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吧十四杀《雪落天涯》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4帖,此为第31帖)
(作者:阿鱼;提交人:鱼食;提交时间:2012/10/26 18:51:22)
第四轮洛道战区杀帖:观枰(贴杀万无心,参评) Post By:2012-10-19 21:05:13
观枰
一
黄沙古道,日暮天寒。
西平关内,两个守门军士漠然地看着天边缓缓下沉的太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在这日复一日如同西北大漠一般空旷的日子里,该想的早已想完了吧。
直到远处的景色终于出现了点变化,两人的眼神才略略活络起来。
一、二、三、五……十七、十八、十九……
一十九骑飞驰而至,远远地看着,两人就感到仿佛会扑面带来一股劲风,对视了一眼,立刻站好。那马片刻间已到眼前,两人看到了为首马上骑手,更是站的笔直,大气不敢出一口。
因为那人就是征西将军孟驰。
孟驰来到关下,却不急着进去,任凭关前的风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却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关前一座破旧的石碑。碑上字迹古朴,却又因年久而颇有些模糊。两名守门军士也跟着看过去,两人在此多年,闲来无事,幸得又认得几个字,早就把上面的字背的滚瓜烂熟,只是不知其意而已。
上面刻的乃是:
夜阑忽闻鼓,拔剑弃书文;
携众出北地,烽烟卷西君。
蹄沙飞血日,烈火烧苍云;
干戈随昏晓,死生付殷勤。
朝露侵白骨,战士多功勋;
十人归来五,衣冠入野坟。
垂首听鸣雁,仓皇若失群;
可寄音书否?令彼自配婚;
非是纸墨贵,研泪不成文。
他年荣归日,羞入彼家门。
天下分合,国运盛衰,至今千载。古今征西将军不知凡几,吾亦其一,殊不足道。一时之感,铭之石上,石灭名泯。谓千秋功业者,亦复如是。——乐五十七年征西题。
孟驰静静地看了半晌,忽然向身边一人问道:“付参谋,你可知此碑来历?”
那付参谋答道:“某虽初到此地,此前在相府也曾听闻,此碑乃是前朝名将所立。此人当时亦是征西将军,授命征伐西北,出师前题诗八句于此,后横扫塞外所向莫敌灭国无数,将西域几个大国逐出千里,回师后又在此续下数句。只是……”
“只是他回来之后赴帝都受赏,第一件事就是主动交出兵权,卸职闲居。”孟驰淡淡地接了一句。付参谋赔笑了一下,不敢接话。孟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奇怪。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他叹了口气:“功成身退,让权避祸……嗯,都是这么想的。”那付参谋笑道:“孟将军自然不一样,前次回京,蒙陛下赐婚,您今后就是皇亲国戚啦,那是自然不用担心这些的。”孟驰摇了摇头,也不答话,提了一下缰绳,那马驮着他缓缓走进关内。
二
“传令!从西平府调集大军十万进驻西平关。督粮官筹集三月粮草,运抵关上。马匹军器,军需务要办妥。广派斥候,摸清西域诸军动向!以上事务,限二十日之内办妥,迟者军法从事!”
孟驰刚说完,下首站起一人,施了一礼:“末将认为不妥,我西北粮草仅凭军屯尚不足用,多需中原供给。方今天寒地冻,人不足食,马无料草,不宜用兵,当待来年春夏,粮草足给之时用兵不迟。”
孟驰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上命不可违,去吧。”尚有几人本待说话,听闻此言,互相看了一眼,也各自去了,唯有那付参谋未走。孟驰踱了几步,忽然问道:“你家相爷虽然未曾带兵,却也不是不知兵事之人,为何忽然要向皇上建议西征?”
付参谋左右看了一下,低声笑道:“上次西域舞师青邪入宫之事,将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那干西域小国进贡青邪,实是避重就轻之法。相爷如何能中那干蛮夷的缓兵之计?自然是假意议和,以慢其心。只待将军大军一到,自然势如破竹。相爷和老将军自来交好,这等大功,自然是非将军莫属。”
孟驰点点头,一挥手:“你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付参谋一躬身,转身退下,心中却在暗暗寻思:“这孟驰得天子赐婚,本是大喜,此次西征亦是个好差事,怎么整天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是古怪。”
三
“下雪了!下雪了!”
孟驰听到窗外噪杂,眉头皱了一皱:“外面何人喧哗?”
立刻有一人出去呵斥,余下几位将军围着桌子看地图。有一人道:“天寒雪大,恐怕不利行军。”
孟驰一笑:“正要攻其不备。”
他直起身:“听令!我带五千轻骑轻装急行,攻敌不备。张将军带七万 中军随后,李将军统领两万五千后军押粮草辎重……”他手一指桌面——“青云岗会师!”
众人各自去办,孟驰自率五千铁骑飞驰而去。一路风雪,目不见物,但这五千人俱是从孟驰亲自训练的“虎翼军”中抽调出的精锐。此刻五千人马疾行,竟是寂然无声。天地间一片苍茫雪海,而这五千人更是白衣白甲若隐若现,如一群幽灵般飘然而去。
正行间,探马来报,正前方有部族驻扎地,孟驰做了个手势,前军忽然左右分开,将那个部落迅速围起,那部落中有一人不知何事,走出了帐篷,忽然见到一群白衣人在漫天飞雪中持刀纵马扑来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了一声,转身就想跑。叫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一颗头冲天飞起。
这一声立刻惊动了其它人,不多时大乱起来,跑的、叫的、找马的、提刀的到处乱窜。孟驰这五千人中分出一千在营地里往来冲突,四千人四下围住,不教一人走脱。不多时,遍地染血,再无人声。
孟驰一挥手,外围的四千人迅速列队继续行军,丝毫不乱。那一千人稍做休息,便也上马随后而去。孟驰和这一千人同行,走过一个倒塌的帐篷时,一名骑士忽然翻身下马,拔刀对着那帐篷喝道:“出来!”
孟驰一提缰绳,看着那边。那骑士走过去一手持刀护身,一手抓住帐篷角用力一扯,那块布被撕开,露出下面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那骑士当头一刀砍下,那孩子不躲不闪,只是大声喊了一句什么,声音中充满悲愤之意。
那骑士被他突然这么一喊,倒是怔了一怔,没有立刻砍下去。孟驰却听懂了,忽然心中一动:“把他带过来。”那骑士立刻把那孩子揪了过来。
孟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孩子,用他的语言说:“你刚才在喊‘为什么’。”
那孩子有些惊恐,但还是喊道:“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人!为什么你就可以随便决定我们的生死!”
孟驰眼睛眯了一下:“我?我决定不了你们的生死。”他似乎是在向那孩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只能决定你们怎么死。”
那孩子似乎是被他的话激怒了,想扑上来,却被那骑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只是拼命挣扎。
孟驰看了他半晌,对那骑士说:“你带着他,和中军一起走。”
四
闷哼、惨叫、哭喊、兵刃相交、马嘶、倒塌……这些声音又一次响起又一次结束。只剩下孟驰带领的虎翼军默然无声地搭建营帐、寻找活口、喂马。
孟驰坐在中军帐里,有人来报:“中军已到。”
孟驰点点头:“和李将军说,就地安营,等候后军。”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孟驰忽然道:“把那孩子带过来。”那人应了一声去了。
那孩子送来的时候被绑着,胸口起伏,脸上满是愤怒,嘴巴却被一块布堵着。
孟驰也不理他,一拍手:“带上来。”立刻有人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了进来。
孟驰看了一样那个孩子:“你认得他么?”那孩子看着那人,摇摇头。
孟驰点点头:“这个人是你们的王使,青山岗是你们部族的根本所在,我的军队占领这里的时候,这位王使恰好在此,你想不想听听他怎么说?”
孟驰一挥手,亲兵过去给地上那人解了绑,那人匍匐在地,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抬头唱了几句歌颂的辞。孟驰冷冷地说道:“不用废话,你知道我要什么。”
那人又拜了一拜,低头说了几句话,那孩子听了猛然挣扎起来,原来那人说的是:我愿意投降于你,我愿意指点你到我王金帐所在,求你宽恕我。
孟驰一笑:“带他下去,好吃好喝伺候,全军戒严,明日五更起兵。”
他看了看那孩子:“也带他下去吧……一样。”
五
孟驰一抬手,全军停止前进。
“马上就到了。”孟驰的微笑着,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笑意,那个王使骑着一匹马在他身旁偏后一点,一脸的谄媚。
孟驰勾了勾手指,有人把那个孩子带了过来。孟驰笑了笑,忽然反手一抓,将那王使抓了过来丢在那孩子面前的地上,问道:“你是不是很恨他?”那孩子不说话,但是眼神里的恨意所有人都看得见。孟驰随手将一名骑士腰间的刀抽出丢在他面前:“你们的王很可能因为这个胆小的家伙而死掉,你有没有胆子报仇?”
王使被孟驰一抓全身酸麻,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连话也说不出。看着那孩子,眼中满是悲哀的神色。那孩子犹豫了半天,抓起刀,慢慢走过去,忽然大叫一声,将刀刺进王使胸口。
孟驰忽然哈哈一笑:“给他一匹马,跟着我走!”他转头和身边的副将交代了几句,带着一千白衣骑士,疾驰进满天雪幕中。
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走了多远,孟驰忽然勒住缰绳。身后骑士也都停下马。前方雪中隐隐约约有些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孟驰对那孩子一笑:“看到了么?埋伏。你们的王设下埋伏,想将我击败,那个王使就是来引诱我上钩的,不过你亲手杀了他。”
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那孩子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你看上去很恨我,不过你想过没有,你们的王知道我会来,他设下了埋伏,却没有通知你们离开,因为那痕迹可能会让我警觉。”
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些很复杂的东西:“你要恨谁?爱谁?帮谁?”他拔出刀,留下一声“你自己想吧”就带领骑兵冲了出去。
西域伏兵围了上来,但孟驰率军往来冲突,以至于始终不能合围。打的正热闹时,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从后方赶来,冲进包围圈和孟驰汇合。西域兵似乎有意放入,是以并未多加拦阻,但放入之后立刻合围,显然是想将他们一起吞下去。
很快又来了一支虎翼军骑兵部队,千余人,西域军依法炮制将他们放了进去。
孟驰的部队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增加,西域军的援军也逐渐赶来,始终以绝对优势对孟驰进行合围,看来是吃定了孟驰,但孟驰手下都是一手带出的骑兵精锐,一时半会儿西域军也近不得身。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孟驰中军赶到。
七万人在雪中猛然发动突袭,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茫然不清,西域军不知敌军多少,只觉得乐国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再加上和孟驰战了许久,士卒疲惫,突然受此攻击,立时大溃,漫山遍野奔逃无数。孟驰率军追赶一天一夜,斩杀无算。
六
孟驰听完战报,不喜不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是报告的人出帐的时候嘴角忍不住露出的一抹喜色,却是被他看在眼里。
付参谋一进帐就连声道:“恭喜恭喜,孟将军立此大功,回京之后必有封赏。”
孟驰淡淡一笑:“封赏么,你看我还缺什么?”
付参谋嘿嘿一笑,附和了两句,忽然道:“孟将军,那西域孩子跑了?”
孟驰一扬眉:“我若不放,有人能从我这跑掉。”
付参谋笑道:“那是那是……”
孟驰叹了口气:“他和我一起冲锋,还杀了一个西域人。”
付参谋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
孟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对我来说,他是死是活,算得了什么事?同样的事,你、我、西域国王看来各不相同。他活下来,不过是我一时好奇这件事在他眼中又当如何而已。”
孟驰忽然露出几分怒色:“可是,这十万将士的死活,你我的死活……又是因为谁的好奇?”
付参谋苦笑一下,怀里摸出一封信:“这事不是我该想的,我只是有一封信要给你,来信的人说要等打赢了再给你。”
孟驰打开看了几眼,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一头栽倒在椅子上,嘴里喃喃地发出几个音节,仿佛是“青邪”……“晨璎”……
付参谋斜眼瞟了一下信纸,脸色大变,立刻拿起来放在烛火上烧了,这才喊了军医进来。
正忙间,听得外面喊声大作,一将快步进帐,还没见人就听到他大嗓门:“禀将军,西域大军反扑!”
幸好孟驰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已被军医救醒,低声道:“西域大军新破,兵无战心,你让李将军带虎翼军出战,击退即可不用追击,张将军殿后,大军整装,即刻班师。”
七
西平关内,那两名军士依然在门口站的笔直。
孟驰身穿布袍匹马出关,付参谋一身戎装,在后相送。
孟驰行至石碑旁,不禁又多看了几眼,冷笑了几声,回身一拱手:“付将军留步。”
那付参谋此刻已经升任将军,也是一抱拳:“孟将军保重。”
孟驰哈哈一笑:“……孟某终究是一棋子,今番再回盘中,轻重哪里还由得自己?”
说罢一扬鞭,打马而去。
黄沙古道,日暮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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