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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6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8:48:24)

第四轮南屏战区杀帖:郎心似雪(贴杀[雪]唐儒,参评) Post By:2012-10-19 20:45:48

(一)
  【引子】
  桃花谷,初冬。
  每年的这个时节,谷中便会迎来初冬的第一场雪。当远山近景,被一层厚厚的银白素裹时,我必会在谷口,静候一个人的到来……
  远远的,谷口西边的小道上,正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沉寂无声。
  只有我的影子,斜斜的投射在雪地之上。
  等待,是漫长的。
  春去秋来、夏逝冬至。谷口处那棵最老的桃树下,每日都会被我划下一道剑痕。流年荏苒,旧痕未愈,新痕又添的树身,渐渐已无隙可存新的伤痕。
  今冬,已是十年。
  而我,早将每年这段日子的等待,化成了骨子里的习惯。
  臂如现在,静立于这苍茫茫的白雪世界的我,正从已流逝不在的岁月中,一点一滴的回味着那些快乐的、忧伤的,伤痛的、微笑的往昔,以及——那个似远似近的身影……
  
  (二)
  【入世】
  那年,我十六岁。
  自年幼时被师傅从人贩子手中救出,得他怜惜,将一身所学悉心传授我及师妹三人,便暗暗发誓,此生将视师傅为父,为他伺老奉终。
  为此,我日夜勤奋练剑,虽为女儿身,却凭着自小对剑意的领悟,将师傅的剑法融会贯通后,自创了一套“拈花拾雪”的剑法,成为在师傅弟子中悟性最强也是最为他看重的弟子。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谷中练剑,除了与幻桃和幻夏两个师妹切磋武功,始终没能真正亲身体会和见识过江湖。
  自小就听师傅说,“江湖不小,天下有雪”。流连于桃花谷谷口巨石所刻的石书,我的心,渐渐不再平静。
  年轻气盛的我,向往着桃花谷外面的世界,渴望着自己去寻找江湖和雪的真正含义。
  好在,在桃花谷有一条规矩,所有桃花谷弟子一生只可以离开桃花谷一次,要么一去不归,若是回来就不可以再踏足江湖半步。
  我不愿错过这唯一可出谷的机会,就像不愿错过人生中唯一一次烟花的灿放。
  当我向师傅提出出谷去闯荡江湖的要求时,师傅只是似喜似悲的望着远方,不发一言。
  久久之后,他留下一句:“江湖险恶,好自为之”,便淡然离去。
  我始终不明白,师傅眼神中那一抹悲伤意味着什么。
  但我相信,答案,就在江湖中。
  
  (三)
  【初见】
  初见他时,在一个边城小镇上。
  彼时,他正独坐酒楼的窗前,饮着酒。桌面上,很随意的放置着一把乌金紫鞘的长剑。
  一身玄服,衬得他的肤色异于常人的雪白。
  明明已值初夏,天气略热。但他坐在那儿即便不言不动,却给人一种清冷之感。
  四围的几张桌子,空无一人。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无人打扰的宁静。漫不经心地转着指间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自斟自饮,仿佛这个世界之外的事与他毫无干系。
  
  我径直走到他相邻的桌子,向小二要了壶茶和两碟清淡的小菜,坐了下来。
  自从桃花谷中一路行来数月有余,除教训了几个狂蜂浪蝶和会点三脚猫功夫就欺压民众的土豪恶霸,还没遇见过真正的江湖高手。
  为避免麻烦,我换了男装。将脸上过于嫩白的肤色加深,点了颗黑色的痣在下巴处,经过简单的易容,我只是个相貌普通的书生。
  
  他静静地喝着酒。
  我慢慢地喝着茶。
  本是素不相识的路人,在某时某地偶遇之后,应各奔前程、互不相干。
  然而,人生的无常在于:你永远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你会遇见什么人或遇到什么事。有时只需一个转念的瞬间,命运便就此改变。
  偶然抬头,蓦然瞥见初夏的斜阳正穿越过窗台,将他的剪影悄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于是,先前的苍白被奇异注入了鲜活的颜色,有了温润如玉般的质地。
  而他沐于这样的阳光之中,神情淡然。
  这一刻,突然便了解了什么是清风霁月、或玉树临风。于是傻傻地看着他,忘了该有的矜持。
  像是觉察到我的注视,他向我这边扫了一眼。
  
  我垂下了眼帘,掩饰住一丝慌乱。
  
  (四)
  【色劫】
  再见他时,是青州的多来客栈的门前。
  依然是一身玄衣,依然是初见时的明月清风般的丰神俊朗。只是这一次,他没能认出已换回一袭袅娜白裙、蒙着面纱的我来。
  我出门,他进门。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目中有一闪而过的迷惑和惊艳。
  我低了头缓缓走下台阶,虽不敢看他,心中却涌起微微的甜意。一阵风起,裙边如水中涟漪般层层荡开。
  客栈两旁,本来人声沸腾的街道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来往的行人,做生意的小贩,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走出客栈大门的我。
  
  “这位美人,态如烟柳,行若水莲!虽以纱遮面,也难掩国色天香啊。可否摘下面纱,让哥哥我一亲芳泽?”背后,一个让人听着极不舒服的轻浮男声响起。
  这样的好色之徒,向来招我厌恶。若在平时,定然会给他一个教训。只是今日,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因而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一个人影突然窜到跟前,拦住了去路。
  我皱了皱眉,停了脚步。
  此人面色萎黄,身材瘦小。偏又喜欢穿件浅绯色的织锦绣花袍,身上穿金带玉,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双色眼在我身上滴溜溜地乱转,一看就知道不知道是哪个富贵人家中的纨绔子弟。
  “哎呀呀!美人请留步!留步!”他涎着脸,满脸堆笑。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美人想必是初次路过此地,不如由我带路,领着你去一览此地的风光名胜,如何?”
  “不必。让开!”我冷道。
  “哟,脾气还不小。不过,我喜欢。”他眯了眯狭长的细眼,带着股阴冷的寒意笑道。
  “美人初来乍到,不知我,本也可谅。但奉劝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在这里,除了乐朝的王,就数武林第一门陆家堡最大!只要被陆家堡少堡主陆然川看中的东西或人,有哪个敢违抗着不乖乖呈上的?前阵子,哥看中一小媳妇,先也是寻死觅活的不肯就范,后抓了她相公和孩儿,将他们一顿好打后,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听话了?!所以,我劝你,还是识识时务,跟了本少主,只要你肯听话,包你吃穿不愁……”一边说着,一边手执着扇子轻挑的要撩起我脸上的面纱。
  这类的人渣,在我出来闯荡江湖起就一直没少见过。但这么横,这么令我杀意顿起的,他还是第一个!
  我怒极反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柔声道:“公子说得我心里怪害怕的。我本一介弱女子,怎敢与公子对抗?要想看我容貌也行,只是,得依我个小小的条件。”
  “莫说一个条件,就是千个、万个条件,本少都会依了你!快说!”陆然川见我示弱,大喜。
  “好,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我有些“娇羞”的道。
  他巴不得能与我更亲近,遂急忙向我走近。
  
  举目向他周围快速的扫了一眼,他身边跟随的六七个随从,想来是见惯了他们的少堡主的这类风流荒唐行径,也当我是一介弱女子,因而只顾着将围观的人群赶走,以便于他们的少主行事,并没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
  将视线收回,正好见陆然川色迷迷的将脸贴过来,手更不老实,竟一只手揽向我的腰,另一只手直袭向胸前。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狠狠教训的念头,瞬间变成了浓重的杀意。
  我怒恨之极,咬牙道:“你、找、死!”
  右手一翻,将缠于腰间的软剑握于手中。
  他还来不及惊呼,一道惊鸿般的剑光已划过他惊恐的眸子,在他颈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线。
  冷冷地看他颤抖着指着我,一只手捂着不断涌出鲜血的脖子,口中“嘶嘶”叫着却发不出声音,最后软软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他的那些随从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巨变,个个呆若木鸡,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和地上的主人。
  将面纱摘下,扫视了一圈众人后,大声道:“贵堡少堡主,光天化日下调戏于我,无耻下流之极!现被我白幻烟所杀,与他人无干。要想寻仇尽可找我便是!”
  众随从听罢,恍从梦中惊醒一样,纷纷亮出兵器将我围在中间,准备逮住我后好回去有个交代。
  懒于与他们周旋,我身形一幻,使出轻功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在一片叫骂声中冲出了他们的包围。
  冲出包围前,眼角余光似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迅速以极快的速度掠向倒在地上的陆然川。
  心中一紧,但脚下却没敢再停留,几个轻点后翩然而去。
  
  (五)
  【追杀令】
  自愤而杀了陆家堡的少堡主陆然川后,其父痛怒之下,竟在江湖中发出了追杀令,并放言:江湖上无论是谁,只要将我活捉或诛杀,除可得金银无数外,还可得陆家堡副堡主之位。
  一时江湖上寻我的各路人马争相打听搜寻,都希望可以第一时间将我诛杀领赏。
  甚至各地城池,客栈,偏远的山村小镇上,都贴有我的画像。我没想到,会因为杀了陆然川而在江湖上一夜成名。并被向来以匡扶正义的“天下第一门”的陆家堡冠以江湖头号“魔女”的称号。
  这就是我心中的江湖么?这就是正义人士的“道义”?
  我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如果这就是“江湖有雪”的真实含义,我必以手中之剑,荡尽这不辨事非、以势欺人的世间风雪!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追杀令的使者,竟会是他。
  
  
  (六)
  【十里亭】
  那夜,月凉如水。有人以陆家堡第一追杀令使者的身份,约我三更时分至乐府城外的十里亭。
  三更时分,我如约而至。
  十里亭外,见一人负手而立。亭中,有酒一壶,小菜数碟。
  月色下,他依旧玄衣如墨,腰间一把乌金紫鞘剑,周身肤色雪白。
  
  是他么?他便是要杀我的使者?
  脚步一滞,心似被一只手狠狠拧了一把,疼痛不已。
  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走入亭中。
  他回过头来,平静如水的注视着我。
  我亦什么也不说,默然无语地看着他。
  松风如浪,将我的衣裙吹得飘然若舞。而他的长发和玄衣,也因风猎猎而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彼此凝视,我们都没有要出手的迹象。
  “使者,你是打算来杀我的呢,还是请我来喝酒的?”终于,我打破沉默的气氛,指了指桌上的酒菜浅笑着问道。
  他沉呤了半刻,也笑了。
  “或者,我们可以先抛开一切,喝上几杯,待吃饱喝足再……”他一时不知道怎样用词,于是无奈的征询的看着我,带点恳求的意味。
  我点了点头,走到桌旁坐下。
  他随后也在我对面坐下,拿了桌上的酒,为我满满斟上一杯,又给自己也满斟上了一杯。
  “第一次与姑娘相见时,姑娘是不是易容为男子的模样?”一边斟酒,他一边淡淡问道。
  我心中一跳,脸上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烧。竟纳纳无语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是如何知道的?
  吱唔了半天,我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拿起杯子心虚的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姑娘对在下很放心,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么?”他笑了笑,哂道。
  “我既然已来了,并且坐下来与你喝酒,便是相信你不是那种背后使诈的小人。再者,喝完酒,你我照样要进行决战的,不是么?”将杯中剩余的那口酒一饮而尽,我平静地直视他。
  “……好。”他不再多言。
  于是,我们又恢复到初时的沉默。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一弯新月,悬于空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他在一起喝酒,亦或感伤这段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酒谈过后,我俩便要兵戎相见,为彼此的立场争个你死我活。于是,几杯酒下肚,我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说了桃花谷,说了师傅和师妹,说了出来闯荡江湖时,谷口巨石上写的那句话:“天下很大,江湖有雪”,告诉他我曾多么期待着去闯荡那个我梦想中的江湖,却在入了江湖后才明白,真正的江湖与我心中所想的截然不同。之后,我还大骂那个已死的色鬼陆然川,以及那个貌似正义实则护短的陆家堡堡主……
  而他一直很安静的坐在那儿听我说着话,偶尔为我空的酒杯继上酒。直到我不省人事的伏在桌上睡着。
  ……
  清晨,当我醒来时,他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身上披着的,是他那件玄色外衣。
  
  (六)
  【箫声如诉】
  连接半月,都没再见到他。
  我不愿离开。
  夜夜在十里亭,守着夜华如水、风声如笛的四野,或自斟自饮,或醉后独自在月下执剑起舞。
  剑光泼洒处,似皎洁的月色绵绵密密的织就了一层银色的网,笼住了天地,也笼住了舞剑人苦无相诉的相思。
  心中的那人,竟是欲杀你的人。
  可笑的是,我却是如此执着的期待着。期待着与他来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之战,直到最后,他的剑、或我的剑穿过彼此的身体。
  远远的,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幽彻箫声。
  一声声,低徊如诉。悠悠切切,缠缠绵绵,合着我的剑式,挑、劈、旋、点、封……
  半月来,只要我开始练剑,不久后便会有箫声悠悠相随。我曾追着这箫声的方向去探知何人所为,却因每次向那个地方掠去时,都一无所获而做罢。几日后,习惯了,也就懒于再去追寻。
  只是今日这箫声,却显得有些气力不继,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伴随我的剑舞吹到最后,就莫名的消声匿迹了。
  我有些奇怪,随后也没了练剑的心思,微微失落的慢慢步回住处。
  
  (七)
  【救治】
  所住之地,是十里亭附近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因喜好僻静,独要了客栈院内最里面的一间带有独院的客房,并令店家无事不可进入我所住之地。
  推开客房的门,月光直照进房中。我却警觉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房间内,有浓重的血腥味!
  地面上延至到房内深处,是点点滴滴的血迹。
  我轻轻抽出腰间的宝剑,凝神戒备,无声地走向黑暗中。
  有微微地喘息声,自房间的一角清晰的传来。聆听此人粗重的气息声,此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
  难道不是来杀我的人?疑惑地皱了皱眉,继续小心的向前走,终于看到地上有一黑衣人,正奄奄一息的蜷伏在地上。
  用剑试探了下,此人毫无反应。黑暗中亦看不清此人的面容。于是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燃,将伏在地上人翻过身来。
  这一瞧,心胆俱裂,差点惊呼出声。
  竟是他!为何他伤得如此之重?又为何倒在我房间内?他是如何知道此处的?
  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不敢在此时耽搁。顾不得避嫌,迅速将他抱至我房间的床上。一探他的脉门,脉像微弱,五脏六腑及心脉似乎都有被人以内力击伤。身上好几处刀伤,深可见骨。好在,在他晕迷之前,似乎自己已点了止血的穴位,并简单的上了金创药。
  看着他遍体鳞伤,心中莫名的疼痛。想起出谷时,师傅给的一大堆专治内外伤的灵药,赶紧起身去悉数倒出来,只管捡了最珍贵、最管用的出来。
  回到床边,将治内伤的药喂他吃下。看他那身已被血浸得发硬,且多处被刀气割破的夜行衣,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小心地扶起,将上衣慢慢从他身上除下。
  尽管已是尽量放柔自己的动作,但仍是令陷入晕迷的他闷哼了一声。同时听到“砰”的一声,有一物件从他身上滚落到地上。
  正待侧身弯腰去拾,左腕处一痛,却是被他的满是鲜血的右手握住。我心中一惊,转过头俯身看他。
  
  (八)
  【道是有情却无情】
  他已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虽然身上重伤,脸色更见苍白,但他的双眼,却盛满了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在他的注视下,面郏犹如火烧般滚烫起来。偏偏又舍不得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于是也傻傻地与他对望着。
  一个艰难的笑,在他唇边溢开。
  “我记得,你第一次……相见时,也是如此的看着我。”他沙哑地笑道。
  “……你如何知道的?”我愣住了,好奇地问道。
  轻轻咳了数声,他先是但笑不语。然后不得已微弱地道:
  “呵呵,也许是你易容的手法实在不大高明吧,让我看出……你是女儿身。”
  我面上又一红,直想钻入地缝中!第一次目不转睛的盯着别人瞧,就被人家知道了自己女子,这岂不是羞死人了?!
  于是,左右而言他,不敢再看他,借故去拾地上掉的物什,以逃开他那双含笑的眼,却忘了左手腕一直还被他握着。
  “你……放手。”我低了头小声地道。
  等了许久,他仍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我心如鹿跳。
  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他双目已闭,又晕迷了过去。
  急忙轻轻抽出被他握信的手,为他包扎好身上各处伤口,再将他扶起,以掌抵住他背部,将真气渡入他体内,为他疗伤……
  大约过了三四个时辰,鸡鸣声起时,我才疲惫的完成对他的医治。
  为他盖好被子,欲离开时,又踢到脚边那支跌落的东西。
  俯身拾起,却见是一根紫竹箫。箫尾缀着的缨络上,悬着一块碧绿无瑕的玉牌,一面刻有“容”字,另一面刻着“澈”字。
  默默抚着手中这根光滑如玉的紫竹箫,心中一动:难道,这半月来与我和剑想和的箫音,是他么?
  只是,他宁愿远远地看着我,也不愿与我相对……
  转头看着熟睡的他,难言的感动与惆怅在心内涌动着,将手中的紫竹箫,轻轻放于他的枕边。
  行至院外,遥望着已显出鱼肚白的天际,黯然依着台阶坐下,一时心中百味交集。渐渐地,疲倦阵阵袭来,不知何时靠在膝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至晨光大亮方才醒转。
  醒后,见肩上披着件披风,心中一惊。奔到屋内,空空如也的床上,除床单上仍沾染昨夜他身上的血渍外,只留下一封信。
  打开信笺,上书:“承蒙姑娘救治,容某感激不尽。然,陆家堡于我有恩,你我二人之战,终不可避免,三月后,你我在十里亭相见,望能分得胜负,以对主公有所交待。另:自我被派出的第一个使者外,陆续将有武功更高的江湖人士前来,望好自为之。”落款,容行风。
  看罢,心中苦楚。
  原来,我们终敌不过世事与人非。有情也好,无情也罢,这一战,势在必行。
  
  (七)
  【初雪之战】
  三月后,已是初冬。天地间亦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十里亭外,群山、松林、田地及四野,都在一夜间变成白雪皑皑的冰雪世界。寒风凌烈,在这呵气成冰的刺骨天气里,方圆几里都难见动物或人烟。
  这日,是我与他的约定之日。
  早早来到十里亭外,却发现他早已等候在那了。
  默默走近他,见他身上白雪已积得薄薄一层,似乎已等待了许久。
  “久等了。”凝视着已三月不见的他,我强压住心中的欢喜,歉然道。
  “你的伤……都大好了么?”忍不住又关切问道。
  “多谢姑娘。已大好了。”他一反那晚受伤时的态度,显得略为冷淡。
  我刹时明了,他在刻意保持彼此的距离。
  也好。多一份关心,便多一份不舍。也就多了一份难以下手的借口。
  与其让彼此左右为难,不如就此割舍,以便各自放手一搏。
  “好。那么,开始吧。”将苦涩深埋于心间,翻手将剑执于掌中,不再多言。
  他亦将背上的剑缓缓抽出。
  “白姑娘,若此次比试我赢了,请随我回陆家堡向堡主请罪。”他直视我,淡道。
  “若我赢了呢?”我浅浅一笑问道。
  “那么,便是容某技不如人,待将剑法练好后,另约时间地点与姑娘再比过。”他想了想,悠然道。
  我双目一亮。
  好,那么,我决不能输!我在心里道。
  全神贯注的将真气注入剑中,身形如一缕轻烟,配合着剑法施展开来,顿时,剑影如漫天飞舞的雪雨花阵,绵绵洒洒的将他笼罩在温柔无边的“网”内。
  他吃了一惊,没曾想到我的剑法如此轻柔。看似毫无力道的剑法,虚虚实实,密不透风。待入到我的剑网后,刺向我的力道无论如何刚烈或刁钻,都会被这股绵密之力制约住,完全施展不开。
  而我亦发现,他的剑法竟也是别具一格。虽说他指东打西,看似全无章法,却恰到好处的击向我剑式中最薄弱的部位,逼得我只能以绝顶的轻功闪避,躲过他剑式中的凌厉。
  数十个时辰过去,我们一直缠斗着。渐渐地,两人都熬尽了真气,同时停了下来。虽是下着雪,我周身却已被香汗湿透,娇喘不已。而他也是面色苍白,气息不调。
  “胜负未定!”我俩同时道。
  我深知,因胜负未定,按约定,可明年再战。
  他似乎也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如此,我们只能再约战来年。”他无奈的道。
  我点点头,心中却暗暗欣喜。
  “但是,姑娘可否离开江湖,暂避桃花谷?”他问道。
  “为何?”
  “如今,陆家堡已连下十二道追杀令,各方高手蜂涌而至。现下江湖上已难有姑娘的容身之地,不如归返桃花谷中,那里至少有你师傅可护你,加之江湖上少有人能入得了桃花谷内,你在那里,才会真正的安全!”他语气恳切的说道。
  “即使陆家堡连下十二道追杀令又如何?我并不惧怕他们!”我傲然的道。
  “你……”他没想到我这样固执己见,被噎到无语。
  “但我怕!”此话冲口而出后,我极难得的见他从来苍白无色的脸上,居然浮上了一层微红。
  两人顿时陷入尴尬的境地中,一时相对无语。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各自隐遁后,可专心在剑法上专研,方可达到更高的层次。方才见姑娘的剑法,已隐隐有了宗师之范,不深研,太过可惜。况且,明年论剑之时,我们还须分出胜负来。”定了定神后,他又补充道。
  沉默了片刻,想到本是追杀令第一使者的他,如今却为了我的事暗暗焦虑及操心,心中确是不忍,终于点头应承。
  于是,二人约定,来年初冬第一场雪时,在桃花谷谷口论剑,直至分出胜负。
  之后,他千里迢迢的将我送回至桃花谷。临别之际,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了声“珍重”后,转身落寞离去。
  我立在桃花谷前,将满腹不舍与离别之苦深藏于心底,遥遥目送他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天际。
  
  (八)
  【谷中十年】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第二年的限期又至。这一年中,他的剑法及内力又大大增进了不少。而我的“拈花拾雪”剑法,亦更上一层楼。
  然而,这一年的比试,仍是平局。
  于是,相约来年再战的约定,又延续到下一年。
  谷中的日子,因为有了与他的约定,亦过得平静如水。
  十年来,谷中的人和事亦如每年的桃花,开了又谢,去了又来。
  自被我救下后并带入谷中的慕蝶出谷后,幻桃也不告而别。谷中除了只剩下师傅、我和小师妹幻夏外,不久后又来了一位曾艳绝天下,颠倒众生的男子——青邪。但他入谷后终日酗酒,容貌已被浸蚀得不成人形。见他日夜醉生梦、死烂醉如泥,我却隐隐有些羡慕他暂时不必再有烦忧。
  眼看着谷中的变化,感知世事无常,我愈加的沉默。除偶尔与师妹幻夏说说话儿,就是长久的坐在谷中的山崖上,注视着远方。
  其时不是不明白,近年来的比剑,他的功力已明显在我之上。但他却不肯狠下杀招,处处留情。
  只为了许多年前的约定:胜负分后,便永不相见。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的守在桃花谷中,赴他每年一战的约定。只为了每年的这个时候,能与他短暂的相聚。
  他却越来越像初冬的那场雪。来时,覆满了我整个世界,去时,只留下无迹可寻的箫瑟寒冬……
  而十年的这个初冬雪日,他没来来。
  
  (九)
  【如梦初醒】
  近日,师傅痛恨的苏师叔将谷中有秘宝的传言宣扬到江湖上,引来各路人马在谷外聚集窥探,师傅为防患居心不良的入谷者,便在谷外发动了百年前的桃花谷主布下的桃花古阵。此阵一经发动,方圆数里外,若有人要硬闯入阵,必受阵中幻像的迷惑及桃花瘴的巨毒。如此,方才暂时阻住大批欲闯入谷中夺宝的人。
  师傅令我和幻夏分驻在谷口两侧,若发现有高手穿过桃花阵,便以啸声警示,同时阻杀来人。
  我驻守在谷口处桃花阵的西边,幻夏驻守在东边,南方为谷口正前方,也是桃花古阵覆盖之地。
  这日清晨,突闻守在东边的幻夏笛声急促尖锐,正是遇到强敌破阵的警啸声。
  我心中一沉。极少见幻夏有这样的惊慌失措过,必是遇到极难缠的高手了!
  来不及多想,提升十成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幻夏守驻之地,却惊骇地看到,她已口吐血沫,倒在地上。
  她的身旁,正站着着两个人。
  慢慢看向这两人,却赫然发现,竟是幻桃和一个蒙面人!
  我难以承受这样的事实,心如刀铰!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幻夏?为什么?!”我无法置信的指地上的幻夏质问他们,浑身颤抖着。
  “姐姐,若不是幻夏执意不肯让我们进去,事情也不会走到这般地步。”幻桃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放心,她只是身受了重伤,还没有死。”她冷淡的看了眼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幻夏,似乎这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入谷、一起练武功的曾经亲如姐妹的师妹与她是陌路人一般。
  “幻桃,你……你怎么能,变得如此狠心?!”我闭上双目,不愿看到她毫无人性的这一面。
  “呵呵,为什么?只能说,你从来就没了解过你身边的人。不管是我,还是……现下陆家堡新任的容副堡主。”她冲着身边默不出声的蒙面人嫣然一笑,柔情无限。
  一听之下,短暂的脑子空白后,我慢慢转向眼前的蒙面人。
  难怪,一见之下,他的身形会如此熟悉……
  “还遮什么呀?她都已经知道了。随便也告诉她,你已经娶了陆家堡的大小姐陆然澈,因而才会青云直上的登上了武林第一门副堡主的宝座。”白幻桃小嘴一撇,艳若桃花的眼波横了眼沉默的他,讥道。
  眼见他慢慢将面上的布摘落,有些狼狈的躲闪着我逼人的目光,微咳了一声,才敢抬起脸来,微微向我点了点头。
  雪白的肤色,俊逸的风采,他仍是那个年年与我在此论剑的男人。
  但这一刻,我从没发现过:他竟是如此的丑陋!如此的不堪!
  泪眼模糊中,听到他在耳边说道:“烟儿,只要你肯与我们一起入谷取得密宝,我会将你带离桃花谷,与你……与你远走高飞。”看着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我,他急步上前欲扶住。
  “呵呵,好……好……”我凄然笑道。
  “她凭什么?我如此背弃师门的帮你,更不介意你家中已有了妻子,何况,我与你早有了夫妻之实,凭什么你只与她远走高飞?!”白幻桃不甘心的尖叫起来。
  哦?原来如此。我又笑了。
  原来,我心中的男人,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我开始抑不住的狂笑。笑他,笑她,更笑自己。
  原来,世间情,皆是梦一场。而我,却在最不愿醒来的时候醒了。
  
  “烟儿,你……不必如此。”他惶恐不安的看着狂笑中的我,嗫嚅着道。试探着伸手,欲为我拭狂笑中止不住的泪水。
  侧身避开了他的脏手。
  终于止住了笑,也止住了泪。只是,心中再没有了世间的悲喜。
  “容行风,你我年年比试剑法,却从未分出过胜负。今日,若你赢了我,我便放你们过去。”我面如止水,轻轻说道。
  “你?……何苦?你明知我能赢你。”他叹道。
  “她要与你比试,你就尽管比!不然,以她的功力,发起狂来你我要周旋好一阵的。到时,惊动了我师傅,你更难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秘宝了!”白幻桃酸溜溜的在一旁煸风点火的说道。
  他不作声了,看了看我,终于点了点头。
  
  (十)
  【了断】
  当我与他在白幻夏的惊呼声中同时倒下时,他大睁的双目,仍是不能置信的看着我。
  是的,他不能相信,我没有使出他熟悉的“落花拾雪”的剑法,而是以化用了师傅的绝学:快意刀!
  师傅的此刀法被誉为江湖中的绝杀刀法。出手瞬间连发三招,招招致命。但自身的命门亦已全部曝露,不到生死关头,不会使用此刀法。
  他勉强接了我两招后,最后一招,却因为我毫不避让他刺下我胸前的那一剑,以同归而尽的方式,将手中的剑深深刺入到他的咽喉中,而结束了这场十年之久的比试。
  最终,我俩谁都没有赢。
  
  最后模糊的意识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月色如练的十里亭中,与他箫剑相和的剑舞中……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7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8:49:51)

第四轮洛道战区杀帖:惜分飞(贴杀万无心,参评) Post By:2012-10-19 20:47:24

惜分飞
  
  
  夜深,月亮穿过云层,银色的玉盘洒满清辉,投射在墙上的花枝显得疏影斑驳。花寒霄抚摸着脸上狰狞的疤痕,望着窗外发呆,回忆如潮水,往事纷纷涌上心头。
  那一场熊熊大火盏茶工夫就窜成一道火墙,风挟着火势迎面扑来,父亲含笑倒在血泊中,临死前叮嘱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明白父亲的话,灼热的疼痛迎面袭来,接着自己便失去知觉。
  二十多年了,她一直清晰地记得当年的那场大火。父亲用他的死,成全了自己的生,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
  “寒霄……寒霄,你在么?”一个低沉微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花寒霄的沉思。花寒霄看着因重伤面色苍白的景夜行,转过身惊喜地握住他的手:“你醒了,醒来就好了!”
  景夜行怔怔地看着花寒霄,他真想除下花寒霄的面纱,他心里暗暗对花寒霄道:你应该明白,在我眼你,你永远都是最美。
  花寒霄轻轻挡住景夜行揭她面纱的双手,摇了摇头:“你躺着吧,我不想吓到你。”
  我不想吓到你。景夜行闻言轻轻一笑,示意花寒霄扶自己坐起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寒霄,苍白的面色霎时添了几许红润。
  
  宁州城里人来人往,景夜行坐在百味楼二楼喝酒,他一边闲闲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一边等待与自己接头的人。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贪玩的小孩正在路**嬉戏,这时迎面三骑黑衣人疾驰而来,几个小孩吓得一哄而散,惟剩下一名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傻愣愣地看着那三匹马,一动不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绿光闪过,那小孩被人凌空抱起,正好避过疾驰而过的三匹快骑。
  那小孩甫一落地,方从刚才的险境中醒过神来,一边惊呼着问:“姐姐,你怎么会飞,教教我好不好?”一边伸手去拉拂在脸上的面纱。那女子却偏了偏头,轻轻放下小孩,莞尔一笑,小调皮,我怕吓到你了。以后不要乱跑了,这样很危险的哦。
  那是个一身绿衣的女子,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举手投足间顾盼生姿,让人眼前一亮。可惜那女子蒙着与肤色相似的面纱,一时看不清楚容貌。
  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坐在楼上的景夜行看了个仔细。他不由心生好奇,这般风采,面纱下必是倾城的容颜。
  就见那女子朝着百味楼的方向行来,只是眨眼间,便淹没在人群里。
  景夜行忽然觉得兴味索然。
  
  过了一柱香工夫,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景夜行身边响起。这声音来自绿衣女子。
  “店家,来盘墨蚁上树,再加一个珍珠翡翠红玉汤。”
  
  景夜行询声望去,一双深如黑潭的翦水秋瞳跃入眼帘。所谓山是眼波横,水是眉峰聚。一派风情尽显于眉眼盈盈处。
  两人对视,那女子神色不改,淡敛青眸,径直寻了个无人的桌子坐下。
  景夜行不免又开始好奇,这女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淡定。对于自己一向颇为自负的容貌,她居然只是扫了一眼,便无动于衷。
  我怕吓到你。这时,他想起那女子适才的话语,莫非她?
  想到此处,他计上心来,走到那名绿衣女子对面坐下,对她微微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令她秀眉微颦:“姑娘,可否揭下你的面纱,让在下一睹芳颜?”
  那绿衣女子微微一怔。面前的男子,模样倒不似登徒子,却不知言行为何如此唐突?她无意多说,只是淡淡道:不必,我不想吓到你。
  景夜行早料到绿衣女子不肯同意,长身而起,一边伸手朝她的面纱抓去,一边道:我早料得如此,不如我自己来揭。
  景夜行到底当然没有揭下那绿衣女子的面纱,只是绿衣女子在闪避间,面纱到底被景夜行抓住了一角。他瞥到了面纱下模糊的五官,于是突然放手。虽然一切确如自己的预料,他还是被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吓住了。面纱下的那张脸,五官模糊,无一处不显得狰狞恐怖,疤痕纵横,显然被火烧过,有些地方还是黑乎乎的一片。
  景夜行震立当场,心下满怀愧意,面向绿衣女子,他嗫懦着:“姑娘,我……”
  岂料那绿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你没吓着吧?
  
  
  “夜行,你是不是又想我们在百味楼初遇的情景。”花寒霄与景夜行并肩坐着,侧头看到他含笑的唇角,打断了沉默。
  “你是第一眼就吸引我的女子,也是天下最了解我的人。”景夜行轻轻靠在花寒霄的肩头,微叹:“我很庆幸当初相遇时,执意要揭下你的面纱。”
  花寒霄突然轻笑起来,世事无常啊。那一天自己初入江湖,四处寻找奇音阁的所在,一心一意遵照父亲遗命寻找红叶夫人,却没想到遇见了景夜行。
  景夜行并没有因为她的容颜而疏远她,反倒对她百般呵护,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后来,他也戴上了面纱,除了花寒霄,从此不允许任何人看自己的脸,尤其是女子看他的脸。
  
  “我也庆幸,我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想着两人一路上携手同行,经历风风雨雨,想到景夜行一路上对自己的呵护。花寒霄不由唇角含笑。
  “嗯……”景夜行握住花寒霄的手忽然一轻,然后那双手慢慢松开来。
  “夜行,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等完成父亲的遗愿,我们就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花寒霄眼角的泪慢慢溢了出来,滴在景夜行的脸上。
  景夜行没有说话。他再也无法说话了。
  “夜行……”花寒霄哽咽,她顾不上擦眼泪,抱起景夜行朝月色深处走去。
  父亲交待她的事情她已经完成,为此,还搭上了景夜行。
  余生,她将会陪着景夜行,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永远地在一起。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8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8:50:07)

第四轮洛道战区杀帖:满庭芳(贴杀乐怀王,参评) Post By:2012-10-19 20:55:22


满庭芳


一身飘逸的青衣,一面白色的面具。
  潘袂越过一片竹林,落在一桩木屋前。
  
  二十年前,她曾在这里度过了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潘袂还不是潘袂,江湖中还没有潘袂。
  
  在这里。
  她爱了一生的男人,曾许诺,会为她放弃一切繁华;
  她爱了一生的男人,曾许诺,会伴她一生一世、生死不离;
  她爱了一生的男人,曾许诺,会将这里变成一片兰花圣地……
  那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最终却没能实现他的任何诺言。
  她不恨,也不怨。
  
  二十年后,她又一次来到这里。
  二十年后,当年那个简易的屋子已被竹栅栏圈了起来。门前多了一口井,院内的空地还存有植物衰败的痕迹。
  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这里是唯一一个可以证明曾经的地方,可也许,这个唯一也不复存在了。
  潘袂深吸了口气,伸出手,轻推开了房门。
  家居摆设很简单,一张用竹藤编成的四方桌,两把竹藤椅子。桌面上放着一个插满兰花的花瓶。
  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囍”字,因为时间的关系,早已退却了原有的色彩。
  里屋有一张简易的床,也是竹藤编制的。一个长长的红色枕头,一角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补丁。折好的被子放在一边,露出两只鸳鸯头。
  潘袂走到床前,慢慢摊开了那床棉被。
  一幅鸳鸯戏水图,一角还绣着他们的名字。
  她取下面具,露出了一张绝美的容颜。轻抚着那两只鸳鸯,她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女红。
  过往,像刚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二十年前的潘袂还不叫潘袂,二十年前的潘袂叫钟兰。
  二十年前,二十岁的钟兰屡破奇案,被誉为乐朝第一女捕头,深得乐怀王的器重,并收其为义女。
  二十年前,二十岁的钟兰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世间冷暖、人心叵测。在她一次又一次的遭受到墨斐等人的排挤后,一气之下,远走他方。
  她来到江南,醉在水乡,醉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
  
  七月的淮阴,多了一分炎热,少了几分清凉。
  七月初七,大批的痴男信女将各种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写在自己亲手制作的河灯上,随波逐流,飘向远方。
  百无聊赖,钟兰坐在桥上,一盏一盏的数着河灯的数量。
  你数得不对。
  钟兰回头,看见一张懒散的笑脸,手里捧着一盏河灯。
  那是一张她见过的最英俊的脸,她愣了一下,微微一笑。
  那个男人也不禁痴了,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很久。
  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钟兰和那个男人一起放了河灯。
  他说,父亲病重,他想为父亲祈福。
  那一天,他向她介绍了很多当地的习俗。直到分别后才记起,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钟兰的这次出行,名为无法忍受墨斐等人的排挤,向皇帝告假游山玩水,实为追查昔日“乐刀府”余党的踪迹。
  刚刚有些头绪,不料事情败露。她只能提前离开。没想到,刚出城就遭遇埋伏。
  这个朝廷第一女神捕终于抵不过八个黑衣人的夹击,身中三剑。她以为,她会死在那里。
  当她再次清醒的时候,伤口早已包扎好。
  一个男人伏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块手帕。
  钟兰想勉力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
  那个男人抬起头,是那个男人。那个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自然地,他们很快便走到了一起。
  只不过,他们都用了化名,莫兰与沈辛。
  
  木屋的不远处,有条小溪,他们常去那里抓鱼。
  没有人知道,第一女神捕其实是个好厨子。
  同样的食物,经过她的烹饪,总能呈现出不同的味道来。
  闲暇的时候,他们还会一起讨论武功。
  沈辛甚至教了钟兰夹取暗器的独门方法,他说,这种功夫在他家只有本家人才可以学到。
  钟兰顿时羞红了脸,因为他说的是本家人。
  她说她喜欢兰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有一个“兰”字。
  他说,他可以把这里变成一个兰花满园的地方,只要她愿意。
  
  三个月,他们一起度过了彼此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沈辛提起自己的家,提起要带钟兰回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他们,终于提到了这个谁都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她说别来无恙,陆辛公子。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教她的夹取暗器的武功,正是昔年一代大侠陆小凤的独门绝技“灵犀一指”呢。而这门绝技,现如今只有陆家的人才懂得如何使用。
  陆辛似乎并没有意外,他说闻名不如见面,钟捕头。
  他救她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她是钟兰。
  那天的几个黑衣人都是陆家堡的杀手。
  
  她说,我这次的任务是奉旨追查“乐刀府”的余党,而且我查到,陆家堡就是昔年“乐刀府”流落在江湖中最大的余党。
  她说,她可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能在一起。
  他说,他愿意放弃荣华,离开陆家。
  他又说,他进城买一些粮食之类。
  可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相信,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她他一定会回来的。
  等待的日子里,她第一次做女红。鸳鸯戏水图,是她一针一线的绣上去的。
  她还用红纸,写了一个大大的“囍”字,贴在正对着门的墙上。
  她想,现在,就只差一个新郎。
  一天,两天,她幻想着他们的未来,想象着两人未来孩子的摸样。
  她等待着,直到她无法再等下去。
  
  陆辛进城才知道,陆震霆去世了。而且已经去世一个月。
  陆辛在陆震霆的墓前跪了三天三夜。
  陆仁江一直陪着他,他说,原本病重的父亲,知道你救走钟兰之后,一病不起……他说,父亲走的时候说,钟兰必须死,否则,他死不瞑目。
  
  钟兰进城寻找陆辛,却在路上再次遭到杀手伏击。几乎丧命。
  而这一次,救他的是龙天城城主楚少柳。
  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女神捕钟兰。
  而龙天城多了个建城以来最出色的杀手,潘袂。
  
  二十年后,他们都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
  她知道他的每一个举动,她知道他为陆震霆守灵三年,知道他接管了陆家堡的杀手分支,知道他在陆家堡功高盖主。她知道他已经不能离开陆家堡了,所以,她从未打扰他。
  而在他的心里,她已是个故人。呵,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逃脱陆家堡部署的天罗地网呢。只是,多忙他都会抽空回趟他们的家,为那花瓶插上支新开的兰花。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日渐清晰。
  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么,钟兰。
  
  她没想到,二十年后,这里竟还是旧时模样。
  所有的陈设一尘不染。甚至这被子上,还留有余温。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来的及。
  她曾在暗处袭击过那个要杀陆辛的人,她确定,那人接暗器用的是“灵犀一指”。而陆辛说过,“灵犀一指”只有陆家的本家人才懂得用。
  她想,她终于可以给陆辛一个离开陆家堡的理由了,就像二十年前消失的钟兰一样。陆辛会“死”在万无心的剑下。他们可以去他们的家,安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她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个让他离开陆家堡的理由,必定是他最不希望得到。
  
  几经辗转,潘袂终于在淮阴城外的一片树林里找到正在打斗的陆辛与万无心。
  相持已久,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少许倦容。
  潘袂高呼着让他们两个停手,一个是她的爱人,一个是她的同伴,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可是她忘了,两大高手决战,特别是像陆辛与万无心这样的高手,根本不会轻易停手,因为只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慢一步,都会被人抢得先机,而结果,就是死亡。
  陆辛,是我,我是钟兰。潘袂高呼着,取下面具。
  钟兰……只一声,万无心一掌打在陆辛的胸口上。
  陆辛看着潘袂,重重地倒在地上。
  
  潘袂把陆辛抱在怀里,泪水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本想来阻止你们……我去我们的家,我想告诉你这次找龙天城暗杀你的人是陆仁江,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一起回家……
  陆辛轻抚着潘袂的脸,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才是爹的儿子,我才应该是陆家堡的堡主,所以我早就知道。只是我没想到,江湖排名第七的杀手潘袂,竟然是你。我还一直以为你……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
  陆辛微笑着,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说,我想给自己一个去见你的理由。
  
  陆辛的死,并没有让陆家堡与龙天城之间结怨。
  万无心成了龙天城的新任城主,而陆仁江也收回了杀手分支的主导权。
  没有人知道潘袂去了哪里。
  传说,潘袂曾在陆辛的葬礼上出现过,但传说也只是传说。
  
  若干年后,木屋依然在,屋里的那副“囍”字更加破旧,甚至还有了一块缺口。桌子上那个插有兰花的花瓶早已没有踪迹。
  庭外,早已兰花满园,芬芳四溢。
  一位老妇人坐在花圃旁,她说,这片花地下,埋葬着她一生最爱的男人。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19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8:50:29)

第四轮洛道战区杀帖 向左还是向右 (帖杀孔武 参评) Post By:2012-10-19 21:00:16

向左还是向右
  
  一心想要探个江湖究竟的白幻烟,独自倚窗看着院子里雪舞纷飞,眼前这枝非枝,花非花的一幕,并没有将她陶醉。
  
  自回到桃花谷已有半年之余,幻烟便很少走出这个院子,偶尔出来舞剑也是趁夜晚,更深人静的时候。白天的光景基本是在房间里坐一会儿卧一会儿,再便是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好似是在专注的观察这院子,又好似是在端详着院子外面那片即将开花的桃花林,再或是桃花林外面无边的天涯吧!一边看,一遍不自觉的呢喃了几句: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脸上浮出了一种莫名的表情。
  
  下雪了,这个冬天的雪来的好晚,幻烟转身走向梳妆台,手下意识的轻轻从脸颊滑到下巴,再看镜中的人儿:眉不描自黛,唇不点自朱,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取剑向外走去。
  
  院子门口师傅正在教小师妹剑法,幻烟一声不吭朝桃花谷的侧门而去,对于她的这一举动,师傅和小师妹虽觉得反常,却也都选择了暂时沉默。于是,便由她去了。
  
  门口一片白茫茫,眼前一个青衣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脸色应该至少已经站了近五个时辰,眉毛和鬓角的雪远远望去像是结成冰碴,微微蹙起的眉头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显得僵硬,眼睛里似乎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表达,但却极其有神;嘴角微微上提,似是而非的笑意让白幻烟有点儿看不懂。
  
  犹记初见时,这个身形如风,目光如电的男子,三伏天也能让你如值腊月般浑身打颤,表情简单到什么都没有,脸上没有丝毫喜怒哀乐,犹如他手里的宝刀,冰冷而坚毅。的确,他可以将刀法与身形混为一体,没有来自内外的任何对抗,人即是刀,刀即是人;幻烟由衷的欣赏这种境界,同时也有一丝的怜悯。
  
  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站了不知多久,四目相对着。容行风看到了这个让自己第一次面对生命决绝时有收刀念头的女子,以至于把堡主的追杀令搁置脑后,他容行风在江湖上一向以执行堡主命令为天职而著称,而这次却破了规矩。甚至还约定了每年的第一场雪在桃花谷门口比试剑法.....
  
  幻烟仍然是一袭白衣,执剑的手腕上带着上次对决时容行风刀上掉下的那串红珠子,更显得素手纤细而白皙,束腰处长长的飘带随风舞动着,让身子又显柔弱了几分;就连眼睛似乎也更大了,像一泓清潭,静而深邃。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想要看到这一别半年来彼此所发生的变化,想要读懂对方这半年来的过活和境况。
  
  两人都没有要说第一句话的打算,几乎同时拔剑,大概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突然一个斗转,白幻烟的发簪掉了下来,如青瀑般的长发顺肩滑落腰际,行风疾步上前拾起发簪,幻烟回头看了行风一眼便匆忙跑回谷中,行风手里握着发簪在谷门口站了许久,欲敲门又止,踌躇了约么半个时辰,便离开桃花谷。
  
  他没有回陆家堡,从此没有人知道这位名震江湖的陆家堡一号杀手到底去了哪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被人们所淡忘。只是他自己从未忘记过陆堡主给他的追杀令,既然完不成这项任务便也没有颜面回陆家堡去见堡主,就这样飘荡着,一年又一年…
  
  幻烟一如既往地只在夜晚才出来练剑,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细数着日子,从桃花谷满院粉红看到花落枝黄,没事儿就把玩手里的那串红珠子,这珠子倒是被她养得颜色更加好看了。只是最近总是忍不住回想当初的冲动,因为一个无赖而使容行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虽这一年多来自己未曾再踏出桃花谷半步,却也不难料到当初江湖上茶楼酒馆里众说纷纭的定是关于她一剑夺陆然川小命的种种,而这恰恰伤及了陆家堡在江湖上的名誉和地位再加上陆堡主的丧子之痛,定会为除幻烟而后快。
  
  想到这儿,幻烟便后悔莫已。她和容行风此生难道注定要站在彼此的对面吗?或者试着说服行风一起退隐江湖,从此不问这里的纷争琐事;容行风会同意吗?幻烟心里没底,她早闻说容行风是一个最讲江湖信誉的侠客,有他自己的处事原则。转而又不禁摇头,所谓的退隐江湖,要如何退呢?这江湖岂是你想退便退得的?树欲静风便止吗?



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20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8:50:55)

第四轮洛道战区杀帖 天下有雪 (帖杀孔武 参评) Post By:2012-10-19 21:04:30

  天下有雪。
  
  
  (一)
  即将冬至。
  陆然澈抖开手中新制的雪裘冬衣,细心地披在容行风的肩上,退了一步,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新婚良人潇洒中不失温文的模样,便不由得满意地抿唇一笑。
  笑容温婉,暖人心脾,连一向略显无光的眼眸也清亮了许多。
  容行风却呆了呆,目光竟似掠过眼前妻子略显丰腴的身形,看到了另一个白衣清冷的女子,清丽的脸庞上倔犟孤高的容色。
  容行风不由得就恍惚了一下。也错过了妻子一低头强行掩饰过去的黯然眼神。
  
  
  (二)
  桃花谷终于落下了第一场雪。
  白雪茫茫。
  容行风踏雪而行,当终于看到桃花外那座似乎亘古就已存在的石碑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踌躇着停驻了脚步。
  江湖不小,天下有雪。
  每当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容行风的心中,都会有一种异样的心绪弥漫开来。
  有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思绪,就这样泛上心头。
  是呢,与温婉贤良的妻子相比,其实这一座空旷的小谷,那个清冷的女子,才真正是自己心灵的依归吧?
  而自己,却早已经没有了“归乡”的资格。
  
  (三)
  白幻烟将一盏桃花酒细心地淋于剑峰之上,旋即用丝帕轻轻地拭着手中长剑。
  碧剑似水,素手如脂,酒艳若血。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望着苍茫风雪之中益显孤高清冷的伊人,容行风脸上有一抹挣扎之色一闪即逝。
  白幻烟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一句:“来了?”
  容行风微微一笑,撩起雪裘下摆,坐在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蒲团之上,微笑道,“我来了。”
  万里孤行,初雪之日,我终于还是来了。
  白幻烟终于抬头,凝眸望向他,轻浅一笑。
  这一笑,风清云淡,百花盛开。
  
  (四)
  白幻烟衣袂翻卷,碧色长剑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纤秀的手指被碧剑映得分外清寒。
  她轻轻一挥,碧剑破空划出一道寒芒,斜指大地。苍茫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片碧色,美丽得惊心动魄。
  她灿然微笑。
  出剑。
  带着一抹看破尘世的洒脱,与轻淡的凄伤。
  却又有些生死不共的决绝与刚烈。
  
  容行风微微蹙眉,轻叹了口气。
  那一剑,是怎样的惊人心魄?
  那个一向清冷淡然的女子,这般激烈的情绪。自己,竟是伤她如此之深么?
  他心中黯然,略略侧身,退了半步。
  手中长剑却自行铿然而鸣。
  面对举世罕寻的对手,不甘寂寞的回应。
  带着几分怅然,容行风长剑一振出手。
  
  (五)
  剑光之中白幻烟如行云流水般的身形忽然踉跄了一下。
  空气中,不知何时竟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混合桃花酒香,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忍不住为之沉沦的欲望。
  她怔了怔,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容行风的雪裘之上。
  随即,一抹讥诮的神色,泛上了她的唇角。
  容行风见她身形踉跄已是一怔,等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低头看向雪色长裘,忍不住怒道,“该死!然澈她竟然在衣中投毒!”
  
  (六)
  “毒么?这倒不见得。”白幻烟定定地看着他,眼眸之中神色变幻,唇角似笑非笑,竟带着几分捉摸不定之意,“这只是陆家堡中秘藏多年的千日醉所淬取的粉末,无色无味,不动用内力便不会被摧发,但摧发后最大的功效也不过是令人沉醉数日而已。你家娘子想必是早已心知你会心急奔至来我桃花谷,而只欲阻你行程吧。”她忽然话题一转,轻浅一笑,“这万里奔行,想必你是没舍得穿这雪裘吧?容行风容大侠?”话至后来,已是一字一顿。
  容行风脸色一变,忍不住后退一步,却忽觉腰膝酸软,竟没有避开女子那飘渺若仙的一剑。
  剑尖冷冷地指着他的咽喉。
  拈花拾雪,素淡无痕。
  白幻烟的碧剑如水,竟比往昔平添了至少近倍威力!
  容行风神色骇然,这许多年,她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白幻烟仰头望天,一时之间,神色索然。
  半晌,她才懒洋洋地回过神来,“要说毒嘛,却也不算冤枉,千日醉遇上我的桃花酒,便会转化成为一种无味剧毒,销魂蚀骨,牵引不散。这倒是真的毒,毒得很呢。容大侠,只是我很好奇,这一秘密,你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七)
  容行风却未曾回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爱慕了许多年的女子身上,竟似有着无穷的隐秘,一时之间,竟是彻骨深寒。
  白幻烟一笑,“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陆家堡号称武林第一名门,想来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只是想必,你很好奇,为何我居然没有中这奇毒,而你明明服下能解万毒的‘千机散’,却又如何于不知不觉间中了招吧?”
  容行风不语。白幻烟看着他,忍不住怆然一笑,素手拾起小案上的桃花酒,为自己斟了满满一盏,怔怔地看着盏中酒液胭红似血,淡淡道,“自当日你与陆家大小姐婚期传来,我便酿下这一壶特制的桃花酒,你可是看到这胭红似血?我立下血誓,以血入酒,这一场醉后,终生不见——这便是我对你最后的决绝。却没想到,行风,你为了权势富贵,为了永绝后患,竟连这一刻也等不得。”
  容行风神色惨然。
  “我不怪你,真的。”白幻烟认真地看着他的面庞,微笑着说,“就算你萌动杀机,我也未曾想过要取你性命。毕竟,你我也算曾经倾心相待一场。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既想杀人,又想把一切的罪名全推在一个深爱的你的无辜的女子身上。”
  “我白幻烟,不恨薄情男子,只恨卑鄙小人。”白幻烟神色淡然,这个一向随意清冷的女子,竟有着凛然不可轻犯的骄傲。“天网恢恢,千日醉无药可解,惟惧热血,我这热血入酒,冲去了千日醉的药性,却与你的‘千机散’纠缠入骨,恰成了你的催命毒药。这真的是天意!”
  
  白幻烟怅然一笑,神色间无尽萧索,一振袍袖,容行风的长剑已被她素手掠来,轻声一叹,纤指略略用力,百炼精钢铿然寸断,她一拂袖,手中余下的半截长剑斜斜插入了容行风身侧的大树树身之中。
  随即,剑尖呛然落地。
  一剑,两断。
  一袭白衣飘然远去,只余下风雪之中,一声悠悠的叹息,渐不可闻。
  ——这江湖,还真是寂寞……
  
  
  不是尾声的尾声
  
  大树后,白幻夏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楞楞地看着透树而过的剑峰。许久许久,脸色兀自惨白。
  悄悄探头,白幻烟的身形早已不见,她这才徐步走到容行风渐已僵冷的身前。
  细碎的雪花掩去了曾经俊朗秀逸的容颜,也掩去了那容颜上最后一抹狰狞与惨淡。
  昔日初识,白幻夏便已看透容行风温润淡定的外表下,隐藏极深的阴狠与果断。这个男子心高气盛,野心暗藏,绝非师姐良配。可是看着师姐一往情深的模样,白幻夏许多次想要提醒的话语,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直至这一次,釜底抽薪,斩草断根——将桃花酒与千日醉混合后即转化为奇异之毒的信息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容行风,料到这个卑鄙小人在权势与情义之间会做何种抉择,又心知大师姐外表冷淡内心却极其刚烈,借容陆婚约激她以血入酒立下血誓,终于成就眼前这一场剧变。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只是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再回首看向白幻烟消失的方向,白幻夏神色有些黯淡。她无非是想趁大师姐情根尚未深种,试图借这一场情变让她彻底地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也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她的情伤。
  可是,白幻烟虽然看似洒脱离去,可那一声叹息,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在了白幻夏的心里。
  蓦然想起,昔年师尊吴非曾与友人戏语,言及我这三个徒儿,大徒弟看人看情,三徒弟看人看心,惟有这二徒弟,看的,却是因果。
  因果么?白幻夏一向聪慧温婉的面庞上,首度泛上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忽然又想起师父那最后一句——
  惟其因果,伤人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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