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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谁与争锋』第一轮帖子及文轰(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一月;提交时间:2011/6/21 18:20:47)

陶庵梦忆——小虎姐
容斋随笔——小爱
浮生六记——魂兮
闲情偶记——莫丫
东京梦华——画村
东坡志林——何顾我
了凡四训——散发
板桥杂记——年糕
阅微草堂——一生如寄
武林旧事——卿卿
小窗幽记——草儿
义山杂纂——流年


第一期『谁与争锋』第一轮帖子及文轰(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2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一月;提交时间:2011/6/21 18:22:18)

第一轮帖:浮生六记 Post By:2011-6-15 16:00:54

我又梦到她了,一袭桃红色的衣衫在桐花树下,张扬地笑,那笑是那样的纯真无邪驱走我心中的恨念。
  
  清醒的时候,王贾富正死死地压在身上,用四肢捆住了我,好重。浑身散了架一样的酸痛,将那庞大的身躯翻在一边,起了身丫鬟送来清水与毛巾,水中映出一个清秀魅惑的脸,黑发垂地,红唇微启,有时我会恨自己的这张脸,如若不是它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圈在倚蓝阁。
  
  “夜星。”王贾富肥胖的身躯压了过来,顺手将我的衣裙扯下,满嘴的口臭迎面而来。我不曾反抗,因为自打十六岁那年他花了万两银子将我买回,放置在这倚蓝阁内我就知反抗是无用的。
  
  莫名的眩晕麻痹着全身,不知从何时起当那团肥肉压在我身上时我都会随着意识的消散而做同一个梦。
  
  “我知道你会来的。”横波伸出手臂圈紧我的脖子说道:“你昨夜给我抓的萤火虫好漂亮,今天还抓给我好吗?”
  
  我点头,满树桐花在风中响起悦耳的声音。
  
  “师傅说在桐花雨下相遇的男女会得到永远的幸福。”横波仰起脸望着漫天的花雨笑道:“星,你说我们会吗?”
  
  我不语,只是盯着落下的桐花出神。
  
  “夜星,你知道吗?我最爱的就是你这种柔若无骨样子。”王贾富的话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那具肥胖的身体正从我身上爬下。眼眶湿润,慌忙起身轻言道:“大人,夜星为你更衣。”
  
  “不忙,离上朝还早着呢。”王贾富慵散着身子说道:“不如你为我唱一曲好了。”
  
  顺从地点头,坐在琴台前,十指拂琴,轻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王贾富闭目,左手放在腿上轻打着节拍。声音哽咽,停了琴,我淡淡的说道:“大人还是起身吧,不然大奶奶又该骂夜星了。”
  
  “哼。”王贾富冷哼,不知那声音是对我的不满还是对大奶奶岳紫苏。
  
  王贾富走后,东院果然传出咒骂声:“哪来的骚狐狸,一个大男人整天霸占着老爷不放,真是变态。”
  
  一堵墙根本就隔不住肆意传来的咒骂,丫鬟看不过去,正要出声争辩,我摇头轻言道:“小米,算了。再说大奶奶说的没错。”
  
  “公子,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小米心疼的说道。
  
  委屈?我不语。时下男风流行,就连在御史王贾富也不免落俗,三年前将我从妓院买出,不然我要陪宿的人就不止他一个。但自从王贾富将我买回后,每次欢好之时我都会梦到自己站在一株桐花树下,空荡荡的原野只有一株桐花树、一条河和我,但在一个月前,那桐花树下突然多了一个人,秀丽的长发,娇俏的脸。她站在桐花树下,仙子般衣裙飘飘。似是看到来人,她轻笑:“我还以为阿古里偏远,不会有一个人呢。”
  
  阿古里,原来这里叫做阿古里。
  
  “你是谁。”
  
  “我是横波呀。”女子大笑道:“我以为在洛阳会没人不认识我的。”
  
  洛阳,还好我未曾离开自己的家乡。
  
  “你叫什么名字,长得好美。”
  
  “夜星。”淡淡的说道,却不曾理解自己的梦境怎么出现一个如此真实的人。
  
  桐花又要开了,坐在树下,望着花丛中到处飞舞的蝴蝶,心头不由得苦笑,那蝶尚能自由飞翔,而我却要在王贾富那肥胖的身躯下苟且一生。桐花坠地,虽无声响却如铜锤般砸在心头。
  
  横波?你对我只是个梦,还是真实的存在?
  
  头埋在双肩里细细的呜咽声在喉间响起,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姑娘别哭了。”一双温暖的手放在我的肩头。抬头,一张俊美的脸便入了眼。那人显然也是一惊,后退一步,语无伦次的说道:“对不起,我……”
  
  “逾轩公子。我是男儿。”擦了泪,站起身淡淡的说道。面前的男子叫王逾轩,是王贾富的独子。
  
  “我以为,以为……”
  
  一抹微笑从嘴角扬起,王逾轩语无伦次的话入耳,却成了心酸的痛,就是这张媚惑众生的面孔,让我被人一次次的转卖,最后沦为王贾富的男宠。
  
  转身离去,打开屋门入眼的便是一具肥胖的身躯,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明天为轩儿接风,你也去吧。”
  
  “好。”顺从的答道,走上前熄了灯,解去衣衫,凝雪般的肌肤展露在王贾富的面前。吹了灯,又是一个不眠的夜,只是梦中却没了桐花树与那名叫横波的女子。
  
  醒来时,月散发着淡淡的光,披上衣衫坐在窗前,静静的梳理思绪。点点繁星逐渐组成一张面孔。
  
  横波,你对我究竟是梦还是真?
  
  半年来每次王贾富强行与我欢好时,意识便会随着自己的消散出现在那个叫阿古里的地方,如若是梦,可那个叫横波的女子却又是那样的真实。如若不是梦,为何最近一个月来无论我怎么样趋于奉承王贾富,再也不会出现在桐花树下?
  



第一期『谁与争锋』第一轮帖子及文轰(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3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一月;提交时间:2011/6/21 18:23:03)

第一轮帖:容斋随笔 Post By:2011-6-15 16:51:59

(一)
  
  中华祈福会北京办事处紧急会议通知
  
  中华祈福会北京办事处定于2011年4月30日下午6:30分召开第31号紧急会议,敬请诸位准时出席。
  
  会议发起人:紫虚道长
  
  参加会议人员:中华祈福会北京办事处永久会员及荣誉会员
  
  会议地点:东城区北池子大街46号
  
  会议要求:全体参会人员不得请假,不得迟到,违者扣除端午节福利。
  
  附件:中华祈福会北京办事处第31号紧急会议纲要
  
  中华祈福会北京办事处
  
  2011年4月29日
  
  胡不归正在和小辈喝茶,接到通知后看了看附件,语重心长道:“爷爷时常提点你们修身养性,专心修炼,你们可谨记在心?”
  
  在座男男女女,不论年龄大小,各个丰姿冶丽,艳美无敌。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无不诺诺。
  
  鬼昔白天休息,正在美梦时,一道白光飞来,他没好气的接过一看,惨叫,“下午6:30分!东城区!!那岂不是4点就要出门!!!”
  
  华中华在上班,看了通知后拨电话,“李秘书,帮我取消星期六晚上的饭局。”
  
  龙欻盘算着,今年端午节福利是什么?干脆缺席好了。清明节也只不过发了个避邪珠,没什么用处。
  
  花一叹气,“怕什么来什么,你们看看——”手一挥将附件展开。
  
  花未眠柳眉微蹙,朱唇含齿,秋水双眸一个流转,将附件看毕,哀怨道:“大哥,你帮小妹想想法子。”
  
  花小妹低头,双手捏着衣角,微弱道:“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花未眠道:“恋爱就恋爱罢,何必非要结婚。”
  
  花小妹语意坚定,“我们是认真的。”
  
  花一忍不住头疼,“你和他说了你是花妖?他还要娶你?”
  
  花小妹嗫嚅,“我没说,主动向人类透露身份是禁忌,我不会说。但是我都修炼一千年了,和人无异,不会伤害到他。”她更加坚定,“况且上面规定也没有不能与人类婚嫁这一条。”
  
  花未眠愁容略减,转过头问,“大哥,既然婚嫁不忌,又有白蛇龙女之前例,何不成全小妹。”
  
  花一头更加疼,“婚姻一事非同儿戏,待我周六参加会议之后再说罢。”他揉着太阳穴,苦着脸对花小妹说:“小妹,切勿轻举妄动。”
  
  转眼到了周末,街上车马流水,人声鼎沸。鬼昔打把黑伞,苦着脸去搭地铁,还好非工作日,少了上班一族的拥挤,避免了人贴人的惨况,但鬼昔最怕人味,到了目的地已经混混沌沌,进到去连忙坐下,定了定神才打招呼,“紫虚道长好,胡老爷子好。”
  
  胡不归点点头,他家就住朝阳公园旁,溜溜弯就到了。自从2000年来,因为人口大爆炸,上面已经下达文件,禁止城市特别是大城市里非人类使用非人力进行空间转移。其他种族还好,唯独苦了鬼族,本来鬼最怕日头,又不喜人类身上阳气,文件下达之后,若非必要,根本不会白天出门。
  
  胡不归同情地说:“下次出门打个电话给华中华,让他带一程。”
  
  鬼昔喘过气来,“那个笑面虎,浑身铜臭味,比人味还讨厌。”
  
  紫虚道长干咳了几声,将签到簿推过来,示意鬼昔签名,外面传来华中华的粗嗓子,“谁在鬼鬼祟祟背后说人坏话?”
  
  鬼昔的脸更加黑了,看着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华中华,一副春风得意的劲头,小声嘀咕道:“衣冠禽兽……”
  
  华中华挑眉,刚要说些什么,紫虚道长就开口了,“中华啊,你刚刚用了法力?”
  
  华中华心道:“这老道莫非长了个狗鼻子,明明隔了一条街还闻得到。”脸上堆满笑容,“我只是把车收进乾坤袋里,您老也知道,这方圆十里哪找得到停车位,总不能让我学某些穷酸鬼搭地铁过来吧。”
  
  鬼昔不乐意了,“臭老虎你说谁!”
  
  华中华边签到边回嘴,“谁是鬼我说谁——”
  
  紫虚道长捻须看着手表,还有十分钟,今年端午节的福利可真不错,人不到我就全部扣起来自己用。
  
  一阵春风拂面,花一到了,拱手为礼,“见过道长,胡老爷子。”又问好华中华和鬼昔,“华老板,小昔,好久不见。”
  
  最后一分钟,龙欻也到了,将摩托车随便停在院子里冲了进来。
  
  “你迟了一分钟。”紫虚道长指着手表。
  
  “我没有迟,你看我的手表。”龙欻抬起右手,运动手表的荧光屏上正好到‘6:29:35’,“你的手表太古董,我这可是高科技新产品。”
  
  会议正式开始,到会人员:胡不归,鬼昔,华中华,花一,龙欻。未到人员:水无香,楚南山,螽离。扣除端午节福利——雄黄宝,五彩续命丝,五毒丸各一份。
  



第一期『谁与争锋』第一轮帖子及文轰(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4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一月;提交时间:2011/6/21 18:23:48)

第一轮帖:陶庵梦忆 Post By:2011-6-15 16:00:39

绿珠皇后
  
  佳话从来听取,无边风月曾经。怎明白不了深情,岂独鸳鸯交颈。
  柳岸杨堤仍在,还珠泪语闲听。虽抛开盟定三生,星汉难夺其耿。
  
  各位看官,此番为何以一首《西江月》开篇,皆因这《西江月》之“月”字,最适合引领各位看官直奔那“风月”二字。
  风月风月,岂独吾等平头小民喜谈,即或那九五之尊者,也与吾等心有戚戚焉。君不见,乾隆帝挥毫而就虫二时,手舞之,足蹈之,亦狂亦癫。君不见,风月二字天上来,奔流到人不复还,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啧啧,可见这风月二字之奇妙无穷。
  红牙板歇琵琶静,看官,敢问这风月二件,君愿做风?抑或是月?风者,风流快活;月者,娴静宜人。一动一静,谁人蜻蜓点水不留情,风流而不下流,谁人以袖掩面抢地呼,满心疲惫人憔悴;谁调戏,谁被弃;谁主动,谁被动,自然一望而明。只听说,后羿舍了月婵,风流快活;几曾闻,嫦娥飞出广寒宫,抛了那碧海青天夜夜心,去追花逐柳?然则,风月风月,人人只做风流倜傥的风,缺了那花容月貌的月,自然就有风无月,佳话无成了。
  此文所记人物,本姓柳。说到风月篇里柳姓氏最出名的桥段,当数唐代韩翊《章台柳》的故事:柳氏本属韩翊好友李生之艳姬,竟被李生荐枕韩翊,韩柳二人喜在情投意合。不意安史之乱二人分离,柳氏被一名番将掳为姬妾。待得韩翊归来,满腹惆怅,只能写一首《章台柳》相赠:“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氏则写《杨柳枝》酬答:“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这段风月故事令人唏嘘感慨,却不是不才今日要讲的这段柳氏故事。
  
  话说奉天年间,连旱三年,四野颗粒无收,八方暴乱频起,朝廷派出官兵弹压暴民,又往往官匪合一,合起股来一起去抢民掠地,官家只发刀械不管粮饷,官兵们只好自己解决肚皮问题,一时间,天下纷乱。德宗皇帝以老迈之目,观世间此景,难免起了闭眼之心。于是,一命呜呼,将这乱纷纷天下交与十八岁的太子。
  太子继任,为启宗。启宗自太子时起,早有勤勉之名,此番登极,更加雄图之心不辍。多方视察引水,又亲自设坛祈雨,终至感动天庭,全国连降数场甘霖,一解旱情,万民欢呼。接下来又风调雨顺数载,暴乱渐息,人民安居乐业,四海渐显太平景色。
  其时,临水县桃花镇有一户人家,过得其乐融融,男耕女织,一家六口,饭能吃饱,衣能穿暖。然则,家中男耕女织,耕男四口,织女一口,加起来其实才五口,只因那口最小的柳如儿,家中父兄皆宠溺于她,年已八岁,既无需随父兄耕田,也不必跟母亲学织,连烧火煮饭也免了,至多端端碗筷。柳如儿虽是生在一个普通之家,穿的只是粗布衣服,吃的也是家常菜,却过着自在随意的生活,镇上到处玩,到处走,倒教临近一些富贵人家的闺阁小姐生出几分羡慕来。
  细细揣摩一下柳如儿常去的几处,竟都是请了先生教家中子弟认字看书的所在,难不成这女娃娃心里,想着的竟然是看书识字,甚或吟诗作赋?这可是只有书香门第的小姐才有机会得的闲趣。柳如儿这样的人家,虽说吃饱穿暖没问题,但要说到延请西席,那是断无可能的,这大概也是柳如儿从没对家里人说过有这种心愿的原因吧。
  这一日,柳如儿又来王家儿郎上课的地方张望,正遇上吴先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原来这位吴先生家兄重病,唤他急归,遂辞了王家。吴先生见过柳如儿也多次了,常见她窗外伫立,凝神听讲,他也从不说什么,心中却明了这小女孩的心思。这日临行,见到柳如儿,心念一动,遂解开包袱,将其中的十数本经史子集,一股脑送了给柳如儿,只说自己背不动。那柳如儿初时惊讶得说不出话,随后开心不已,怀着书本,就直奔西湖边的柳岸杨堤,寻了一株最是冠盛帽大的柳树,就着树荫席地而坐,开始读书。虽说翻来翻去,一个下午,满本书不识得几个字,柳如儿却着实却看得津津有味。夕阳西坠时,目力艰难,柳如儿这才想起该回家了,一抬头,不知何时,一个老翁也坐在这株柳树下在钓鱼。柳如儿点一点头,招呼一声,匆匆归家。
  此后,柳如儿再不去那些人家听墙角了,天天饭后直奔这株柳树下,独自翻书,也常会遇到那位老翁。说来奇异,每至生字生意处,柳如儿总会福至灵降,豁然明白,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提点,她竟就这样慢慢自猜自学地认了很多字,晓了很多义,四年时光下来,吴先生留下的十来本书,竟被她烂熟于胸,那时,柳如儿已经十二岁。
  “喜读书?”那个四年来常至的老翁,那天忽然开口了。
  “嗯。”柳如儿抬首点头,讶然发现,老翁一双碧眸。
  “他日若为一国之后,可如很多心愿,汝首选为何?”老翁又问。
  柳如儿愣怔,隔一会,道:“读很多书。”
  老翁再问:“他日若不幸眇目,与汝一日,做何安排?”
  “读书。”柳如儿毫不犹豫。
  老翁笑,摇头,从怀里掏出几卷书,递过来几本书。柳如儿探头看时,却是些吴先生书里提过的书。
  柳如儿粲然一笑,起,接,拜,受。
  
  之后,小如儿和钓鱼老翁常互相作伴,树下笑谈。老翁常有新书赠读。
  老翁的目力极好,钓竿甩得很远,甚至云雾天气,都能一眼看到鱼儿上钩。小如儿有时也会抱着老翁的大鱼回家,让父兄烹饪。只是家中谈及此翁,竟不知是镇上哪户人家。
  
  柳如儿十六岁那年,启宗为皇叔崇王爷所逼,逃离宫廷,流落民间,经过桃花镇,偶遇柳如儿,见她生得明眸皓齿,阳光亮丽,谈吐起来却衔珠噙玉,颊齿皆香,心为之神往。待得宫里战乱平息,崇王爷伏法,启宗重返宫廷时,遂一起携了柳如儿同去。
  彼时,皇后已侍奉崇王爷多时,听得启宗归来,自知无颜以见,遂悬梁自尽。后位虚悬半载后,最终落在了柳如儿头上。
  柳如儿忽然想起当年柳树下那位老翁的话,着人几番查访,柳树下不见老翁,桃花镇上也竟然无人识得此人,至此老翁算是杳无踪迹。
  为后的柳如儿,有了机会接触阅读更多的书藏典籍,果然如她少年心愿,也因此,每每能在关键的家国大事上,给启宗以金玉良言,启宗对她愈发宠爱。
  常言道:人有不测风云。柳如儿贵为皇后,也是免不了这些如常祸端,有一日不幸落水,被湖中水草纠缠住,被人救起时,已经昏迷不醒。启宗守了三日三夜,又大赦天下,柳皇后总算悠悠醒转,却从此失了双明眸,再也不能视物。启宗心痛不已,不忍见她这番模样,竟就慢慢来得少了,柳皇后却心中越发洞明,当日那位老翁,非仙即道。
  柳如儿因能明白,此番际遇一切命定,反倒比启宗皇帝要看得开,日日也不见沉沦,只是着几个识字的宫女为其读书。虽能弥补眼盲之憾,奈何总不如自己一目十行地读来痛快。因此,忍不住也会轻叹浅嘘几声。
  
  忽一日,有自称仙医的一名后生上门,向皇上声言,有两颗木珠,可换皇后眼珠,令皇后重见天日。
  皇帝闻言,以为戏,大怒,欲斩杀后生。那后生连呼冤枉,惊动了柳皇后,派人来询,又着人描述木珠形状,竟是两颗碧绿的柳木珠。柳皇后忽然想起了少年时所见老翁之一双绿眸,遂坚请皇上为允。
  换目手术后,后生不知所踪,柳皇后也不以为怪,只依着叮嘱,七七四十九天时才拆开蒙眼黑巾,果然重见天日,眉目更加流盼。
  唯一不同者,双目转而为绿珠。
  启宗见了大喜,戏称绿珠皇后。绿珠皇后柳如儿却盯着铜镜中的双目沉吟不语,许久,提出还乡省亲。
  
  柳岸杨堤仍在,那株最大的柳树却已枯萎。问时,枯萎大约只在月余前。绿珠皇后柳如儿心有所感,遂再不肯返宫,在柳岸杨堤处筑起绿珠小轩,日日还于这株柳树下读书,朗朗出声,似与人语,又日日亲汲西湖水灌溉岸柳,尤其对这株枯树更是呵护备至。如此三十多年不辍。
  忽一日,绿珠皇后醒觉自己即将湮灭,竟自血淋淋剜出眼中一对碧珠,着人埋在那株枯萎的柳树下。从人皆不解其意,却不敢违命。
  绿珠皇后仙驾杳去七日后,桃花镇的人们惊讶地发现,那株枯死几十年的老柳,竟重萌绿枝。
  





第一期『谁与争锋』第一轮帖子及文轰(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5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wind;提交时间:2011/6/21 20:39:49)

第一轮帖:闲情偶记 Post By:2011-6-15 16:01:08

第九棵柳树

(一)

第一棵,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第五棵……

她低着头,交叉握紧的双手放在胸前,嘴唇微抿,闭着眼睛,一步一停地向前走,象一个虔诚的信徒。她在心里默数到“五”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正好站在第五棵与第六棵柳树的中间。

这两棵树之间,有一个明显的间距,这个突然拉长了的间距就好象美妙旋律上的一个断点,让人在猝不及防间,平白地惊动了心思,扰乱了情绪。它却无辜似的,自顾自迤丽着去了,让你在失望之余,又留给你一些断想,让你寻不得半点差池,仿佛故意给你的一种留白——故事或者传说,往往都是从留白开始的。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十棵而是九棵柳树?这第五棵和第六棵之间,一定还有一棵树,它去了哪里?

很小的时候,她跑去问妈妈。

妈妈拿手指戳戳她的小脑门,漫不经心地说,就你鬼精怪,一天到晚这么多乱念头,这就跟妈妈生了你和哥哥姐姐一样,九棵就是九棵,不然我们村咋叫九柳坪村?

她不甘心,又跑去问哥哥。

哥哥坐在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石墩,石墩上一南一北一黑一白两个小棋盒。他托着腮帮,一个人对一盘棋,南北辗转,左右厮杀,正玩得忘我,被她无端打断了思路,两眼一瞪,就把她赶出了小院。

她很懊恼。一个人搭拉着小脑袋沿着河堤走,一边走,一边数,数到第五棵的时候,小嘴呶得老高,很生气的样子,却没人知道她正在生气,她便越发地生气。她一个人捡着小石头出气似地打着水漂玩,又沿河堤摘一些狗尾巴草和小野菊花,挽起来盘在头上。玩着玩着,她又开心起来,突然开窍似的,她觉得原来是自己发现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歪着脑袋想了小半天,她跑了起来。

她乐颠颠地喊了他来,和他肩并着肩,小脑袋挨着小脑袋,坐在第五棵柳树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仰望着深遂闪亮的星空,她一五一十说起那个故事来……

他倒是第一次刻意去看这九棵柳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他惊讶极了,问她是不是从村头的刘爷爷那里听来的。她看着他疑虑不甘的神情,狡诘地笑,不告诉他。

她跟他说,那一棵离开了的柳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被王母娘娘抓走了,这九棵柳树是仙女的侍从,被王母娘娘贬到了人间,罚站在这里…..

那是她瞎编的。但是她觉得逝去的奶奶讲的故事都是这样的,不然一定该是十棵柳树才对。

他半信半疑,她学着哥哥,瞪大一双眼睛吓唬他。他便依了她。

她想起这个就想笑,其实这是一个多么老掉牙的故事。

那一年,她七岁,他九岁。

(二)

她在第五棵树下缓缓睁开眼睛。

五月细碎的阳光象琳琅的珍珠,正丁丁零零从柳树的枝桠间滚落下来,落在她的肩上,发际处,睫毛的缝隙里,以及那长长的丝裙上,落了她满身都是。她看起来真是一个可人儿,白皙透亮的皮肤,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大大的眼睛,可她单薄的身体就象一株风里的芦苇,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得无影无踪。她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随风袂袂,亭亭玉立,手腕上的玉质手镯在阳光下,透着细致温润的光泽。

她还没做好准备。眼睛打开的时候,她感觉那些突兀而至的东西,就如那断线的珍珠一样,悉悉数数地滚落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清澈见底的清水河里如玉一样光滑圆润的鹅卵石,看到了溪水里摇曳的水草,看到了河堤对岸长长的已经见人高的芦苇丛,看到了不远处的田野里穿着衣服的稻草人以及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她脸上的笑容,象水彩一样渐渐晕开,然后迅速染成一片酡色。

她知道,那长长的芦苇丛里,一定还藏着一只水鸟和一个喜欢吹口哨的少年;那河底的水草下面,定有成群的小蝌豆从哪里游过;那个稻草人,其实只是用来唬弄自己的道具,枝头上的麻雀早已经看穿他们的伎俩;还有那不远处的村庄,妈妈正赶着一群晚归的鸭子,煮熟的鸡蛋还在锅沿冒着热气……

她忍不住想奔跑起来。

但是她侧过身子的时候,脸上却突然显出疑惑的神情来。她记得刚才数的正好是四十二步,四十二步应该刚刚好在第五棵柳树下才对。但是现在,她却站在第五棵与第六棵柳树的缝隙间,分明与第五棵柳树去了那么两三步。

她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些随风婆裟的斑驳的光影,脸色慌张,象一个莽撞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起来。

她记得,她和他一起闭着眼走,她四十二步,他三十八步。来回几趟,总是她一步不少,他一步不多。她恼他步子迈得大,好象她被他扔掉了一样,总是不满意。他就陪她来来回回的反复折腾,直到在那个夏天的落日黄昏,最后他终于也象一个小心翼翼的佝偻着背的小老头一样,硬是把自己的步子数成了四十二步。他看到夕阳下她小巧的脸上满足欢欣的笑容,象蓠笆旁盛开的太阳花。他也情不自禁的笑。

她打了一场胜仗,孩子似的围着他打转。他由着她闹,自己随手折下一枚柳叶,放在嘴边,吹起许巍的《千百度》,《蓝莲花》,《象风一样自由》……一曲又一曲,声声又声声,他喜欢许巍,他说许巍的歌里可以看到少年的梦想和激情,看到岁月的纯净,看到她干净的笑颜。她便安静下来,偎着他,听悠扬的声音在慢慢寂静下来的黄昏里,飘得很远很远。

她则在他的口哨声里,想自己的心思。

那一年,她十七岁,他十九岁。

(三)

她的眉心纠集在一起,嘴又不自觉呶了起来,象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她歪头细细回想了一下,突然豁朗了般,掉头跑了回去。她又重新闭上眼睛,象刚才那样,从河堤的那头慢慢走了过来。她的步子很小心,一步一惊,每一步都似充满了玄机。

待她睁开眼睛,她发现还是错过了第五棵柳树,但是没那么远了,只差一步。她并不灰心,又掉头跑回去。再睁开眼睛,再跑回去……

她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眼睛里带着欢喜。终于有一次,她数到四十二步的时候,感觉到脸旁,有一个细细的枝条,象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手里拿着的那根麦芒,正在细细地挑拨她的鼻息。她忍不住打了个很大很响亮的喷嚏,竟然一下子呛出泪来。

她正好站在那第五棵柳树下面,不偏不倚。

她仰起头,一个人对着天空傻笑了起来。

她有了信心,在越过第六棵,第七棵,第八棵柳树的时候,她的步子轻盈而跳跃,此刻却象一只睡醒的小兔子,百无禁忌,无所畏惧。此时已经到了早上八九点钟的光景,她的身边开始热闹起来,不时有挑担的农夫走过来,或者有突突的摩托声近了又远,也有爱管闲事的大妈大婶过来关心地问一句:“回来啦灵灵,还爱在这玩儿呢”

她闭着眼睛心无旁骛地应着,那些外来的声音都被她挡在一米之外。她听见自己大声地说,走吧走吧,再有三十步,便是第九棵柳树。走吧走吧……

她闭着眼睛,却走得很清晰,走得坚决,好象路的尽头,便是坦途。

她记得他走的那天,风很大,芦絮满天。他的白色衬衣被风鼓起,象苇杆上的帆;他宽阔的肩,鼓囊囊的背包,渐渐远去的模糊的背影,象沦陷在海里的岛屿;他的笑容和声音象一粒乍开的种子,随海风慢慢飘远……

他跟她挥手告别。她在心里数着,一步,两步,三步……三十步……她看见他一步一步,走过第九棵柳树,走到尽头,走过她的心里。

她眼里笑着,却噙着风沙。

她又一次在心里数,一步,两步……三十步……

她却再也不敢睁开眼。第九棵柳树,会不会正好在身边?

她习惯性把头仰起。她无所适从的时候,便会习惯性地仰头看天,把天空当做镜子,然后希望可以从那里找到自己的影子。风正好从狭长的河堤上吹过来,她飞扬的裙裾,紧锁的双肩,下垂的双臂,象一只没有打开羽翼的蝴蝶,那样没有生气地飘在空气里。她还是默默睁开了眼,眼及处,天空有大片大片的蓝色,她的头顶有芦絮飘飘洒洒,一片芦絮莽莽撞撞飘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无声笑了,眼睛迷蒙一片。她就那样望着天,然后复又闭上眼睛,慢慢张开双臂,静静地,一圈一圈,转动着身体。风围绕着她,漫天的芦絮围绕着她,细细的柳枝围绕着她。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飞了起来。

象一只突然法力无边的蝴蝶,飞过田野,飞过高山,飞过大海,飞到那无穷远的天边。她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只听见如潮的人声来了又走,只感觉风的声音在耳边如摇蓝曲一样的轻声呢喃,只听见奶奶仿似在天边一声一声的呼唤。她觉得晕了,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觉……

她感觉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眸子里映出一双影影幢幢的眼睛。

她疲惫地看了他一眼说,喃喃说道:“小狼,我说过不要再想你了,对不起,我还是梦见了你。你等我再睡一觉吧。”

然后,她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他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黑如深井的眼里一片荒凉。

还是那么贪睡。傻妞,哥回来了。

这一年,她二十七岁,他二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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