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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1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7:40:56)

三轮精华

第4号帖: 《空城》(作者:唐儒)
第15号帖: 《局》(作者:墨斐)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三轮参评贴汇总:

14-3-04]第三轮洱海战区杀帖:空城(贴杀苏紫子,参评)
作者:[雪]唐儒
[14-3-05]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折锋(贴杀青邪,参评)
作者:[雪]夏有知
14-3-07]第三轮洱海战区杀帖:尘缘(贴杀苏紫子,参评)
作者:[雪]陆然澈
[14-3-09]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只余空弦寂寞声(贴杀乐怀王,参评)
作者:[雪]莫璃
[14-3-15]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局 (帖杀青邪 参评)
作者:[雪]墨斐
[14-3-16]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那些年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贴杀红叶夫人 参评)
作者:[雪]容行风
[14-3-17]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雪莲(贴杀青邪,参评)
作者:[雪]孔武
《桃花酿》
作者:[雪]孟驰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2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7:41:41)

第三轮洱海战区杀帖:空城(贴杀苏紫子,参评) Post By:2012-10-15 21:09:58



日头西沉,风愈大,卷起沙石,打得人身上极痛。龙天城城主万无心带领着货队,行走在戈壁中。

忽听有急促的马蹄声,从后往前,踩出沉重的回响。总管欧阳宏极为谨慎,挥手让众人四散围住货车,自己与万无心面迎来人。

须臾,一个辨不清穿着什么颜色衣服,满面尘土的人,连人带马没头没脑地冲过来,竟连避也不识避,眼看要撞上来。

万无心提气喝道:“这位兄弟,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马腿一折,马背上人重重摔到地上,后背血肉模糊一片,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骏马吐着白沫,马鼻响了一会,便没了声气,竟然累死了。

万无心一招手,就有人上前查看,扶着那人喂些许清水,拍打着脸,不见反应,摇摇头。

商旅最忌这种不明麻烦,但万无心江湖出身,少不了义气当先的劲头,本待救助一番,见此也就罢了,正准备离开,只见地上那人突然挺身,目光呆滞,声嘶力竭地喊道:“西域大军来犯——”

众人一惊,万无心纵身去到跟前,厉声问道:“什么?”

那人艰难从怀内掏出一份沾血的文书,递与他,“交给征西将军孟驰。”

欧阳宏本待阻止,谁知万无心立时一把接过,道:“放心。”

那人僵硬着手臂,不肯松手,万无心疑惑地一用力,那人方才倒下,双目圆瞪,断了气。

两人面面相觑,欧阳宏叹道:“你还是这么个脾气,咱们这趟好不容易安全返回,这时候惹上这种麻烦,甚是不妙。”

万无心嘿嘿两声,一边展开文书,一边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看不了几行,他的面色开始凝重,双眉紧锁,阅毕递给欧阳宏,自己来回踱步,显然十分挣扎。

欧阳宏满心疑惑,接过了一瞧,触目惊心,不由脱口而出,“不好。”

那文书寥寥数字,仓促而就:大夏国大汗乌乞病崩,其弟孩孩提继位,联合车师、临戎、婼羌、焉善等国,纠结三十万大军来犯。

随书有封两端胶泥封印的信,欧阳宏端详片刻,低声道:“封印很特殊,这信可能是极为重要的情报。”

万无心沉重道:“我们一行回来时经过大夏国,已闻街头巷尾的流言纷纷。这孩孩提骁勇善战,野心勃勃,没想到这么快就继位,热乎劲没过就想着建功立业,开辟疆土了。”他将信和文书塞在怀内放好,又道:“匈奴彪悍,此事宜急不宜缓,说不准大军顷刻便至。”

他回望远方,极目处黑云沉沉,似乎看得到金戈铁马林立。当下立断,弃了沉重货物,只余一箱青金石,无论如何舍不得,教各人随身带着十几块,分散回龙天城,自己独自一人赶路送信。



乌图,汉语叫做庙尔沟,东靠加依尔山,西倚玛依勒山,地势险要,为兵家必争之地。又因占据要道,来往商旅极多,万无心他们也曾路过几次,并不陌生,而此城的守将正是征西将军孟驰。

披星戴月赶了一夜,连水也未曾喝一口,到了庙尔沟,城门还未开。万无心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喊道:“有紧急军务求见孟驰将军,速速开门!”

就有守城兵卒喝止,“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万无心张口结舌,左右环望城墙,虽然坚固高大,倒也难不倒他,使了一个纵云梯,空中借了次力,翻身上了墙头,刚落定,无数寒铁箭头对着他,弓已满。

他高举文书,急道:“我是送信的,十万火急,速请孟将军。”

未几,一个戴盔披甲的年轻将军来到,未脱稚嫩,却带着沙场男儿独有的坚硬线条,轻斥道:“我便是孟驰,你有何事?”

万无心欲言又止,亲手奉上书信,孟驰展开匆匆一阅,挥挥手,轻声吩咐道:“你随我来。”这时***手才退下。

中帐内,孟驰挥笔修书两封,吩咐左右:“你们两人各带十骑,送与玉门关、阳关守将,告知千万不可出兵,死守为上。”他顿了顿,“立即出发,也不必回来了。”

副将李初不解,上前几步,“将军,这又是为何?”

孟驰用火烤着信上封印,缓缓道:“西域三十万大军来袭,必要攻城通关,只得通知朝廷增援,其余两关遏制戈壁水喉,独独我们身后直通乐朝,再无险可守。庙尔沟地处中段,应是敌军主攻对象,两关驻兵合计不过两万,出兵极易被合围吞掉,再被逐一攻破。”

揭开胶泥后,里面密密麻麻蚯蚓一般的文字,孟驰“啊”了一声,道:“速传军师。”

万无心瞥了一眼,道:“我走南闯北通商这些年,匈奴文字也识得少许。”

孟驰微叹,也不接话,问道:“阁下似乎是武林人士?这书信从何得来,还望告知一二。”

万无心便将自己商旅途中遇得此人的样貌与情形述说了一遍,孟驰细细听了,点头道:“原来是龙天城城主,失敬。多谢你此番拔刀相助,军中不便,就不多留你了。”竟就要赶人。

万无心感慨这人一点客套不讲,也知情况紧急,不宜逗留,拱手就告辞。

“且慢,”孟驰忽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庙尔沟城外还有几百散户,你轻功了得,若能传报一声,好令他们能提前躲避山野,免遭战火蹂躏,那便再好不过。”

送佛送到西,何况是帮扶边关难民,万无心应了诺,歇也不歇便出了城。



密信是孩孩提写与当朝宰相墨斐,相约里应外合,共同起兵。

军师翻译完毕,很是着急,“据将军所说,那江湖人接过信后,我们细作即毙,身上受伤不少,马也是累死的,看来已被对方发现追赶,此事事关国运,时间也所剩无几,将军须速做应对。”

孟驰沉吟片刻,道:“若贼相在朝中坐大,我们或许等不到援军,更糟的是——两面夹击。”两人对视一眼,心底俱是明亮。他接着道:“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避嫌了,我立刻修书一封给父亲,但愿乐怀王能明辨是非黑白。”

白鹰冲天而起,一眨眼功夫便成芝麻般大小。目送禽鸟远去,孟驰心里忧虑愈盛,耳边听得远处锣鼓声喧哗,邻近各村苦民已收到消息,争相躲避,哭喊震天。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已闻到战火的味道。

千里之外,左将军孟武受到急召,宣他立刻入宫等候陛见。

乐怀王伏案,似在拟旨,见孟武进来,也不抬头,微微扬了扬下巴,道:“刚接到八百里边关急报,三十万西域大军踏过边境,预犯我庙尔沟。”

孟武心头一震,奏对道:“臣愿领兵出征,为王上解围。”

“又有探子来报,昨夜有白鹰自西北来,飞落你府中,可有此事?”乐怀王缓缓道,双目精光乍现。

孟武猛吃了一惊,原来王上一直派人盯着自己,看来心计深沉,并不如表现得那样昏庸无能,如此倒是放心直言道:“小儿从细作手上得到一封密信,信中乃墨相联合匈奴谋逆出兵之事。”一边将密信呈上。

乐怀王松了脸色,温言道:“如此大事,应及早与孤商议才是正理。孤已拟旨,拜你为帅,领二十万大军前往支援。”

孟武颤声道:“王上差遣,臣万死不辞!”

乐怀王瞧着老将军满头白发,忍不住唏嘘,“墨斐把持朝政之心,近来愈发猖狂,竟然连你也要顾虑。”长吁一口气,“朝中可用之兵不多,除却墨斐的人,孤还得留七万禁军驻京以防万一,为难你了。”

孟武领旨,手上诏书仿佛千斤重,压得心头沉甸甸,他坚定道:“臣一定竭尽全力,击败匈奴,死而后已。”

乐怀王拍拍他的手,道:“孤等你凯旋归来,为你解甲洗尘。”



风,如利刃刮过,山野遍地皆是凄惨的气息。

自打孟驰将军来了,庙尔沟的边民好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却突然得知匈奴大军将至,方忆起当初他们杀人屠村,鸡犬不留的惨状,只吓得呼天抢地。

精壮男人们竟提前一步逃走入深山老林,只留下些妇孺老弱,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有人热心相助,于是这些边民扶老携幼,慢慢向前挪动。

“太慢了,”万无心叹气,望着蠕动的人群,这样如何能避得过急行而至的铁骑。

他扶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几乎强拖着往前走,那老人嘴里还嚷嚷:“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走,死都要死在家里。”

旁边一个女人苦着脸,抱着怀中幼儿,又累又渴,还安慰道:“阿嫲,能走多远就多远吧,好过等死。”

老人虽然走不动,嗓门倒有十足气力,道:“那么多次都没事,这次怎么就等死了,我呸你个乌鸦嘴。”一边又挣扎着。

女人回忆几年前,隔壁大嫂刚产了婴儿,无力躲避,结果被家人抛下,等匈奴走了,大家回来一瞧,她已被生生折磨死,满身伤痕不忍直视,而未满月的婴儿也被刨开肚子,血淋淋地挂在门口树枝上。

那家人嚎啕大哭,痛不欲生地怒骂匈奴残忍好杀,指天画地诅咒行凶者不得好死。女人打了个冷颤,不明白他们怎么既然好意思丢下她和婴儿,只顾自己逃生,回来后又能理直气壮,毫无愧疚。想到此处,以及一早丢下她们的男人,女人不再做声,默默加快了脚步,这便是她们的命罢,还有什么好说的。

倒是万无心烦躁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那些男人呢?怎么都躲没影了?”

老人一口唾沫吐到他脸色,骂道:“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男人要传宗接代,要养家糊口。”

万无心抹抹脸,只觉诧异,倒也不恼,只加重语气道:“这次是三十万西域大军来犯,与以往不同,你好自为之。”说罢便松了手,去帮后面的人。

老人一个踉跄,愣了愣,不知怎么却收了声,埋头努力跟上,旁边的女人叹气,勉力一手抱着幼儿,一手搀扶着。



斥候飞报,前方三十里发现三千匈奴铁骑前锋,大军殿后,缓缓逼近。

孟驰站在墙头,朔风卷旗,猎猎作响,一排排***手已严阵以待。匈奴向来靠得是铁骑精悍,只有***长枪可以对敌。

一支哨箭划过长空,在各人眼中闪出银光,大家望着遥远尽头的滚滚烟尘,满面肃然。

马嘶和惨叫声同时响起时,所有人的心都在一瞬间揪了起来。“匈奴来了,快逃啊。”难民被驱赶得奋力狂奔,终于被一刀砍死,血花炸开。刹那间有几十人狂乱起来,嚎哭与喊叫撕裂凝重的空气,剩下的人伏地抱头哀哀恸哭,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马蹄践踏。

前锋数十骑似乎故意戏耍着这些难民,当作牛羊般轰赶,兴起就一刀砍落。万无心正在其中,目眦欲裂,手握长剑,左杀右砍,却挡不住铁甲护卫的人马,到令到对方颇感兴趣来回挑弄劈砍。

他忍无可忍,长啸一声,几个起落来到城门前,数日前,他来送信,如今,他来求救。

“匈奴围逼,咫尺不救,兵视民死,巢倾卵覆。”万无心抬头望着墙头林立兵卒,一字一句,恨入骨血。

“将军,”副将李初请命,身上铁甲发出铮铮金戈声,“愿以五百骑兵,解难民之围。”

孟驰极目远方,那黑压压地大军正在逼近,二十里,十五里……“准。”他淡淡地道,“***手准备。”双手却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血肉。

号角嘹亮,三排骑兵缓缓而出,李初居中,一马当先,长枪指前,呼喊道:“儿郎们,用敌人的血,洗亮你们的战袍!”

匈奴骑兵远远兜转,聚成一片。难民在中间,眼见有救,呼号着跌跌撞撞冲过来。

“杀!”不知谁喊了这一声,所有人耳边心头都是一片杂乱。于是战马嘶鸣,刀枪交击,混战中温热的血兜头兜面地扑来。每个人都像失去了意识,难民们眼中只有那打开的城门,兵将们只知挥舞手中刀枪,撑多片刻,就为他们争取了更多生的希望。

匈奴大怒,穿插冲刺,纷纷还以颜色,长刀借势劈落,鲜血飞溅,后面铁骑跟上,层层压近,切菜砍瓜般誓要将区区五百骑兵赶尽杀绝。

所有能跑得动的难民已经进城,战鼓响起,召唤儿郎们回转,弓箭手拉弓满弦,见缝插针般为骑兵掩护。

终于闭上城门,李初背后中了不止一刀,轰然从马上跌落。清点人数,救回难民百余人,可出战的五百骑兵,能回得来的不够半数。

为什么去死?为了谁去死?孟驰眼中泪光闪现,又迅速消失,战场上不需要眼泪,只需要热血。

为只为,我们是军人。



军医奔来奔去救治伤员,不少人在痛苦呻吟,翻来覆去。孟驰急匆匆进来,朝一旁的尴尬呆立的万无心点点头,方询问道:“李初伤势如何?”

军医小跑过来,“李副将伤口深可见骨,已经清洗包扎,应无性命之忧。”又小跑离开。

孟驰听得此言,心头大石落下,待离开,被万无心拉住,诚恳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孟驰疲倦地笑笑,道:“万城主严重了,保护黎民百姓,是我们的天职,何须言谢。大军就在眼前,恕我无法奉陪。”

“我,我愿与你们一起守城。”万无心急道,见孟驰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反对,便急急跟上。

匈奴大军一到,再无冲锋的机会。步兵排成方阵在中,四方铁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骢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天罗地网,整齐军容,刀枪林立,令人望之丧胆。如此对阵,只能守到余最后一口气而已,众人皆知就要开始攻城战,更加紧张。

孟驰抽出佩剑,直指向天,“乐朝男儿何在!”

城墙守兵轰然应诺:“决一死战!”

匈奴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万无心与众人一起,不断将云梯用钩杆掀翻,又将石块不停投落,但不一会儿便有匈奴士兵抢上墙头,不死不休地冲过来。他的剑不知杀了多少人,到处都是惨叫声与血腥味,剑刺入身躯,发出沉闷地“噗”一声,血便涌出来。可敌人没有丝毫惧意,越来越多,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一拥而上。

没有后退的余地,沙场上,稍有瑟缩,便是死!唯有不停地前进,厮杀,再前进。
“***手准备!”孟驰挥舞着青铜剑,如同天神下凡,无人近得了身,浑身浴血,一路杀兵斩将。

五排***手在后方,搭箭弯弓,可前面还有自己的兄弟,和敌人纠缠在一起厮杀。

“放箭!”孟驰坚定地下达命令,箭便如飞蝗般射出,一排又一排,将敌人射落墙头,也没入兄弟的背后。

一个小队长功夫略差,闪躲不及,被箭直射入后心,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大吼一声,拼全力扑向对面的敌人,和身将他们撞落下城头。

没有一个人畏死后退!万无心只觉心头热血激荡,大吼一声,内力贯入双臂,将身前十数敌兵掀落城墙。

这场噩梦般地攻城持续到日落,匈奴大军久攻不下,鸣金收兵。对方折损了大概五千人,可孟驰这方也付出了近千人的血肉代价。



“你杀了多少人?”一个士兵就地包扎伤口,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问道。

万无心身上脸上都是血,呆呆地应道:“不知道,太多敌人了,怎么杀也杀不完。”这战场上杀人,比江湖中更加残酷无情,人命仿佛不值钱般,只是一个死亡数字。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耳朵里,都像是有血要流出来。

有人发出欢呼,后方传来军报,二十万大军支援就在途上,众人在经过这次厮杀后的疲倦被一洗而空。

另一个士兵平躺着,口鼻冒着血沫,显然是心肺受到重创,没得救了。他平静地自言自语,“真好,我们不必全死在这里了。瞧,我娘杀了一只鸡,她养了好多鸡等我回家吃,我最喜欢吃鸡腿了……”渐渐没了声息。

一会有人过来把他脖子上的军牌解下放好,将来送回故乡,无论等待着是白发苍苍或是青葱红颜,他留下的只有这一个牌子,以托哀思。

万无心想要嚎叫,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眼睛酸涩,却没有多余的水分可供挥霍。

或许连敌军都知道了有支援的消息,不过片刻,号角又再次响起,众人挺身而起,再次迎战。

这次孩孩提亲自督军,指挥上万兵卒,密密麻麻如蚂蚁般攻上,血战开始,又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残杀。

战至天明,晨霞如血,连着漫天的血,而这次又折损了将近两千的弟兄,才算暂时击退了敌人。
太阳露出半边脸,照在遍地残骸上面,镀上一层金边,给这个修罗战场添上几分怪异的温暖色彩。

万无心永远记得那天早晨,孟驰的微笑,那么轻松,似乎有了解决一切的妙计,让他也一扫疲累,跟着开心起来。

他对万无心道:“我刚收到战报,原来大夏国内有变。原来的大汗乌乞死得古怪,于是趁孩孩提领军攻打乐朝时,前任大妃暗中集结旧部,发动政变,让自己的儿子夺取了汗位。”

万无心眨眨眼睛,没有听懂这和战事有什么关联,反正附和着傻笑没错。

孟驰仍然笑着,道:“敌众我寡,那孩孩提显然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可其他西域小国不然,只要杀了孩孩提,他们会观望,互相推责,攻势自然弱了,剩下的将领只要坚持多几日,等后方大军支援到达,一切都迎刃而解。”

万无心几乎要跳起来,“如此真是太好了。”只不过几天,他就受不了这战场了。“不过,千军万马之中,如何能杀了孩孩提?”

“孩孩提一定不会等太久就发动下次攻击,到时我率一千骑兵出城,将他击杀便可。”孟驰望着他,“我不在时,希望你能助李副将守城,他始终伤势太重。”

万无心猛得点头,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交给我吧。”

孟驰握着他的手,“好兄弟!”



万无心沉浸在这个好兄弟的称呼里,直到孟驰领着死士冲出城门才会过意来,什么叫“做我不在时”。

可是城门已闭,战事又起,他陷入无止境的厮杀里,没个终结的时候。

明明漫天血雾,万无心在城头,根本看不到战场中的情况,可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如此清晰,孟驰在死士护卫下,策马前冲,犹如惊雷怒电,挥枪所向,无不纷纷落马。快刀长枪皆无法阻止他的身形,眼看就要被箭雨包围,他手中长枪化为一道流光,狠狠刺穿了对方的喉咙。

战事又胶着了数日,李初强撑着守在城头,果然攻势越来越零落散乱,他望着遍地尸骸,轻轻地问万无心:“你说,他能回来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万无心默然不语。

又过了一日,匈奴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墙头只剩千余名伤兵,勉励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连万无心都觉得这次必死无疑时,却发现攻城的步卒如退潮般往回撤,而骑兵早就不见了踪影。

“朝廷大军来了!”众人欢呼着,几近呜咽。

满目疮痍,尽是大战后的凄凉。满头白发的孟老将军,站在自己儿子的尸体旁,微微发抖,他的背后、前胸全是狼牙白羽箭,血和着敌军的血,分不清彼此,沁入土地,早已成了黑褐色。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万无心回到龙天城时,仿佛已隔世,他眺望着西北的天空,比远方还远处,有一抹嫣红。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3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7:42:18)

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折锋(贴杀青邪,参评) Post By:2012-10-15 21:15:35

折锋
  
  
  
  
  “你写这么长做什么?”墨斐面无表情,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我是要你替我传递消息,不是要你记帐!动不动就是一万字,我很有时间么?”
  地上趴着一个人,连连顿首,大气不敢出。
  哼,墨斐冷笑一声,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丢了下去:“看看人家怎么写的!”
  那张纸正好飘落在那人身前,那人偷眼一瞧,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江湖事,江湖了——红叶。
  那人听到头顶墨斐冷冷的声音:“你去告诉她一句话,我答应了,但是条件就是——她不得参与其中。”
  
  
  一

  什么是江湖?这个烂问题那些江湖汉子是从来不会去想的,哪怕你去问,也只能得到一个仿佛看见猫头上长角一样的眼神,外加一句“我管他娘的……”
  但是对于书书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他一直想要搞清楚的问题,同时也是他刚刚问出的问题。
  幸好他此刻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江湖汉子”,而是一个女子——莫璃。而莫璃给他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莫璃微微笑了一下,书书心中仿佛吹过一阵风。“他们都是江湖人,红叶、夜行、一哲、寒宵,但我不是。他们很忙,争夺、斡旋、战斗、算计,但我不是。”
  “我见过江,也见过湖,有很多波浪,大到船只,小到树叶,在里面起伏、聚散、摇摆,但我不是。”莫璃轻轻地在琴上抚过,那琴发出一声轻吟,仿佛在唱和,她抬起头,对着书书一笑:“你看,这就是我。”
  书书叹了口气:“受教了……”
  “其实你不懂,”莫璃浅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书书直看到他背后的屏风。“我看过你的书,我不认为你能把红叶写好,她太复杂,而你书里记录的人都很单纯。”
  书书很认真:“所以,我要写她。”
  “可她确实不在,”莫璃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她去哪里了。”
  “不过……”莫璃犹豫了一下,“一个月后,也许你会有机会见到她的。”

  
  二

  “一个月后……”万无心叹了口气,几乎要抓光自己的头发了,“怎么会这样……欧阳,我哪里错了?”
  欧阳宏仍是不紧不慢的神态:“你没错。你想要龙天城发展起来,你想要龙天城光明正大,何错之有?”
  万无心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你想说,你没想到乐刀府的事水这么深?”欧阳宏淡淡一笑,“我想到了。”
  “很简单,你不想龙天城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所以你拼命发展产业,拼命赚钱。江湖人,大多都是无根浮萍,你扎下根来,他们就再也奈何不得我们,这没有错。”
  “但是你虽然知道走这条道就要和官府打交道,却没有想到官面上的事更加复杂,更没有想到当朝宰相会借助我们的手去对付乐刀府余党。”
  “不过,”欧阳宏悠然道:“我们可是得了很多好处的。”
  “是有很多好处,”万无心苦笑,“可是和眼下的麻烦比起来,那些好处简直不值一提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欧阳宏眼中闪出一丝精光,“墨斐本来就对江湖人士不信任,红叶的奇音阁背后暗藏的朝廷势力和他不是一路,我们图谋陆家堡的事情又失败了,苏紫子……哼!他收买苏紫子本是想作为奇音阁内线,不料苏紫子借机对付桃花谷以报私仇,还想顺便弄到青邪去邀功,结果事败身死。”
  “所以墨斐对江湖中人失去信任了,也没有耐心玩借刀杀人的把戏了,一个月后他将拔自己的剑。所以你怕我们和他的关系曝光,江湖中再也没有容身之地?”欧阳宏眼中渐渐透出一股狠厉之色,“墨斐他不懂!这里是江湖,不是他的朝廷!江湖事,只能江湖了。他敢乱来,只能自讨苦吃,至于龙天城……有我欧阳宏在,看谁能动。”

  
  三

  所有人都不敢动。
  因为容行风——陆家堡的副堡主已经跪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一下了。
  他面前放着一个香炉,香烟袅袅,将他眼前的世界涂抹的似真似幻。但真也好,幻也好,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他所专注的,只是缭绕的烟云背后那唯一清晰的名字:陆辛。
  许久之后,他终于俯身下去,郑重地对着陆辛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又在那里出神。
  “都下去吧。”陆仁江缓缓走来,一挥手,屋里的人立刻走了个一干二净。
  “行风,”陆仁江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你很急着坐上我的位置么?”
  容行风猛然抬头看着陆仁江,却不说话。
  陆仁江笑了笑:“打从辛弟在的时候,我就不怎么打理陆家堡的事情了。江湖上嘛,时时刻刻风云变幻,今朝明朝新人旧人,只怕很多人都记不得陆某了。或者,以为陆某已经老糊涂了。”
  陆仁江看着容行风:“可是你不会,你离我很近,而且你很聪明。那么到底是什么事,逼得你如此急切,非要亲自掌舵不可呢?”
  容行风低下头:“……我师父是被龙天城的万无心杀死的。”
  陆仁江点点头:“我知道。”
  容行风抬起头看着陆辛的牌位:“为什么呢?”
  陆仁江叹口气:“为什么?江湖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万无心是杀手,拿钱办事,这种事,我们也做过,辛弟也做过。”
  容行风静静地说:“但他们想把整个陆家堡都吞下去。”
  陆仁江一声冷笑:“我陆家是豪商出身,门下产业众多。他龙天城如今也想走这条路,自然对我陆家垂涎。”
  “师父……”容行风沉吟了一下,“他去世之前……和我说过一些话。”
  “他说……龙天城的背后,是当朝宰相墨斐。龙天城帮墨斐办事,墨斐提供钱粮。但是墨斐想安插人进龙天城,万无心不答应。”容行风抬头看着陆仁江,“他找上我们,不是偶然。那些江湖帮派、绿林豪杰不懂这里面的事,但陆家世代经商,朝廷上的事,又怎会不懂?”
  陆仁江不说话,容行风看着他缓缓站了起来:“本来墨斐和乐刀府的朝堂争斗,不关我们的事。但是现在,乐刀府隐遁于江湖之中,墨斐则有心斩草除根。这一来势必将整个武林拖入泥潭,搅成血雨腥风。所以师父之死、陆家堡之难、奇音阁之变、桃花谷之乱便是个开端。”
  “墨斐想借用江湖势力对付乐刀府,乐刀府一旦喘息过来,必定会借用江湖势力还击!双方都想借助江湖势力对付对方,但我们不想不愿也不能卷入这种事情里。”
  容行风转过头看着即将熄灭而微微闪烁的香火:“所以,此事必定要尽快了断。”
  陆仁江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很多……红叶……她找过你了?”
  容行风不答,躬身拜了三拜,转身大步出门,径直走出陆家堡去了。
  陆仁江又叹了口气:“真的都以为陆某老迈无能了不成?”
  他嘴角却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四

  武林大会不是什么很新鲜的事,古往今来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有的轰动天下,有的默默无闻,有的声势浩大人才辈出,有的却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但是任凭谁都不能不承认,这一次的武林大会,确实是前无古人的。
  因为它是由官府召集举办的。
  所以一向喜欢搜集武林轶事的书书,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早就赶赴青州。
  但是让他有点失望的是,这次武林大会规模并不大。来的人虽然也不算少,但是很多成名人物并未到场,很多帮会都派来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想来是不屑和官府扯上什么关系吧。至于一些黑道上的人物,态度就更谨慎了——万一是官府突发奇想准备来个一网打尽呢?
  而且……奇音阁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这让书书有些郁闷,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已经很久都没有露面的陆家堡堡主陆仁江出现了。作为上次武林大会的举办者,陆仁江的威望和名气都相当有分量。但他此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闭目养神。
  青州县令赵志坐在广场北面正中间位置的下首。身边围着一群衙役。但是一众江湖豪客要么坐的乱七八糟,要么坐的靠近陆仁江,反而显得赵志有些孤零零的。他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背后两人:捕头容行雨低着头,目光却不时地在人群中扫过,县丞萧沙则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人越来越多,看看日已上三杆,赵志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底下有些热血冲动的江湖汉子忍不住大声催促,再加上有人议论、吵嚷,一时间人声如鼎沸。
  正乱间,蹄声飒沓,百余骑马飞驰而至,骑手一身黑色劲装,神情肃穆,目不斜视。人数固然不少,声威却更是摄人,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为首一人体格雄壮,目光锋利如刀,行走如风。那人下了马,赵志慌忙迎了上来,将他请到主位坐定。那百余名骑手分列两边,站立排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显然是军中精锐。不少人心中忐忑,不知何意,都看着赵志和那人。
  那人向赵志一示意,低声说了两句,便不再言语。赵志连忙起身,双手下压了几下,待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才清清嗓子:“诸位豪杰,本官此次请诸位一聚,也是奉了上命。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中乱党乐刀府祸乱朝政构陷忠良,幸得丞相大人力谏,吾王圣明,予以取缔。但尚有余党流落江湖,为害乡里。朝廷本欲发兵围剿,念在大军一动,惊扰黎民,是以按兵不发。今有丞相发布告示,令民间乡勇,协助朝廷,剿灭乱党,必有重赐。若有包庇,罪同党羽。不知诸位可愿为国效力?”
  话音一落,场中大哗,嗡嗡议论,不绝于耳,更有未听清者大声喝问,解释复述者口齿不利夹缠不清,一时间乱七八糟。赵志似乎早有预料,说完便即坐下,看了看主座那人。那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场中诸人,不知在想什么。
  书书混在人群中,听了这番话,心中暗道不好。要知道所谓“乐刀府余党”,本就是些为乐刀府做事的江湖人,自然在江湖中有亲朋好友、同门兄弟。若是亲朋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去官府举报,卖友求荣岂不令江湖人所不齿?若是旁人举报,则必然得罪其朋友同门,那时争斗一起冤冤相报,江湖岂不是大乱?
  但若是置之不理……嘿嘿,“若有包庇,罪同党羽”——这么看来墨丞相岂不是在与整个武林为敌?
  正想间,忽然听得陆仁江发话了:“赵县令。”
  陆仁江坐在那里,轻松自然,但说出话来,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认为不妥。”
  主座那人突然一抬眼,目中一股精芒爆出,陆仁江和他目光对视了一下,竟觉得眼中有些刺痛。
  赵志却只是笑吟吟地:“如何不妥?愿闻陆堡主高见。”
  陆仁江目光稍稍偏离了一点:“国有国法固然不假,但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卖友求荣之事,纵然是黑道绿林。亦是不齿,赵县令此言,未免有些不现实。”
  赵志被他顶了一下,也不发火,仍是笑道:“前些日子赵某入京,承蒙御史张大人青眼,和在下多聊了一会儿,提起陆堡主,张大人可是赞不绝口啊,今日一见,果然颇有见识。”
  他提到张御史的时候眼睛斜着看了主座上那人一眼,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恢复原状,起身朗声道:“这位便是陆堡主吧,在下孟驰久仰了!”他一抱拳,陆仁江亦起身还了一礼。
  孟驰中气甚足,说话间仿佛携带风雷,令人不觉间心神震荡:“此事丞相大人亦有考虑,但国法不可废,历来以武犯禁者,大多事出有因,朝廷不予追究。但此事事关国家大运,却不能轻忽。”
  他缓缓迈步向前:“既然此事事关江湖人士,那便用江湖上的办法解决!”
  陆仁江眉毛一挑:“不知何为江湖上的办法?”
  孟驰一笑:“拳头大的就是道理,自然是打。”
  众人听到这个“打”字,俱是精神一振。也有不少人看了看孟驰身后的精锐军士,心下暗暗盘算。
  陆仁江问:“如何打法?”
  孟驰笑道:“若是乱打一通,却成何体统?此事说来倒也简单,朝廷不愿劳民伤财派大兵围剿,你们也不想得罪朝廷,但是又都不愿放弃,那便各自派出些人来斗上一斗。若是你们赢了,朝廷顾虑官兵损伤,便答允你们不轻易插手武林;若是你们输了,技不如人那还凭什么抗拒王命?乖乖地配合朝廷对付乐刀余党罢。”
  没等陆仁江说话,孟驰忽然补充道:“这样,若是输了的便得听命于朝廷,只怕有不少人畏缩不前,公平起见。若是你们输了,只要你陆家堡配合朝廷便是,其他人帮你助拳者不算在内如何?”
  陆仁江一听心中大怒。这话看似说的大方,其实却是暗含挑拨离间,本来是官府对武林的赌约,却忽然变成了官府和陆家堡,其它人没了压力,就算助拳,肯不肯用全力尚且难说,若是和陆家有些仇怨的,暗中使绊子也说不定……
  其实本来这种事,江湖上有几个名门大派都未曾前来参与。但是陆仁江不行。他深知这事件背后始末,容行风说的不错,此事若是不能一开始就了结,待到乐刀府反击,和墨斐战成一团,那时血雨腥风,再也拆解不开,还不知殃及多少池鱼。
  红叶夫人利用背后势力费尽苦心才达成如今的局面,大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陆仁江想到此处,压下怒火,深深地看了孟驰一眼:“便依你!”
  一众江湖豪客纷纷散开,数名黑衣骑手在场中往来,在地上画了纵横数道白线,围观众人大奇,不知他们要做什么。
  陆仁江也有些疑惑:“孟将军……这是……”
  孟驰哈哈一笑:“不知陆堡主棋艺如何?”
  
  
  五
  
  世事如棋,世人如子。黑白两分,往来生死。今天之事亦如是。
  所以,我们不如干脆下上一局棋。
  这是孟驰说的。
  “但是,我这人不太喜欢循规蹈矩。你们显然也对所谓的规矩不以为然。凭什么四个子围住一个才能吃掉它?棋盘上每个子都是平等的,但是这世间人却有好坏贤愚三六九等。所以,我的规则就是:你我轮流放一个‘子’进去。“孟驰指了指身后的一众黑衣人,“这就是我的子,他们只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攻击周围的敌人。”
  “但是!”孟驰似乎也有些兴奋:“我说了,人和人是不同的,所以不需要四个围住一个,只要你有本事,你可以把围住你的四个人全部打倒!被打倒的人,就算出场,当然你也可以再放进去。只是为免伤亡过大,双方均不可用兵器和暗器。”
  “陆堡主,我说的可清楚?”
  围观众人都颇感新奇,纷纷议论。陆仁江却是眉头微皱——这规则有问题。
  乍一看是江湖人士占优:就算孟驰带来的都是高手,但毕竟是军人,学的不是什么高深武功,这次来的武林人士里也颇有几个高手,按照规则,岂不是大占便宜?
  但是……按照规则,“子”在里面是不能动的!也就是说自己这边的高手别人可以轻松绕开,但总体上却未必能胜的过对方。
  “陆堡主?”陆仁江抬头,看见孟驰似笑非笑的眼神,一咬牙:“那就这样吧!”
  孟驰一笑:“那么,我们来猜先?”
  陆仁江哼了一声:“不必了,黑先,请吧。”
  孟驰苦笑一下:“早知道换白衣来了。”伸手一指,一名黑衣军士跃出,站在他指的位置上。
  陆仁江扫视了一眼人群:“哪位愿意打个头阵?”一个大汉应声而出,陆仁江一指,那大汉扑向黑衣军士左侧。刚刚站定,那黑衣军士立刻出手,简单明了的一掌劈向那大汉,那大汉连忙还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以交换数招。那黑衣军士出招毫无花巧,却是极快,力道亦颇不清,那大汉手忙脚乱之下连挨数下,吐了口血,被一脚踢出场外。
  孟驰含笑一指,另一人跃出站定。陆仁江方走出一个和尚,陆仁江想了想,仍是指着第一个出场的大汉站的位置。事关重大,车轮战也顾不得什么了。
  那和尚倒是颇为厉害,和那名黑衣军士打了个旗鼓相当。孟驰一指,立刻有一人跃出,站在那和尚身边和开始那军士合斗那和尚。陆仁江见状喝道:“速去一人帮手。”不料一声喊出,跳出数人都冲了过去。
  孟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忽然一闪身,出现在那扑过去的几名江湖人士面前,右脚前踏,喝一声:“回去!”
  那几人只觉仿佛撞到一堵无形气墙上,立时被弹了回去。功力较差的一个人甚至连滚了几圈。
  再看场中那和尚依然支持不住,败下阵来。众人大哗。
  孟驰笑道:“一次一人,这是规矩。”
  陆仁江皱了皱眉,一挥手,沉声道:“莫嚷,有意出战的,依次而行,不要自乱阵脚!”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找位置站好,孟驰回到自己位置上笑道:“陆堡主,该你了。”
  陆仁江点点头,指了一处空地,立刻有人上去站住脚。
  孟驰微微点头,又安排了一人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几次,却全是试探,谁也不肯主动出击。
  陆仁江想了想,对人群中一老道拱手道:“不知道长……”那老道仰天一笑:“纵然以一敌四却也无妨,陆堡主吩咐便是。”
  陆仁江点点头,孟驰将人安排的甚散,并没有以一敌四的机会,唯有开始两人合击那和尚的位置可以以一敌二。陆仁江一指,那老道迈步过去,果然将那二人打倒。
  孟驰不急不躁,仍是指挥若定,渐渐的棋盘上人已经站的较密了,期间虽然也有些小小争斗,但总的来说各有胜负,仍是旗鼓相当。
  这时棋盘上本有一处,一名江湖豪客和一名黑衣军士相对而望,中间隔了一个点,孟驰一指,立刻有一名军士站在那里,和那江湖豪客打起来。
  那江湖豪客武功不弱,比那军士略高半筹,渐渐占了上风。陆仁江也不着急,并不派人下去,因为按照规则,陆仁江不落子,孟驰便不能落子,自然要等那江湖豪客赢了再说。
  孟驰微微一笑:“开始吧。”
  陆仁江心中一动,再看场中,却大吃一惊。原来那军士与江湖豪客争斗,本是落在下风,不料那军士身后的军士听了孟驰的话忽然伸手搭在同伴肩背之处,前面那军士忽然间实力大涨,招式使的虎虎生风,那江湖豪客一时大意,中了一招,立时转为下风。陆仁江犹豫了一下,将那江湖豪客叫了回来。
  这一下人人心中大震,这门合击之术从未见过,但用在此等场合,却能令人实力大涨,实在是如虎添翼,一时间面面相觑。
  陆仁江思考了一下,又派了一人去试探,果然这合击之术并非前两人独会。两人又下了几回合,陆仁江头上几乎要冒汗了。这种合击之术还不限于两人!对方人越密,联手威力越大,赢得越多,便越加密集。
  陆仁江想了想,低声道:“对方实力加强,但是行动反而不便,有没有擅长原地腾挪之术的朋友,上去试试。”
  一名青衣蒙面男子越众而出,和一名黑衣军士打起来,那军士背后有三人连成一串,但这军士也无法躲闪移动,只是一掌掌劈出,硬碰硬的打。那男子身法甚是诡异,身体仿佛柔若无骨,可以往各个角度折叠旋转,如同是在舞蹈。那军士连出数招打不到人,心下焦躁,猛力一劈,那男子一个旋身,手指顺势一拨一带,那军士顿时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自己引得失去平衡,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回身一看,身后的三人也被带着摔离了位置。
  孟驰微微有些惊讶,一挥手,四人离场,手一指,又派了一人进去。
  受那青衣男子启发,陆仁江这边又有几人凭借身法和巧劲获胜。但是这等功夫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的,是以情势越来越不妙。
  孟驰笑吟吟地看着陆仁江:“陆堡主,不知你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陆仁江默然不语。开始两人相互试探的时候陆仁江放了不少武功不高的人进去。虽然武功不算太高,但是胜在密集,黑衣军士虽然厉害,却也不能以一敌多,是以孟驰不敢直接派人进入。但现在孟驰的地盘逐步扩大,如果边界线上守不住,被黑衣人突破进来,步步蚕食,凭借黑衣军士那神奇的合击之术,后方这群人武功不高,只怕是摧枯拉朽之势。
  陆仁江咬咬牙,打算亲自上场,这时场外一人喊道:“我来。”
  陆仁江抬头看去,不禁呆住,那人赫然便是万无心。
  万无心似笑非笑:“陆堡主,在下愿意出战这一场,不知陆堡主肯不肯赏脸?”
  陆仁江心下盘算,若论武功,此刻己方场外之人怕是没有比他更高的了。但此人和陆家堡有深仇,还和墨斐不清不楚,若是委以重任实在是放心不下。
  罢了!若是他要动什么手脚,众目睽睽之下,他龙天城以后也没脸再在江湖上走了。况且自己亲自出马也未必就强过他。想到这里陆仁江一拱手道:“劳烦了。”
  万无心站了上去,心中暗赞,欧阳果然所料不错。挑这个时机出现,就算陆仁江不允,自己也是仁至义尽;若是允了,反正独力难支,输了之后双方均不会怪罪自己。
  孟驰看见万无心,笑容变得颇具意味,但手下不停,仍是派了一人上去。
  此刻双方各占半场,在中间交战,还是孟驰略占上风一点。而中间一线战斗的武林人士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却不比黑衣军士人多势众,渐渐力气不加。
  这时马蹄声响数骑如风而至,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容行风。身后带了数人,众人大多都不认识,万无心却是一惊——唐轻、唐从、唐三三……竟然是绝命堂!
  绝命堂众人中却有一人是众人熟知的,乃是唐儒。
  陆仁江心下大喜,这一来添了几名生力军,立时指挥场上体力不支的高手放弃,将绝命堂众人缓缓续了上去。
  孟驰看见绝命堂众人,终于脸色一变:“我记得你们和容行风有仇的。”
  容行风一笑,神色间却有些疲惫:“江湖人的事,你不会明白的。”
  孟驰冷哼一声,仍是有条不紊步步紧逼。
  毕竟陆仁江这边水平良莠不齐,苦苦支撑之下只得逐步缩小防卫圈,这样一来接触面自然也减小了,有利于防守,但对方人数众多,由善于合击,陆仁江渐渐招架不住,从上午巳时一直斗到下午申时,陆仁江连丢数子,已经被逼到角落。
  容行风皱了皱眉,他回来的时候可没料到双方是这么个打法,但他还是很快问明了情况:“我来。”
  他走进场中站定,此时白方场中只剩下唐儒、唐从、万无心、陆家内堂首席弟子和那青衣男子。此轮应白方落子,那青衣男子退下,容行风走上去。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虽然看不到他面目,容行风却看到了他那双星眸里仿佛月华般的神采……景夜行!
  容行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景夜行却仿佛不认识容行风一样,走进人群消失掉了。
  孟驰一笑:“困兽犹斗。”随即指挥人再战,直到只剩下容行风站在棋盘角上。
  “还要继续么?”孟驰微微有些得意。
  容行风冷笑:“你也是领兵的人,你说呢?”
  孟驰微怒:“看你嘴硬到几时!”一挥手“上!”
  容行风尽量节省每一分力气。他的武功师承陆辛,陆辛本来是那种驳杂不纯的路子,但后来却悟到万物一理一通百通之法,而容行风在此之上更是青出于蓝,创下御劲而不化形的“一以贯之”功法。
  是以黑衣军士和容行风斗起来时总觉得自己掌力无法用对地方,总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接连几人,都莫名其妙的败了下去。
  容行风冷笑:“你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容行风却不知道这话是刚才孟驰问陆仁江的,此刻孟驰听了这话以为他在讽刺自己,心头火起,回顾手下,大部分站在棋盘里不能动,其余的要么已经被打倒要么是无力再战,既惊且怒,大踏步下场,喝道:“我来!”
  他走到容行风身前,一直都挂着的笑容已然不见,冷冷地看着容行风:“我还可战!不知你还剩下多少力气?”
  他抬头看着陆仁江,冷笑道:“陆堡主,若是他出场,你们可就算输了。不过你们现在还可以放一子,要不要再下来个撑着?”
  陆仁江看看场中,几乎被黑衣人站满,就算是自己亲自下去,只怕在四个功力叠加的黑衣人围攻下,也撑不住片刻,反倒令孟驰可以再出一人夹击容行风。叹了口气,摇摇头。
  孟驰哈哈一笑,一拳便打向容行风面门。容行风左手虚按孟驰小腹,右手侧面一引,便将孟驰拳头带歪了。孟驰一招未老收拳回挡容行风左手,同时第二拳便欲打出,却觉手上一滞,低头看见容行风左手平拖,一股无形气劲涌来,竟然压制的自己右手如同灌铅。孟驰嘿了一声,提气虚踏一步,双手一推,容行风顿时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几乎窒息,情急之下双手前推,也以气劲反击,两人僵持起来。
  但容行风终究是前面打过许久,哪里比得孟驰力量充沛?渐渐支持不住,终于一咬牙,原地一个后翻,卸去部分力道,但余力未衰,容行风只觉得仿佛被一堵铜墙正面撞中,全身几欲散架。半跪在地上,忽然抬头,喷出一口血箭,飞射孟驰面门。孟驰猝不及防之来得及闭目扭头,却躲闪不及,给弄了个满脸花。看上去倒好像他伤得更重一些。
  容行风得这一缓的时间,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瓶子,一张口就将里面东西倒进嘴里吞了下去。
  书书在场外看的全神贯注,忽然听到一个女子轻声“啊”了一下,回头看去,似乎是在人群里一个青衣蒙面的女子发出的声音。她似乎察觉到书书在看她,一闪身消失在人群里了。
  孟驰被这一喷,心下大怒,伸手一抹,呼吼一声,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容行风飘身而起躲过这一脚,半空中还了一脚。孟驰挥出一拳打在他脚上,却仿佛打在山壁上,脸色不禁一变。微一提气,更是脸色大变!
  “有趣吧……”容行风的声音有些阴沉:“看来你不知道,我血中有毒。”
  他用只有孟驰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从小在宋来城的药里泡大,如果是正常人早就被毒死了,所以他先让我的血中蕴含毒物,这样一来就算试药中毒,也可以以毒攻毒暂时保住性命,不会立刻死掉。”
  你还能撑多久?
  两个人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容行风只是冷笑,孟驰却仰天大笑:“容行风!我知道你有宋来城的还魂散!那种药,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很强的实力,所以你为了不被我打下去,肯定会用的,因为就算我中毒了,可你伤的更重,短时间内也足够击败你了。”
  “但是……就算你不会被毒死,那种药用过也会很快虚弱下去,你还能在这里站多久?”孟驰自己走出了场地,哈哈大笑:“我先去解毒了,这里可还有一百二十七人陪你站着!”
  容行风闭着嘴不说话,眼前却开始渐渐模糊,周身的力量仿佛如同潮水一样的退去,他按在地上,却仿佛感到地面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铁钉。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但他不知道。
  
  飞雪……剑气……
  那柔若飞雪却无处不在的剑气,那纯净而专注的眼神。
  那若有若无却渐渐远去的身影。
  容行风的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看到了一张脸,雪白、苍白,那是自己。
  他看到自己苦笑了一下——抱歉,我无法赴约了。
  ……
  
  终章

  书书看到容行风已经半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然后一骑马飞来,将一封乐怀王诏交给孟驰。
  孟驰打开,上面只有几句话:赏功罚罪,宜付有司,朝臣边将,毋近死士。
  他默默看完,神色毫无变化,额头却似隐隐有一层细汗。他向陆仁江施了一礼:“你赢了,此后朝廷不会插手江湖事务。”他顿了顿,“但若有人以乐刀府之名行事,另当别论。”说完带着一众黑衣人,疾驰而去。
  书书回过头,容行风不知何时已经倒下。
  他看到绝命堂的人远远地看着容行风,然后一起离去。
  他在人群里见到了一个人,红叶夫人。
  书书觉得红叶夫人是个很奇特的人,和她在一起就会感觉到自己在变得聪明起来。
  他问了很多问题,但他最想知道的是:既然最终能够劝说乐怀王下诏制止这件事,那么容行风岂不是白白受伤?
  红叶夫人神情怅然:“没有人可以预知一切、掌握一切。我不能保证我一定成功,他也不能。但是总要尽力去做,我们都不是喜欢把希望交付他人的人。”
  她笑了一笑:“不然,我们大可以等着墨斐和乐刀府开战再随波逐流。况且,如果孟驰真的压服了陆家堡,这诏命也没什么用了,它只能挡得住明的,却拦不住暗的。”
  “那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红叶眼中闪过一抹哀色,“花寒宵送他去宋来城那里了,他本就身具毒性,还魂散又是剧毒之物,若是他身体完好,自然可以以毒克毒,但是重伤之下,两毒交战,情势反而更恶。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是……我说了,他不是喜欢听天由命的人,如果他心中还有挂念……”
  “也许会不一样吧……”
  
  (全文完)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4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7:42:35)

第三轮龙门战区杀帖:折锋(贴杀青邪,参评) Post By:2012-10-15 21:15:35

折锋
  
  
  
  
  “你写这么长做什么?”墨斐面无表情,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我是要你替我传递消息,不是要你记帐!动不动就是一万字,我很有时间么?”
  地上趴着一个人,连连顿首,大气不敢出。
  哼,墨斐冷笑一声,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丢了下去:“看看人家怎么写的!”
  那张纸正好飘落在那人身前,那人偷眼一瞧,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江湖事,江湖了——红叶。
  那人听到头顶墨斐冷冷的声音:“你去告诉她一句话,我答应了,但是条件就是——她不得参与其中。”
  
  
  一

  什么是江湖?这个烂问题那些江湖汉子是从来不会去想的,哪怕你去问,也只能得到一个仿佛看见猫头上长角一样的眼神,外加一句“我管他娘的……”
  但是对于书书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他一直想要搞清楚的问题,同时也是他刚刚问出的问题。
  幸好他此刻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江湖汉子”,而是一个女子——莫璃。而莫璃给他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莫璃微微笑了一下,书书心中仿佛吹过一阵风。“他们都是江湖人,红叶、夜行、一哲、寒宵,但我不是。他们很忙,争夺、斡旋、战斗、算计,但我不是。”
  “我见过江,也见过湖,有很多波浪,大到船只,小到树叶,在里面起伏、聚散、摇摆,但我不是。”莫璃轻轻地在琴上抚过,那琴发出一声轻吟,仿佛在唱和,她抬起头,对着书书一笑:“你看,这就是我。”
  书书叹了口气:“受教了……”
  “其实你不懂,”莫璃浅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书书直看到他背后的屏风。“我看过你的书,我不认为你能把红叶写好,她太复杂,而你书里记录的人都很单纯。”
  书书很认真:“所以,我要写她。”
  “可她确实不在,”莫璃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她去哪里了。”
  “不过……”莫璃犹豫了一下,“一个月后,也许你会有机会见到她的。”

  
  二

  “一个月后……”万无心叹了口气,几乎要抓光自己的头发了,“怎么会这样……欧阳,我哪里错了?”
  欧阳宏仍是不紧不慢的神态:“你没错。你想要龙天城发展起来,你想要龙天城光明正大,何错之有?”
  万无心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你想说,你没想到乐刀府的事水这么深?”欧阳宏淡淡一笑,“我想到了。”
  “很简单,你不想龙天城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所以你拼命发展产业,拼命赚钱。江湖人,大多都是无根浮萍,你扎下根来,他们就再也奈何不得我们,这没有错。”
  “但是你虽然知道走这条道就要和官府打交道,却没有想到官面上的事更加复杂,更没有想到当朝宰相会借助我们的手去对付乐刀府余党。”
  “不过,”欧阳宏悠然道:“我们可是得了很多好处的。”
  “是有很多好处,”万无心苦笑,“可是和眼下的麻烦比起来,那些好处简直不值一提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欧阳宏眼中闪出一丝精光,“墨斐本来就对江湖人士不信任,红叶的奇音阁背后暗藏的朝廷势力和他不是一路,我们图谋陆家堡的事情又失败了,苏紫子……哼!他收买苏紫子本是想作为奇音阁内线,不料苏紫子借机对付桃花谷以报私仇,还想顺便弄到青邪去邀功,结果事败身死。”
  “所以墨斐对江湖中人失去信任了,也没有耐心玩借刀杀人的把戏了,一个月后他将拔自己的剑。所以你怕我们和他的关系曝光,江湖中再也没有容身之地?”欧阳宏眼中渐渐透出一股狠厉之色,“墨斐他不懂!这里是江湖,不是他的朝廷!江湖事,只能江湖了。他敢乱来,只能自讨苦吃,至于龙天城……有我欧阳宏在,看谁能动。”

  
  三

  所有人都不敢动。
  因为容行风——陆家堡的副堡主已经跪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一下了。
  他面前放着一个香炉,香烟袅袅,将他眼前的世界涂抹的似真似幻。但真也好,幻也好,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他所专注的,只是缭绕的烟云背后那唯一清晰的名字:陆辛。
  许久之后,他终于俯身下去,郑重地对着陆辛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又在那里出神。
  “都下去吧。”陆仁江缓缓走来,一挥手,屋里的人立刻走了个一干二净。
  “行风,”陆仁江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你很急着坐上我的位置么?”
  容行风猛然抬头看着陆仁江,却不说话。
  陆仁江笑了笑:“打从辛弟在的时候,我就不怎么打理陆家堡的事情了。江湖上嘛,时时刻刻风云变幻,今朝明朝新人旧人,只怕很多人都记不得陆某了。或者,以为陆某已经老糊涂了。”
  陆仁江看着容行风:“可是你不会,你离我很近,而且你很聪明。那么到底是什么事,逼得你如此急切,非要亲自掌舵不可呢?”
  容行风低下头:“……我师父是被龙天城的万无心杀死的。”
  陆仁江点点头:“我知道。”
  容行风抬起头看着陆辛的牌位:“为什么呢?”
  陆仁江叹口气:“为什么?江湖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万无心是杀手,拿钱办事,这种事,我们也做过,辛弟也做过。”
  容行风静静地说:“但他们想把整个陆家堡都吞下去。”
  陆仁江一声冷笑:“我陆家是豪商出身,门下产业众多。他龙天城如今也想走这条路,自然对我陆家垂涎。”
  “师父……”容行风沉吟了一下,“他去世之前……和我说过一些话。”
  “他说……龙天城的背后,是当朝宰相墨斐。龙天城帮墨斐办事,墨斐提供钱粮。但是墨斐想安插人进龙天城,万无心不答应。”容行风抬头看着陆仁江,“他找上我们,不是偶然。那些江湖帮派、绿林豪杰不懂这里面的事,但陆家世代经商,朝廷上的事,又怎会不懂?”
  陆仁江不说话,容行风看着他缓缓站了起来:“本来墨斐和乐刀府的朝堂争斗,不关我们的事。但是现在,乐刀府隐遁于江湖之中,墨斐则有心斩草除根。这一来势必将整个武林拖入泥潭,搅成血雨腥风。所以师父之死、陆家堡之难、奇音阁之变、桃花谷之乱便是个开端。”
  “墨斐想借用江湖势力对付乐刀府,乐刀府一旦喘息过来,必定会借用江湖势力还击!双方都想借助江湖势力对付对方,但我们不想不愿也不能卷入这种事情里。”
  容行风转过头看着即将熄灭而微微闪烁的香火:“所以,此事必定要尽快了断。”
  陆仁江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很多……红叶……她找过你了?”
  容行风不答,躬身拜了三拜,转身大步出门,径直走出陆家堡去了。
  陆仁江又叹了口气:“真的都以为陆某老迈无能了不成?”
  他嘴角却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四

  武林大会不是什么很新鲜的事,古往今来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有的轰动天下,有的默默无闻,有的声势浩大人才辈出,有的却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但是任凭谁都不能不承认,这一次的武林大会,确实是前无古人的。
  因为它是由官府召集举办的。
  所以一向喜欢搜集武林轶事的书书,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早就赶赴青州。
  但是让他有点失望的是,这次武林大会规模并不大。来的人虽然也不算少,但是很多成名人物并未到场,很多帮会都派来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想来是不屑和官府扯上什么关系吧。至于一些黑道上的人物,态度就更谨慎了——万一是官府突发奇想准备来个一网打尽呢?
  而且……奇音阁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这让书书有些郁闷,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已经很久都没有露面的陆家堡堡主陆仁江出现了。作为上次武林大会的举办者,陆仁江的威望和名气都相当有分量。但他此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闭目养神。
  青州县令赵志坐在广场北面正中间位置的下首。身边围着一群衙役。但是一众江湖豪客要么坐的乱七八糟,要么坐的靠近陆仁江,反而显得赵志有些孤零零的。他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背后两人:捕头容行雨低着头,目光却不时地在人群中扫过,县丞萧沙则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人越来越多,看看日已上三杆,赵志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底下有些热血冲动的江湖汉子忍不住大声催促,再加上有人议论、吵嚷,一时间人声如鼎沸。
  正乱间,蹄声飒沓,百余骑马飞驰而至,骑手一身黑色劲装,神情肃穆,目不斜视。人数固然不少,声威却更是摄人,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为首一人体格雄壮,目光锋利如刀,行走如风。那人下了马,赵志慌忙迎了上来,将他请到主位坐定。那百余名骑手分列两边,站立排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显然是军中精锐。不少人心中忐忑,不知何意,都看着赵志和那人。
  那人向赵志一示意,低声说了两句,便不再言语。赵志连忙起身,双手下压了几下,待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才清清嗓子:“诸位豪杰,本官此次请诸位一聚,也是奉了上命。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中乱党乐刀府祸乱朝政构陷忠良,幸得丞相大人力谏,吾王圣明,予以取缔。但尚有余党流落江湖,为害乡里。朝廷本欲发兵围剿,念在大军一动,惊扰黎民,是以按兵不发。今有丞相发布告示,令民间乡勇,协助朝廷,剿灭乱党,必有重赐。若有包庇,罪同党羽。不知诸位可愿为国效力?”
  话音一落,场中大哗,嗡嗡议论,不绝于耳,更有未听清者大声喝问,解释复述者口齿不利夹缠不清,一时间乱七八糟。赵志似乎早有预料,说完便即坐下,看了看主座那人。那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场中诸人,不知在想什么。
  书书混在人群中,听了这番话,心中暗道不好。要知道所谓“乐刀府余党”,本就是些为乐刀府做事的江湖人,自然在江湖中有亲朋好友、同门兄弟。若是亲朋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去官府举报,卖友求荣岂不令江湖人所不齿?若是旁人举报,则必然得罪其朋友同门,那时争斗一起冤冤相报,江湖岂不是大乱?
  但若是置之不理……嘿嘿,“若有包庇,罪同党羽”——这么看来墨丞相岂不是在与整个武林为敌?
  正想间,忽然听得陆仁江发话了:“赵县令。”
  陆仁江坐在那里,轻松自然,但说出话来,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认为不妥。”
  主座那人突然一抬眼,目中一股精芒爆出,陆仁江和他目光对视了一下,竟觉得眼中有些刺痛。
  赵志却只是笑吟吟地:“如何不妥?愿闻陆堡主高见。”
  陆仁江目光稍稍偏离了一点:“国有国法固然不假,但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卖友求荣之事,纵然是黑道绿林。亦是不齿,赵县令此言,未免有些不现实。”
  赵志被他顶了一下,也不发火,仍是笑道:“前些日子赵某入京,承蒙御史张大人青眼,和在下多聊了一会儿,提起陆堡主,张大人可是赞不绝口啊,今日一见,果然颇有见识。”
  他提到张御史的时候眼睛斜着看了主座上那人一眼,那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恢复原状,起身朗声道:“这位便是陆堡主吧,在下孟驰久仰了!”他一抱拳,陆仁江亦起身还了一礼。
  孟驰中气甚足,说话间仿佛携带风雷,令人不觉间心神震荡:“此事丞相大人亦有考虑,但国法不可废,历来以武犯禁者,大多事出有因,朝廷不予追究。但此事事关国家大运,却不能轻忽。”
  他缓缓迈步向前:“既然此事事关江湖人士,那便用江湖上的办法解决!”
  陆仁江眉毛一挑:“不知何为江湖上的办法?”
  孟驰一笑:“拳头大的就是道理,自然是打。”
  众人听到这个“打”字,俱是精神一振。也有不少人看了看孟驰身后的精锐军士,心下暗暗盘算。
  陆仁江问:“如何打法?”
  孟驰笑道:“若是乱打一通,却成何体统?此事说来倒也简单,朝廷不愿劳民伤财派大兵围剿,你们也不想得罪朝廷,但是又都不愿放弃,那便各自派出些人来斗上一斗。若是你们赢了,朝廷顾虑官兵损伤,便答允你们不轻易插手武林;若是你们输了,技不如人那还凭什么抗拒王命?乖乖地配合朝廷对付乐刀余党罢。”
  没等陆仁江说话,孟驰忽然补充道:“这样,若是输了的便得听命于朝廷,只怕有不少人畏缩不前,公平起见。若是你们输了,只要你陆家堡配合朝廷便是,其他人帮你助拳者不算在内如何?”
  陆仁江一听心中大怒。这话看似说的大方,其实却是暗含挑拨离间,本来是官府对武林的赌约,却忽然变成了官府和陆家堡,其它人没了压力,就算助拳,肯不肯用全力尚且难说,若是和陆家有些仇怨的,暗中使绊子也说不定……
  其实本来这种事,江湖上有几个名门大派都未曾前来参与。但是陆仁江不行。他深知这事件背后始末,容行风说的不错,此事若是不能一开始就了结,待到乐刀府反击,和墨斐战成一团,那时血雨腥风,再也拆解不开,还不知殃及多少池鱼。
  红叶夫人利用背后势力费尽苦心才达成如今的局面,大好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陆仁江想到此处,压下怒火,深深地看了孟驰一眼:“便依你!”
  一众江湖豪客纷纷散开,数名黑衣骑手在场中往来,在地上画了纵横数道白线,围观众人大奇,不知他们要做什么。
  陆仁江也有些疑惑:“孟将军……这是……”
  孟驰哈哈一笑:“不知陆堡主棋艺如何?”
  
  
  五
  
  世事如棋,世人如子。黑白两分,往来生死。今天之事亦如是。
  所以,我们不如干脆下上一局棋。
  这是孟驰说的。
  “但是,我这人不太喜欢循规蹈矩。你们显然也对所谓的规矩不以为然。凭什么四个子围住一个才能吃掉它?棋盘上每个子都是平等的,但是这世间人却有好坏贤愚三六九等。所以,我的规则就是:你我轮流放一个‘子’进去。“孟驰指了指身后的一众黑衣人,“这就是我的子,他们只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攻击周围的敌人。”
  “但是!”孟驰似乎也有些兴奋:“我说了,人和人是不同的,所以不需要四个围住一个,只要你有本事,你可以把围住你的四个人全部打倒!被打倒的人,就算出场,当然你也可以再放进去。只是为免伤亡过大,双方均不可用兵器和暗器。”
  “陆堡主,我说的可清楚?”
  围观众人都颇感新奇,纷纷议论。陆仁江却是眉头微皱——这规则有问题。
  乍一看是江湖人士占优:就算孟驰带来的都是高手,但毕竟是军人,学的不是什么高深武功,这次来的武林人士里也颇有几个高手,按照规则,岂不是大占便宜?
  但是……按照规则,“子”在里面是不能动的!也就是说自己这边的高手别人可以轻松绕开,但总体上却未必能胜的过对方。
  “陆堡主?”陆仁江抬头,看见孟驰似笑非笑的眼神,一咬牙:“那就这样吧!”
  孟驰一笑:“那么,我们来猜先?”
  陆仁江哼了一声:“不必了,黑先,请吧。”
  孟驰苦笑一下:“早知道换白衣来了。”伸手一指,一名黑衣军士跃出,站在他指的位置上。
  陆仁江扫视了一眼人群:“哪位愿意打个头阵?”一个大汉应声而出,陆仁江一指,那大汉扑向黑衣军士左侧。刚刚站定,那黑衣军士立刻出手,简单明了的一掌劈向那大汉,那大汉连忙还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以交换数招。那黑衣军士出招毫无花巧,却是极快,力道亦颇不清,那大汉手忙脚乱之下连挨数下,吐了口血,被一脚踢出场外。
  孟驰含笑一指,另一人跃出站定。陆仁江方走出一个和尚,陆仁江想了想,仍是指着第一个出场的大汉站的位置。事关重大,车轮战也顾不得什么了。
  那和尚倒是颇为厉害,和那名黑衣军士打了个旗鼓相当。孟驰一指,立刻有一人跃出,站在那和尚身边和开始那军士合斗那和尚。陆仁江见状喝道:“速去一人帮手。”不料一声喊出,跳出数人都冲了过去。
  孟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忽然一闪身,出现在那扑过去的几名江湖人士面前,右脚前踏,喝一声:“回去!”
  那几人只觉仿佛撞到一堵无形气墙上,立时被弹了回去。功力较差的一个人甚至连滚了几圈。
  再看场中那和尚依然支持不住,败下阵来。众人大哗。
  孟驰笑道:“一次一人,这是规矩。”
  陆仁江皱了皱眉,一挥手,沉声道:“莫嚷,有意出战的,依次而行,不要自乱阵脚!”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找位置站好,孟驰回到自己位置上笑道:“陆堡主,该你了。”
  陆仁江点点头,指了一处空地,立刻有人上去站住脚。
  孟驰微微点头,又安排了一人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几次,却全是试探,谁也不肯主动出击。
  陆仁江想了想,对人群中一老道拱手道:“不知道长……”那老道仰天一笑:“纵然以一敌四却也无妨,陆堡主吩咐便是。”
  陆仁江点点头,孟驰将人安排的甚散,并没有以一敌四的机会,唯有开始两人合击那和尚的位置可以以一敌二。陆仁江一指,那老道迈步过去,果然将那二人打倒。
  孟驰不急不躁,仍是指挥若定,渐渐的棋盘上人已经站的较密了,期间虽然也有些小小争斗,但总的来说各有胜负,仍是旗鼓相当。
  这时棋盘上本有一处,一名江湖豪客和一名黑衣军士相对而望,中间隔了一个点,孟驰一指,立刻有一名军士站在那里,和那江湖豪客打起来。
  那江湖豪客武功不弱,比那军士略高半筹,渐渐占了上风。陆仁江也不着急,并不派人下去,因为按照规则,陆仁江不落子,孟驰便不能落子,自然要等那江湖豪客赢了再说。
  孟驰微微一笑:“开始吧。”
  陆仁江心中一动,再看场中,却大吃一惊。原来那军士与江湖豪客争斗,本是落在下风,不料那军士身后的军士听了孟驰的话忽然伸手搭在同伴肩背之处,前面那军士忽然间实力大涨,招式使的虎虎生风,那江湖豪客一时大意,中了一招,立时转为下风。陆仁江犹豫了一下,将那江湖豪客叫了回来。
  这一下人人心中大震,这门合击之术从未见过,但用在此等场合,却能令人实力大涨,实在是如虎添翼,一时间面面相觑。
  陆仁江思考了一下,又派了一人去试探,果然这合击之术并非前两人独会。两人又下了几回合,陆仁江头上几乎要冒汗了。这种合击之术还不限于两人!对方人越密,联手威力越大,赢得越多,便越加密集。
  陆仁江想了想,低声道:“对方实力加强,但是行动反而不便,有没有擅长原地腾挪之术的朋友,上去试试。”
  一名青衣蒙面男子越众而出,和一名黑衣军士打起来,那军士背后有三人连成一串,但这军士也无法躲闪移动,只是一掌掌劈出,硬碰硬的打。那男子身法甚是诡异,身体仿佛柔若无骨,可以往各个角度折叠旋转,如同是在舞蹈。那军士连出数招打不到人,心下焦躁,猛力一劈,那男子一个旋身,手指顺势一拨一带,那军士顿时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自己引得失去平衡,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回身一看,身后的三人也被带着摔离了位置。
  孟驰微微有些惊讶,一挥手,四人离场,手一指,又派了一人进去。
  受那青衣男子启发,陆仁江这边又有几人凭借身法和巧劲获胜。但是这等功夫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的,是以情势越来越不妙。
  孟驰笑吟吟地看着陆仁江:“陆堡主,不知你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陆仁江默然不语。开始两人相互试探的时候陆仁江放了不少武功不高的人进去。虽然武功不算太高,但是胜在密集,黑衣军士虽然厉害,却也不能以一敌多,是以孟驰不敢直接派人进入。但现在孟驰的地盘逐步扩大,如果边界线上守不住,被黑衣人突破进来,步步蚕食,凭借黑衣军士那神奇的合击之术,后方这群人武功不高,只怕是摧枯拉朽之势。
  陆仁江咬咬牙,打算亲自上场,这时场外一人喊道:“我来。”
  陆仁江抬头看去,不禁呆住,那人赫然便是万无心。
  万无心似笑非笑:“陆堡主,在下愿意出战这一场,不知陆堡主肯不肯赏脸?”
  陆仁江心下盘算,若论武功,此刻己方场外之人怕是没有比他更高的了。但此人和陆家堡有深仇,还和墨斐不清不楚,若是委以重任实在是放心不下。
  罢了!若是他要动什么手脚,众目睽睽之下,他龙天城以后也没脸再在江湖上走了。况且自己亲自出马也未必就强过他。想到这里陆仁江一拱手道:“劳烦了。”
  万无心站了上去,心中暗赞,欧阳果然所料不错。挑这个时机出现,就算陆仁江不允,自己也是仁至义尽;若是允了,反正独力难支,输了之后双方均不会怪罪自己。
  孟驰看见万无心,笑容变得颇具意味,但手下不停,仍是派了一人上去。
  此刻双方各占半场,在中间交战,还是孟驰略占上风一点。而中间一线战斗的武林人士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却不比黑衣军士人多势众,渐渐力气不加。
  这时马蹄声响数骑如风而至,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容行风。身后带了数人,众人大多都不认识,万无心却是一惊——唐轻、唐从、唐三三……竟然是绝命堂!
  绝命堂众人中却有一人是众人熟知的,乃是唐儒。
  陆仁江心下大喜,这一来添了几名生力军,立时指挥场上体力不支的高手放弃,将绝命堂众人缓缓续了上去。
  孟驰看见绝命堂众人,终于脸色一变:“我记得你们和容行风有仇的。”
  容行风一笑,神色间却有些疲惫:“江湖人的事,你不会明白的。”
  孟驰冷哼一声,仍是有条不紊步步紧逼。
  毕竟陆仁江这边水平良莠不齐,苦苦支撑之下只得逐步缩小防卫圈,这样一来接触面自然也减小了,有利于防守,但对方人数众多,由善于合击,陆仁江渐渐招架不住,从上午巳时一直斗到下午申时,陆仁江连丢数子,已经被逼到角落。
  容行风皱了皱眉,他回来的时候可没料到双方是这么个打法,但他还是很快问明了情况:“我来。”
  他走进场中站定,此时白方场中只剩下唐儒、唐从、万无心、陆家内堂首席弟子和那青衣男子。此轮应白方落子,那青衣男子退下,容行风走上去。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虽然看不到他面目,容行风却看到了他那双星眸里仿佛月华般的神采……景夜行!
  容行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景夜行却仿佛不认识容行风一样,走进人群消失掉了。
  孟驰一笑:“困兽犹斗。”随即指挥人再战,直到只剩下容行风站在棋盘角上。
  “还要继续么?”孟驰微微有些得意。
  容行风冷笑:“你也是领兵的人,你说呢?”
  孟驰微怒:“看你嘴硬到几时!”一挥手“上!”
  容行风尽量节省每一分力气。他的武功师承陆辛,陆辛本来是那种驳杂不纯的路子,但后来却悟到万物一理一通百通之法,而容行风在此之上更是青出于蓝,创下御劲而不化形的“一以贯之”功法。
  是以黑衣军士和容行风斗起来时总觉得自己掌力无法用对地方,总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接连几人,都莫名其妙的败了下去。
  容行风冷笑:“你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容行风却不知道这话是刚才孟驰问陆仁江的,此刻孟驰听了这话以为他在讽刺自己,心头火起,回顾手下,大部分站在棋盘里不能动,其余的要么已经被打倒要么是无力再战,既惊且怒,大踏步下场,喝道:“我来!”
  他走到容行风身前,一直都挂着的笑容已然不见,冷冷地看着容行风:“我还可战!不知你还剩下多少力气?”
  他抬头看着陆仁江,冷笑道:“陆堡主,若是他出场,你们可就算输了。不过你们现在还可以放一子,要不要再下来个撑着?”
  陆仁江看看场中,几乎被黑衣人站满,就算是自己亲自下去,只怕在四个功力叠加的黑衣人围攻下,也撑不住片刻,反倒令孟驰可以再出一人夹击容行风。叹了口气,摇摇头。
  孟驰哈哈一笑,一拳便打向容行风面门。容行风左手虚按孟驰小腹,右手侧面一引,便将孟驰拳头带歪了。孟驰一招未老收拳回挡容行风左手,同时第二拳便欲打出,却觉手上一滞,低头看见容行风左手平拖,一股无形气劲涌来,竟然压制的自己右手如同灌铅。孟驰嘿了一声,提气虚踏一步,双手一推,容行风顿时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几乎窒息,情急之下双手前推,也以气劲反击,两人僵持起来。
  但容行风终究是前面打过许久,哪里比得孟驰力量充沛?渐渐支持不住,终于一咬牙,原地一个后翻,卸去部分力道,但余力未衰,容行风只觉得仿佛被一堵铜墙正面撞中,全身几欲散架。半跪在地上,忽然抬头,喷出一口血箭,飞射孟驰面门。孟驰猝不及防之来得及闭目扭头,却躲闪不及,给弄了个满脸花。看上去倒好像他伤得更重一些。
  容行风得这一缓的时间,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瓶子,一张口就将里面东西倒进嘴里吞了下去。
  书书在场外看的全神贯注,忽然听到一个女子轻声“啊”了一下,回头看去,似乎是在人群里一个青衣蒙面的女子发出的声音。她似乎察觉到书书在看她,一闪身消失在人群里了。
  孟驰被这一喷,心下大怒,伸手一抹,呼吼一声,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容行风飘身而起躲过这一脚,半空中还了一脚。孟驰挥出一拳打在他脚上,却仿佛打在山壁上,脸色不禁一变。微一提气,更是脸色大变!
  “有趣吧……”容行风的声音有些阴沉:“看来你不知道,我血中有毒。”
  他用只有孟驰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从小在宋来城的药里泡大,如果是正常人早就被毒死了,所以他先让我的血中蕴含毒物,这样一来就算试药中毒,也可以以毒攻毒暂时保住性命,不会立刻死掉。”
  你还能撑多久?
  两个人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容行风只是冷笑,孟驰却仰天大笑:“容行风!我知道你有宋来城的还魂散!那种药,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很强的实力,所以你为了不被我打下去,肯定会用的,因为就算我中毒了,可你伤的更重,短时间内也足够击败你了。”
  “但是……就算你不会被毒死,那种药用过也会很快虚弱下去,你还能在这里站多久?”孟驰自己走出了场地,哈哈大笑:“我先去解毒了,这里可还有一百二十七人陪你站着!”
  容行风闭着嘴不说话,眼前却开始渐渐模糊,周身的力量仿佛如同潮水一样的退去,他按在地上,却仿佛感到地面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铁钉。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但他不知道。
  
  飞雪……剑气……
  那柔若飞雪却无处不在的剑气,那纯净而专注的眼神。
  那若有若无却渐渐远去的身影。
  容行风的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看到了一张脸,雪白、苍白,那是自己。
  他看到自己苦笑了一下——抱歉,我无法赴约了。
  ……
  
  终章

  书书看到容行风已经半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然后一骑马飞来,将一封乐怀王诏交给孟驰。
  孟驰打开,上面只有几句话:赏功罚罪,宜付有司,朝臣边将,毋近死士。
  他默默看完,神色毫无变化,额头却似隐隐有一层细汗。他向陆仁江施了一礼:“你赢了,此后朝廷不会插手江湖事务。”他顿了顿,“但若有人以乐刀府之名行事,另当别论。”说完带着一众黑衣人,疾驰而去。
  书书回过头,容行风不知何时已经倒下。
  他看到绝命堂的人远远地看着容行风,然后一起离去。
  他在人群里见到了一个人,红叶夫人。
  书书觉得红叶夫人是个很奇特的人,和她在一起就会感觉到自己在变得聪明起来。
  他问了很多问题,但他最想知道的是:既然最终能够劝说乐怀王下诏制止这件事,那么容行风岂不是白白受伤?
  红叶夫人神情怅然:“没有人可以预知一切、掌握一切。我不能保证我一定成功,他也不能。但是总要尽力去做,我们都不是喜欢把希望交付他人的人。”
  她笑了一笑:“不然,我们大可以等着墨斐和乐刀府开战再随波逐流。况且,如果孟驰真的压服了陆家堡,这诏命也没什么用了,它只能挡得住明的,却拦不住暗的。”
  “那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红叶眼中闪过一抹哀色,“花寒宵送他去宋来城那里了,他本就身具毒性,还魂散又是剧毒之物,若是他身体完好,自然可以以毒克毒,但是重伤之下,两毒交战,情势反而更恶。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是……我说了,他不是喜欢听天由命的人,如果他心中还有挂念……”
  “也许会不一样吧……”
  
  (全文完)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三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0帖,此为第5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7:43:09)

第三轮洱海战区杀帖:尘缘(贴杀苏紫子,参评) Post By:2012-10-15 21:21:58

 他问佛,这世间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究竟在何处?
  
佛说,苏若青,你看到的远不是全部,不是你的全部,也不是别人的全部。

  苏若青匍匐在地,泪水沿着枯瘦脸庞攀援而下,打湿了洗的泛白的僧衣。

  那一年开始,他在佛像下虔诚地焚香,跪拜有整整五十六年。

  五十六年之后,人们看见他微笑阖眼,安详而去,从此世上没有了苏若青。

  人人都说,他已成佛,从此远离了红尘苦海。
  
  (一)浮生百年苍苍,回顾时,有心伤如霜
  
  再久再长的人生,蓦然回首时,其实也不过,是那短短的一瞬。

  苏若青一刀劈出,天地皆空,在忘我的一刹那,灵台静照,空诸一切,心无挂碍,一点觉心,静观万象如尘泥,尘泥如在镜中,映照半生年华如逝水。
  
  许多年后再回想,记起最多的竟是阿婆那一头如霜银发,还有阿婆时常的一声轻叹:“唉,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怎么过不是过!”

  苏若青还记得小时候听阿婆讲故事,把诸佛比作龙象,而人间帝王将相名门望族,顶多算是牛马。然即使同为牛马,命运也不同。有人命好,有人命苦。

  “那我呢?我是什么咯?”年稚的苏若青问道。

  大抵小孩子的心中,总以为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一个,所以苏若青满心期冀,想听到些与众不同的比喻。

  “牛马蹄下的尘泥吧。”阿婆干皱粗糙的手指肚摩挲小若青的脸颊,如是说道。这个比喻果然与众不同,但不是苏若青想要的。

  “尘泥有什么用,我不要做尘泥嘛!”他摇着阿婆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撒娇。

  “尘泥呀,是用来给牛马踩踏的。阿婆的乖若青,这是你的命呢。认命吧,菩萨都说啦,认命的孩子会得到佛祖保佑的。”

  没人天生喜欢做给人践踏的尘泥,孩子也不例外。年幼的他不干了,嘟着嘴不说话,背转身不理阿婆。

  这是他和阿婆的默契之一,他假装不高兴的时候就背对着阿婆,等阿婆从背后摩挲他的头发,将他搂在怀中。

  他喜欢阿婆手弯的温暖,而每次转身,也会得到那种温暖。

  只是那一次,时间格外漫长,直到幼小的他忍不住转身,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温暖。
  
  阿婆走了,走的悄无声息,甚至没和他打一声招呼。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死亡的可怕,那么温暖的人,忽然就冰凉了,再也不会说,不会笑,不会一边给他说故事一边给人家煮粥,也不会给一边哼唱歌谣一边给人家浆洗衣衫。
  
那一年,他六岁。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粗糙的手指肚摩挲脸颊的温暖。

  从那之后,他再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温暖,和美好。
  
  (二)往事不堪回首,随水东流去,莫教回头。
  
  江南苏家是大户人家,江湖上说起来,都知道苏家是富商,广厦千万间,富丽堂皇。

  “富得流油呐!”这是人们谈起苏家时容易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苏若青也是出身苏家,不过他和普通的苏家子弟不同,他是被苏家干杂役的老妪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孤苦一生的老婆子很喜欢这个没娘疼没爹养的孩子,欢天喜地抱回家,点头哈腰地给教书先生陪了大半年的笑脸,才换回了一个像样的名字——苏若青。
  
  老婆子死后,老家主格外恩赐,让苏若青做了某位小少爷的伴读书童。

  并不是从一开始,苏若青就知道他和别人是不同的。孩子性情总是天真的,那么小的人,却都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太阳,世界围着太阳转。

  可是阿婆死后,苏若青的太阳就冷了,很快,他就学会了沉默。苏家很大,府上人员众多,事情也多,大家都很忙,没人去在乎他的感受。

  有人疼和没人疼的孩子,是不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苏若青不知道。

  他的童年注定是寂寞的,也是不讨喜的,因为小少爷们都不喜欢他,谁叫他书背的比主子还好?
  
  孩童的世界有时比大人的世界更残酷更排外更等级森严。苏若青从来得不到关注,也融不进其他孩子的圈子里。

  其实,孩子往往比大人更需要认同,也需要一些微不足道的虚荣来撑起那弱小而单薄的自尊,需要一些可以夸耀,可以增加自己身份的人或者物。
  
可他没有。

  多数的时候,他是习惯于一个人的。

  一个人时候,他常常会想起阿婆,想起阿婆说过的话:“尘泥呀,是用来给牛马踩踏的。阿婆的乖若青,这是你的命呢。”

  他渐渐长大,渐渐意识到阿婆其实是对的,可他心底却还是有些不甘愿,还是有些悲愤,只是他习惯了沉默,这不甘愿也埋在心中,不为人知。
  

  在苏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个时候,能够带来慰藉的只有读书习字。他喜欢写字,没有笔墨纸,就用棉絮蘸水写在木板上。白天时间不够,晚上便继续写,伴着星光月光,竟也练的一手好字。

  他知道自己是尘泥的命,可他不甘,他要乡试大比,之后进京赴考,为自己搏一个牛马的命。

  可是他没盘缠,又不被放行,终于几乎人穷志短地要认命了。

  幸好,他写的一手好字,又有精细的头脑,给苏家写了几年文书,又无偿做了三年账房,总算得到家主恩准,先是乡试,尔后被赐予盘缠,准备进京。

  就是在那条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上,他遇见了劫匪,也遇见了她。
  
  那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场尘缘。

  盘缠被抢,躺在污泥中,耗尽心力题写的文章随纸被风卷走,他是真的认命了。可她出现在他的身边。她对他微笑,向他伸出了她的手。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他忽然听到了两颗星辰相撞的声音。

  有些愕然中,他迟疑地递出了他的手,那一刹那,就许下了半生的尘缘。

  或许,连半生都不算。

  有些时候,相遇的越美好,结束的便越凄凉。
  
  (三)凭谁问,相见正如不见,但我愿,生生世世常相伴
  
  她带他来到了一方山谷之中,要他养好伤,再一起去奇音阁。
  
  那是一个美丽的山谷,阳光明媚入秋天,鲜花怒放盛春光。那里没有其他人,就只他和她隐居其中。

  她救他本是无心之举,琴书双绝的她,观他的文章也稀松平常,可她真心喜欢他的字。她说那是永远的精美,通篇毫无尘泥,有如澡雪。她就是为那些精美的字体吸引,才带他来这个山谷的。
  
  他的字笔笔中锋,线条浑圆如玉筋,节律首尾一致,不疾不徐。她也习书,深知那是一种不易达到的功夫,一种纯粹的功夫字,需要水磨石穿,经年累月的苦练,才能有这样精准的控制力。可以完美地将书写者的情绪收敛起来,藏于幕后,只以技巧示人,却质朴如玉,温婉雅致。

  就百年修行的苦行者,古井无波下是默默的静水流深。

  她想看看他真正的本来面目。永远的精美,永远的无可挑剔,永远的雅致,也永远掩盖了一个人真正的灵性。
  
  听到她的评语,他忽然怔住,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这样简洁地进入他的心中,她只是简单地一句话,一个微笑,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锦瑟华年就那样绽开了。

  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感受,直到她出现,一眼就读懂了他所有的悲伤喜悦。
  
  他最喜欢看她弹琴。当琴声响起,他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没有忧伤也没有欢喜,只有她在阳光下抚琴,他在琴音中挥毫。

  那真是生命中最美的年华,风语河岸柳,香满两人心。铺满花草的山坡上,藏满了他和她的甜言蜜语。
  
  “莫璃,你有没有想过,百年之后。这世界上没有了你,也没有了我,到那时,我们生命中的那些美好,那些你我都有过的美好的时光,那些曾经陪伴过我们的美好的人的美好的欢声笑语,它们去了那里呢?”

  “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傻子。”她喜欢叫他傻子,而他也喜欢听她叫他傻子,无论是什么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总是美妙的。

  “莫璃,其实,我知道,我们每分每秒都在失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得到的不过刹那,这失去的才是永恒。最终,我会丢失了你,你也会丢失了我。

  可是,我想要一种仙术,可以将你变作永恒。

  可是,我想要一种仙法,可以将这时光冻结,就在此刻,永远不消逝。而你和我,也凝固在时光中,再也不分开。

  你说,我们会最终分开嘛?这真是一个难题。”

  “呵呵,傻。”

  “你不说,你以为我就不知道答案嘛?我知道的,最终,你要丢失了我,我也会丢失了你,在短短一生的尘沙中,我们终将丢失了彼此。

  唉,如果有一种术法能够将你我系在一起,永不分离,那该多好?”

  “傻子,你说的不就是是月老的红线嘛?可是月老也是人,也会偶尔系错绳子的。就像这漫山遍野的芬芳与馥郁的香,终有散尽的日子,这就是尘世。”

  “那么,莫璃,你我相逢,算是缘分啦?”
 
 “呵呵,尘缘吧!”
  ……
  

  可更多的时候,他们是不用说话的。那个时候他就是她,她也是他,琴音笔墨,将两颗心连在了一起。

  细算起来,她真是他记忆中最美的风景,也是上苍给他最好的恩赐。

  从阿婆走后,就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了,他心中是欢喜的,也是惶恐的。惶恐这美好会失去。
  
  从小到大,他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偶尔得到的,也是很快溜走。无论怎样用力,怎样抓紧,最后还是留下了他一个人,一无所有。

  从小到大,他能做的,就是蜷缩起来,远远地看别人喜悦欢呼。世间的美好很多,但只是别人的。他注定是被时光抛弃的婴儿。

  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一旦得到,他就抓紧,牢牢地不想放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对苏若青来说,莫璃就是他的“浮木”,他的全部,他的所有。

  所以他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再次一无所有。就像当初,一个转身,他就失去了阿婆,失去了他的太阳。

  可是,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失去的。

  一切美好都是手中的沙,抓的越紧,失去的越快。
  
 
 “莫璃,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么,嗯,比如说,一生一世?”他用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不经意地询问,似乎轻飘飘地没有一丝重量,他努力让那句话听起来像最最普通的一句闲聊,就像平时听人说“你吃了么?”一样的的平常。

  可是他那瑟缩不安的眼神啊,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那闪亮的眼眸分明在诉说着一句无声的誓言:愿君如月我如星,夜夜流光相皎洁,从此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山谷中呼啸的风忽然沉寂了。

  她意外地沉默了。

  他心猛地一缩,脸上却在笑:“傻瓜,逗你呢。”

  她也笑了:“正要告诉你呢,收拾下吧,明日就去奇音阁。”

  他微笑着离去,脚下轻飘飘地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心也空荡荡,那憧憬中的美好世界一分一分地慢慢褪去了颜色。
  
  
  
  (四)一夜凝霜人不归,两人心头滴泪垂
  
  夜深人静,月华临水。苏若青无声地立在一堆青石边,青石如镜,映照出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他心思散乱,随意乱走,等他清醒时,已闯入了一片乱石林,不辨来时路。

  虽然还是在山谷中,却是平日从未来过的陌生领域。他伫身而立,四下里打量,忽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他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位青衣女子。月光下,青衣女子静静无言。她如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她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他吃惊,大着胆子靠近。凑近了一看,惊觉那并非真人,乃是一个女子的影像。

  在石像下,还有一个玉匣,里面一卷刀谱,一排刻刀,数柄凿锤。

  刀谱所载并不是单纯的刀法,它的根基由书家笔意、篆刻刀体起,最后才是青衣女子的刀诀与内功心法。所以,这刀的入门也就格外奇怪,须先精通诸家笔法,然后以雕刻磨练技艺,这是最艰难的两关。至于内力法门反倒可以借助奇门经脉行穴之法,大大缩短习武周期,让人速成。

  这奇怪刀法于江湖不过昙花一现,人人惊异于其神威,但不知其本来面目,刀意不通,永不能成。

  随着青衣女子辞世,刀法绝迹久矣。偏偏今夜他莫名其妙地闯入,窥见了一方从没有接触过的天地。

  这乱石堆天然蕴含九宫八卦阵法,如无特殊机缘,根本无法进入。

  苏若青笔法早成,这最艰苦的第一关竟在无意中闯过。月光下,他对着刀谱观摩刻像,了解到了那个青衣女子的故事,才知那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她的凄凉和怆痛瞬间侵入了苏若青的内心,苏若青看着石像,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同类,一个恍惚中,多年来的苦痛纷至沓来,悉数堆上心头。苏若青不知不觉陷入雕像的意境之中,仿佛看见了遥远的过去。那一个苦命的女子手持沉重的锤子和凿子,站在了月光下面,站在了一块巨大的青石面前,慢慢地雕刻着自己的命运和苦痛。

  有些伤痛本来就是无法言说的,若非局中人,谁又能知晓个中滋味呢?

  苏若青懂得,因为他和青衣女子,本就是同一类人。用阿婆的话说:他们都是尘泥,天生注定是给牛马践踏的。

  有些故事再说还会泪流,因为自己在里头。

  那一夜,莫璃守在山谷中,彻夜未眠。她不知道,他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那么多的不美好,那么多的不快乐。

  从第一眼,她就看出了他若无其事的外表下的不快乐。她为他的书体而迷恋,更为他的不幸而心疼。

  可是,她爱的人,却是苍郁。

  苍郁是天下第一琴师,丰神如玉,琴艺绝尘。莫璃自八岁随其学书学琴,朝夕相伴,为苍郁才情所倾,十余年来,早已心生爱慕,只是女娃儿面皮浅,未曾说出来而已。

  对尘世男子,莫璃不屑一顾。但苏若青竟意外地闯入她的世界,撩乱了她的心弦。

  这个放在人海中,随时会淹没的男子,谁都不会注意他。可是,莫璃却有生第一次为这样一个男子难过了。

  只是面对他的问询,莫璃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沉默了。可她没想到,他的自尊如此强烈,就像一个孩子,消失一整夜。

  其实,自尊和自卑本是双生子,一体双面而已。
  
  苏若青一夜未归,莫璃便等了一夜。

  当苏若青出现在莫璃面前时,他意外地看到了她眼中的血丝遍布,意外地读到了她眼神中被欢喜取代的惊惶失措。

  远远地看见他,一向温婉安谧的她竟猛地跳了起来。

  苏若青一时怔忪,忽然有些心疼,心疼莫璃的一夜未眠。

  “回来了就好啦,还以为你去做什么傻事了。”莫璃笑,不说其他。

  “哪里有啊,昨夜不小心迷路了呢,倒是意外地找到了些东西!”他也笑,也不说其他。
  他也给她看了那刀谱,她一向冰雪聪明,但却无法悟透其中刀意。

  苏若青一愣,在他看来,这刀并无十分艰难,莫璃书琴双绝,如何竟无法看透。

  他却不知此刀修行最重心境,要人在绝望中浸泡,深切体味这人间的惨淡悲哀,然后在不可能处踯躅独行,无路可行处踏出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

  刀客,苏若青二人都是如此,绝望打小郁积在心中,堆积而不宣泄,如拦河筑坝,河水注入越深,潜藏能量越甚,终于会在某个当口坝毁堤决,苦难的生命破茧而出,羽化成蝶。
  
他们将所有的苦难藏于于平淡,只在心中留着一抹隐痛,隐而不散,如同一根线从头贯穿到尾,拎起了所有看似散漫的刀意。

  莫璃无此境遇,自是不懂。

  “我虽不懂,却也知这是武林至宝,从此之后,这刀谱的事情,别跟任何人提起。”莫璃叮咛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若青还是懂的。
  
  
  (五)愿同梁上燕,岁岁常相伴
  
  自此,苏若青与莫璃离开漾满了花海的山谷,进入了奇音阁。感怀莫璃知遇之恩,苏若青留在奇音阁,凭借在苏家做账房先生的功底,打理起了奇音阁的账务。
  
  奇音阁中十年,苏若青仿佛又回到了在苏家的日子。默默地打理财务,默默地一个人锤炼雕刻之道。
  在奇音阁中,不比山谷中,莫璃仙姿飘逸,一举一动皆牵引无数文人墨客目光。她需要避讳世人毁谤,免却风言风语传入苍郁耳中,便不肯同苏若青多见。
  前来奇音阁求见莫璃的富家子弟所在多有众多,人人一掷千金,个个风流潇洒,即便是金玉其外,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与他们相比,苏若青真是牛马下的尘泥,沉默而难看。
  相思如潮如瀑,他却一概不言不语。跟数据打交道的日子平淡而枯燥,习刀成了他唯一的救赎之路。
  
  初入谷时,苏若青还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十年后,刀法已有小成,彼时他腕下如有神助,使刀如笔,使笔如刀。
  
  十年平凡日子里唯一的光,就是遥遥地听那梦中的琴音从现实中远远地传来。每当琴音响起起,他就会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默然凝听。
  那个时候,莫璃已经告知天下:“琴音不为金换,但求名章佳句。”
  苏若青能够想到,琴声响起的时候,莫璃的身旁,必定有一个才情如瀑的翩翩佳公子,就近聆听。
  那不是他。
  一曲终了,他不声不响地低头,继续默默地校对一排一排的数字,就像他千千百百个日子里做的一样。
  
  尾声
  碧野回望万里雁。一叶秋光散。年年捻珠念君颜。心室无处奉佛,相思满。
  黄卷嘲我无心看。卿颜韶光远。双双归取归还伴。休说今世无缘,来生见。
  
  许多年后,莫璃因病辞世,苏若青做了晨钟暮鼓的和尚,过的平淡而安静。可有些时候,他还是有瞬间的失神和恍惚。
  “自君别后,我将青衫隐,从此天涯,孤旅落寞人。我在想你,有些寂寞,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我还是想你……”
  “我为什么会遇见你,我又为什么会丢失了你?”他不知道。
  
  他从来得不到他想要的。
  世界为了什么,将他创造出来?如果他所有的所有,都不足以挽留住那行将逝去的美好?
  所谓尘缘,便是让人先得到,然后再失去。
  生命中的美好,生命中的不幸,包括生命本身,都是如此。
  
  据说,只是据说:老和尚圆寂后,苏若青被指定为寺主持,接过了老和尚的衣钵。
  他穿麻布僧衣,一头长发始终不曾剃度,可是一旦开坛讲经,皇帝都要来听。
  有些时候,他会看着人山人海出神。
  可是,那里没有她的身影。
  那些曾经的浓烈,真的成了过往么?
  
  五十六年后,苏若青很老了,和老和尚一样老。
  牙齿掉光光,头发掉光光,眉毛胡子掉光光,皱纹满面长。
  那些曾经的浓烈,竟已真的成了过往。
  
  千般情,万般愁,悉数堆上眉梢头。
  若无爱,若无伤,何必再问相思由。

  半生尘埋于佛经道藏之中,卷帙浩瀚中悟禅修道,恭奉九天诸神,十方菩萨,到头来竟斗不过一个小小女子。
  
  罢了,罢了,他这五十六年的佛法,都修到猪肚子里面去了。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成佛,本不是他想要的。老和尚说人生八苦,求不得最苦。但他又不想成佛,想必应该不苦了吧?
  月白如霜,普照殿中佛像,恍若金蟾有泪。
  青灯黄卷,掩映心中远思,问君霓裳还无?
  
  他微笑阖眼,心头一片澄然,凭谁问君,可敢来生再见,两心不负?
  分不清是醉是梦,他又看到了那片花海,姹紫嫣红淡金浅碧遍地生香,徜徉于其中的温暖温柔温馨若同她的十指纤纤轻轻柔柔浅浅悄悄拂过他的手。
  然而,那些锦瑟华年的美好与温暖,只是一瞬。当他双眼拢合如翼,便万境成空。
  只余一缕微笑,凄绝成殇。
  那些曾经的浓烈,竟然,一直在心中,从未离去。
  
  隔日,小沙弥请他讲经,却见法身凉透,生息早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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