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20帖,此为第48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7:28:52)
第二轮天工战区杀帖: 初雪(贴杀[雪] 莫璃,参评) Post By:2012-10-11 21:28:43
初雪
有桃花的地方,就是江南吗?
下雪的时候,就一定是冬天吗?
一个垂髫黄发的小女孩睁着眼睛问一个正在菜畦里浇粪的老者。老者将粪勺里的粪水均匀浇在菜根下,缓缓直起腰来,呵呵笑道:“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问这个问题.爷爷老啦,过几年你长大了,就自然知道啦。天要下雪,爷爷赶在下雪前把菜浇了,明儿才有香喷喷的菜吃哩。”女孩撅起嘴,摇了摇身子,自顾玩起了泥巴。
其时天欲降寒,草木枯槁,除了几畦青菜地,四野略无绿色。左近两间茅草屋子,一张石桌几张石凳。稀稀落落几根篱笆圈着几只老母鸡。小女孩拍拍手,去了泥巴,刚立起身,忽然草丛里伸出一张胡子拉碴凶巴巴的大脸。小女孩吓了一跳,正要转身,草丛里又跳出一个人来,左手一抓,扼住小女孩衣领,右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女孩双脚乱蹬,嘴巴呜呜作响。浇粪的老者浑似耳聋了一般,佝偻着腰,慢条斯理浇菜。先前那大汉笑道:“萧老二,就这老的要死了,小的还是个娃,你紧张什么?”萧老二嘿嘿干笑了一回,却不放手。说道:“赵老大,我们找了几日,这里便是桃花谷的入口处,若是半点差池,你我怎么向相爷交代?”赵老大听到相爷二字脸色一肃。四下张望了一下,只有几声老鸦呱呱飞去。赵老大清一清喉咙,厉声喝道:“兀那老头,这里可是桃花谷?”
老者顾自把一勺粪浇好,才慢慢回转身,抬起昏花老眼,看二人官府打扮,说道:“哎呦,有贵客了,老头怠慢则个。”抖了抖身上灰土,迎上来哈腰点头,说道:“两位老爷请过来吃一盅水,老头耳聋,大老爷放了小孙女,老头作揖了。”赵老大呵呵大笑,说道:“老头倒也识趣得紧,只是你一身粪臭,想来茶水也是臭的,不吃也罢,却要好生回答问话。”萧老二放开小女孩,老者一迭身哈腰把两人领到茅屋前,赵萧二人大喇喇坐在石凳上。小女孩怯生生远远看着。
赵老大恶狠狠道:“臭老头,老子在这里转了几日,这个谷怎生进去?”老者笼了双手在袖子里,茫然道:“老头在这里活了几十年了,除了种菜翻地,从来没进去过。”萧老二伸手一拍石桌,嗑啦一声,石桌石屑蹦飞,一个桌角被震断。这个萧老二身材矮小,说话尖声尖气,内家功夫着实了得。喝道:“老家伙不识好歹,你的脑袋便有着桌子硬么?”老者眼里闪现一色不忍。赵老大起身走向小女孩,:“老头若不说实话,老子先拧断娃儿的脖子。”刚立起身。忽然脚下一紧,一条绳索缠在脚髁上,低头咦了一声,跟着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直飞出去十几丈远。萧老二一惊,还没立起来,臀下的石凳忽然一陷,萧老二吸一口气,双足一点,纵身拔起,这一纵有个名儿,唤作“青云纵”,在上面淫浸了几十年,端的非同小可。不料人身还未窜上半尺,从石凳下面伸出一个铁箍,咔地一声拦腰锁住。那铁箍有手臂粗细,精钢打制,萧老二空有一身横练外门功夫,哪里挣脱得半分。
老者依旧笼着双手,双目精光一闪,又黯淡下来。小女孩跑到石桌跟前,捡起震落的桌角,嘟着嘴说道:“爷爷,桌子坏了。”一边抚摸着一边给它呵气。老者抚一抚她的头,说:“明儿给石匠伯伯来修一下,只是可惜了几十年的老家什。”
赵老大给摔得七荤八素,怔磕磕爬起来,说不出话来。萧老二瞪着眼看老者,摹地想起一件事来,叫道:“阁下可是姓顾?”
老者淡淡地说:“你小子还算有些见识。”萧老二汗水涔涔而下,嘶声道:“今日我们有眼无珠,栽在前辈手下,自认倒霉。”赵老大脑袋有些不大灵光,摸摸头说道:“什么姓顾。”萧老二道:“这位前辈上讳一个为,下讳一个天,奇门遁甲,机巧开关,天下第一,总算领教了一二。”小女孩皱皱鼻子说:“我爷爷有几千几百种机关,有的你们领教了。”
赵萧二人心头大震,知道今日遇到这人,只怕每一步都是生死机关,能不能全身而退,只怕万难,低下头来,寻思脱身之计。顾为天叹口气道:“老夫当年立下毒誓,不杀一人,今日不杀你们,从今而后,你二人不得踏入方圆五十里内。走吧。”单足一顿,咔地一声轻响,铁箍缩回,石凳回归原位,仔细再看,不留半点痕迹。
赵萧二人大喜,回头一抱拳说道:“青州赵志萧沙就此别过。”两人轻功了得,鹄起兔落,几个起落,便已不见踪迹。
小女孩不乐,说道:“这两个是坏人,爷爷就这么放了?”顾为天叹道:“你奶奶为我失手杀人,当年进了这桃花谷死也不肯出来,我守在谷口,已经立誓不伤人性命,以求得她一点宽恕,这种人,留着也罢。”
小女孩歪歪头,正要问奶奶的事,忽然展颜一笑,拍着手说:“爷爷爷爷,你看,那个姐姐又来了。”
几十丈外一带清流,在草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间有一道小径,一个白衣女子,肩负琴囊,衣袂飘飘,犹如踏草之末,不急不快缓缓移身走入谷内。
顾为天赞道:“这位姑娘的轻功比之去年又有不少进步。”小女孩疑惑地说道:“去年这位姐姐好像飞进去一样,好快哦。”
顾为天道:“你看她去年身形快,便是轻功已臻上乘,其实难就难在这个慢字上,双足借着草叶摆动之势,快了反而显得蓄势收敛不足。”小女孩说道:“这个我不懂啦,我只知道,每年这个时候这个进谷,就会下雪。”
顾为天喃喃说道:“江湖不小,天下有雪。每年的初雪,竟也这么守时,那么春儿也知道我在这里日日守候么。”他口里的春儿,就是当年负气进入桃花谷,永不出来的妻子。
江湖不小,天下有雪。
八个大字就刻在谷口的摩崖石壁上。每个字有斗来大小,字痕深嵌石壁,绝壁极高,四下光滑,没人知道何时何人如何刻上去的。绝壁之下有一个方正平滑的大岩石。
白衣女子飞身到了大岩石边,衣袖一拂,一股劲风,把岩石上灰尘拂得干干净净。身形缓缓落下,盘腿坐在岩石**,横琴膝上,这几下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滞。素手一挥,铮地一声,琴音如水淙淙流出。
天色虽没有暮晚,彤云密布,东风疾劲,就在琴声初起,飞飞扬扬白雪随着琴音逸舞,四下飘摇。
雪花落下来时,无声无息,初始,落在白衣女子身上,岩石上。白衣女子白衣黑发,琴身古色斑斓。雪花覆盖在琴上,发梢,远远看去通身雪白,恍如天仙一般。
这时,一南一北一男一女,两条人影在漫天雪花中,足踏雪花,御风而来。
弹琴女子玉指一翻,其声漫而缓的宫音一变,以促以清,却是商音。
那男子朗声说道:“莫璃姑娘,数年来,有知己琴声相伴。容行风初雪之战,已然无憾。”莫璃没有回答,单以高山流水音韵相答。
另一个女子冷冷说道:“你我一战,终究要有个了解。每年都要莫姑娘相陪,何克敢当。”莫璃也没有答话,曲音一转,却是梅花三弄。容行风说道:“莫姑娘以梅花许白幻烟姑娘,光是这份雅量,足见‘琴音不为金换,但求名章知己’盛名其实!”
莫璃侧耳一笑,也不看二人,玉指划开,角音呼以绵长。每一弹指,都灌注功力在琴音中,四下飞舞的雪花随着琴音,回旋跃动。围在莫璃身子周围。就在这时,容行风白幻烟已经缠斗在一起。
江湖上怪人书书在江湖散记中写道:容行风的“传花姿”掌法,与丐帮降龙十八掌是武学上的两个极端。阴柔到极点,却又与内家掌法不尽相同,劲力含蓄,飘忽不定,绵软中后劲绵绵不绝;更兼掌法翻飞飘逸灵动,轻功之高,或然只有盗帅楚留香可以和他媲美。单单看招式便是一种享受。白幻烟的桃花剑法却是唐宋诗词中变出,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一个绝美的名字,又有一个绝美的故事,哀绝凄绝艳绝,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人,空幽虚高,不染人间半点纤尘。
乙巳日,初雪。名剑花姿,飞掌落瑛。神仙侠侣,世上双绝。生离之战,铭传江湖。
激斗中,白幻烟一式“乱红如雨”,剑光星星点点,犹如漫天桃花坠落,纷乱中章法严守。“乱红如雨”出自宋刘敞的《桃花》,“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纱窗。”乱红之中,剑气如东风破面,寒气直逼。容行风一招“谁裁柳叶”,如雨乱红里,直擭中锋。白幻烟不待剑势走老,剑锋一偏,“窥窗映竹”。这一招虚虚实实,变幻万千,荣行风掌力一沉“不度玉门”,飘逸中劲力收敛,亦虚亦实。转眼间,两人攻出了数十招。
莫璃指下琴音又变,以雄以明,已经是徵音。慷慨激越,内力浸透琴弦,随音四裂迸发,此时飞雪渐渐大了,然而莫璃身子周围丈许竟然没有落下一片雪花,每一片雪花都给琴声中的内劲逼得飞旋出去。雪花或开或合,或回舞或轻扬,竟随着琴韵做羽裳蝶舞。
莫璃心中一念动,轻声吟唱:每约春光飞莺处,不知谁在那桥头。瑶华吹落纷纷去,又上旧时听雪楼。心中诸般苦楚,身世颠沛,昨日欢爱,一起纷至沓来。目光中晶莹剔透,宛然一颗泪珠盈盈欲滴。
容行风人在与白幻烟剧斗,一颗心却随着莫璃的琴声韵律而动,蓦然听到莫璃哀婉凄绝的歌声,突然心头一跳,回头看去。
白幻烟今日已经使出全力,三年来,两人初雪之日比拼武功,没有分出胜负。当年约定,分出胜负永不见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底存着一份不知名的感觉,想永远也不分胜负,这样就可以年年见面。剑光掌力之中,只见容行风一脸柔情向莫璃看去,突然觉得自己心口一痛。这时的容行风正使出“传花姿”掌法中唯一一招刚猛的招式“易水萧萧”,这一招原本是收势,气度雍华,威猛阳刚。白幻烟猛可里万念如灰,剑招走了一半,突然不动。容行风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白幻烟胸口。
这一掌已经积蓄了二十六路“传花姿”掌法的全部内力,刚猛绝伦。白幻烟已经收起护体内力,彭地一声,漫天大雪中,白幻烟被打得直飞出去,撞在“江湖不小,天下有雪”的绝壁上,又掉下来,滚了几下,终于不动。
就在这时,莫璃一曲唱完,一颗眼泪终于落下来,十指一划,琴弦尽断。
容行风呆立风雪之中。莫璃双手抱琴,决然而去。
容行风走到白幻烟身边,俯下身来,抱起白幻烟,嘶哑着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白幻烟脸色苍白,一抹血色从嘴角溢出,一片雪花落在上面融化。白幻烟伸出手,抚摸着容行风的脸,低低地说:“你知道吗,我心口好痛。”容行风掌心贴着白幻烟灵台穴,内力源源不断输入。白幻烟展颜一笑,“其实,我不想赢你,也不想输给你。。。你真的再练十年,赢得了我么?不过我真的输了,输得好惨。”顿了一顿,喘一口气又说:“我这个人太好强,输一次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不过我没办法再输一次,真的抱歉。呵呵,今日分出胜负了,你我就可以不再见面,不是很好吗?”
容行风百感交集,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白幻烟说道:“是或者不是,那又怎样?你快去吧,不然你追不上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情,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心里其实早就明白,只是不肯认输。”忽然脸色一红,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柔声说道:“你可以抱我紧点吗?我好冷。”气息渐渐弱了,头慢慢侧过去,一道泪痕从眼角延下。容行风拼命催动内力,却已经如泥牛入海。
风雪大作,今年的初雪,竟来的如此猛烈,桃花谷外,一老一小立在茅屋边看雪。
小女孩说道:“爷爷爷爷,往年那个弹琴的姐姐一走,雪也就不下了,今天奇了怪了,居然越下越大。”
老者喃喃道:“江湖不小么?怎么所有人都纠葛在一起?天下有雪,莫非今天全天下都在下雪?”
小女孩侧一侧头说,“奶奶也会像我们一样看雪吗?”
小女孩一语,老者风雪之中,竟似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