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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7帖,此为第1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22:14:44)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四轮参评贴精华帖:

第5号帖: 《饕餮》(作者:吴红英)
第6号帖: 《十年》(作者:唐寂)

参评贴:

[15-4-05]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杀贴:饕餮(贴杀唐寂,参评)

[15-4-06]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十年(怀念以戏入痴的哥哥)(帖杀元叉,参评)

[15-4-07]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初遇花(帖杀高欢,参评)

[15-4-11] 第四轮弈仙庄杀贴:我欲轮回(帖杀唐寂,参评)

[15-4-12]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杀帖:河桥之战(贴杀周柘桑,参评)

[15-4-13]第四轮奕仙庄战区:青梅(帖杀吴红英、弈小满, 参评)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7帖,此为第2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22:16:06)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杀贴:饕餮(贴杀唐寂,参评)

饕餮
  

  1、
  小寇子被他滥赌的老爹送进宫前一晚,他娘抱着他哭了一夜。他想不明白,爹都说了,进了宫就能住皇上娘娘们才能住的宫殿,吃上皇上和娘娘们才能吃的东西,皇宫里面到处都是值钱的宝贝,能买下好多个二牛家那么大的房子——二牛是他们坊里的里正,他家的房子,是他们坊里最大的。
  小寇子对娘说:“娘,您放心,等我当上了大官,有了很多很多钱,我就接您去皇宫里住。”
  娘哭得越发厉害,小寇子在睡意朦胧中,一直都听他娘在念叨:“那个死鬼,怎么就忍心把孩子往虎口里送。”
  皇宫怎么会是虎口?小寇子好奇地想。他远远看过皇宫,看见皇宫朱红色的大门,上面还带着金色钢钉,门口有威风凛凛的侍卫把守,墙后露出高高的宫宇飞檐,像传说中的天宫,出出进进的都是坐着轿子的大官,就连那些大官的随从,都穿得比他们里正还神气、漂亮,又怎么会是虎口?
  
  寇子娘终究是没能等到小寇子当大官、发大财,那年冬天一场大病就咽了气,寇子爹也在赌场被人打了个遍体鳞伤,后来伤重不治死了,当然,这些进了宫的小寇子都不知道。
  小寇子初在杂役局做苦役,吃了很多苦,后来仗着人机灵,调进茶水局,再后来,偶然的机会,被总管太监刘腾看中,直接调到身边。
  连连公公说他命好,刘总管那可是皇上太后眼中的红人,这宫里的主子们,哪个能不给他半分薄面?小寇子也认为自己命好,一财进杂役局的十个小太监,只活下来三个,也只有他,真正走进了主子娘娘们住的宫殿。


  2、
  低眉、垂目,躬腰,敛气屏声,看到刘腾这作派,连贵忙闪到旁边,低头退后一步,小寇子也机灵地躲到连贵身后。刚才在万寿宫见皇太后,温和的刘公公也不过随身一躬,更不要说在别处。就连宫里那些老太妃老太嫔们见了刘公公,都是客客气气的。小寇子很好奇来的人是谁,能让他眼里高高在上的总管大人,转眼像变了一个人。
  “奴才见过清河王。”刘公公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传说中的清河王。
  只听一声低沉的“嗯哼”,小寇子忍不住偷眼看去。
  长眉、细目、薄唇,雨过天青的袍服,白璧双鱼玉佩下缀着的大红穗子一颤,人就从小寇子身边掠过。
  传说中的清河王,比刘公公好看。小寇子偷偷地想。
  
  “啊呸,有什么好猖狂的!”连贵愤愤地说。
  “不要胡说,”刘腾挺起腰,俊秀的脸上仍挂着笑意,盯着清河王的背影进了万寿宫大门,才慢腾腾地说:“连贵儿啊,通知御膳房,今天皇上晚膳设在御和宫。”
  “是,公公。”
  
  待刘腾走远,小寇子忍不住问连贵:“连公公,刚才太后娘娘不是说,晚膳要和皇上一起用吗?”
  连贵回头看了眼小寇子,似笑非笑地摇头:“没看到清河王往万寿宫去了吗?太后定会留清河王晚膳,皇上……就不必去了。这就叫眼色,小子,多学着点。”
  小寇子懵懂地点头。


  3、
  “嗖”,白色雕翎破空而去,“啪”地一声,正中靶心。
  不用看,刘腾就知道,这样力道射出的箭,必定力透靶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气,让自幼养尊处优的小皇帝能射出这样一箭?嗯,有股子狠劲,像是元家的人。刘腾唇角微微上扬。
  鲜卑元氏马背上得天下,至今已历三朝。虽族中弟子受汉人士族影响,重文轻武,朝中上下耽于享乐,豪奢之风渐重,暗弱积习。然而眼前这位六岁就登基的小皇帝却好骑射,虽然马上功夫一般,偏有过人的臂力,十二岁时双手就能开五百石硬弓。
  
  “皇上这一箭,足可开山裂石。”
  “恐比不上夜叉百步穿杨。”
  元叉挑眉,脸现傲色,嘴上却道:“皇上谬赞,皇上千金贵体,臣乃一介武夫,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刘腾微觑了眼元叉,鹰鼻虎目,粗黑发辫盘在头顶,一身玄色衣裳。虽然与清河王元怿的文弱相反,却有一点相同,就是同样的孤傲。只不过元怿的傲气内敛,而元叉,却是满脸的桀骜难驯。
  他知道,清河王与骠骑大将军不和久矣。
  
  “京畿卫统领之职可曾安置?”小皇帝接过刘腾递来的帕子,擦擦额头汗。
  元叉回道:“清河王荐了西大营参将任谦。”
  “就是清河王府出来的那个幕僚?”
  “正是!只臣以为,清河王身为摄政王,当朝太傅,他的门里再出一位京畿统领,掌管京畿重地,若有异心,恐有不妥……”
  那时不止是京城,连这天下恐怕也是清河王的囊中物了。
  
  “一个幕僚也想当我京畿卫统领,当这元氏天下是他清河王府呢,他的味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小皇帝顺手扔了帕子,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刘腾:“母后身体如何?”
  刘腾躬了躬身子,笑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病体已无恙,特召陛下一起用晚膳。”
  小皇帝笑着说“好”,刘腾却打了个顿,又说:“可是……”
  “什么?”眼角笑意来不及散去,小皇帝皱紧眉头。
  “可是奴才刚才回来的路上,见清河王往万寿宫方向去了。”
  笑容僵在脸上,眼角跳了跳,小皇帝轻哼一声,“晚膳设在御和宫。”回身又抽出一支羽箭,刘腾身后的连贵得意地挑挑眉,小寇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躬着身子,紧紧盯住连贵灰色袍角。这些年,宫内外一直都有传闻,说清河王与太后有染,小寇子也没少听说,看来是真的了。
  
  “骠骑大将军,我记得你营中有位胡副将,上次还教过我骑射的,功夫不错。”
  “启禀皇上,不是夜叉自夸,胡副将弓马娴熟,勇冠三军。”似乎早就料到这一问,元叉面上丝毫不露诧异之色。
  “夜叉手下,何来弱兵?就是他了。刘腾,下旨,授副将胡涛京畿卫统领之职。”白色雕翎破空而去,“啪”地一声,又是正中靶心。


  4、
  从永安门出宫,还有很长一段路。元叉在前,身后是和他一起出宫宣旨的大太监刘腾,连贵和小寇子远远跟在后面。
  这些年他与元怿步步争锋,如今京畿卫这个位子志在必得,他终于又胜元怿一局。
  元叉回头看看落后他一步的刘腾,他觉得自己始终看不懂这个太监。为防外戚专权,元氏素来有立子为储诛杀其母的惯例,当年要不是这个刘腾,当年不过小小充华的皇太后早就被赐死。也不知道刘腾入崔光府,对崔光说了什么,居然令一直明哲保身的崔光在先帝问询时,以“此例不破,后宫再无嫔妃敢为陛下生育子嗣”为由,救了皇太后一命。
  他既然拥立皇太后,于权势并无觊觎之心,又不贪财好物,为何要与他联手,除去权势煊赫的清河王?
  
  似乎觉察到元叉的疑虑,刘腾手捧圣旨,淡淡一笑。元家的人,疑心还真多。原来和清河王还亲如父子的少年天子,也不过是在听了几句流言之后,就与清河王离心,甚至连胡太后也愈发厌恶起来。
  谁教元氏是皇族,是与那个最高位子最近的人呢,这皇宫里面,又有几人能真心?就连他刘腾,当年也是连条鱼都不敢杀的文弱书生,现如今,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刘腾看着手上金灿灿的圣旨,不由晒笑。
  
  “恭喜将军。”
  “哪里,不过是个小小京畿卫统领。”
  “官职虽小,整个京畿安危都在将军之手……”
  元叉驻足,细细打量刘腾。刘腾也停下脚步,笑眯眯回视。
  天已黄昏,最后一线阳光正慢慢没入高大的宫墙。看着那张隐在红墙暗影里的脸,如果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位饱学之士。元叉派人查过刘腾,据说净身前是个读书人,颇有才名,后因家道中落,又适战乱,辗转流落京城。后为生计所迫,净身入宫。初为永巷杂役,后入胡充华娘娘宫中。少帝登基后,总领大内,近年又兼司礼掌印太监之职,位高且权重。
  
  “将军,知道当初在下对崔大夫说了什么,他才肯救下太后娘娘?”刘腾道。
  “说什么?”元叉反问。
  “在下说,崔大夫是想保这一时安稳,还是想保这一世荣华?”
  “一时安稳怎样?一世荣华又怎样?”
  刘腾一笑,当年崔光也是这样问他。
  一时安稳,不过坐守其成。立元诩为储君,若去母留子,十年之内崔氏恐无大碍,但十几年后少年天子亲政,焉能不记恨于崔氏?天下尽归少帝囊中,崔氏将难于立足于朝庭。若保下太后胡素卿,少帝感念旧恩,崔氏前途不可限量。
  崔光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如今眼前这个战功累累的骠骑大将军……
  
  “将军是想一时安稳,还是一世的荣华?”刘腾笑道。
  “那后宫事就要靠刘总管了。”元叉并没有回答,只抱了抱拳。
  大内总管兼司礼掌印太监,不过数年,仅凭一个阉宦,整个后宫就在他掌控之下,他从不会小觑了他,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少年天子。
  “不敢,当与将军互为声息。”虽然一介武夫,见机倒快,刘腾心里暗道。


  5、
  元诩焦躁在走来走去,小寇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刘总管还没来,皇上已催了三次,御和宫的守卫也比平时多了三倍。小寇子本能地感到,宫里要出大事。
  “去看看,刘腾怎么还没来。”少年天子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案上的茶盏已经摔碎了三个,小寇子也无端挨了一记窝心脚。
  “是,奴才这就去。”小寇子躬着身子慢慢后退,不防在殿门口撞到急急赶来的刘腾身上。
  “慌什么!”刘腾瞪了小寇子一眼,甩手进去,小寇子长出一口气。蓦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真出事了。
  
  “刘卿,如何?”元诩拉住刘腾的手,急急问道。
  刘腾躬下身:“幸不辱命。”少年天子长出口气,扑通一声坐在塌上。
  “大内各处均已控制住,广安门、惠安门、永安门、颂安门四门皆有侍卫把守,”刘腾看了眼元诩,“万寿宫也已在大内管辖之下。”以前守卫万寿宫的人,大半是清河王旧部,刘腾接管时,颇费了些周章,当然杀人是避免不了的。
  “太后呢?”元诩问。
  “已禁在万寿宫内。”刘腾的镇定令元诩安下心来。
  “皇上放心,如今宫内一应都在臣的掌控之下,只等宫外骠骑大将军行雷霆之击。”元诩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场宫变的胜算。
  
  退到殿外的小寇子刚擦去额头的汗,转身就对上似笑非笑的连贵。
  “连……公公。”小寇子急忙躬下身去。
  “怎么,怕了?”连贵扫了眼紧闭的殿门,一摇一晃地来到侧殿坐下,小寇子急忙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连公公,出了什么事?”
  “不该问的,不要问!”
  小寇子退到旁边侍候着。
  连贵呷了口茶,闭目养了会神,才慢声细语地说:“要变天了”
  “啪达”,清脆的瓷器声响起,连贵睁眼,不满地瞪了眼小寇子:“跟着刘总管,多学着点。这丁点大的胆子,什么出息。”
  “是是,”小寇子迭声应道。


  6、
  有人告发清河王密谋造反,只不过一夜之间,风光无限的清河王就成了街下囚。整个清河王府被禁军包围,京城四门也都有重兵把守。京畿卫人马出动,四处捉拿与清河王谋反案有迁连的人,京城内一时人心慌慌。
  
  这是数年来刘腾第一次踏入清河王府。宣读完圣谕,罪名十三项一一扣下,看着素来清傲孤高的清河王,如今发际凌乱,脸现颓然,颇有些狼狈之色,刘腾的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用那略有些尖细的声音问:“王爷,您还有何话讲?”
  元怿面色苍白,捧着圣旨的双手颤抖。他一直都知道皇上恨他,他也一直防着皇上。只是他没想到,素来懦弱的少年天子也有这般雷霆万钧的手段。一出手,就控制了整个京城。他到底轻看了他,也难怪,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能差到哪去?
  只是宫里,素卿连个信都没传出来。
  
  素卿?他抬头看看刘腾,这个当初一直在素卿身边伺候的大太监。
  “太后娘娘……”
  刘腾眼内晦暗不明:“太后娘娘自是福泰安康。”
  “她没事就好。”元怿垂头喃喃自语。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刘腾催促道:“天色不早,王爷该上路了。”小寇子躬着腰,端来金漆瓷盘,盘内一杯一壶。
  叱退众人,刘腾亲手执壶斟酒。
  美酒香醇,却是能送人性命的鸠毒。
  刘腾忽然凑近元怿的耳旁,悄声说:“王爷知道吗,皇上,其实是您的亲生儿子。”
  看着元怿吃惊地瞪着自己,刘腾扶了扶他颤抖的手,笑道:“当心,这酒可是圣上亲赐,王爷别辜负了圣意。”
  “你说的,当真?”
  “当然,当年是太后命我买通御医,将太后的孕期提前了一个月,不然她母子两个哪能活到现在。”满面颓色的元怿忽然又生出希望来,像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他恨恨地将酒杯摔在旁边。清亮的酒水浇在地上,窜起一缕青烟。
  果真巨毒。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素卿!”元怿大叫。
  看着素来温文尔雅的清河王满身狼狈地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袖,刘腾笑了。
  “迟了,王爷。”他小声说:“皇上不想见你,因为你挡了他的路。”
  皇室中,子弑父、父杀子,兄弟阋墙的事并不少见,元怿出身元氏,自是知道。他面色苍白,盯着刘腾道:“我要见太后,我要见素卿!”
  “可是太后娘娘不想见你。”
  “不,不可能,你这阉宦,竟敢欺上瞒下!”清河王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刘腾一挥衣袖,甩开清河王,高声喊道:“来人,送王爷上路!”
  又附在元怿耳边低声道:“这可是太后娘娘亲手为王爷备下的。”


  7、
  元怿死了,可是不知哪里来的世外高人,令这场宫变功败垂成。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皇帝被禁,内卫倒戈,宫外的讯息传不进来,皇宫内风向又变了。
  刘腾也被抓起来,押送万寿宫。
  
  仰首看万寿宫脊上踞伏的猛兽,月光下张牙舞爪,似乎要吞下整个皇宫。
  他也要被这吃人的皇宫吞掉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或许他早就被这皇宫吞掉了,从进入那两道高大的宫门起。刘腾不觉苦笑,争了十几年,这十几年,却已是他短短的一生。当初进宫时,他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如今却是一身畸零,满心腌咂。
  一定会下地狱的。他想。
  
  和寿殿内死气沉沉,只有金鸭香炉内龙涎香袅袅。倚坐在凤榻上的太后,垂首似乎在想着什么。
  是啊,清河王死了,最难过的人当然是她,刘腾无声地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哀家待你不薄。”胡太后疲惫地挥挥手,让侍卫宫女们退下。
  
  殿内静寂无声,刘腾遥遥看着凤榻上的太后,才不过一日,风韵犹存的太后就仿佛老了十几岁。
  半晌,他才用低沉不甚清晰的语声说道:“白头相对老,此心故依然。”
  胡素卿蓦然抬头,仿佛眼前的还是青溪河畔稚涩少年,还是初入宫庭时,那个不远不近,始终守在她身边的男子。
  “刘腾你……”
  “太后娘娘,卿儿,”刘腾微笑着,目光透过隐在灯火里的胡太后,看着不知去处的虚空。当年他的卿儿一身红衣,骑着桃红马飞驰踏过青溪河,洒一路晶亮水珠,也带走河畔少年的心。那时他还是背着一箧书,行走天下的读书郎,不过是一眼,一眼就耗去他后面这大半生的时间与尊严。
  
  “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就在他与卿儿在皇宫重逢的那天,卿儿哭着发誓,即使只能这样白头相对老,此心不变。她没想到,他会为了她净身入宫。当时在危机四伏的宫内,她举目无亲,与他重逢,却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转折。在他的扶助下,她得了皇帝的宠幸,封了充华娘娘,生下皇子元诩,再后来,又当上一国的太后。
  她享尽这世间的荣华,贵在天子之上,可是他——她抬头看看,绿色的太监服有些刺眼。
  
  “我们都老了。”远远的更漏敲了三下,太后深深叹息。
  “不,我早就老了。”刘腾抚了抚鬓角,十几年前决定入宫那一夜起,他的头发就灰白了大半。
  发已白,心却依然,可是欲与他白头相对老的人呢?是否还依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片刻,胡太后无力地问。
  “因为他是清河王。”
  刘腾最恨的,就是元怿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他是皇子,他出身高贵,他可以俯视众生,甚至对他刘腾,这个比蝼蚁尚且不如的畸零人,他是不屑一顾的。他还记得当初元怿用怎样的口吻,对他的卿儿说他“不过一阉宦尔”,当时他就笑了。他想,总有一天,他要把他打翻在地,再狠狠的踏上一脚——不,是用刀,狠狠扎在他心窝上。
  
  “你已经是大内管总兼司礼掌印太监!难道还想封王?”胡太后面色一沉,拂袖打碎了一只茶盏,茶水泼在他衣襟上,洇湿了一大片。
  “你当我为了权势?”
  “那是为了什么?”
  “哦,我忘了,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阉宦尔。一个阉宦,除了权势还能要什么?”刘腾自嘲地一笑,瘦削的身体如挺拔的竹。胡太后僵硬了脸,他居然知道十几年前的旧话。那还是诩儿登基前一夜,她和清河王密议,清河王本来不同意任刘腾为大内总管之职,说他“不过一阉宦尔”,她也跟着说,“不过一阉宦尔,你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却,因为清河王这句话,她渐渐疏远了原本发誓要“白头相对”的刘腾。
  她忘了,刘腾净身入宫,只是为了能与她白头相守。她只记得,他不过是个宦官,是怿郎讨厌的阉人。
  
  “你、你,竟只为这一句话,害我母子失和,害宣仁一条性命,还有这满宫无辜,”胡太后变了脸色,之前一夜,万寿宫内血流成河,那些忠于她的侍卫宫女内监,都倒下去了。而今天,她的万寿宫再次发动宫变。倒下去的,却是她皇儿的手下。
  胡太后无力地指着他:“刘腾,你变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这吃人的皇宫。谁不会变呢?卿儿,你现在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刘腾笑笑,胡太后怔然无语。
  
  “太后,我对元怿说,当今皇上是他亲生子。”隔了半晌,刘腾凑近一步,低声对胡太后说。
  胡太后一愣,“为什么这样说?你明知道不是。”
  刘腾的笑容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那是因为,如果被自己亲生儿子下令处死,会比当今圣上下令处死,痛上十倍。”
  胡太后浑身一颤,刘腾继续道:“我还告诉他,他的素卿一直不告诉他,是因为她想做能垂帘听政的太后。被自己所爱的女人欺骗,那痛,何止百倍。你的怿郎,相信在地下也不会安宁。”
  “你!”胡太后指着刘腾,气得浑身颤抖不已。
  “你让我痛了十几年,而我,只让他痛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而已。”刘腾语带苍凉,看着眼前这个他爱恨了十几年的女人在为别人心痛。
  你会比我们痛得更久。


  8、
  “刘腾,咱家奉太后懿旨,送你上路。”皇帝是太后亲生子,自然不能处罚,可是刘腾却是杀害清河王的凶手。
  该来的终于会来。殿门敞开,连贵带着手捧金漆托盘的小寇子走进来,盘上一杯一壶。
  “小寇子,送你刘公公上路吧。”连贵扬扬下巴,小寇子迟迟疑疑走过来。
  “公公……”小寇子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是刘腾亲手挑出来的,他念着总管大人的好。自从到了刘总管身边,连一向鼻孔朝天的连公公都对他和善起来。
  看了一眼连贵,刘腾慢腾腾地站起来:“小寇子,跟你连公公多学着点儿,什么叫误时务为俊杰,千万别执拗做傻事。”
  
  刘腾接过酒杯,上好的薄胎瓷,灯光照耀下闪着莹润的光。
  美酒香醇,却是能送人性命的鸠毒。
  刘腾转过脸,朝殿外看去。
  “小寇子,你看,”
  下弦月刚刚升起,有些昏暗不明。重重叠叠的宫阙像只蹲伏在暗处的巨大怪兽,张着巨口,想要吞噬整个世界。
  小寇子打了个冷战。
  “这皇宫呐,就是个饕餮,它会把一切待在这里的人都吞掉。发肤,躯体,还包括良心。有一天你也会被它吞掉。”刘腾看了眼小寇子,诡异一笑,仰头喝下杯中酒,慢慢倒在地上。
  
  小寇子颤抖地喊了一声公公,刘腾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看小寇子,断断续续地说:“这回……好了,我终于可以逃出这皇宫了。害死那么多人……我一定会……下地狱的。”
  胸中似有团火在燃烧,他觉得很累,慢慢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听到小寇子在喊他,他喃喃道:“地狱也比这皇宫里干净……”


  9、
  刘腾死了,连贵因坏了小皇帝的事,被送暴室活活打死。小寇子顶替了连贵,在皇上身边伺候。
  还要多少人葬送在这深深的宫宇里面?
  当志得意满的小寇子走进御和宫那两扇敞开的大门时,他忽然想起进宫前娘说的那句话:怎么忍心把孩子送进虎口。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7帖,此为第3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22:17:59)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十年(怀念以戏入痴的哥哥)(帖杀元叉,参评)

十年(怀念以戏入痴的哥哥)
  
  【戏的开头】
  都说人生如戏。却从没听说有一场戏,上场的戏子只有一个表情。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场戏,那个戏子一定是带着面具。只是在戏里,面具戴在脸上。人生中,面具却生在肉里。
  
  我叫寒无衣,住在东海一个叫神龙岛的地方。认识我的人,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笑容。有人说,对于天下第一杀手来说,这是一种让人心寒的武器。我虽然知道不是这样,但是我从来不想去分辨。
  
  有时候当我独自一人,会对着镜子,揣摩笑是一种怎样才能发出的表情。隐约中,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让我看他笑的样子。然而每次男孩的笑容还没绽放,身边突然就会出现一个带着怨毒眼神的女人,拿着一把比男孩还略长的刀。冷煞的刀气,一下便僵住了男孩的小脸。
  
  通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基本只会做一件事情。我从三岁就开始练刀,整整十五年,那是我唯一做的事情。而往后的十二年,除了杀人,除了睡觉,我都是站在一个女人身后,不分春秋,寸步不离。
  
  那个女人其实已经有些年纪,却依然有一张连少女都嫉妒的青春妩媚的脸。那也是一张很善变的脸。当她坐在神龙教教主的位置上,脸上的威仪让人不敢仰视。当她看着男人的时候,她的脸就如春风,迷醉了男人的眼睛。只有在看见我的时候,她的脸会扭曲成地狱里的冤魂,怨毒的眼神总让我想起那个稚气的男孩。我们谁也不愿见到谁,所以我总是会走在她的身后,不声不响。
  
  那个女人有着一张很大的床,床的帷幔总是半隐半透。从我站在她身后起,那张床有时就会钻进去好几个男人,有时甚至还会混杂着几个女人。然后床上的呻吟和喘息此起彼伏,而我总能听见她格外销魂兴奋的叫喘。
  
  刚开始,每当这个时候,我只想站在门外。声音从门里传来,依然清晰刺耳,使我的胃阵阵痉挛,然后我会使劲地抠住我的咽喉,直到胃里空无一物,我才觉得心里有一丝舒坦。因为地下的那堆污秽里,我总会嗅到乳汁的味道。
  
  现在的我,已经能很习惯地站在帷幔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再也闻不到地上那种乳汁的味道,起初还会想想,现在连想都不会。女人赤裸的胴体跟销魂的喘息,对我来说,便如同岛上那些随便哼叫的母狗,司空见惯到了麻木。
  
  每次当那些男女衣衫不整地从帷幔里爬出来走掉之后,那个女人总会突然地哭泣,然后疯了般的嘶吼。随即浑身赤裸地跳下床来,拿起床头的长鞭,一下一下抽在我的身上。我总是很喜欢那个时刻,因为让我总算多了一丝感觉。感觉到疼痛,感觉到那个女人,只是在悲哀中扭曲,把我看做了另外一个人。
  
  
  【他应该姓欧阳】
  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我真实的名字。杀人对于我来讲,谈不上快乐,更谈不上哀伤,我只是把它当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比如吃饭。所以我杀人从来不需要对白,出刀,便走。他们只知道我的刀很快,有如鬼魅能瞬间抽走灵魂,所以他们便叫我“鬼刀”。
  
  平生第一次,碰见一个女孩,我主动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因为我觉得亲切,虽然我知道,那种亲切,不叫做爱。
  
  她叫寒晚婷。她的到来一如很多被拐骗或劫持到神龙岛上的人,没有丝毫的特别。他们来的任务,不过是为了繁衍生息和做工出力,以满足那个女人觊觎天下的野心。只是很巧的是,这次她看见了我。
  
  她问我是不是她哥哥。她的哥哥跟她已经失散很多年,而我的轮廓和他哥哥长得很像。
  
  被拐骗或挟持到这个岛上的很多人,都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希望能有机会离开这里。比如欺骗,然后博取某些人的亲近和同情。但是我知道,那个女孩不是。
  
  她的哥哥叫寒山。就在她告诉我,我长得很像她哥哥的时候,我在她的脸上,也看见了寒山的轮廓。
  
  我说我叫寒无衣,我不是寒山。她说你也姓寒?我说寒不是我的真姓,我不知道我到底姓什么。在我很小学刀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总会在冬雪里剥光我所有的衣服,让我记得我是一个一辈子不会有温暖的人。所以我叫寒无衣。
  
  这段话我回答起来很流利,因为我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回答。曾经很久以前,有一个人问过和她一样的问题。
  
  要救走一个被掳来的普通女人,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间的事情。她说她要去寻找她的哥哥,我决定第二天早上就放她走。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彻夜地单独在一起,因为我很想看她的脸。总想在她的脸上寻找到点什么。
  
  我们暖起一壶酒,我很少说话,但是她的话很多。我能看出她眼神中的炙热和羞涩,但是我只对她说的话感兴趣。因为她的很多话,总是关于一个人。她说他笑起来很迷人,他的手很温暖。我就会在渐渐的迷醉中,看着她的脸,除了轮廓,模糊掉其他的一切。
  
  当喝下最后一杯酒,恍惚中彻底忘记了她是一个女人的时候,我的血脉突然喷张了起来。我扑过去将她压在身下,不停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我能感觉到她的挣扎和哭泣,直到最后的放弃……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掠过窗前,我没有敢睁开眼睛。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过我的脸,有泪珠簌簌滑落在我的脸上。抑或是我的脸也太冷,也就感觉不到它的冰凉。然后是一串远去的孱弱的脚步。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有着恶毒眼神的女人,她总是把我,当作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寒晚婷走后,我总是会站在海边,眺望着海的那一头。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回来,并带着某一些消息。
  
  三个月后,传来了她的消息,她到了西方一个叫白驼山的地方,嫁给了一个姓欧阳的男人。再过了半年,有人来说,她有了一个孩子。从此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去打听过。她也再没有回来。
  
  
  【没有无由的爱】
  第一次见到寒山,是十年以前的事情。
  
  那个女人让我去杀一个人,一个在那时没有人不知道的人。北方三十万义军的领袖,一个女人,她叫墨芷澜。我杀人只有三刀,没有人能躲开这三刀,但是墨芷澜那次并没有死。因为我的第三刀没有出来,她的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寒山。
  
  当时我没有杀墨芷澜,并不仅仅是因为寒山除了比我大几岁,却有着跟我很神似的脸。我还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躲在阴冷的岛上还觊觎天下的女人,那个被人抛弃而整日折磨自己跟另一个人的女人。那天我看着墨芷澜,她正在阳光下,面前有着一个挡着她的男人。我第一次知道了一种叫做怜悯的感觉。
  
  “你也姓寒?”寒山给我倒了一杯酒,在墨芷澜离开后。
  
  “寒不是我的真姓,我不知道我到底姓什么。在我很小学刀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总会在冬雪里剥光我所有的衣服,让我记得我是一个一辈子不会有温暖的人。所以我叫寒无衣。”
  
  “我的师傅有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很像我,所以他收了我做徒弟。他告诉我画像上是他的亲哥哥,叫唐寂,他有一门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的刀法,叫‘幻三刀’。而你的刀法很像‘幻三刀’,你的样子也很像画像里的男人。”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一个有可能是我父亲的人的消息,也许,我应该就是姓唐的。我没有觉得兴奋,也没有觉得不屑,因为父亲这两个字,在我心中实在没有什么概念。我只是看着寒山的笑脸。仿佛我的面前有一面会产生魔力的镜子,一张一辈子冷漠的脸,突然照出了阳光灿烂。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会头一次选择和一个陌生人坐下来喝酒。
  
  寒山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爱着另外的人。所以他选择了默默的守候,已经五年。我知道他说的是墨芷澜。在那一刻,我突然会为情所动,然后替墨芷澜惋惜,没有去好好珍惜这个男人,难得的男人。然后我们喝酒,当我们碰杯的时候,他指尖有一缕温暖,顺着我冰冷的脉络,触及到我的心跳。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又想起了那个在疯狂之后哀嚎的女人,这也许是她很久都没感觉得到的幸福。我不知道,我在想这些时候的快乐,是因为甜蜜,还是因为邪恶……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的时间是二月初四,漫天星光下风卷余寒。我们大醉,乱拥而眠。在那一刻,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女人,可以很随意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温暖而结实。从前未有,今后也未必会有。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的时候,阳光从密密的柳枝里穿出千丝万缕射在我脸上,一片金绿眩晕了我的双眼。春光乍泄。
  
  
  【也没有醉生梦死】
  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人生会突然多了一件事情,等待。
  
  “我看见了一个别人从来看不见的你。如果你愿意,每隔半年,我们就来这曲江柳岸相会一次,把酒倾谈。”那天我们分开的时候,他微笑着给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想着什么,是否和我一样?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清楚。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不愿意去想,我只愿意静静地等待。在等待的时候,那个女人抽在我身上的鞭子,我再也不觉得疼痛。或许,我的感觉已不在这里。
  
  每次相约的时间,总会有人早到一点,有时他,有时我,只是谁也没有失约过。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聊聊江湖,聊聊天下。当然,他也会讲到墨芷澜。讲到她揭竿而起的风采,讲到她为民而战的大义,讲到她怜弱怜贫的善良。我能看见他每次讲到这些,眼睛的光芒。我并不是很在意,相反,我会很渴望,因为他讲的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的人心。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会很平淡,但是绝不枯燥。他很动,我很静。我很喜欢他喝醉酒之后的豪迈,要么搂住我的脖子,要么拽住我的手,大步向前,而且会放出爽朗的大笑。我很陶醉那种感觉,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我仿佛看见的是另外的那个我。
  
  他时常会说,我身上有一股魅力,但是那股魅力很阴冷。我不知道,他的胸膛他的手,他的笑容他的歌,是不是就是为了融化我的。有时他会突然说:“其实你笑起来也有一种味道。”但是我会发现,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笑过,也就不知道我笑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等待这件事情,我一做就是七年。其实我这个人很满足,我不需要去表达什么,也不想去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一年的那两次,不会从我的人生中消失。那似乎已是我的全部。
  
  但是三年前的那一天,我站在空空如也的曲江柳岸边,开始努力去做另外一件事情——寻找。
  
  于是我去到了柔然国。我能想象那个姑娘被他灿烂的微笑融化时的场景,即便她是一个公主。但是我不知道,那个公主有没有感受过从他指尖触摸到心里的温暖。他们俩就是从这里消失的,在我们相约的前一个月。
  
  他们的消失,在我看来一直很蹊跷。有人告诉我,他们是私奔走的。我不相信,因为他的心,不管怎样,不会再有那个叫柔然公主的位置。
  
  并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好的结果。所以渐渐地,我都会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会找到不同的男人,来笑给我看,我想找到那张灿烂的脸。当我发现不是的时候,我会用刀割去他们的脸,我怕他们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具。
  
  每次梦做完的时候,我都会惊醒而冷汗淋漓,然后,我会继续地寻找。
  
  寻找这件事情,到现在,我已经做了三年。然后,我总会在醉中去问,我还会去做多少年?
  
  
  【泡沫是一个梦】
  吃饭、睡觉、杀人、包括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我似乎从来就是为做事而做事,那只是一种习惯,没有甜,也没有苦。包括七年的等待,我也丝毫没有觉得焦急和漫长。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但是有一天,我发现我错了。
  
  他离开后半年,我一下子变得奢华了起来。当我换了一间很大的房子,房子里装得金碧辉煌的时候,我会发现那个女人,有时会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冷笑。那种笑,我看不出是快乐,还是悲哀。
  
  我想她是笑我也铺了一张很大的床,房间里时常灯火如昼。神龙岛的很多人,会在那几天的晚上,被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女人悲惨的尖叫所惊醒,然后会在窗户上看见追逐厮打的影子。当那些女人一个个露胸断袖地从房间里夺门而出之后,他们会听见一个男人悲哀的抽泣。
  
  又是一个满天星空的夜晚,我想到了曲江柳岸,然后我睡去,做梦。依旧是那个梦,让人惊恐而愤怒。有时候害怕,最好的方法是面对。我想复原梦中的场景,于是我找来了个长得很像他也很像我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割下他的脸。因为我突然有了一个另外的发现。他躺在那里,我睡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我突然很兴奋。兴奋使我褪去了衣衫,当我看见他惊恐的眼睛,然后听着他撕裂般的尖叫的时候,我血管似乎全身爆裂,疯狂到了极点,直到全身疲软地趴在他的身上。
  
  醒来的时候,看着那张不是我想看见的脸,我开始呕吐。那是一种许久没有的感觉。这让我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恶毒的眼神,疯狂的呻吟,痛苦的嘶叫。我开始有一点懂她,失去后那膨胀到了可怕的欲望。
  
  其实欲望是一种瘾,让人痛苦,却比什么都让人戒之不掉。天复一天,年复一年。我会兴奋,然后呕吐,然后又兴奋,然后又呕吐。我不再满足于听到别人撕裂般的尖叫,还包括了自己的。
  
  只是每次疲软的时候,我趴在床上,闭上眼睛。看见的总是那同样的一张灿烂的脸,我隐隐看见,他向我伸出一支温暖的手。
  
  突然有一天,我的房间里来了一个女人。她其实是出现在那个女人的床上的,那时我正站在帷幔边。她进去的时候,我不是很在意,但是她出来的时候,走过我的面前,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有一股阴冷的魅力”。谁也没有听见,除了我。
  
  我当时没有想她带给我的是悲伤,还是惊喜。因为对于我来讲,那一句话,已经很足够了。这是三年来唯一的消息。即便我是大海中一粒随时幻灭的泡沫,这个消息是一根随风而来的稻草,我只是以为,泡沫也会因为对稻草的依附,而坚强的存在。
  
  我把她带到房间之后,她告诉我,她叫贺兰。
  
  
  【烟飞烟灭】
  我一直称呼那个女人,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叫她什么。她本来也有一个别人很少知道的名字,叫做刘玉茗,但是她更喜欢别人叫她龙玉真人,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不染烟火。
  
  据说前朝皇帝刘裕,就是她的亲身父亲。前朝遗贵,让她充斥着很多梦幻般的优越感。她还有一个儿子,她最快乐的事,就是让儿子有一张没有笑容的脸。
  
  这是我曾经知道的有关她的所有。所以对于她的心思,我一直只能猜测。贺兰给我带来一段往事,揭开了很多的谜底。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寒山告诉他的,而告诉寒山的是唐寂。
  
  很久以前,一个修道的女人偶然的邂逅,错坠凡尘,生下一个女婴之后,悄然而去。一个没有母爱的公主,在亡国之后无数的冷眼屈辱中,衍生出一个复国的誓言。一个叫做唐寂的男人,怀揣着足以傲视天下的神兵图纸的秘密,因为爱情,来到了神龙岛。当唐寂发现美丽是一个陷阱的时候,丢开了出生不久的孩子,逃了出去。从此,一场追杀持续了几十年。
  
  这是段很容易听懂的往事。只是谁也不知道,公主那个美丽的陷阱同样俘获了自己。我终于明白那张大床上,为什么又会有女人,又会有男人。女人不要我,我偏要所有的女人。男人不要我,我偏要所有的男人。这是一种很疯狂的报复,报复的只是自己。
  
  那双恶毒的眼睛里,其实从来看到的只有一个人。那个叫唐寂的男人。
  
  唐寂终究还是死了。死在柔然。当寒山的师父得到唐寂在柔然的消息,让寒山趁着和亲的幌子去寻找的时候。那个女人也不约而至。我不知道唐寂死的时候,那个女人是一个怎样的表情。我想应该是无比疯狂的大笑。
  
  然后,贺兰带着受伤的寒山开始逃亡。因为寒山的师父,才是那张神兵图纸真正的创造者。而神龙岛的木人神兵,从来是只能用一次而废的雏形。
  
  我能看见贺兰的眼泪,却不知道我的眼泪在哪里。我没有去照镜子,是否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但是那一刀一刀割在心上的感觉,此生,我只有过这一次。
  
  “我被那恶毒的女人掳来,忍辱偷生,就是为了报仇。那个女人将他千刀万剐的时候说,‘这就是你要抢走我儿子的代价’。我也要将她千刀万剐。”贺兰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一双狠毒的眼睛正生在她可爱的脸上。
  
  那温暖的手,那微笑的脸。从我脑中飘过,顷刻间,烟飞烟灭。
  
  
  【落地的鸟没有脚】
  贺兰的到来,仿佛是带来了一个戏的高潮。在几声满足的呻吟之后,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贺兰鲜活的生命瞬间横陈在那张大床上,咽喉里滚出的热血映现出那个女人的狰狞。我的刀终究是慢了一步,停住的刀锋在那个女人的额前,不足一寸。
  
  “你为什么不动手……”,伴随着那个女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转身而去。我知道,她这一生,也只能呆在这个阴暗的神龙岛上,做着她觊觎天下的梦。
  
  我站在高处望向大海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表情。从始到终,我只是带着一张生在肉里的面具,一切均已要谢幕。
  
  如果一场戏,台下的看客会因为热闹而紧张,而台上的戏子早因为彩排而麻木。那么人生这场没有彩排的戏,精彩不精彩,全靠天赋和投入。太入戏的人,往往先会忘我,最后就会只剩下自我。
  
  我听说有一种鸟,它生下来就没有脚的依靠。一直只能不停地飞,飞翔成了习惯,飞累了就停在风里。当它实在太累了,落下去的时候,便再也飞不起来。
  
  当我落下去的时候,我没有闭上眼睛,伸开双手,我在自由的呼吸。我看见海外天边,云烟若隐若现。
  
  那张灿烂的脸。那双温暖的手。十年后,我依然记得。
  
  再十年,有谁会记得我?
  
  ……
  
  (注:此文只为献给以戏入痴的哥哥,耽美勿扰。)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7帖,此为第4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22:19:22)

第四轮弈仙庄战区:初遇花(帖杀高欢,参评)

初遇花
  
  ――1――
  春天正是种花的好时机,明君恰得了一粒花籽。
  这粒花籽的来历说来很不寻常,是明君在故纸堆中翻得的。
  那日明君无事去翻祖上珍藏多年的书籍,不意看到一本陈旧的书册,细一看,是本《蛊术》。明君对此了无兴致,只草草翻了一下,却有一个精致的锦袋从书中掉了出来。明君打开一看,内有一粒黑色的花籽,还夹了张诗笺,看上去已很久远,纸色都已发黄。笺上并无署名,“初遇花”三个大字下面,只写了一首《满庭芳》:
  淡月玲珑,柔丝轻软,谁家春色纷呈。暗香缕缕,和就露华萦。一朵花开袅娜,奇绝处,玄瓣金缨。倩人问,边陲娇蕊,因甚到涵城?冥冥。真个是,一朝初见,误尽三生。叹离合有定,爱恨何凭。别去音容眇眇,依稀梦,谁记前盟?每思起,纳兰恨事,有泪顿如倾。
  初遇花是什么?她翻开夹着锦袋那页,记载的是一种生长自西域古国据称已灭绝千年的花,叫初遇。种下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花开,花玄色,剧毒,叶子正是解毒之物。误食后不可移动,须马上将叶子含入口中,以三个时辰逼出体内毒素方能保全性命。后面有蝇头小楷标注:传说,花开之时,注定宿命。慎种。
  一朝初见,误尽三生。这会是怎样的一个故事?明君好奇心顿起。仔细端详那粒花籽,静静落在掌心,如一枚红豆褪尽情怀的样子。明君想了想,渡禅寺别院清静无人,她决定把这粒花籽种到那里。过三个月,看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明君当时并未想到,她此时种下的,却是一生的宿命。
  
  ――2――
  四月十五,月圆之夜。
  昭君在和明君说起陈庆之北伐失利,军中将士流落北地,高欢正在四处缉拿溃散的南朝士兵。
  娄明君对此并无兴趣,推说要去礼佛,匆匆赶往渡禅别院。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种下的初遇花,今晚正是花开之日。
  远远的便闻见一股从未闻过的花香,十分细微,却缕缕不绝。明君加快了脚步,闯入渡禅别院。
  初遇花已然盛开。那是一朵奇妙的花,七瓣玄黑如夜的花,每瓣的边缘又勾着一线细细的金边。缥缈的花香中,月色也显得分外的玲珑明亮。
  明君沉浸在花香呆了半晌,不意抬头一瞥,却看到墙角有一黑影,不觉吓了一跳。忙问:“是谁?”
  没有得到回应。明君不想惊动渡禅寺的僧人,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看到一个汉族书生模样的人倒在地上,看不出伤在何处。从他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初遇花的香气。明君心念一转,难道他食了初遇花?她急忙走到花前一看,花蕊缺了一半,想是此人饥渴之时误食了。她想起《蛊术》中关于初遇花解毒的法子,忙将叶子折下来,送入那人口中。心想等他醒来时再回去拿些疗伤药给他。
  过了片刻,那人悠悠醒转,一睁开眼睛,便见一身黑衣的明君立在那里,玲珑的月色斜斜照在她脸上,如初遇花般美好。
  他想起刚才食那朵黑色花时,瞬间头晕目眩,眼生白翳,接着便不省人事了。猜度是这姑娘救了自己,忙准备爬起来,张口谢道:“在下苏青衣…”
  明君止住了他,道:“你别动。你误食了初遇花,我已喂你服下解药,但须以三个时辰逼出体内毒素方能保全性命。你可算醒了呢,你等着,我回去拿疗伤药。”
  苏青衣道:“姑娘不问问在下是什么人么?”
  明君回眸一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什么人都没有见死不救之理。是不是?”
  
  ――3――
  看着苏青衣服下疗伤药,明君舒了一口气,道:“这里是渡禅别院,一向很清静,没什么人来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苏青衣道:“承姑娘相救之恩,还没请教姑娘名讳?”
  正说到这里,听得外面有阵阵嘈杂的吆喝声和脚步声,有人说道:“在这里,血迹到这里不见了,进去看看。”
  明君忙掩门走了出去,看到姐夫手下的大将窦泰正带人闯了进来。明君扬眉道:“窦将军所来何事?”
  窦泰一怔,忙施礼道:“不知明君姑娘在此,在下冒昧了。我们在追捕一个南人将士,不知姑娘见到没?”
  明君道:“我一直在这里,没见什么人进来。你们别处看看去吧。”
  回到屋中,苏青衣道:“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多谢姑娘相救。实不相瞒,我就是他们要追捕的苏青衣。不知姑娘是何人?”
  明君道:“我姓娄,名叫明君。高欢是我姐夫。我知道你是书生笔下百万兵的苏青衣,你说自己名字我就知道了。我经常听家姊说起你。”
  苏青衣道:“那你还出手相救?难道不怕我以姑娘为人质相胁么?”
  明君嫣然一笑,道:“你会么?”
  苏青衣默然半晌,叹道:“纵我死了,亦不会做对姑娘不利之事。”
  明君道:“我知道你不会。”
  有一种信任不必言喻,就像有一些人,乍一相见,便会倾盖如故。
  明君转首间,头上簪子斜斜欲坠,苏青衣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两人眼波相遇,又忙移开。对坐半天,却是无言。有些情愫于悄然处暗生,隔着月色,初遇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像一场浮世的传说。
  及至第二天明君来时,初遇花便已了无痕迹。
  许多年后,两人忆及这一幕,犹似前生一梦。
  
  ――4――
  草长莺飞的日子,明媚的春风总令人生出许多欢喜。
  明君最近总是神情恍惚,无人时会含笑发呆,去渡禅别院也越来越频。
  和苏青衣相处得久了,每次离开总觉得依依不舍。少女情怀,才懂相思,便染相思,却是说不出口。苏青衣亦不说什么,只温柔看着明君,心底却是暗自叹息。
  他知道明君的心事,他又何尝不如是?当初见她第一眼,那抹倩影已是挥之不去。但他毕竟是理智的。自己是南人,尚有使命在身,而明君是鲜卑人,又是高欢的亲属。两人之间终是不可能有结果。但心里越是清楚,越是拔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两人越陷越深,却是无法可想。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苏青衣的伤虽未痊愈,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想,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这天明君兴冲冲拿了个双燕子的风筝来,对苏青衣说:“苏大哥,今天天气好,咱们去山上放风筝好不好?”苏青衣笑道:“好啊,我陪你去。”
  山上的风很大,两人笑着跑着,风筝越飞越高。痴痴看着明君明媚的笑脸如花般绽在春风里,苏青衣暗想,他真的愿意用一生来换取这一刻。
  忽然风筝线被树枝缠住了,两人忙忙收线,却来不及了,风筝线已断,风筝便如真的双燕般消失在天际。
  明君垂下头,想说什么,却又止住。苏青衣道:“开心点啊,下回我给你扎个更漂亮的风筝。”
  明君抬起头来,道:“苏大哥,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青衣道:“什么预感?”
  明君道:“我不说。”
  苏青衣默然,半天说道:“别想太多了,咱们下山吧。”
  明君道:“苏大哥,佛说,修得百年始修同船渡,咱们相识这么久,前世也该修了好些年了。”
  苏青衣微笑,道:“是的。多谢前世修行,能遇到明君姑娘。”
  明君道:“终究浮世茫茫,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只是苏大哥对于我来说,会比较特别一些。”
  苏青衣道:“哦?”
  明君道:“初遇花开,苏大哥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她没有说,书上说,初遇花开,注定宿命。
  苏青衣道:“咱们一样的啊,初遇花开时,我也只遇到明君姑娘一个人。”他同样没有说,一念烙于心底,已是牵念成魔。
  明君道:“苏大哥,你过多久会忘了我?”
  苏青衣心里微微有些疼痛,道:“你胡说什么呢。”
  明君道:“你说嘛。”
  苏青衣道:“一百年以后吧。”
  明君舒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活不了那么久。”
  苏青衣道:“恩,到下辈子别不认得我哦。”
  明君悄悄红了脸,垂眸道:“咱们下山吧。”
  下山的路很陡峭,苏青衣几次牵了明君的手拉她,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手,却又不得不放。
  明明心许,却只得放手,苏青衣觉得人生之无奈莫过于此。
  
  ――5――
  苏青衣打好了包裹,最后看了一眼渡禅别院。如今前方战事吃紧,他已耽搁太久,不能不离开了。他不敢去想明君,怕一想又不舍得离去。说是不想,心头却偏偏又浮起她的影子。正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苏青衣长长叹了口气,给明君留了张字条:北寒现已知,南心君不见,谁为道辛苦?寄情双飞燕。
  把字条压在案上,苏青衣毅然转身离去。
  许多缘起缘灭,都系于一念间。之后生涯,或喜或悲,或悔或悟,都已无法回头。
  娄明君看到字条的时候,只是怔怔坐在那里,黯然垂泪。姐姐说南人再次北伐,她知道自己无法跟他一起离去。她知道总会有这一天,苏青衣终会离开。该走的终究会走,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真的离开,她还是柔肠寸断。
  便如乱世中的两只燕子,春暖时短暂相聚,却不知什么时候吹来一阵风,刮过一阵雨,零乱了浮世清欢,一转身便是各自天涯。唯余,惆怅旧欢如梦。
  只是,明君想,终此一生,只怕自己已是无法将苏青衣从心底抹去了。
  
  ――6――
  娄昭君说,前方出大事了。她说话时神情凝重。
  木人神兵横空出世,天下已经大乱。兵荒马乱的年头,家有如花似玉的女儿,谁都放心不下的。娄公为此心生焦虑。娄昭君已嫁与高欢,终身有靠,不必再担虑。但明君却得怎生安排?
  昭君说,明君嫁给窦泰,是最好的归宿。窦泰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列燕云八骑之首。是高欢手下鲜卑第一猛将。并且他对明君也是一见倾心,明君嫁过去,定会幸福的。
  她下句话没有说,窦泰即将要出征,须得笼络了他,才会全力为高欢卖命。为了得到天下,她曾说劝墨芷澜嫁给自己的夫君高欢,也曾派寒山去柔然为高欢提亲。于昭君而言,
  目前天下局势是一盘棋,重要的是得天下,而婚姻爱情种种,无非是一步棋子而已。她知道妹妹对窦泰无意,但这又有什么呢?嫁给窦泰,于高欢有利,妹妹也算得了个安定的归宿,在她看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
  娄公也见过窦泰,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而明君却是百般不从,说了绝不嫁人,执意要去寺中修行。
  恰逢慧明禅师再次来到娄府,娄公便说起明君欲入寺中避难之事。慧明止之,道:“女施主尚有凡缘未了,虽有慧根,终无法修得正果。待时机到来,自会瓜熟蒂落。”
  出尘不得奈何天。
  昭君深知迂回战术,决定先从娄公入手。在昭君巧舌如簧的劝说下,娄公还是被说动了,与昭君一起劝明君出嫁。
  娄公说:“我就这两个女儿,你们娘死得又早,你们要是都嫁了,也了却我这一番心事。现在兵荒马乱,如果你们有什么闪失,九泉之下,我怎么见你们的娘。”说到此,不由老泪纵横。
  提起娘亲,明君也忍不住泪下。昭君趁机在旁劝说,说了窦泰的百般好,与高欢又情同兄弟。明君嫁过去,姐妹彼此间也有个照应,也免得老父担心。
  劝了几天,时局越发混乱,眼见得老父亲越发苍老,明君终是含泪点了头:“我嫁。”
  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于地,仿佛心碎的声音。
  
  ――7――
  窦泰即将出征,昭君马上张罗明君的婚事。
  窦将军洞房花烛的大喜事,全军共贺。
  喜事所要准备的一切都是昭君在张罗,明君只默然独坐,任人安排。
  既此生与她心许的人无缘,那么嫁给谁不一样呢。
  当喜帕盖上时,瞥到檐前飞过双燕子,明君还是忍不住垂泪了。
  北寒现已知,南心君不见,谁为道辛苦?寄情双飞燕。
  梦里梦了千百遍的情景,挑开喜帕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花烛吹熄时,明君深深闭了眼,紧紧咬着嘴唇。
  那一夜,花儿都谢了。
  
  ――8――
  第二天,窦泰出征了。
  七日后,小关之战,窦泰遭宇文泰偷袭,战败身死。
  昭君告诉明君这个消息时,满脸愧疚。她说本来这一战是十拿九稳的胜仗,却未曾想过,未曾有过一败的窦泰,居然会死在宇文泰手中。如果知道这样,她不会让妹夫出征的。
  明君的神情却是淡淡的,什么话也没说。从她点头出嫁那天,她的心已死。而余生如何,就随它去吧。
  昭君说,明君去战场看一眼遗体吧,毕竟是夫妻一场。她心里想的是,明君出面了,说明高欢人情味很浓,也让将士们心里踏实。
  明君只是点点头,依然无语。
  
  ――9――
  明君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到苏青衣。
  那个酒馆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听得轻轻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已是夫人装扮,一身缟素的明君蓦一回头,看到的是仍然一袭青衫的苏青衣。
  身边的尘熙都似已不存在。对面的人儿,依然定格在花开那夜。中间,却插了一段梦魇,生生将一段因缘斩断。隔了人海痴痴相望,娄明君看到苏青衣的泪滚滚划过颊边。她勉强笑了笑,想问他最近好吗,张开嘴,却哽住了。唇边尝到咸咸的滋味,方才惊觉自己也是泪流满面。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眼神交缠处,情怀已是千折百转。世事无常,不过半年时间,已人事皆非。酒馆里有歌女正在弹琵琶,唱的却是明君当初得到初遇花籽时看到的那首《满庭芳》。只听得那歌声如谶语般在耳边萦绕:“冥冥。真个是,一朝初见,误尽三生。叹离合有定,爱恨何凭。别去音容眇眇,依稀梦,谁记前盟?每思起,纳兰恨事,有泪顿如倾。”明君的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昭君在遥遥喊:“明君,进来打尖了,还要赶路的。”苏青衣伸出手,似是想擦她的泪,却停在空中,定格成一个苍凉的手势。
  
  ――10――
  安葬了窦泰后,明君正式剃度出家了,就在渡禅别院修行。
  昭君虽不舍,心头还是很安慰的。明君为窦泰守身如一,这样对将士们也有个交待。
  娄明君十六岁少女心动,但一生被箴言所累,她心底的苦楚,又有谁知?
  木鱼声声里,几度沧海桑田暗换。世事都已渐忘,每次偶自回思,心头忆起的,却总是初遇花开那夜。
  一春花事,一生瞬息。从此,烙成今生宿命。
  许多年后,娄明君圆寂之夜,玲珑明亮的月色里,忽又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心底封存的往事一幕幕划过眼前,恍如昨日。耳畔还似放风筝那天,苏青衣的声音在低低说:“到下辈子别不认得我哦。”她看到心底那朵初遇花盛开了,隔了半生,依然一如初见。她安然微笑合眸,终此一生。



本杀帖请弈小满喝两碗千年人参汤




五月吧第十五届群杀《木人神兵》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7帖,此为第5帖)

(作者:流年;提交人:苏楠;提交时间:2013/4/11 22:21:55)

第四轮弈仙庄杀贴:我欲轮回(帖杀唐寂,参评)

楔子  这是一间破败的酒肆,陈旧的桌椅上糊了一层揩不干净的油腻,地上有从门口吹进来的枯草和树叶,破旧的酒旗在风中欢快的舞蹈,冬日温暖的阳光从门口斜斜地照进来,增添了一丝慵懒。  那个女人看着翻飞的酒旗,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一句话都没有说。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也许并不是在看酒旗,而是那一片布满晚霞的天空,她脸上的表情复杂而悲戚,或许,她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在发呆,自从我问出“往生崖”三个字的时候。  “往生崖?”她低低地说道,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书上说,大海的东边一万两千里外有一座仙山,山的背后就是往生崖,下面直通着黄泉,很深很深,像是没有底,人若是落下去,永远也不会死,就那么一直飞落,飞落……直到往生。那时候你一生的记忆便会涨潮似的回来,蛮横的在你脑海里苏醒,就像是回到了最初。你只要牢牢地记住某个人,来生便会再遇见她。”   女人闻言转过头来,有泪水划过她不再年轻的脸庞,“先生是他的朋友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算是吧,只是曾经认识,有朋友托我打听他的一些事,我知道他来过这里,从这里出海,就再没有回来。”   “我叫苏绰,不算是坏人,你可以慢慢讲。”我从她的店里找来酒杯,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依旧望着天空,眼神却不再呆滞,映入其中的云霞像是活了过来,翻腾变幻。  “那是孝静帝元象元年的冬天,晚霞也像今天这样,红红的烧了半个天空……”      一  “嘭!”一个花瓶碎在寒晚婷的脚边,一个声音破锣似的响起来:“周家偌大家业说败就败了,他 妈 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寒晚婷很想说你刚才摔碎的花瓶是汉代的古物,很值钱的东西,可是她不敢。在这些强盗眼中,除了金灿灿的黄金,别的什么都不值钱。粗暴地抢劫依旧在继续,周家留下的小小酒楼已是一片狼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一个铜子都没有被剩下,可强盗们显然并不满意。  “老大!”一个强盗朝着寒晚婷这边挑挑眼,“这小妮子还不错,估计能卖个不差的价钱。”   强盗头子这才注意到门边满面惊恐的女孩,得意的大笑起来,一挥手:“带走!”说完当先走出门去。  “放开我!”寒晚婷拼命挣扎却于事无补,被一名强盗生拉硬扯地拽出门外。门外夕阳正好,街面上却很少有行人,自从侯景作乱以来,军队早已和强盗画上了等号,再没人敢在街上闲逛。  寒晚婷绝望的挣扎,突然一口咬在那名强盗手背上,强盗一声惨叫,松开手来,咒骂着一脚将寒晚婷踢下台阶,摔在街上,接着气急败坏的拔出刀来。  寒晚婷吓得闭上了眼,浑身颤抖。可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刀砍来,只有快要让人窒息的安静,本来就不算喧哗的大街上一刹那就静下来,似乎连风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气重重地压下来。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就像身体里敲响了一面战鼓。  “外乡人,别惹麻烦!”强盗头子强作镇定。  寒晚婷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拔刀的那名强盗僵在那里,而其他强盗都把手握上了刀柄,一行人谨慎地望着寒晚婷身后。她扭转头,才发现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黑衣长发的男子,很高的个子,有些瘦,三十多岁的样子,腰间挂着一柄黑鞘长刀。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终于,他向前跨了一步,随着这一步迈出,空气流动起来,安静开始崩坏,街道重新活了起来。  “大侠救我!”寒晚婷不顾一切的大喊。  “这个乱世,谁能救得了谁?”男子的声音淡淡地,轻轻地,像是叹息。“我终究只是个过客。我救你,他们的同伙便会报复,你难逃一死;我不救你,最多他们将酒楼洗劫一空,你至少还有命在。”   强盗们松了一口气,朝寒晚婷走过来。  “可他们要把我卖了!”眼见男子渐渐走远,强盗们慢慢逼近,寒晚婷哭喊着。  “这样啊!”远处传来男子悠悠的叹息声,凛冽的寒气随着叹息而至,强盗们来不及拔刀,只是徒劳地用手捂住脖子上正汩汩流血的伤口。  “你……”强盗头子吃惊地看着几丈开外的黑衣男子,喉咙里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声音,最终和他的同伴慢一样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这个肮脏的乱世啊!”男子松开刀柄,继续向前走去。  “谢谢你救我!您叫什么名字?”惊吓中清醒过来的寒晚婷终于想起来问这个恩人的名字。  “这并不重要!离开这里逃命去吧,哪都可以。”男子脚步不停,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听说黑石港有船出海,是往这个方向走么?”   见对方点头,男人转身离去,背影孤独而萧索。  黑石港?出海?寒晚婷默默地念着,本已绝望的心底又生出一丝希望来。     二  “南方有仙人,飘忽山海间,白衣凌云素,束发歌苍溟。  馈我灵芝草,遗我还神丹,可以入幽冥,相换故人魂。”   黑石港是个深水良港,太平时期曾是东海边比较大的渔市,每日在岸边交易的渔货不下十万斤。连年战乱之后,由于缺乏客源,这个繁盛一时的海港沉寂下来,就是到了收渔的时候,也只有两两三三的小船归岸。然而这一日,黑石港却出奇的热闹。因为这是蓬莱仙船到来日子。  自从战祸一起,东海沿岸便时不时会出现这艘气派的大船。船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干干瘦瘦却精神矍铄,船员均是一身白衣如雪,英俊潇洒。他们自称来自海外仙岛蓬莱国,听闻此地战乱祸及百姓,国主特派仙船来此迎接受难的众生前往仙境避难。起初几次,自然是无人相信,后来战火绵延东海,一些人狠下心肠登船出海,数月后居然有书信传来,向亲朋讲述了蓬莱国的生活,纵然不是锦衣玉食,神仙快活,倒也太太平平,丰衣足食。渐渐地,登船出海的人越来越多了,乃至有的渔村一村一村地搬去蓬莱国。  而这一日,是蓬莱仙船第二次来到黑石港。  蓬莱仙船的迎宾处就设在沙滩上,方圆十几丈铺满了鲜红的地毯,主持迎宾的是一个白衣青年,他满脸笑容的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的渔民们,就是面对其中一些眼神阴鸷带着刀剑的江湖客也笑容依旧。一群白衣人正忙着给渔民们登记造册,一批一批的带到船上去。  狭长的大船上,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一身锦袍,正注视着登船的人们,一个白衣从者凑上前来道:“国师,这次上船得人中,有不少带着刀剑的江湖客,让他们上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老者笑道:“秋毫啊,我就是要多招揽一些江湖中人,只有把这些人拉拢过来,我们才有实力和老妖婆斗!难道还指望着这些农民、渔夫来推翻老妖婆的统治?”   “万一他们在船上闹起事来……”柳秋毫不无担心地道。  “有他在,难道还怕有人闹事不成!”老者看着甲板上笑道。柳秋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黑衣人站在船舷边凭栏望海,海风烈烈的吹过来,他却如山般伫立,左手紧握腰间的弯刀。  “多少人了?”看着沙滩上人越来越少,老者问道。  “二百五十三人,其中二十七人为江湖客。”   “那也差不多了,准备起航!”老者下令。  “是!”柳秋毫刚转身,老者又开口了。“等等,你随我下去看看。”   沙滩上,一名黑衣男子正慢慢朝迎宾处走来,最后一批渔民已经登记完毕,白衣的年轻人微笑着迎过来。  “请问你们的船驶往何地?”   白衣人一愣,近几年居然还有不认识蓬莱仙船的人?然而他笑容不变,“驶向仙岛蓬莱,客人要去向何处?”   “同路。”黑衣人淡淡答道,便走向大船。  “请问尊客姓名?”   “高昂。”“我叫寒晚婷。”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跑的气喘吁吁的女子,她挎着一个花布包袱,眼中透出一丝惊恐,畏畏缩缩,像是一只被关入笼中的小兽。  夕阳下,碧蓝的海水在晚霞照耀中似乎有一层赤金在波浪上翻滚。温暖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一个浪头压着一个浪头涌上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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