆。
“你猜我在喜筵上见到谁了?” 白鹰似乎黑了些,可是精神很好,“栖霞山庄庄主、甘凤池甘大侠的后人甘定方、展卿眉夫妇,他们也去参加婚礼了,苏灿的面子真够大的呀。哦,对了,甘夫人的那个丫头庆雪很有意思,那个彪悍啊,哈哈,我喜欢,真想抢上山做个压寨夫人。”
景小田和珊瑚听了,笑得东倒西歪。
“说正事,说正事。”景小田没忘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白鹰敛一下笑容说:“牛已经交给潘贵升了,我发现我们低估了这人。你别看他长得猪头猪脑的,做事很有心机,他说现在一切就绪,就准备动手了。让朝廷等消息,到时候配合他们来一次突袭。”
“曹白羽和红蕖怎么解决的?” 景小田纳罕。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俩人现在活得好好的。”白鹰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满腹不解。



5

同治六年十一月,江苏赣榆县夹谷山畔,捻军人马正在休整聚餐。平坦的大场子里,军马欢愉,兵丁三五成群,马匹也闲逸地随处溜达,场**有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
“鲁王,我今天卜了一道,卦象说牛会对您不利啊。”帐篷里,一个小捻兵着急地对鲁王说。
“无稽之谈,牛能把我怎么样?” 被称为鲁王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轻人,面貌英俊,笑声爽朗。此人正是捻军赫赫有名的蓝旗主、鲁王任化邦,与遵王赖文光、梁王张宗禹合称捻军三杰。
鲁王显然不想理会这个小捻兵的危言耸听,自顾自向帐篷外走去。
小捻兵见鲁王不重视自己的话,又急急地从后面追上,跟着鲁王说:“鲁王,这种卜算方法是我家祖传的,一向都很准,我祖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哦?”鲁王笑着停下了脚步,“那你说说牛会把我怎么样啊?它是能把我撞死呢?还是能吃了我啊?”
小捻兵一时语塞,脸红脖子粗地不知道说啥好。其实,面对这样的卜算结果他自己也发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半天,他才嗫嚅道:“反正鲁王您要小心牛,那卦象其实不仅说是牛不利鲁王,卦象其实是说,鲁王会死于一头牛。”
“哈哈哈”任化邦大笑起来,“我堂堂鲁王身经百战,没有战死沙场,竟死在一头牛上,说出去谁信啊?你放心好了,没听捻军歌谣唱嘛——论刀论枪数鲁王。”
鲁王摸了摸小捻兵的头,转身走出帐篷。曹白羽、段空、司琪、平一、柳云五人紧随其后。

“好!”一出帐篷,就传来一声欢雷般的喝彩。
不远处,几十个捻兵正围在一起,不知道看什么热闹。鲁王一行人好奇地走了过去。鲁王个子高,站在外围也能看到里面,原来是五营的潘贵升在杀猪。只见临时搭起的几个大灶台上,十几口大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一旁有竹木搭起的架子,上面吊着十来头猪,全都头下脚上,有一头猪已经成了两半。其余的活猪还在“吱呀”叫着,浑身乱甩。潘贵升光着膀子,手里拿一把大砍刀,正“嘿嘿”、“哈哈”地叫着,做着运气功夫,准备劈猪。忽然,潘贵升一跺脚,大叫一声,猛冲上去,“咔嚓”一刀,抡圆了劈下,一头活猪应声裂为两半。
“好!”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声。
鲁王在外围看着,也笑了,他今年三十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当即就想自己也上去试试,可是又一时没有把握,心里暗暗揣摩起潘贵升的出刀手法。
潘贵升擦一把额头的汗,望向这边,司琪和他迅速地对视一眼,朝人群喊道:“我给大家跳舞助兴吧。”说着转身向场中心一块空地走去。
人群立即叫好,看杀猪的倒有一大半人跟着司琪走了。
鲁王几个人因为刚才看杀猪时站在最后,这会儿被人一挤,就给带着走到司琪跳舞的这边。

司琪今天格外亮丽,秀发高绾,峨眉斜飞,穿一条大红长裙,裙摆宽大,舞动起来如红云翻滚,炫目流光,艳丽迷人。捻军兵丁个个都看傻了,有些捻兵还口水直流。
司琪面色绯红,目光娇媚,边跳边不时瞟一眼鲁王。鲁王却侧着身子,根本没有看这边,还在关心那边潘贵升的杀猪。
司琪突然奔过来,拉住鲁王的手说:“鲁王,我们一起跳舞吧。”
不等鲁王说话,司琪已经拽着鲁王到了场**。鲁王只好在围观众人的掌声和起哄声中,笨手笨脚地随着司琪一起跳了起来,却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脑子里还在琢磨潘贵升杀猪的手法。

忽然,人群一阵惊叫,纷纷散开。不远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头火红色的牛,正野性十足地撒蹄飞奔,直向场**的司琪和鲁王而来。
司琪惊叫一声,闪在鲁王身后。段空、平一、柳云见状,各拔兵器,奔向鲁王。曹白羽跨前一步越出人群,张弓搭箭,瞄准红牛的眼睛,三箭连发。
可是,一向都是神箭手的曹白羽,竟然连珠三箭,全都偏了,三支箭全都向右偏出半寸,贴着红牛的眼眶飞过。
眨眼间,红牛已经冲到鲁王面前。
鲁王忽然想起刚才小捻兵的话:“鲁王将死于一头牛。”
“笑话!”鲁王心中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牛死还是我死!”
鲁王怒火上涌,胸中生出一股豪气,准备将此牛一劈为二。他脑子里闪过刚才潘贵升杀猪时的出刀手法,大喝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霹雳晴阳刀。阳光下,霹雳晴阳刀刀刃炫血,劈向冲来的红牛。
刀深深没入牛身。可是,那头牛既没被劈为两半,也没有倒下,只是停顿了一会,摇了摇,随后就狂奔而去,还驮走了鲁王的霹雳晴阳刀。



6

这时,人们又一声惊呼,有个人从牛腹下飞身而出。牛下竟然藏着一个人,一个刺客!
鲁王冷笑一声,左腿扬起,一个侧踹,踢向刺客的手腕,却被刺客闪开。此时,段空、平一、柳云都已先后奔至。司琪见状,也从鲁王身后拔剑跃出。
忽然,看似挺剑刺向鲁王的司琪,竟从半空跌下,笔直地堕向段空的剑尖,把段空惊得脸色骤变,赶紧撤剑稳步,猿臂一伸,将司琪接入,司琪借势双臂一舒,揽住段空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放入段空怀中。
鲁王余光扫过这番情景,脚下更不停顿,立即拧腰错步,右手向腰间一摸,就要拔刀,却按上了空空的刀鞘。他一愣,这才想起,霹雳晴阳刀刚才已经被牛驮走了。
电光火石间,刺客的剑又已刺到,鲁王吸气收腹,左手握拳,右手立掌,闪开刺客的剑,就抢攻上去,准备空手夺白刃。
忽然,鲁王顿住了,一把刀竟从自己肋下穿出,刀,来自背后。鲁王一痛,刺到体内的刀又被拔出了。鲁王艰难地转身,看到平一站在自己面前,月牙刀的刀尖正在滴血。刺客的剑此时又从鲁王身后刺入鲁王身体,鲁王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指着平一说:“你,是梁王的人?还是朝廷的人?”
平一不答,和刺客几个纵步,一人跳上一匹马。平一打马经过柳云身边,大喊:“云儿,跟我走!”说着伸出手,示意柳云把手给自己,柳云却呆呆站着没有动,也没有递手过来。平一和刺客绝尘而去。
柳云本来是挺着娥眉刺,去拦截刺客的,却忽然看到夫君平一的月牙刀转了方向,直刺鲁王,她不禁傻了,她虽然不知道夫君平一为什么这么干,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着娥眉刺停在了当场。
柳云站着愣了片刻,突然朝鲁王跪下,哽咽着说:“鲁王,属下对不起您,告辞了。”起身欲走。
“为什么?” 鲁王痛心地问。
柳云跺跺脚,狠狠心道:“在云儿这里,夫命大于王命。”
柳淡云语毕,拧身上马,抹一把眼泪,追随平一而去。

“你想要鲁王死么?”不远处,段空看一眼重伤的鲁王,又看一眼怀中的司琪,轻声问。
司琪咬着牙,恶狠狠地回答:“正眼都不看我一眼的男人就该死!”
段空沉默,眼里掠过一股哀伤。
“你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却无力对你拔剑。”段空在心里幽幽地对司琪说。
“你喜欢我,不是么?”司琪朝段空轻飘飘地一笑,段空顿时痴了。

“报——清兵攻至!”
本已乱成一团的捻兵,这时更乱了,人喊马嘶起来,兵丁们到处找盔甲兵器和马匹。
任化邦挣扎着捂住伤口,想指挥进攻。
已经趁乱躲在鲁王背后的潘贵升,这时悄悄牵过早已备好的神骏。他跳上马后,掏出白鹰送来的火枪,朝鲁王背后放了一枪,本来还想放第二枪,却没防备放枪时的后座力,火枪在手中一跳,潘贵升又满手猪油打滑,火枪就掉在了地上。潘贵升这个时候也不敢去捡了,双腿一夹马肚,赶紧打马开溜。

当捻军神医、鲁王的义妹红蕖闻讯赶来时,鲁王已经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最大的伤口是潘贵升的那支火枪打的一个洞。但是鲁王并不担心自己的命,他知道红蕖的医术。见到红蕖赶来,他朝红蕖咧咧嘴,想说句轻松点的俏皮话,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大哥,无碍!无碍”红蕖解开腰间的药包,一边为鲁王上草药,一边安慰他。红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她的药包从不离身,里面各种药品齐全,尤其是治疗外伤的奇效草药极多,都是红蕖平日搜集的。
“为什么?”鲁王突然轻轻问出三个字。
红蕖一愣:“什么为什么?”
“是为了神机营的向树英么?”鲁王的语调有些凄凉。
红蕖一低头,发现本来是在留着红血的伤口,抹上草药后,开始流出黑血,而且,血量一下比刚才大了数倍不止,简直不可阻挡。
红蕖脸色骤变,急急地说:“大哥,我没有,我这两天和英哥虽然有见面,可是我们说好了各为其主的啊。大哥,你信我,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啊!”
红蕖只觉自己百口莫辩,可是她心里清楚,自己药包中的药,已经被向树英做了手脚。红蕖满腹委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急得大哭起来。

血泊里的鲁王忽然笑了,他眼中的迷惘之光忽然在笑容中消散:“我虽然不知道是谁策划了这场刺杀,但我却知道了另一件事,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鲁王顿了顿,喘了口气,突然奋力大喊:“王者之刀当用于解天下,岂可用于解牛!”
鲁王喊毕,流下两行男儿热泪。
鲁王死矣!

是役结束,清兵在打扫战场时,在离鲁王倒下处不远,发现了一头牛和鲁王的刀,那头牛在奔跑过程中,整齐地裂为两半。



7

夜色下的京城,一间偏僻小栈里,一个黑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房间里发呆。微弱的油灯爆出灯花,一瞬间,我们看清了那是捻军神箭手曹白羽。
鲁王的死,令曹白羽陷入深深的自责。直到有捻兵说出,刺杀前,潘贵升曾经到处打听哪里有磁铁矿,令曹白羽心中陡亮。
他独自潜回夹谷山要查个究竟。果然,无论从哪个方向射箭,箭头的去向最终都会朝夹谷山山壁偏去少许。原来,夹谷山是一个巨大的磁铁矿。
于是,曹白羽冒着巨大的危险进了京,发誓要找出潘贵升手刃,为鲁王报仇。

忽然,窗外有个黑影一闪,曹白羽立即警觉地跳窗而出,发力追踪。
那影子时快时慢,经过一条月色清亮的空巷时,围着面孔的头巾忽然松了,竟然是潘贵升。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曹白羽心中激动不已,脚下追得更紧了。到了一条巷口,眼看就要追上时,忽然,消失无踪了。
这条胡同只有几个院子,曹白羽小心地、仔细翻找,终于发现了一处院落,暗处有多个高手隐藏保护,院门前后也都有人看着。
曹白羽将自己隐在远处一棵大槐树的密叶里细细观察,果然发现了潘贵升,潘贵升正指挥两个下人收拾房间,房门和窗户上都贴着大大的喜字,竟是布置洞房,准备迎亲呢。
“咕咚”一声,下人和几个保护潘贵升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冲到院子里看时,潘贵升咽喉中箭,倒在茅房门口已经断气了。
射杀潘贵升的箭头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羽字,和捻军交过手的人一眼就认出,那是捻军神箭手曹白羽的箭。

莳花馆里,珊瑚的眼睛已经哭得肿成两个桃子,她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给她张罗棉被等嫁妆,想着从此就要和景小田分别,成为那个潘猪头的猪头太太,心中万念俱灰。
她佯称头痛要休息,支走众人,心一横,就把自己吊在了梁上。
恰好鸨母金慕帘冲了进来,赶紧抱住她,大呼小叫喊来人,众人一起把她解了下来,许久,珊瑚才悠悠醒转。
见珊瑚醒了,鸨母金慕帘又惊又喜,连哭带笑地说:“珊瑚,你不用寻短见了。潘贵升死了,现在满街都在抓刺客,说是捻军的神箭手干的。”
珊瑚一听,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倒把围着的众人吓了一跳。

夜色降临时,珊瑚的窗棂有人扣了扣,珊瑚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直奔房外,一口气跑进小院的门洞,扑进景小田怀中。
一旁的白鹰赶紧干咳一声,提醒下自己的存在。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景小田就着月光,心疼地查看珊瑚脖子上的勒痕。
“你知道我的事?”珊瑚问。
“我当时就在窗外。”景小田说。
“那你就看着我死啊?”珊瑚给了景小田一拳。
“不让你真的死一次,荣大人会以为那只猪头的死和我们有关的。”景小田压低声音说。
“那么,和你们无关么?”珊瑚歪着脑袋,故意问。
“当然和我们无关了。”景小田一脸无辜相,一副就要指天发誓的样子。
“人人都知杀人的是捻子的神箭手曹白羽。捻子那么厉害,杀谁杀不了啊?他们连僧王爷都杀得了,潘猪头算个屁。”白鹰笑了,景小田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月光下,珊瑚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白鹰,想不到你还有易容一手。”
“易容成潘贵升还是比较容易的,就是头上顶个猪头嘛。”
这是白天时景小田和白鹰的对话。


景小田贴杀 何小韫 叶书庭


在渭之将各轮杀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9帖)

(作者: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3:14:54)

[NO.15]【第四轮广州战区杀帖】栖霞山庄【申精】

白鹰(wysqsss028) 查看签名档 2010-11-17 23:26:29


栖霞山庄



1



日薄西山,暮烟四起。

明镜湖畔的彩虹明镜碑安静地立在的于湖边,与湖心亭遥遥相望,湖对岸栖霞山上枫林如火,灿如朝霞。

周泰赶到这里的时候立即被眼前的风景吸引住了,如此美丽的景色,还是第一次看到。

岸边不远处有一个凉亭,上面写着“试剑亭”。亭外有辆马车,亭坐着一个中年书生,正持一杯酒,下一盘棋。

周泰从来没有见过跟自己下棋的人,但他知道,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他望着那人的手,干燥而沉稳,指甲修得很整齐。

他一步步走过去,走得很慢,走到凉亭边,停了下来。

“请问阁下就是欧阳樵?”他问得很有礼貌,因为世外高手往往都是脾气古怪之人,他不希望在言语上有什么冲突。

“你是谁?”欧阳樵头也不抬,仍然在研究棋子。

“在下周泰,特来拜访甘庄主。”

栖霞山庄甘庄主是隐居世外的高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见到庄主,只有过了管家欧阳樵这一关,才有资格进入栖霞山庄。湖边没有人,安静得可怕。

“那你就动手吧。”

周泰犹豫了一下,但他知道要想进入栖霞山庄,必须过了这一关。

他一步步走进凉亭,他知道世外高人都不会先动手,那么他只好先动手了,他慢慢拔出刀,刀光如水,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2



“你是要跟我动手?”欧阳樵抬起头。

周泰一愣,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却听一人娇声笑道:“相公,你说这人象不象个傻小子。”

凉亭外,车帘一挑,一个年轻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笑嫣如花望着他。

跟着,一个肤色有些黝黑的年轻人探出头,看了看周泰,没有说话。

“我没有时间等你们。”欧阳樵有些不耐烦,“我只跟一个人动手,是你还是他,由你们自己做决定。”

“唉。”那女子叹口气,“若是我表哥在此,绝对不会做缩头乌龟。”

那年轻人脸色一沉,跳下车来。

周泰只想速战速决,跟这个年轻人完全不必客气。

“在下梁仁超,刀剑无眼,我们还是比比拳脚吧。”梁仁超很沉稳。

“好。”周泰随手把刀一抛。

他在周家拳法上浸淫不下十年之久,蛮拟十招之内就打败这个年轻人。但他想错了,梁仁超的拳脚非常怪异,双爪如勾,挑、砸、挖、锁招招都是拚命的打法,身法极其难看,宛如市井无赖毫无章法。

一时间,周泰被他弄了个手忙脚乱,好在他功力深厚,根基又扎实,二十几招过后,逐渐适应过来,五十多招拆下来便占了上风。

周泰也不想伤他性命,见他一步步退却,额头已经冒汗,立即收了拳头,停下身形。

梁仁超脸上讪讪,抱了下拳头,回转身正要上车。

那女子冷笑道,“你不如休了我罢。”

梁仁超一呆,“为什么?”

“我的相公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象你这等没用的东西不配做我夫君。”

梁仁超脸色一沉便要发作,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回去再说。”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

梁仁超不答,一跃上车,调转马头,急驰而去。

天色已黑,湖上一片漆黑,没有光,只有湖水荡漾发出轻微的声音,空气很潮湿,散发着莫名的清香。

“明天是最后一天。”欧阳樵依旧坐在凉亭里,“你可以去明镜客栈投宿。”



3



明镜客栈挂着两盏灯笼,屋檐有下一排鸽子窝,鸽子在咕咕地叫。一辆马车停在院里,正是梁仁超的马车。

周泰睡不着,敲门声在半夜响起,是客栈的伙计来送点心,然后,伙计居然坐在了他的床边。周泰很奇怪,因为这个伙计居然是梁仁超的妻子。接着,女人钻进了他的被子里。油灯忽明忽暗,就象周泰的心忐忑不安。

女人突然笑了,“我叫何小韫。”

周泰没有说话。

“如果你杀了梁仁超,我就属于你。”她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扔出被外,最后连肚兜也扔了出来。

周泰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这次是梁仁超站在门外。

何小韫笑嘻嘻地望着他,说,“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杀了我罢。”

梁仁超阴沉着脸,一步步走进来,走到床边,伸出手,把被子一裹,把何小韫裹在被子里,抱了出去。

何小韫转过头来,对周泰说,“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周泰真是哭笑不得,无话可说。

夜已三更,月光如水照在院中。客栈里静悄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周泰猛然抬头,对面屋檐上现出一条人影,寒光突现,闪电般刺向他的心。瞬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凌利的剑法和如此迅疾的剑光。那人蒙着面,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两颗寒星。

周泰已开始往后退,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他再退,然后他的手已经摸到他的刀,刀光如水迎上剑光。剑光一再追击,去势已衰,就如夕阳,再美也必将落山,而刀光却如朝霞喷发,生机勃勃。

当、当、当,两人以快对快,刀剑相击之声如碎珠落玉盘,连环不绝。周泰自从出师以来,从未遇见过敌手,如此迅猛的剑法还是第一次遇见,只觉得过瘾之极。斗到酣处,刀锋一转,直劈蒙面人面颊,那人挥剑一削,刀却猛然转了方向,向下一沉,刀锋削在那人手臂上。

蒙面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刀锋,不再恋战,疾退如风,飞上屋檐,消失在黑暗中。周泰没有追,因为他追不上,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轻功不太好。



4



明镜湖的清晨比暮色还要美,如火的枫叶倒映在湛蓝的湖水中,有鸽子在湖面盘旋,在朝阳的映照下,如梦似幻,

试剑亭里坐着还是在下棋的欧阳樵,亭外依然停着一辆马车,梁仁超的马车。

周泰站在岸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闹得他一夜都没有睡。谁是那个蒙面人?欧阳樵还是梁仁超,为什么要杀他?

“谁要上船,是你还是他?”欧阳樵头也不抬。

岸边停着一叶小舟,一个白衣少女站在船上,笑道,“小船只能载一个人,人多就会翻啦。”声音清脆悦耳,甜美之极。

“是我。”车帘一挑,何小韫走下车,直走到岸边,回身望了下周泰,笑道,“你让给我好不好。”

周泰一愣,但见她巧笑嫣然,“不行”两字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梁仁超黑着脸,走到凉亭边,低声说了句。欧阳樵脸色突然变了,本来神采奕奕的面颊,瞬间衰老了很多。

“你放心,我不会跟人说的。”梁仁超淡淡地说。

欧阳樵向远山呆望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好,你们都上船罢。”

这条小船是专门送人去栖霞山庄的,船上载了五个人,依然平稳之极,水波荡漾,倒映着满天朝阳,远处的栖霞山美如图画。



何小韫呆呆地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5



船行至湖心亭,亭后是九曲桥与对岸相连,亭内有酒有菜。

“奉劝诸位到此回头还来得及。”欧阳樵似乎还在神游之中,漫不经心地说。

“我只想找一个人。”周泰沉声说。

“我也想找一个人。”何小韫淡淡地说。

“好罢,庆雪,既然他们不肯回头,那就继续走罢。”他回过头对着那白衣少女说。

庆雪应了一声,走在前面。

走过九曲桥,穿过一片枫树林,然后是崎岖的山路。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日渐西斜,路还很条,仿佛没有尽头。

黑暗降临的时候,才来到一所大庄院。

庆雪带着众人穿堂过桥,径直走进后院中的小石屋。一路走来,若大一所庄院,居然没有人,一个家丁也没有,也没有声音,只有风吹树叶哗哗作响。

小石屋没有窗,屋内灯火凄凉,一个年轻憔悴的妇人,她的手上停着一只鸽子,默默的坐在孤灯边,仿佛在等待。她凄苦的面容仿佛历尽了人世间一切悲欢和苦难。

欧阳樵看见她,目中立刻充满怜惜。

“你回来了。”年轻妇人抬起头,猛然看见周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周泰的神情开始激动,“展卿眉,你果然在这。”他大步走上前,便要伸手。

庆雪咳了一声,“这是我家夫人。”

周泰呆了一下,停住脚步。

“你来做什么?”甘夫人又恢复了平静。

“我来找你。”

“找我?”

“对。”

“可惜晚了。”甘夫人喃喃地说,“来得太晚了。”

“是啊。”何小韫大声说,“人家都是甘夫人了,你才来后悔,当然是太晚了。”



6



“姑娘是谁?”甘夫人淡淡地问。

“在下何小韫,求见甘庄主。”

“他不在。”

“那他的拳谱在不在?”何小韫冷笑。

“原来姑娘是来看拳谱的。”甘夫人十分惋惜地看着她。

“不是。”梁仁超急忙说,“在下等人原想一睹庄主风采,若庄主不在,也算在下跟庄主无缘,这就告辞。”

“不要紧。”甘夫人微笑着,“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梁仁超,你怕了就走,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梁仁超终于被她骂急了,“小韫,你醒醒罢,你想拿到拳谱给你表哥。可惜,他已经娶了新媳妇了,你就安心罢。”

“啪”的一下,何小韫打了他一个耳光,“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们来之前,叶书庭叶大人已经告诉我了,大家都在满着你而已。”

“他说他终身不娶的。”何小韫大声说着,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知道你父亲不会让你嫁给他,所以骗骗你而已。”

“我不相信,我要去问他。”何小韫向外奔去,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从外面锁住了。

甘夫人,庆雪,欧阳樵都不在,连周泰也不在。

梁仁超转念之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叹口气,“我本来一直盯着他的,但还是被他走掉了。”

“走掉了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欧阳樵是什么人吗。”

“一个管家而已。”

“错,他是白鹰。”

“白鹰是谁?”

“是个土匪。”

“什么土匪?”

梁仁超叹口气,“来的时候,为了要跟你一起上船,我跟他说,我认识他。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觉得他长得很像白鹰,因为我在通缉令上见过他的画像,我只是诈他一下,没想到他真的是。”

“你不早说。”

“我不想你担心。”

何小韫愣了半晌,突然冷冷地说,“现在我们要死在这里了,你怕了罢。”

“你来我跟你来,你死我跟你死。”梁仁超低声说。

何小韫呆住了,慢慢坐在椅子上。然后双手捂住脸,有泪水从指间流了下来。



7



周泰一直跟着展卿眉,欧阳樵和庆雪不知道去了哪里。黑暗之中,只有脚步踩着树叶沙沙响。

“跟我回去罢。”周泰还存着一丝念头。

“回哪里去?”展卿眉惨然一笑。

“当初是我不好,气走了你,这么多年来,你的气也应该消了罢。”

“夫人。”欧阳樵和庆雪突然在黑暗中现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们要到哪里去?”

“庄主早已经过世了,世上再无栖霞山庄。”展卿眉拂过额间一缕发丝,“只是白鹰舍不得扔下庄主的心血,所以,我们三个人一直在这里苦撑着。”

“白鹰?”周泰望着欧阳樵。

欧阳樵淡淡一笑,抬起手臂,“你的刀法是很好了,但拳法还差些,刚猛有余,机变不足,否则,三招之内就可以打败梁仁超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以为,你是小豹儿的同伙。”

“小豹儿?”

“不错,一个恨我入骨的人,这么多年来,每次栖霞山庄来客人的时候,我都在想,会不会是他。”

“你的结论呢。”

“无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他淡然一笑,“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可以坦然面对了,这条命他早就应该拿去。”

“你应该谢谢他。”庆雪叹气,“白鹰很久没有杀人了。”她望着白鹰的目光,象望着一个英雄,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她的情感。

“去救何小韫和梁仁超罢。”展卿眉皱皱眉,“他们被关在石屋里,石门只有在外面才可以打开。”

“唉。”周泰叹气,“如果当年我没有气你,你也没有出走,那么,我们就不会象现在这样。”

“何必说如果”展卿眉幽幽地说道,“流水东去,就让它过去罢。”

“你再不去救人,我烧房子啦。”庆雪点燃一支火把。

山风呼呼地刮着,火一旦燃起来,势必无法扑灭。

“你们烧了这里不是更彻底?”

“栖霞山庄是甘庄主一手建成的,我们怎么忍心烧掉。”

白鹰接着说道,“也许将来小豹儿会找到这里,如果你在,请你告诉他,白鹰已经死了。”

周泰站在庄园内,看着三人的身影随着火把一点点远去,越来越小,终于转过山道,消失在黑暗之中。

“欧阳,我们要去哪里?”风中仿佛传来展卿眉的声音。

“天涯海角。”



白鹰 帖杀 何小韫


在渭之将各轮杀帖(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20帖)

(作者:14杀;提交人:柳乱蝉;提交时间:2010/11/21 23:15:57)

[超时]【第四轮广州战区杀帖】胭脂胡同珊瑚泪【申精】

珊瑚(wysqsss012) 查看签名档 2010-11-18 00:00:00

胭脂胡同珊瑚泪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奇迹吗?以前我也不信,但是现在却由不得我不信了。我,周雁生,曾是戏剧学院编导专业高材生,现为生计所迫沦为自由撰稿人,只能写些无聊的文字赖以生存。我喜欢随性的生活,喜欢天马行空的遐想。但是现实很无奈,我得吃饭,没有银子票子我就无以果腹。这不新发的小说稿费还没来,我已快断炊了。为了挣糊口的柴米钱,我只好给人当枪手。我为之当枪手的是一家私企的老板,是我的中学校友孙缈缈介绍认识的,他看了我写的文章很满意,但他说他最近手头紧,拿不出现金来,不过他有件稀世宝贝,他愿意割爱送予我。他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是一款普通的老式手表,表面上看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那老板说,那其实是个时空转换器,它可以带着你穿越时空。那老板还说他看出我与这块表有缘,唯有有缘的人才可以用它穿越时空,而他自己与这块表无缘,留在身边也没用,所以我决定送给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他的眼光太狡黠,他的故事太荒谬,但是我好像已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是个替人捉刀的所谓文人,我又不能从他兜里抢钱,除了接受,我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我收下了那块手表,虽然它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酒喝,但至少总可以当块表使吧。
这块表自收下后就被扔到了一边,有一天我百无聊赖,就突然想起了它。把它放在手中把弄的时候,我发现这块表是可以设定年代的,我有些好奇,我随手设了个清朝,又把时针轻轻拨动了几下,这中间我低了下头晃了下身子,脖子里带的玉坠这时从衣服领里滑了出来,刚好打在我的右手食指上,一不小心按下了确认键。我只觉得眼前一片耀目的白光,耀得我睁不开眼,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一条小胡同里。周围是三三两两站着打扮的有些妖冶的古装女子,不时地招呼着过路的富贵公子。因为比较喜欢历史,对各朝代女子的服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我认得女子们穿的是大清同治年代的服饰。我注意到胡同口处有一面小旗,上面清晰地写着:胭脂胡同。我正自疑惑,哪里的剧组在拍戏,我怎么到了戏场子来了?
正在我四处打量的时候,有顶青灰色的轿子从我身边停下了,从轿子上走下一名女子,也是清服打扮,却生得极纤瘦秀美,那种美不同于花容月貌的美,也不同于倾国倾城的美,那美不张扬不凛冽,却触目惊心。那美是如此婉约如此妩媚如此娇柔,带着小小的怯与羞,让人从心底里忍不住想要去怜惜。那女子下轿时看了我一眼,起初是不经意的,后来是仔细打量,眼神从陌生到惊喜到泪光闪动,然后她朱唇轻启,连声音都细细软软的:“小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想她一定是认错了人,连忙回道:“对不起,这位姑娘,我想我可能不是你的小弟,我叫周雁生。”。那女子听了我的话好像并不在意,只盯着我脖子上红线系着的玉坠看。“周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身上的玉坠是哪里来的?”
“祖传的。”我随口邹了一句,我也开始奇怪了,为什么她会对这玉坠这么感兴趣。
“周公子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小弟,我就住在前面的莳花馆,周公子可否到馆中一叙?”
有美女相约,岂有不从的道理?我自是欣然前往。

进了这莳花馆,我才知道这里本是风月之地,而刚才看到的那位美女是这莳花馆的头版姑娘,名叫珊瑚。她喊我小弟是因为我颈上戴了一枚与她小弟一模一样的玉坠,而且年龄与之相仿,相貌也与之相似。
我仔细观察了四周,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相信,我没在戏场,我是真的穿越了时空,我穿越到了大清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
珊瑚姑娘仍在盘问我一些生活细节,虽然我一再否认,但她依旧坚信我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因为她身上也有一块玉坠,她的是圆珠状,我的是圆环状,两者若叠在一起,刚好嵌合地天衣无缝。她说当年她与弟弟不得已分开时,特意留了一对玉坠以便以后相认。
我到底是不是她的弟弟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所关心的是我如何尽快地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但是当我看向我的手腕时,才发现那块可以时空穿越的手表不见了。我心中的惊惧可想而言,但我还必须得强作镇静。
当珊瑚再一次确认我是否是她的小弟时,我犹豫了一下,我有些无耻地以一种含糊的态度似是而非地默认了是她小弟的事实。我说幼年时的事我都记不分明了,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还有个失散的亲人,但记忆很模糊。只是这玉是不曾离身的,虽然忘了它的意义所在。我非常鄙视自己的这种行为,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位叫珊瑚的莳花馆的头牌姑娘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不想欺骗她,我只是想尽快找回我的手表,回到我真实的世界。
珊瑚听了我的话果然很兴奋,更加确信我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小弟。坦白地说,珊瑚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女子,虽在烟花地,却无风尘气。整个人都是淡淡的,恬淡、从容、纤弱、娇柔,眉眼间有淡淡傲气,让人心生怜惜却又不敢轻易靠近。珊瑚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在家里窗台上养的那株水仙花,洁静、淡雅。我突然就想,如果她不是青楼女子,或许我真的会爱上她。
珊瑚将我安置在莳花馆内一处废弃的客房内,对外宣称我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珊瑚起初喊我小弟,我说,喊小弟一下子不太习惯,还是喊名字吧,我现在的名字叫周雁生,叫我雁生吧。珊瑚笑着说,好。珊瑚笑起来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很美好。这样的美好让我倏然有心动的感觉。
我不失时机地对珊瑚提起我的手表,我说那是我的心爱之物,于我意义非凡。希望她能帮我留意。我画了手表的图给她看,她接过认真看了,轻轻放于袖中,说,好,我会留意的。
珊瑚看着我身上的茄克衫牛仔裤,对我说,雁生,你这样的装扮不适合这里的,回头我给你做两身你换上吧。珊瑚的温柔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又恰到好处。这么美好的女子,为什么就沦入了风尘?为什么她没有生在21世纪,没有出现在我现实的生活中,若她在,我一定会不顾一切追求她,娶到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在心里又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我怎么能因为她是青楼女子就看轻了她呢,哪个女子愿意沦落风尘,都是为生活迫吧,总有这样那样的苦处。她们一样需要尊重,甚至比普通女子更需要理解与爱。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没有用的,尽快找回我的手表才是正事。在莳花馆住了几日,我注意到来这里的大多是些达官显贵之人,尤其是经常出入头牌姑娘珊瑚房里的更不必说。“莳花馆”鸨母名金慕莲,自言四十有余,容貌却不过三十而已。雪肌藕腕,风姿绰约。为人八面玲珑,也不知运用何等手段,竟与恭亲王、醇亲王等人交情不浅,甚至连宫里的李进喜也有联系,一般官员都要让她三分。了解到这些之后,我心生一计。
仗着自己对清朝的历史还算熟悉,我在胭脂胡同里摆了个卜卦的摊儿,专为高官达贵之人算命。因为通晓历史,所说之事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我的占卜摊子渐渐有了名气。我于是画了好多手表的图像,放出话去,画上之物乃我心爱之物,如有寻到者,必当重谢。
有了高官和富商们的相助,我想,多少找到的机会会多一些吧。我可不想在这大清同治年呆一辈子。
珊瑚也在帮我四处打听,但是也没有消息。有一日,珊瑚来给我送衣服。帮我试穿系纽扣的时候,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颈部,我突然就有种触电的感觉。而珊瑚也很快将手移开了。手是移开了,但珊瑚却盯着我的脖子看了很久。怔怔的样子与平时的淡然很是不同。我问珊瑚怎么了。珊瑚却微笑着很快恢复了常态。

因为能够算准过去和预见未来的一些事情,我的占卜摊名气越来越大,渐渐吸引了一些官场上的人,广州知府叶书庭就曾千里迢迢来京光临我的小摊,苏灿和他表妹何小韫来过,江南栖霞山庄甘定方夫人展卿眉也带着丫头庆雪来过,甚至云南马帮的小豹儿也慕名而来。有个叫纳穆的人成了我的常客。我知道纳穆是醇亲王的心腹,马队步兵营总。是出身贫苦的满人,力大无穷,原为猎户,据说在故乡山林中曾徒手劈碎猛虎头骨。对主人忠心耿耿,但脾气较为急躁和冲动。 而醇亲王掌管着皇家禁卫军之一的军机营。

我看出纳穆常来算卦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必多了几分戒备。果不其然,纳穆在几次试探未果后就直接向我提出了让我到军机营供职的请求,说是醇亲王很看中我的才华和能力,希望能一同为国效力。我哪有这个心思,军机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啊,一个不留神我就死无葬身之地。我自然是婉拒了。我极力将语气控制地委婉得体,我知道这些人我得罪不起。

被我拒绝后,纳穆开始经常出入莳花馆,而且只点珊瑚做陪。我说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但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我的时空穿越手表找到了。是珊瑚帮我找到的,她花银子打点了胭脂胡同四周的小混混,从一个小贼那里寻了来。还好,手表完好如初。我欣喜若狂。因为太过高兴太过激动,忘情之下我兴奋地抱起珊瑚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脸上竟有点点红晕,久在风月场的烟花女子也会如此害羞,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突然意识到,我该对珊瑚道出实情了,我不能再隐瞒这个善良的女子了。我对她说我其实来自于21世纪,是距她们清朝一千年后的世界。我不是她的弟弟,我利用她的信任和亲情其实并无恶意,我其实不想欺骗和伤害她,我只是想找回这个可以送我回去的时空穿越手表。我不奢求她能够原谅我,但是希望她能够理解我。因为欺骗和利用她这样一个美好且善良的女子,于我是件太痛苦的事。在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每一天都是在愧疚中度过,在她没惩罚我之前,我已经先受到自己良心的遣责了。
说完我忐忑不安地望着珊瑚,我以为她会震惊会生气会伤心。但是她很平静。她平静地看着我说,我说的一切她都相信,其实她早就知道我不是她的小弟了。那天帮我试衣,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脖颈,她看到我的脖颈上是光洁的。而她的小弟脖颈处有一块暗红色的梅花胎记。她说,“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小弟,虽然我不了解你为什么假装是我的小弟,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你这么做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不问。我知道你在找那块手表,我愿意帮你完成心愿。”

她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从十五岁被卖入青楼那天起,我的世界就是灰色,没有阳光。我讨厌这样的生活,却又无力反抗。鸨母金慕莲看似对我极好,但实际上我也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摇钱树。她为批精心栽培于我,是为了抗衡韩家潭胡同清吟小班“庆元春”的当家姑娘-玉簪。青楼里的明争暗斗其实也并不比官场上少多少。风月场里的男人捧着我,但他们都是冲着我的美貌和身体来的,逢场作戏的温情不过都是镜花水月。而唯有你,是从心里尊重我的,给了我一个女子应有的尊严。所以,我并不怪你,反倒对你心存感激。所以,请你不要再歉疚了。”

珊瑚的话语很轻很柔和,却听得我惊心动魄。

我突然想带珊瑚走,是的,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很激动,我用力握住珊瑚的手,“跟我走,好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伤心之地。我带你去21世纪。在那个世界里,男女平等。也许并不完美,但至少在那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珊瑚听了我的话,眼里有亮光闪过,但很快又暗淡了。“可是......”。
我听出珊瑚的疑惑和不安,我知道珊瑚担心什么。她对这块可以穿越时空的手表不是很信任。“珊瑚,你别担心,给我几天时间。关于时空穿梭具体时间的设定和运作,我还不是很清楚,我需要研究一下试验一下。它既然能把我从21世纪带到清朝来,肯定也能把我带回去。两个人是否可以,我没试过,但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珊瑚,你等我。等我试验好了,我就带你走,好吗?”

珊瑚看着我,温柔地笑了一下,还是她惯常的淡淡的样子,她笑着说,好。

我突然很开心,真的,当珊瑚说好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我开始不分昼夜地试验这块手表,不断调试设定年代地点的准确性。为了试验是否两个人能一起穿越时空,我抱过小猫小狗一起穿越,从一个星期前穿到一年后,再穿越到十年后,再穿越回来。经过10天的艰苦试验,我终于摸清了这块表或者说这台小型时空穿梭机的用法。

我很兴奋与珊瑚约好2天后趁馆里姑娘们去庙里烧香拜佛的机会一起出去,穿越到21世纪。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和妥贴,我几乎可以触摸到那些花朵一样美好的未来。
这一晚,我在无数的憧憬中沉沉睡去。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样子。
醒来的时候,我不在自己的床上,不在莳花馆,不在胭脂胡同。醒来的时候,我在马车上。守在我身边的是珊瑚的贴身丫环小秋。

“发生了什么事?珊瑚呢?”
小秋的双眼是红肿,刚刚哭过的样子。“周公子,昨晚你住的那间房子着火了。是珊瑚姑娘把你救出来的。这些日子,姑娘一直睡不好觉,姑娘总是说那个叫纳穆的人对公子不怀好意,她担心会有公子不利。每晚她都吩咐下人留心公子的住处。昨儿她担心地厉害,半夜里起来。然后就发现公子的住处着了火,若不是我们姑娘及时相救,公子怕是早就没命了。公子,我们姑娘说了,这里你已不宜久留,还是尽快走吧。”
“珊瑚呢,她答应跟我一起走的。”
“姑娘说了,她就不陪你一起了,她说她改主意了。她说昨儿有个富商看中她了,愿意为她赎身,娶她。她说比起跟公子那遥不可知的未来,她更愿意珍惜眼前的幸福。她说让公子尽快起程回你该回的地方。姑娘还说,她不方便出来道别,就不来送行了,让我代她送公子一程。”小秋说完这些的时候,眼圈又红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我有些接受不了。我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我看看自己的身上,衣衫上有烧焦的痕迹,也有被泼过水的样子,有湿湿凉凉的感觉。大火、房子、珊瑚.......为什么珊瑚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跟我走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珊瑚现在在哪儿?还在莳花馆吗,我要见她一面。不然我走得不甘心。”

小秋听了我的话突然很惊恐的样子,“周公子千万不要回莳花馆。且不说那里对公子太危险,而且珊瑚姑娘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已经搬到了别处,姑娘不让我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小秋越是这样,我便越是担心。我的脑子里飞速闪过千万种可能,我甚至想到珊瑚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我从来没有发觉,原来我是这样担心珊瑚。我扳过小秋的肩膀拼命地摇晃,“快告诉珊瑚在哪里,她好不好,不然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去找她!”我想我已经失去理智了。
“公子,公子你弄痛我了。” 小秋被我吓坏了。

小秋哭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们姑娘不让我告诉你实情。她好可怜。昨晚公子房中的火势很大,没人敢进去。为了救公子,姑娘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她找了床暖被上面洒了水,披着冲进火里,冒死救出公子。公子是救出来了,但她却因火势太猛被火苗烧伤了左边脸颊,那脸上的伤,我们都不忍心看。公子,我们姑娘是多么标致的一个美人儿,如今......” 小秋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听完小秋的话,我心里竟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至少珊瑚还活着,她活着比什么都好。只是想到她被毁容的样子,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珊瑚在哪儿,我要见她!”

小秋带着我,去了山上一处僻静的小院。院中传来婉转的古筝声。我知道,那一定是珊瑚。

看到珊瑚的时候,她的脸上遮了深紫色的面巾,正低头拂弦,眼中泪痕,眉间挂着忧伤,却依旧是淡淡的样子,一如我初见时的模样。

“珊瑚.......” 见到她的那一刻,语未出,泪已落。

珊瑚看到我很意外,转眼有些嗔怒地看向我身后的小秋。小秋在我身后怯怯地不敢抬头,“是周公子,他执意要找你,我劝不住,所以.....”

“珊瑚,跟我走,好吗?”

“我突然不想走了,你自己走吧。”珊瑚的语气异常冰冷。我听了却好心疼。

“珊瑚,其实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的,我不会介意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女子。珊瑚......”。我试着向珊瑚解释,却发现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这些话是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需要怜悯。” 珊瑚的眼光越过我看向远处,声音依旧冰冷。

“珊瑚,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珊瑚不理我的时候,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珊瑚把目光移向我,她把面巾一下子撕扯下来,露出被烧伤的脸,那半边被烧伤的左脸铮狞着闹入我的眼帘,那些伤痕同她右半侧的脸的美好一样触目惊心。而那些可怕的伤痕,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好了,现在你看到了。你满意了?你可以走了。” 珊瑚说完,平静地又将紫巾遮在自己的脸上。

“跟我走,珊瑚!” 除了这句话,我已经不会再说别的了。

“我不走。”

“我要你跟你走,珊瑚!”

“不走。”

“最后问一次,你到底走不走?”

“不。”

“好吧,珊瑚。” 在这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是的,没有了珊瑚,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去他的21世纪,去他的青楼,我只想要珊瑚,是的,我只想要珊瑚。再没有这一刻,我是如此明白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将戴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块可以穿越时空的手表退了下来,背面珊瑚,走出小院,离小院不远处的前方,是一个湖,湖水清澈湛蓝。我在湖边停下,我对着湖水微笑,然后,我把手中的时空表用力抛向湖中。那块表在湖水轻轻打了个旋儿,就很快不见了踪影。

我重新回到小院,我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对珊瑚说,“好了,现在我的时空表掉进湖里了,我再也不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我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现在需要同情的人是我。姑娘能否可怜我一下,收留了我。我有力气,我可以做长工的,不要工钱,管我吃饱就行了。”

珊瑚的眼中的泪水成串成串的掉下来,她看着,眼里说不出是嗔怪还是心疼,她哭着说,“你这个傻瓜。”

是的,我是个傻瓜,我到现在才知道珊瑚的好,我差点弄丢了早就该拥在怀里的稀世珍宝。

我走到珊瑚跟前,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

珊瑚的泪那么多那么多,像是积聚了千年的委屈和伤痛。那些泪透过薄薄的面巾滴落下来,落在我的手心里,凉凉的。



后记:

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我正在爬在桌子上,旁边是我还没有写完的稿子,窗外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渐暗。我摊开手掌,掌心里凉晾的,像是有泪滴落。

刚刚发生的一切,我不太确定它是梦还是真实。如果它是梦,我希望它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将身子从桌子前移到床上,我重新闭好眼睛,那个梦还能继续吗?

胭脂胡同。

珊瑚。

泪。

幸福。

贴杀: 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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